☆﹀╮=========================================================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笑君心之替身王妃 作者:浅吟微凉 她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有疼她的爹爹,宠爱她的兄长姐姐,还有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   前世所没有,在这一世都得到了,甚至,还有那令人魂牵梦绕的爱情。   本文又名:三个男人一台戏   本文又又名: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本文又又又名:那谁,你真的不是那盘菜!   #其实这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   #你信了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轩煌,慕羽罗 ┃ 配角:莫子离,云锦 ┃ 其它:穿越,虐恋,专情 ☆、穿越 ?  “砰——”突兀的枪声惊飞了树林中栖息的鸟儿。   女子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嘴角却绽开一抹最为灿烂的笑容。   她缓缓地倒下去,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你的枪里没有装子弹?”男子抱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声音颤抖地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难道,你要我对自己的亲哥哥……开枪吗?”女子吃力地抬起手抚上男人的脸庞,“我不可以背叛我的伙伴,却也不能伤害你,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羽罗,不要说话了,哥哥送你去医院。”说着,男子起身想抱起慕羽罗。   “来不及了……”鲜血的流失已经让她觉得全身冰冷,两眼发黑,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脑海中只留下那一轮如血的残阳,好美,好美……   “要……好好活着……”慕羽罗依旧微笑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不——”痛苦的喊声响彻树林,却唤不回逝去的灵魂。   --------------------------------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投向躺在树下的白衣女子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哧——”一根细小的银针划开了空气,朝女子的方向射去。   女子慵懒地睁开眼,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反手扔了过去。只听见“叮”的一声,银针便落了地。   “每次都这样,不觉得很无聊吗?”女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冷不热地道。   “我也不想,只不过是有些人又在偷懒了。”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树下的女人。   “我哪有?师父教的东西我可是都学会了,不过某些人有没有做好,我就不知道了。”   “喂,慕羽罗。你就不能稍微尊重我一点吗?好歹,我也是你师兄啊。”男子无奈地看着她。   “我很尊重你的,否则,你每次拿银针射我,还能够安然无恙到今日吗?”慕羽罗站起身,走到男子面前,莞尔一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人坐立不安。   “你想干什么?”男子戒备地看着她。   “师兄,不要紧张嘛。”慕羽罗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男子不解地问道,殊不知已一步步踏进了羽罗设的陷阱。   “你说,堂堂武林盟主竟然用银针作为暗器,这要是传出去了,会不会,很丢人啊?”   “恩,是很丢人。”男子随口应道,转念一想,羽罗说的那个人不正是自己吗?顿时气急交加,想要反驳几句,却只看到她远去的背影,欢乐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树林中……   男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   时光荏苒,转瞬又是三年。   慕羽罗坐在镜前,轻轻梳理着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不知不觉失了神。   上天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失去一切之后,将她带到了这里,重新开始。在这里,她拥有很多她不曾拥有的,甚至从来都不敢幻想的东西,宠她的爹爹,疼爱她的兄长和姐姐,还有一起练武,一起长大的师兄云锦……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吧,只是不知哥哥,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   “在想什么?”一个温润的声音在慕羽罗的耳际响起。   “没有啊。”慕羽罗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一旁的云锦,轻柔一笑。三年的磨砺,眼前的男子再也不是曾经暴躁易怒的少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停止了小打小闹,和平共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拔掉了身上的刺,向他敞开了心扉……她不记得了,也不愿去想。   “过几日就是爹爹的寿辰,我得回去一趟。”一边说,一边拿起梳妆台上的兰花簪,插入发髻中。   云锦宠溺地抹了抹她的头发,“我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你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记得代我向慕叔叔问好。”   “才不,要问好,你自己问去。”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云锦无奈地看着慕羽罗,“好罗儿,就帮我这个忙吧。”   “好了,不逗你了。”羽罗转过头,眸底满是笑意,“你的话,我会替你带到的。你呢,就和佳人好好相处,早日帮我娶个嫂子回来。”   “佳人?什么佳人?”   “喏。”慕羽罗示意云锦看向门外。   “怎么是她?”云锦皱了皱眉,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师兄,我看段姐姐人不错,不如就让她做我嫂子好了。”   “不要!”云锦断然拒绝,“我谁也不要……只要你。”最后三个字,已经几不可闻。   云锦有些慌乱地看向慕羽罗,却撞进她澄澈干净的眼眸中,那里没有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应该没有听见吧。云锦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如此,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她……   “我先走了。”说着,云锦从窗口一跃而出,身形立刻消失在院子的尽头。   “罗儿妹妹,你看到云哥哥了吗?”   “段姐姐找师兄啊……他,刚出门……难道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吗?”   “没有啊。”   “那看来……是错过了。”慕羽罗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是这样啊。”段飞燕失落地垂下眼睑,“那我先走了,告辞。”   “段姐姐慢走。”看着段飞燕落寞的背影,慕羽罗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段家小姐也算是不错,有着很好的身世背景,为人处事虽然由着自己的性子,但多半也是出于好意,可惜,师兄对她无心。   ------------------------   偏僻的山路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山路崎岖,可马车却没有半分颠簸,可见这驾马之人不简单。也是,与师兄相处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寻常之辈。   慕羽罗的贴身侍女巧儿拿出一套茶具,细心地为慕羽罗泡好茶,并倒了一杯递给她,然后开始打量起这车厢。须臾,突然俏皮一笑,“盟主对小姐真好,这马车不仅宽敞舒适,而且应有尽有,就连驾车的车夫也是盟主亲自挑选的,就怕颠着了小姐。”   师兄确实对她很好,慕羽罗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笑。“我谁也不要……只要你。”突然云锦的这句话回响在耳边,清晰异常。其实,这句话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去面对……   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尚带温度的茶水就这样浇在慕羽罗的手上,白皙的肌肤瞬间有些发红。   “呀!小姐,你怎么样?”巧儿接过慕羽罗手中的茶盏,心疼地看着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事,这水不是很烫。”慕羽罗轻笑着摇头,不甚在意。   “小姐,你今天怎么了?总有些心不在焉的。”相处了这么多年,慕羽罗只要有一点异常,巧儿都能发觉。   “有吗?”   “当然,到底出什么事了?”巧儿定定地看着慕羽罗,似乎不问出所以然便不罢休。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也罢。”   “小姐……”   “既然你认我作小姐,那就听话,不要问了。”慕羽罗打断了巧儿的话,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巧儿见慕羽罗不愿回答也不再说什么,车厢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只是慕羽罗的心,再也不复起初的平静。她从来不知道师兄会对她有这般心思,她,该如何回应?   ----------------------------------   周围渐渐开始有了人声,想必已经到了京城。   “小姐,我们到京城了。”巧儿放下车帘,兴奋地提醒道。   正在闭目养神的慕羽罗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巧儿,扬唇戏谑道:“那么高兴,莫不是快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小姐……”被慕羽罗道出了心事,巧儿的脸上浮起了红晕。   “巧儿,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改日我替你跟他说说,你也好早日如愿嫁给他。”   “小姐……巧儿,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配得上方公子呢?”那个如月华般清冷的男子,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梦,她不求其他,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丫鬟怎么了?我的丫鬟可比那些深闺淑女强多了,既心灵手巧,又能够操持家务,男人要娶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女子。”   “那按小姐的意思,这么多千金名媛……还有,小姐你,岂不都嫁不出去?”   “好啊巧儿,竟敢拿话来堵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慕羽罗便扑了上去。   “啊——小姐,巧儿知道错了。”   “太晚了。”   马车里的嬉笑声,引来周围行人的频频回视,可是车里玩闹的那两个人,却不理会那些好奇的眼光——要看,随他们看去。   ? ☆、初遇莫子离 ?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醉仙楼门前,正在店里算账的掌柜看见马车,立刻出来相迎。   “慕姑娘,一路辛苦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和酒菜,姑娘这边请。”   “有劳掌柜了。”慕羽罗莞尔一笑,素雅如莲,引来不少公子哥倾慕的目光。   “唉,那个姑娘是谁?竟然能让叶掌柜亲自迎接,就连当今的王爷们,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那个女人真是个美娇娘,若是能娶到她,做鬼我也愿意。”   “去去去!就你这副样子。”   “就是!”霎时,嬉笑怒骂混成一团。   对此,慕羽罗充耳不闻,径自走上了楼。可是巧儿哪容得别人这样议论她的小姐,但又见小姐对这一切不甚在意,也没有说什么,冷冷地扫了一眼楼下聒噪的男人,紧跟在慕羽罗身后走远了。   坐在醉仙楼底楼角落的一个白衣男子,自从慕羽罗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听到这种话,怕是早已娇羞不已了,她却能坦坦荡荡,不受丝毫影响,真是……特别……   慕羽罗随着叶掌柜来到一间雅间。叶掌柜推开房门,随后退到一边,“姑娘里边请。”   “这里……”   “是盟主吩咐属下保留这间房间,里面的摆设和字画都和姑娘离开时一样,没有动过。”叶掌柜恭敬地道。   “师兄有心了。”慕羽罗无奈地勾起一抹笑意。去年,也就是醉仙楼开张的第一年,她见从这间房间看出去的风景十分秀丽,便开玩笑说这间房今后只能属于她一人,没想到随意的一句,师兄竟当了真。他,真是……   “如果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先去忙了。过一会,属下会把一年的账簿拿来给姑娘过目。”   “不必了,叶掌柜办事向来细心谨慎,甚得师兄器重。醉仙楼能有今日,也都要仰仗掌柜你了,羽罗在做生意方面懂得不是很多,日后还需要掌柜多多提点才是。”一字一句,透着疏离与淡漠,还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姑娘谦虚了。”叶掌柜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恭敬地回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退下吧。”   “是。”   见叶掌柜走远,巧儿这才看向慕羽罗,嬉笑着道:“小姐方才对人可真是冷淡,一点也看不出从前的刁钻任性。”   “巧儿……”慕羽罗凝睇着巧儿兀自笑得灿烂的脸庞,眸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你说,谁刁钻任性?”   巧儿的笑容立刻僵在嘴边,“没……巧儿没说谁。”   “哦?没有?”慕羽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某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她家主子都敢调侃,看来,真得快点为她找个人,好把她嫁过去。”   “小姐……”巧儿一听慕羽罗如此说,脸立马就红了。   “呵——没想到这招对你这么管用。”慕羽罗轻笑,随即转身向楼梯走去。   “呃——小姐你要去哪?”   “好久没来京城了,想到处逛逛。”   “可你还没用膳呢。”   “我不饿。”慕羽罗随口应道,“如果你饿了,你可以先吃。”   “这怎么行?”巧儿连忙摇头,继续跟着慕羽罗。   慕羽罗皱了下眉,突然停下了脚步,巧儿没有料到她会停下,径自撞了上去。摸了摸撞疼的鼻子,抱怨道:“小姐,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我想一个人出去,不许跟着。”   “啊?”   “啊什么,现在你给我回房去,不许再跟来。”慕羽罗指着雅间,示意巧儿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慕羽罗打断了她的话,佯怒道,“还是你觉得,你可以决定我的行动。”   “不不不!”巧儿知道小姐并非真的生气,也故意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又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既然小姐不让巧儿跟着,那巧儿就不跟了,但是,你得把这个戴上。”说着,便递过来一块白色的纱巾。   “这是什么?”   “面纱。”   “做什么?”   “蒙面啊。”   “开什么玩笑?”慕羽罗挥开巧儿的手,“你想做蒙面女侠,自己做去,可别拉我下水。”   “小姐……”巧儿无奈地看着慕羽罗,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这样做的,只要一想到那些男人看小姐的眼神,她就来气,“你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惹出事端的,还是蒙上吧。”   “我不要。”慕羽罗断然拒绝,“别人爱看就让他们看去,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何况,以我如今的能耐,谁能伤得了我?”   “小姐!”   ----------------------------   终是拗不过巧儿,慕羽罗只得带上面纱。   京城的街头依旧是一片繁华,人满为患。当今天子勤政爱民,百姓生活富足,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慕羽罗一袭白衣胜雪,走在人群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在加上蒙着面纱,更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不过对此,慕羽罗却没有平常女子的扭捏,自顾自这里玩玩,那里看看,行为随意得很。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受惊的马儿四处乱跑,已经撞翻了好几个摊位。一时间,密集的人群仓惶地向四处散去。   “咚咚咚——”一阵清脆的波浪鼓声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慕羽罗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站在路中央,摇着手中新买的波浪鼓,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丝毫不知危险将至。   “吁——”马上的那个人也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用力勒住缰绳想让马儿停下,却无济于事。   眼看就要撞上了,慕羽罗身形一闪,转瞬便来到小男孩身旁,抱起他迅速退到了一边,伸手拿出袖中的笛子,放到唇边吹响。   笛声婉转柔和,似山间泉水潺潺,又似佩环叮当,让人慌乱的心渐渐趋于平静。   受惊的马儿仿佛得到了抚慰一般,慢慢停了下来。   笛声戛然而止,慕羽罗弯下腰看着面前的孩子问道:“没伤着吧?”   谁料那孩子却指着她喊道:“仙女姐姐!”   慕羽罗一阵错愕,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在刚才的匆忙之中,面纱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了本尊。巧儿,我可是听了你的话,这件事绝对怨不得我。慕羽罗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摸了摸孩子的头,“下次要小心一些。”   她这一笑,原本周围因她容貌惊呆了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刚才多谢姑娘了。”一道醇和的男声在慕羽罗身后响起。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慕羽罗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却在看清楚男子的脸之后,呆愣在原地。   “辰……”慕羽罗喃喃道。眸底的雾气化作泪水落了下来。   剑眉斜飞入鬓,目光深邃,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多少个黑夜,这张脸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梦中,挥之不去。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关切的声音拉回了慕羽罗的思绪。   “没事。”看着男子陌生的眼神,慕羽罗的心底有些失落。原来,不是他……   抬手想要拭去脸上的泪水,却被男子握住了手腕。   慕羽罗疑惑地抬眸望向他,水汪汪的眸子如同琉璃般晶莹。   男子轻笑,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伸手想要擦去慕羽罗脸上的眼泪,却被她躲开。   慕羽罗尴尬地接过男子手中的帕子,“谢谢你。”   对于她的躲闪,男子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速度之快,以至于慕羽罗没发现任何异样。   “在下莫子离,敢问姑娘芳名?”   “羽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慕羽罗故意隐去自己的姓氏,毕竟在京城,姓慕的人家屈指可数。   莫子离目光闪了闪,随即笑道:“羽罗,是个好名字。”   慕羽罗淡然一笑,“丝帕弄脏了,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公子,不知公子住在何处?”   “在下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是一块帕子而已,姑娘不必归还了。”   “公子不是本国人吧?”   “哦?何以见得?”莫子离不明白慕羽罗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慕羽罗勾起唇角,“在本国,男女互赠丝帕,以此来表达对对方的好感,所谓入乡随俗,所以这帕子还是应该还给公子,以免误会。”   “若真如姑娘所说,那这帕子,在下还是不收回了,因为……在下对姑娘……有好感……”   慕羽罗因莫子离突如其来的话语怔愣在了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迅速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公子说笑了。”   “姑娘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说笑吗?”莫子离唇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眼直直地望进慕羽罗的眼眸。   慕羽罗心下一惊,急忙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眼睛,可是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莫子离回答,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直觉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她怕再待下去,许多事都由不得她掌控。   莫子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中闪烁着一道志在必得的光芒,“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 ☆、晚宴(1) ?    日薄西山,晚霞染红了大半的天空,美丽至极。   将军府一改往日的庄重大气,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今日,是朝廷重臣慕云的寿筵,一时之间,来贺寿的大臣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慕家的大少爷慕译晨和二少爷慕宇风站在门前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们,脸上挂着疏离却又谦和的笑意,时不时与来的人客套几句。   “大哥,罗儿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趁着宾客都已经进府的空档,慕宇风问道。   “以罗儿的身手,她能出什么事?云锦来信说罗儿三天之前就动身来京城了,按理说也该到了。准是那丫头贪玩,耽搁了点时间。”慕译晨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他这个妹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来也是,那丫头荒唐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慕宇风不忘趁机损慕羽罗两句。   “宇风,你这话还是别再罗儿面前说得好,免得到时她又想出什么怪招来对付你。”   “反正现在她又不在。”慕宇风不以为然地道。   “是吗?”一道慵懒的声音自慕宇风身后响起,让他霎时感到头皮发麻,“二哥忘记罗儿曾经说过,罗儿是无处不在的,所以哥哥刚刚的话,罗儿听得……清清楚楚。”   慕宇风僵硬地转过身子看着面前这个众人宠爱,却每每因为小事让他出丑的妹妹,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二哥方才只是随便说说,罗儿不要生气啊。”   “罗儿怎么会生气呢?罗儿荒唐任性,哥哥肯提出来让罗儿注意,很好啊,罗儿一定改过。”   “你真的这样想?”慕宇风一脸惊愕地看着慕羽罗,似乎没有料到这番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   “真的。”慕羽罗扬唇一笑,眼底闪躲一道狡黠的光芒,“以前是罗儿不对,总是让哥哥尴尬,我表示我的歉意,罗儿亲手泡了一杯茶,还请哥哥不要嫌弃才好。儒寒——”   “是,小姐。”方儒寒应了一声,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走到慕宇风面前,“少爷请。”   慕宇风看了看慕羽罗,又看了看那杯茶,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能不能不喝?”   “这么说,哥哥是不肯接受罗儿的道歉了?也好,不过罗儿要提醒哥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日后若是罗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可别怪我。”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慕宇风连忙叫住她,“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慕羽罗唇边勾出一抹璀璨的笑容,可看在慕宇风眼里,却感觉毛骨悚然,他看了看那杯茶,该不会……算了,倒霉就倒霉吧,反正栽在她的手里又不是第一次,如果现在不喝,指不定到时候,她又想什么方法来对付他了。   想到这里,心一横,从方儒寒的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闭着眼睛,等待悲惨的事情发生。   半晌,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慕宇风惊讶地睁开眼睛,目光投向慕羽罗,见她仍是满面笑容地凝视着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难道这丫头是真心向他赔不是?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善良”了?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黑色的底面上用金线绣着蟒蛇的图案,隐隐透露着车主人的尊贵。   “吁——”马车缓缓地停在将军府门口,车夫跳下车,抬手掀开了车帘。从车上走下了三个人,黑袍优雅,蓝袍潇洒,白袍俊朗。   慕译晨一惊,立刻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慕宇风和慕羽罗收回了彼此对视的目光,看向来人,恭敬一礼,“参见王爷。”   “免礼吧。”蓝衣男子凌轩澈,当今的五王爷,带着一脸笑意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道,“本王和四皇兄想来凑凑热闹,没有事先通知,还请各位莫怪。”   “王爷这是哪的话。王爷能够前来,是将军府之幸。”慕译晨抱拳回道,态度恭敬,却没有丝毫的刻意讨好。   “对了,本王还给慕将军准备了一份贺礼。天曜,还不把东西拿给你大哥?”   “是,王爷。”答话的是一直站在凌轩澈身后的白衣男子,也就是将军府的四公子慕天曜,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慕译晨,冲他爽朗一笑。   “这是血蟾蜍,能解世间百毒,可是本王找了许久才寻得的呢。”凌轩澈手捂着胸口,一副极度不舍的样子。   对此,慕译晨没有半分情绪,只淡淡道了一句,“谢王爷。”   突然,身后爆出一声轻笑,慕译晨微微皱眉,转身看去,只见慕宇风尴尬地捂住嘴巴,身体仍在不停地颤抖,看得出是在极力忍耐不让笑声传出,却终是无法克制,发出了一连串声音,“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   慕译晨的眉宇越锁越紧,呵斥道:“宇风,怎么如此冒失,快向王爷赔罪!”   “大哥,我也不想……哈哈——笑的,只是……我停不住……哈哈哈——”慕宇风捂着肚子,艰难地开口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扫向一边若无其事,用手梳理着如墨长发的女子,“你在茶里……哈哈——动了手脚。”虽然话语断断续续,但不难听出其中咬牙切齿的意味。   还不等慕羽罗开口,便听到慕译晨低沉的声音,“罗儿,你真是胡闹,快把解药给你二哥。”   一直默不作声静立一旁的黑衣男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掌握着大权的贤亲王爷凌轩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身体不易察觉地轻微一颤,抬眸看向不远处那个不服气的女子。   而五王爷凌轩澈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慕羽罗。是她?没想到,她竟是慕将军的女儿。   “大哥,我实话说了吧,这笑汤,没有解药。”慕羽罗撅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二哥总是在罗儿背后说罗儿的坏话,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惩戒,你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吗?”从小,大哥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责备她半分,为何今日却……   慕羽罗的视线转到慕译晨身后的三个人身上,霎时领悟大哥的反常,爹爹位高权重,已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欲除之而后快,今日之事极有可能成为那些有心之人污蔑爹爹的说辞,而她,又怎能让疼爱她的爹爹因她的缘故,受到别人的议论与讥讽?   想到这儿,慕羽罗伸手点了慕宇风的几处穴道,帮他将笑汤的药性压了下去,上前一步,福下身子,“臣女不知两位王爷驾临,方才唐突了,请王爷恕罪。”   “如此小事,慕小姐就不必挂在心上了。”凌轩澈一笑了之,不甚在意。迈开步子走到慕羽罗面前,亲自扶她站直身子。只是,这一举动,委实震惊了不少人。   慕羽罗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低着头淡淡地道:“谢王爷。”   “不必客气。”凌轩澈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一双眼睛满是温柔地看着慕羽罗。   凌轩煌见自己的弟弟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一抹不悦划过眼底,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让人再也读不出任何情绪。   气氛有些沉凝,慕家兄弟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突然,慕羽罗抬起头来,清澈的水眸对上凌轩澈温润的眼睛,莞尔一笑,“王爷站在这里不累吗?”   那素雅的笑容,纵然是凌轩澈这样见惯了美女的皇子,也有片刻的失神,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尴尬地移开了停留在慕羽罗脸上的视线,“确实……有些累了……”   “晚宴快要开始了,两位王爷里边请。”慕羽罗轻笑,退到一旁让凌轩煌和凌轩澈先行。   “进去吧。”低沉醇和的声音响起,慕羽罗抬眸正巧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子夜般的眼眸静静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隐隐透着能够洞察一切的犀利,又好似一个黑色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慕羽罗心下一颤,连忙移开视线望向别处。   “好。”凌轩澈笑着点头,又看了慕羽罗一眼,起步走进了将军府。   凌轩煌负手而立,视线定定地落在慕羽罗的脸上,直到慕译晨开口,才收回视线,“王爷,里边请。”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踱着优雅的步子向前走去,却在经过慕羽罗身边时,脚步略微停滞,不过也只是一瞬,便随慕译晨进入将军府,往大厅的方向而去。   慕羽罗见他走远,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好危险的男人啊……? ☆、晚宴(2) ?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将军府中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座间觥筹交错,嬉笑声、行酒声、道贺声连绵不绝,只是这一切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虚情假意。   慕羽罗坐在慕云身旁,看着在场宾客表里不一的样子,只觉得厌恶无趣。   “罗儿,此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留在府里好好陪陪爹爹。”慕云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爹,这丫头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想要让她转变,成天呆在府里实属不易。”慕天曜爽朗一笑,看着慕羽罗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还是四哥最了解我。”慕羽罗冲慕天曜俏皮地眨了眨眼,灿然一笑。四哥虽是二娘所出,却是众兄妹之中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和她性子最接近的人。   “既然生在将军府,就应该有一个千金小姐的样子。”突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嗓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整天,要不就是往外跑,要不就是几个月都见不到人,跟个野丫头似的。”说话的人,正是将军府的三夫人,也就是三小姐慕羽清的母亲。   “娘……”慕羽清开口制止道,“罗儿难得回来一趟,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三夫人尖细的嗓音,饶是在这个喧闹的大厅中也听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性子,真是和你那死去的娘亲一模一样,不知检点!”   霎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众宾客的视线都投到了他们的身上,其中不乏有放下酒杯看好戏的人。   慕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紧握的拳头青筋突起,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意。   慕译晨黑眸冷厉地看着三夫人,刚要站起身,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   慕译晨的视线转到慕羽罗的脸上,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罗儿?”   慕羽罗唇角微扬,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罗儿沉稳不及大哥,知书达理不及姐姐,真可谓是百无一用。三娘训斥的是,罗儿一定会改了这任性的性子。”   三夫人看着慕羽罗一副服软的样子,一脸的得意——纵然她受尽宠爱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听从她的训斥。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慕羽罗,羽罗从来就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如今她当众侮辱她还有她的娘亲,她岂能就此作罢。   “但是,娘亲已经去世多年,,三娘这般恶意中伤,难道就不念一丝一毫的姐妹之情?还是,三娘见娘亲离世,正室位置空缺许久,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而忘了尊卑有序?”   “你……”三夫人指着慕羽罗,手指微微发颤,却是说不出一个字,于是百般委屈地将视线转向慕云,“老爷,您看她……”   “够了!”慕云脸色阴沉地道,“难道罗儿说错了吗?你这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个正室的位置,除了纤离,谁也没有资格!”   听到慕云这一席话,三夫人脸色骤变,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二夫人,手也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老爷,我在将军府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服侍你……你……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绝情?”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慕云烦躁地皱了下眉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回房去!”对于他这位三夫人,他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当年如果不是她耍弄心机,又岂能进得了这将军府。   这些年,她在将军府中兴风作浪,消磨了他对她的最后一点仁慈与耐心,如今,对她,便只剩下那无尽的厌恶了。   “你——”三夫人睁着泛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慕云,她以为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他总会给她留一点余地,却没有想到……   “慕云,你一定会后悔的!”三夫人猛然站起身,怨毒地瞪了慕羽罗一眼,愤然离去。   慕羽清也站起身来,看着慕羽罗急急道:“罗儿,娘她就是这样,嘴皮子上的功夫厉害,其实她没有恶意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慕羽罗看着慕羽清,不以为然地勾起一抹笑意,“姐姐这是哪的话,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谢谢你,罗儿。”慕羽清冲着她感激一笑。她知道,罗儿是不想让她为难才对娘一再忍让,她知道她很在意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如若不是今日之事,触及了罗儿的逆鳞,她也不会开口反击,给娘难堪。   “爹,清儿先告退了。”轻轻福了福身子,得到慕云的默许之后,便转身离开。   争吵过后,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凝,再也没有先前的热络。   二夫人轻握住慕云紧握的拳头,柔声道:“老爷,今天是你的寿辰,不应该动气啊。”   “是啊爹,今天就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扔到一边,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个寿辰。”慕羽罗与二夫人相视一笑,撒娇似地拉住慕云的手臂轻轻摇晃。   听了慕羽罗的话,慕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好,爹听你的!”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唇边扯出一丝笑意。   “这才乖嘛。”慕羽罗俏皮地眨了眨眼,缓步离开自己的座位,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将他们各异的神色收入眼底,“罗儿还有一样东西,想要献给爹爹。”   “哦?是什么?”慕云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每次寿辰,罗儿都会送给他一些新奇的玩样,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东西。   “待会儿,爹爹就会知道了。”慕羽罗神秘一笑,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大厅外的某个角落,“那罗儿先告退了。”   “好。”慕云笑着点点头。   从始至终,众人惊讶地看着慕云——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会将在朝堂之上威严沉稳、铁面无情的慕将军与眼前这个慈父联系到一起。   似乎,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才会褪下那冷冰冰的面具,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来,这个将军府小姐,很是受宠。   众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千回百转——以慕将军在朝堂上的地位,若是能够与其结为亲家,那么,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况且,像慕小姐这般难得一见的美人,有谁不爱?   凌轩煌优雅地拿起酒杯把玩着,望着慕羽罗远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琴声悠扬,婉转而出,舞姬们轻甩衣袖,翩然起舞。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舒缓的琴音趋急,激昂而起,铮铮之声绕梁不绝,仿佛来到了战场,处处戈矛杀伐,让人心惊不已。   慕羽罗手执长剑,站在众人面前。   手中之剑宛如有了灵性,顺着主人的心意变幻莫测。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无不透露着她果断干练的性子。   身着紫罗兰广袖罗裙,银色的丝线在紫色的缎面上绣出朵朵兰花,在月夜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长及腰的头发轻轻绾起,斜插兰花簪,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众宾客目不转睛地看着慕羽罗,眼睛中满是惊艳与倾慕。   舞毕,众人却仍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啪啪啪——”这时,凌轩煌轻轻地拍了拍手,目光深沉地凝睇着慕羽罗,“慕小姐这剑舞,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慕羽罗迎上他的视线,唇边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微微福下身子,“王爷谬赞了。”说完,便也不再看凌轩煌,转身向慕云走去。   “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请爹爹笑纳。”慕羽罗灿然笑道,双手捧着千年玄铁铸造而成的剑,递给慕云。   慕云接过长剑细细端详着——剑身通体乌黑,无半点光泽,却隐隐透着一股寒意,上头雕琢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的,眼底透露着道欣喜,抬眸看着慕羽罗,“好剑啊!罗儿,你真的舍得,送给爹爹?”   “物尽其用才能算是宝贝,罗儿不喜用剑,留在身边也是浪费,倒不如赠予爹爹作为寿礼,日后也好助爹爹征战沙场。”慕羽罗一脸天真,却说着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话语。   “哈哈——还是罗儿最懂爹爹的心思。”慕云笑道,抬手轻轻抚过慕羽罗乌黑柔顺的秀发,眼眶有些泛红,“若是你娘还在世,看到你这样懂事,一定会很欣慰的。”   罗儿刚出世,纤离就走了,于是他便将所有的爱,连同纤离的那一份都倾注于罗儿的身上,让她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也可以弥补一下自己心中,对于罗儿娘亲的亏欠。   好在罗儿性子内敛沉静,虽然有时会有些任性,却从没有其他受宠的千金小姐的飞扬跋扈,这着实让他高兴。   “爹,今天是好日子,怎么又提起不开心的事了。”慕羽罗莞尔一笑,拿起酒杯,“来,女儿敬爹爹一杯,祝爹爹福寿绵延。”   “好——”慕云也拿起酒杯,父女一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罗儿,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好陪陪你爹爹。”二夫人一脸笑意地看着慕羽罗。   虽然罗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她视如己出,两人的关系自是很亲密的。   “好啊。”慕羽罗笑着应道。   “罗儿,这可不公平。”慕云板着脸看着她,“为什么爹让你留下,你就不肯,你二娘让你留下,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爹,可要吃醋了!”虽是这样说,但是眼底仍带着显而易见笑意。   “罗儿凡事都听二娘的,爹若要吃醋,那就随爹爹了。”慕羽罗挑了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   “哈——你这鬼灵精,还是不把爹放在眼里。”   “四哥先别顾着说我,想想你自己,哪一次是听爹的话了?”一句话,把慕天曜的最堵得死死的。他无奈地呶呶嘴,低头吃饭。   “还敢说我?你自己……不也治不了她么?”慕宇风还在因为刚刚被罗儿下药出丑,然后被慕天曜嘲讽的事闷闷不乐,此刻见天曜也碰壁了,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彼此彼此。”慕天曜凉飕飕地应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将其他人完全忽略,不免就有些人奈不住寂寞。   “慕小姐真是飘逸出尘,慕将军能得此女,乃人生一大幸事。”   “何止,将军府的几位少爷小姐,哪个不是才华出众,让人钦佩。”   ……   慕羽罗淡然地听着这些赞美之词,感受到四面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去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 ☆、云骋 ?  次日清晨,慕羽罗慵懒地躺在自己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明媚的阳光直接照射在她的脸上,为她白皙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色,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和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   凌轩澈走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心莫名地一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听说慕小姐一舞成名,现在来将军府提亲的人家都快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慕羽罗睁开眼,抬眸看向他,嫣然一笑,“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慕小姐的日子真是过得清闲。”   “彼此彼此。”慕羽罗撑起身子,凝视着凌轩澈,清澈的眼眸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王爷来这,该不会只为了说这个吧?”   “那是自然。”凌轩澈打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目光温润地看着慕羽罗,“听天曜说,慕小姐在府里坐不住,所以本王特意前来,邀请慕小姐到昆仑苑骑马。”   -----------------------------------------------------------   昆仑苑是皇家专属的猎苑,圈养百兽,可容千骑万乘。丛林山野起伏铺展,似乎与远天连成一线,广阔连绵。   这日,天很蓝,白云万里,和风迎面而来,吹拂着女子乌黑柔顺的发丝。   慕羽罗站在广阔的天空下,心情霎时豁然开朗。   凌轩澈静静地看着她,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愉悦起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慕羽罗转头看向身旁的凌轩澈,“像王爷这样气度非凡的男人,应该会有很多女子,愿意舍命陪君子的。”   “那些女人看重的无非是本王的身份和地位,想要攀龙附凤。”   “那王爷认为,我不是这样的女人?”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你和她们不一样。”语气中满是笃定。   “哦?”慕羽罗饶有兴味地凝睇着他,“我与王爷只有一面之缘,王爷为何会认定,我不是贪慕虚荣之人?”   “直觉。”   “直觉?”慕羽罗错愕地看着他,“王爷是否太高估自己了,在这世上,感觉可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本王的感觉对不对,日后便会得到答案。”凌轩澈看着她,温柔一笑,突然伸手握住慕羽罗的小手,“走,我带你去选马。”   慕羽罗愣愣地看着那双交握的手,任由凌轩澈牵着她往前走,丝丝暖意从指尖直透入心间,嘴角轻扬,来不及察觉,笑容已在唇边流淌。   ------------------------------------------------------   慕羽罗四处看了一圈,马的确是有不少,但就是没有一匹中意的。   凌轩澈见她如此,便在一旁调侃道:“这么个挑法倒像是在选驸马,若见到差不多的,莫要忘了问清家世渊源。”   话刚说完,便觉一道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后背霎时感到冷飕飕的,尴尬地笑了笑,闭嘴不再出声。   “选马也必须投缘,难道你不知道吗?”慕羽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放眼四望,不远处猎猎驰来马群,当先一匹通体似雪,奕奕双眼桀骜不驯。似乎奔驰得尽心,那马冠带领诸骑缓步停下,傲气十足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慕羽罗眼眸一亮,“就是那匹。”   凌轩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微微上扬,“你可真会挑,不过你还是死心吧,这马性子烈,已经摔伤了不少人,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驾驭得了。”   “那是别人,你又怎知,我驯服不了它?”慕羽罗傲然一笑,只要她想做的,还没有做不到的。   说罢,人已向那马走去。   凌轩澈无奈,只得跟着她过去。   “它叫什么?”慕羽罗走到近前,打量着这匹白马,眼底透着淡淡的欣喜。   “云骋。”凌轩澈看着她,心知她喜欢这匹马。可是,想要驯服烈马,谈何容易。   云骋见有人过来,不屑一顾地迈着长长的步子转身踱开,嘶鸣中,众马分群,各自散去。   慕羽罗双手交叠放于唇边,一声清越的哨音传出,在空荡的围场上方缓缓飘散了。   云骋停下步子,回过头,眼底透出警惕的神色。   慕羽罗则是笑得一脸无害,美不胜收。   凌轩澈看着人与马之间的互动,难得今天心情好,便有耐心地站在近旁的树下等着。   可是不等凌轩澈回过神来,慕羽罗已经靠近了云骋,突然扭头对他一笑,得意地眨了眨眼,纵身上马。   云骋猛然长嘶,几乎原地人立而起,接着便如银光闪电般向前飞冲出去。   “慕小姐!”凌轩澈心下一惊,就近挑了一匹马,一跃而上,向着云骋远去的方向追去。   云骋神骏无比,如御风腾云遥遥领先,不管凌轩澈怎么追,始终与它拉开一段距离。   随行众侍卫亦上前追截,一时人声马嘶,吓得场中飞鸟小兽纷纷逃窜,方圆马匹皆尽惊驰。   慕羽罗俯身马背,渐渐稳住身子。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卷起,在空中乱舞。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笑意。   看着云骋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慕羽罗拉起缰绳,大力一抖,不但不加约束,反而纵容云骋尽情奔驰。   云骋许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欲擒故纵的招数,时而扬蹄疾奔,时而略有收敛,慕羽罗始终纵容如初,只是偶尔缓带缰绳。就这样,人马相互试探,跑出数十里开外,云骋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凌轩澈打马急追,瞬间赶至近前。   “稳住身子!”凌轩澈对着慕羽罗喝道。   他靠近云骋,探手扣向马缰。谁知云骋本来疾驰向前,却猛然停在了原地,将追来的人马尽数甩到了几步开外,然后一个大转身,扭头向后射出。   凌轩澈兜马回身,自侍卫手中接过套马索,手腕一抖圈向云骋。   云骋灵巧地偏身斜冲出去,套马索蓦然落空。侍卫们先后出手,皆尽无用,反而被耍得团团转。   跟着慕羽罗和云骋转了几个圈,凌轩澈突然隐约察觉到不对。留心一看,慕羽罗波光盈盈的眼眸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脸上尽是没心没肺的坏笑,哪有半分害怕的神色。再看她身形稳当地纵马和侍卫周旋,当即一带马缰停住,心中又惊又气。   慕羽罗瞥见凌轩澈的神情,心知被他看穿,勒马回身,“怎么样,我说我可以的吧。”   “是,就属你厉害。”凌轩澈看着她,没好气地道,“若你刚才真的出事,那我要怎样向你哥哥交代?”   “怎么,生气了?”慕羽罗眨巴着双眼,无辜地凝睇着凌轩澈。   “没有!”凌轩澈移开视线,打马前行。   “喂——”慕羽罗骑着云骋追了上去,“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是将军府最受宠爱的五小姐,你怎么会错?”凌轩澈不想理会她,轻叱一声,马儿迅速向前奔去。   “凌轩澈!”慕羽罗抿着双唇看着凌轩澈的背影,“你走好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凌轩澈一听这话,立刻勒马,回过头看着慕羽罗满是怒气的脸蛋,陡然一惊——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只要一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他就感到心悸,如果她真的出什么事,那么……他真的不敢想象,他会做些什么。   “怎么不走了?”慕羽罗驾马来到凌轩澈身边,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凌轩澈无奈地看着她,不作声。   “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凌轩澈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慕羽罗,“不,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王爷不怪我便好。”慕羽罗伸手抚着云骋的鬃毛,突然抿嘴一笑,“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云骋也在同时扭头给了凌轩澈一个挑衅的眼神,竟和她同孔出气。   凌轩澈惊讶万分,却也哭笑不得,不服气地道:“比就比!还怕你不成?”   “好。”慕羽罗笑看着他,出其不意反手扬鞭往他身下之马身上抽去,马儿一惊之下扬蹄怒嘶,往前奔去。   “开始!”娇笑声落,云骋如离弦之箭,飙射而出,瞬间追过了凌轩澈,领先而去。   凌轩澈挑眉,纵马紧追不舍。少年英姿,怒马如龙,两人于围场中尽兴奔驰,畅快淋漓。云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驹,纵然这围场之中不乏好马,却依旧频频落于它之后。   正奔驰在兴头上,远远便见一群人策马往这边而来。? ☆、暗夜魅惑 ?  慕羽罗缓带缰绳,云骋慢慢停了下来。   她抬眸,看向来人。   为首的那一个正是贤亲王爷凌轩煌。他今天身着白色描龙纹金丝线缎袍,雪白的缎面上金色的龙样图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自古以来,龙饰都是皇帝的象征,他倒是大胆。不过既然他敢穿,自然也有权穿,看来他在朝中地位显赫。   或许他天生就是穿这种衣服的人,这样华贵的材质将他的优雅和卓然烘托得淋漓尽致,比起昨夜寿宴上的深沉,此刻的他温和了许多,又多了几许尊崇的气度。   “四哥,你怎么来了?”凌轩澈勒马,看着凌轩煌爽朗一笑。   凌轩煌的视线在慕羽罗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向凌轩澈,“闲来无事,就出来散散心。”   “难得四哥,也会有清闲的时候。”凌轩澈戏谑道。   凌轩煌一笑,“本王自是不如五弟这般自在,随时都可以来此与佳人相会。”   他虽在笑,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甚至在那儿,还有一抹别人不易察觉的冰冷。   对于像凌轩煌这般难以捉摸的男人,慕羽罗自是不想搭理,低头理了理云骋微乱的鬃毛,状似不经意地道:“方才的事让王爷受惊了,为表歉意,羽罗做东,请王爷前往醉仙楼用膳。”   “好啊。”凌轩澈笑着应道,“四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听这话,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狠狠地瞪了凌轩澈一眼。   凌轩澈不知慕羽罗心中的想法,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见凌轩煌也在看她,慕羽罗莫可奈何,于是道,“既然五王爷都这样说了,那四王爷……也一起去吧。”   “好。”看着她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样子,凌轩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眼底却掠过一丝满意。   醉仙楼雅间。   “真想不到,你还是醉仙楼幕后的老板,怪不得这儿的掌柜对你这么恭敬。”凌轩澈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脸笑意地看着慕羽罗。   想起第一次在这儿看到她的场景——   那时的她一袭白衣胜雪,长及腰的秀发轻轻绾起,斜插兰花簪,余下几缕发丝柔顺地垂于脑后,细细长长的柳叶眉下,一双如水的眸子闪动着琉璃似的光芒,秀挺的鼻子,红润饱满的唇瓣,神色淡然地接受四周投来的视线,淡雅得宛如幽谷的兰花。   或许,就是在那时,他便对她动了心……   “醉仙楼能够在仅仅几个月中成为京城第一酒楼,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应该吧。”   “嗯?”凌轩澈疑惑地看着慕羽罗。   慕羽罗莞尔一笑,“醉仙楼的一切都是由掌柜在打点,我……也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凌轩澈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那也得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才行。相信像慕小姐这样的美人,一定会有很多公子哥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慕羽罗挑了挑眉,“其中……也包括王爷你吗?”   “如果慕小姐需要,本王一定会。”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把凌轩煌当作了透明人。   凌轩煌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眸底划过一道阴霾——才不过半日光景,为何他们看起来,却像是认识了许久?   视线落到慕羽罗的脸上,久久都没有移开,可是慕羽罗却似完全不知道他在看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凌轩澈观赏着屋内的画作。   目光缓缓上移,停在了她插在发髻之中的兰花簪上,眼底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就连嘴角也微微上扬。   “咦?云锦是谁?”凌轩澈指着一幅画上的落款问道。   “是我师兄,怎么了?”   “你师兄?”凌轩澈观摩着那幅画,画中女子站在一片梅林之中,红艳的梅花衬着她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秀发柔顺地披散开来,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一副天真清纯的模样。   “画得可真是传神。”   “那当然,师兄的画技一直都受人称赞。”慕羽罗粲然而笑。   “我指的……不是这个……”凌轩澈转身看着慕羽罗,目光复杂,“你这师兄,对你有心了。”   慕羽罗凝睇着凌轩澈,“哦?何以见得?”   “一个画师,一生可以画无数幅画,但是只有为自己心爱之人作画,才可能画出如此神韵。”凌轩澈神色平静地道,可心里却感觉闷闷的,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那是你多心了,师兄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常人好一些,也是正常的。”她自然知道云锦对她的心意,但……不需要告诉任何人,不需要对其他人做出任何解释。   “不对……”   “王爷,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与你无关。”慕羽罗冷淡地打断了凌轩澈的话,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疏离与不耐。   凌轩澈一怔,心中懊恼,怎么一遇到她的事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应该不喜欢别人过问她的事吧。   “对不起,是我多事了。”垂下眼睑,掩去眼底深深的失落。   “咚咚咚——”这是敲门声响起。   “进来。”慕羽罗收回落在凌轩澈身上的视线,淡淡地道。   “慕姑娘,你要的酒菜。”小二小心翼翼地把各道精致的菜肴放到桌上,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请慢用。”   “恩,退下吧。”慕羽罗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拿起酒壶为在座的两人斟了一杯酒,“这是离人醉,两位王爷尝尝。”   凌轩澈心中不快,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不似平常细细品味。   反观凌轩煌倒是悠闲自在,拿起酒杯放在鼻端轻嗅,复又浅啜一口,闭上眼睛,感受着浓郁的酒香在他口中缓缓化开,蔓延。   慕羽罗看着他,不经意间失了神。   他似乎,天生就注定是一个皇室中人,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尽显,没有一个动作不透着优雅。   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凌轩煌突然睁开眼睛。   慕羽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对上那似笑非笑的黑眸,心下一颤,连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尽管她强装镇定,可是略显急促的呼吸,仍然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   看着她不经意间受到他的影响,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柔情,就连一直以来冷硬的脸庞,也平添几许柔和。   对于房内的变化,凌轩澈丝毫没有发觉,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微微刺痛的心。   慕羽罗看着凌轩澈,秀眉微蹙,见他拿起酒壶又要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抬手制止他,“离人醉后劲绵长,你这样喝会醉的。”   凌轩澈睁着迷离的双眼,凝睇着她,“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见她不语,顿觉嘴里苦涩至极,于是挣开慕羽罗的手,拿起酒壶就往口里灌。   凌轩煌不动声色地坐着,轻轻玩转着手中的酒杯,心中已经明了——五弟这些年周旋于各个名门闺秀、富家千金之中,可谓是收放自如,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借酒浇愁,看来,他是喜欢上这个丫头了。   可是他看上的,岂容别人夺了去,纵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可以!   --------------------------------------------------------------   夜色如墨,微凉的夜风穿过窗户,吹入室内。   吩咐小二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慕羽罗无奈地看向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凌轩澈。   “夜色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府吧。”见凌轩煌亦没有动作,慕羽罗开口道。   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她难得回来一次,原本还想好好地逛逛京城呢……可纵然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人家是王爷,她可惹不起。   “恩,不如本王先送慕小姐回府,如何?”凌轩煌状似不经意地道。   “不必了。”慕羽罗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知是怎么了,她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却也因着这份熟悉,而排斥他。   深邃的眸子落在慕羽罗的身上,眼底稍显不悦。   慕羽罗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欠了欠身,“我的意思是,五王爷才是现今最需要照顾的人,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本王可以先送五弟回去,然后再送慕小姐回府,王府里的下人自会照顾好五弟的,这,慕小姐不用担心。”   “可……”慕羽罗还想拒绝,可是凌轩煌是什么人,他岂能允许同一个人拒绝他两次。   他冷冷地打断了慕羽罗的话,“还是,慕小姐不愿与本王单独相处?”   “我……”   “你讨厌本王?”   “不是……”   “那是什么?你在怕什么?”   慕羽罗轻抿双唇,本能地后退,可是凌轩煌却不打算放过她,她退他便进,步步紧逼,不允许她有丝毫逃避。   终于,慕羽罗背抵着墙,退无可退。   凌轩煌站在她面前,她的身体被他的影子笼罩,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慕羽罗握起拳头,任由指甲掐入肉中,希望疼痛能够让她镇定一些。   凌轩煌抬手,轻抚慕羽罗那如细瓷般光滑的脸庞。   慕羽罗一惊,别开脸去,想要避开他的手。   凌轩煌眸光略沉,抚着她脸的手,转而扣住她的下巴,微微使劲,逼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她眼底的慌乱,让他的心情顿然愉悦了一些,身子前倾,凑到她的耳边,低喃道:“你怕本王?”虽是疑问,口气却是毋庸置疑。   慕羽罗努力稳住呼吸,扬唇浅笑,“以王爷在朝中的势力,有谁不怕?”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的平静镇定便会变得不堪一击。   若不是担心得罪他,会给爹爹惹来麻烦,她才不会隐忍至此。   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么迷人,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凌轩煌有一瞬间的失神,可是,也只有一瞬而已。   “那你拒绝与本王相处,是因为本王的权势?”凌轩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也一样浑厚动听——其他女人因着他的权势地位而接近他,可她不但不屑,而且还要退避三舍。   慕羽罗,这是你真正的心中所想,还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似乎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这只是其一。”慕羽罗压住心中的不耐,“其二,一个女子深夜才回府,还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要是传言出去,就算是清清白白,也会遭人非议。”其实,她才不关心自己的声誉,不过是摆脱这个难缠的男人的托辞罢了。   “恩,说来也是。”凌轩煌赞许地点了点头,突然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慕羽罗瞪大眼睛,奋力挣扎着想要推开凌轩煌,可是她的力气对于他来说,如同蚂蚁撼树,微乎其微。   前世的她,虽然是暗河最顶级的杀手,可是她在情感方面就如同一张白纸,不知道如何反抗,情急之下,她张开口,准备死命地咬下去。凌轩煌却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般,伸手迅速地扣住她的下巴。   原只是想要吓吓她,可她就仿佛一朵魅惑人心的罂粟花,沾上一点,便不由自主地沉沦。   他将她柔嫩的双唇完全含入口中,辗转吮吸,仿佛要将她的理智通通吻去。   她青涩的唇瓣就像是南方的一种青梅酒,味道清雅却又让人回味无穷,喝了一口还想再要一口,虽不浓烈,却更让人陶醉。   慕羽罗捶打着他的胸膛,想要他放手,却不想他收紧了手臂,让他们两人更紧密地贴合,更深地吻住她。灵舌长驱而入,扫过她的齿贝,扫过她口中的每一寸肌肤,最终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因为缺少空气,慕羽罗有些气息不定,就在她快要昏厥的时候,凌轩煌放开了她。   “如果你怕自己的名誉受损,本王娶了你便是。”凌轩煌贴着她的唇,眼底满是宠溺,缓缓地道。   这句话,若是其他女人听到了,定是欣喜若狂,可是慕羽罗却觉得怒火中烧,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伸手推开了凌轩煌,“听说王爷已经有家室了,娶我?做什么?做妾吗?”   “有何不可?”以他如今的身份,做他的女人,就算是一个侍妾,地位也绝对不会低的。   慕羽罗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眼底划过一抹讥诮,“呵——王爷的确位高权重,可是我慕羽罗要的,绝不是权势。”   “那你要什么?”   “唯一。”慕羽罗冷淡地看着凌轩煌,“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得到吗?”   凌轩煌一阵怔忡——唯一?皇室中人,做得到唯一吗?   “如果做不到,就请王爷收回方才说的话,我可以当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慕羽罗的眼眸中闪动着冷漠的坚决,“若王爷仍然不肯放过我,就算你娶到了我,那也只是一具尸体!”   凌轩煌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懂,“你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本王么?”   “是!”一个字,回答得如此干脆,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的态度,让凌轩煌有些挫败,却想不出任何让她回心转意的说辞,毕竟为了江山,他无法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无法做到唯一。   “好——是本王唐突了。”凌轩煌转身背对着慕羽罗,沉声道,“来人——”   “王爷——”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卫玄夜、玄霄推门进来,抱拳恭敬地道。   “准备一下,回府。”   “是——”说罢,一人走到桌边,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凌轩澈,另一人下楼去准备马车。   从始至终,凌轩煌再没有看慕羽罗一眼,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待他们离开以后,慕羽罗顿觉全身无力,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了拳。? ☆、红莲妖娆 ?  “噔——”一支箭正中靶心,入木三分,看来射箭之人是发了狠的,仿佛这箭靶就是她的仇人。   慕羽罗看着远处的那支箭,目光透着冷意。   可恶的男人,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昨晚她断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她又拿起一支箭,搭弓上弦,用力射了出去。   “嗖——噔——”一支长翎箭划破空气,急速从她的耳边掠过,将她射在箭靶上的箭一劈为二,摇晃了两下,落到地上。   慕羽罗眉头微蹙,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目光略显惊讶,“是你?”   男子看着她,扬唇一笑,“羽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莫公子,真巧啊。”慕羽罗微微颔首。   “是啊,在下与羽罗姑娘有缘,所以才能这么快就相见了。”莫子离目光温润,眼底带着宠溺,凝睇着慕羽罗。   “罗儿——”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羽罗的耳中,慕羽罗目露惊喜,视线移向了从外面缓缓走来的蓝衣男子身上。   “师兄,你怎么来了?”   “事情已经办好了,自然就来看看你,我不在的日子,你没有惹出什么祸吧?”云锦走到慕羽罗面前,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俏鼻。   慕羽罗不服气地甩开他的手,“我能惹什么事啊,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真出了什么事,师兄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处理好的。”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云锦将视线转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目光略微错愕。   如刀削般的五官,剑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张脸……   “罗儿,这位是?”   “在下莫子离。”不等慕羽罗回答,莫子离开口自己介绍道。   “原来是莫兄台,有礼了。”云锦抱拳道。这个男人……云锦目光复杂地看向慕羽罗,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他方才射出的那支箭,起初……是对准罗儿的……   他,是谁,想要干什么?   “怎么了,师兄,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慕羽罗抬眸,对上云锦的目光,莞尔一笑,“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发觉,我的罗儿越来越美了。”云锦轻轻地将她额前散落的头发抚到脑后,心中转过了几个念头,目光渐渐坚定——就算那个男人有什么阴谋,他也绝对不会让他得逞,他决不允许罗儿受到任何伤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慕羽罗挑眉,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在夸你,哪有不正经?”   “哼——你的夸奖我可不敢接受。”   自那一天,她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之后,他们之间依旧可以如以前那般没有嫌隙地相处,可是,终究有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   看着他们两人亲昵的模样,莫子离的眼底掠过一道阴狠,只是一瞬,便散去了,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听说今夜是东陵国京都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不知道羽罗姑娘是否愿意陪在下到处走走。”   “我……”   “不了,花灯会罗儿会和我一起去。”云锦上前一步,将慕羽罗拦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既然都要去,不如做个伴。”莫子离无视云锦眼里的敌意,依旧一脸笑意地道。   “不用了……”   “师兄——”慕羽罗拉住云锦的衣袖,低声道,“你今天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绕过他,走到莫子离身前,“既然莫公子也要去,那就一起吧,人多也热闹一些,师兄觉得怎样?”   慕羽罗转过身,看向他。   “我……”云锦无奈地看着慕羽罗——你都已经决定了,我还能怎样?   “那就一起吧。”一直以来,不管是什么事,最后妥协的总是他。   慕羽罗看着云锦一脸埋怨的表情,不由扬唇一笑,这笑容宛如冬日的阳光,不热烈,却能够温暖人心。   瞬间,云锦心中的不满,烟消云散了。   凝睇着她脸上的笑意,便会觉得似乎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她永远都可以这么开心,什么东西都可以割舍,都可以妥协。   算了,由着她吧,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可以保护好她,他有那个自信。   莫子离看着她柔和的侧脸,以及唇边那抹淡淡的笑意,不由心中一动——如果曾经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可以陪在他身边,如果有一个人同他一起面对那段昏暗的时光,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会不会,他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可是,这也只是如果而已。   而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天还未黑透,街上便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一起看花灯,猜灯谜,好不热闹。   云锦似乎对莫子离颇有偏见,虽然沉默不语,却始终将慕羽罗护在身旁,不让他靠近。   莫子离几番想要与慕羽罗攀谈,都被云锦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心中震怒,表面却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妥。   故意放慢脚步,与前面两人拉开一段距离,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某一处阴暗的角落,眼底划过一道狠厉。   华灯初上,出来逛花灯会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一种愈演愈烈之势。   慕羽罗和云锦被突然增多的人流冲散,正一边往前走,一边寻找着他的身影。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遂转过身去。   莫子离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步走到慕羽罗面前,“羽罗姑娘,在下听闻这里有一条河道开满了红莲,不知姑娘可否赏脸,陪在下去那儿泛舟?”   “可是,师兄不见了,我……”   “云兄一个大男人的,不会丢的,姑娘大可放心。还是说,羽罗姑娘不肯赏脸,陪在下一游?”莫子离目光温润地凝睇着慕羽罗,可语气中却自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无法拒绝。   慕羽罗环视了一圈,对上他的视线,淡淡地道:“如此……那好吧。”   朵朵红莲在河中盛开,犹如一簇簇火焰,热烈而妖娆。   河边,有不少男女成双成对,两人手里共捧着一个红莲花灯,甜蜜地相依着走过,还有些情侣将自己的愿望写到一张纸条上,放入花灯之中,然后将灯放入水中,任它随波逝去,以期盼他们的感情可以地久天长。   慕羽罗看着这一场面,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   莫子离一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发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在衡量些什么。   “莫公子不是邀羽罗泛舟吗,为何一直站在这里?”感觉莫子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慕羽罗突然转过身,迎上他的视线。   毫无防备地撞进她清澈的眼眸之中,平静无波的心猛地一跳,面露尴尬之色。   莫子离假意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即扬唇笑道:“在下只是被这里的景色吸引,倒是忘记了正事,羽罗姑娘这边请。”   慕羽罗礼貌地点了点头,跟在莫子离身后向河边走去。   ----------------------------------------------------------------   行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河边停着几个空的竹排,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   莫子离率先上了竹排,回过身向慕羽罗伸出手。   慕羽罗看着那只手,微微一怔,随即轻笑,避开莫子离的手,自行上了竹排,“别把我和那些柔弱的女人混为一谈,那样,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莫子离的手仍停留在半空,良久他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放下。只不过,隐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收紧,握成了拳。   对于他这一反应,慕羽罗丝毫未察觉,她看着前方被红莲覆盖的河面,“这竹排,就有劳公子了。”虽然她常年都在将军府外,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柔弱,性子跟江湖儿女更为相近,不过竹排这东西她还真没有接触过,所以也不会控制。她可没有逞强的习惯,不会便是不会,不必遮遮掩掩的,因此她也直接说出口了。   “那是当然。”他可从来都不觉得像慕羽罗这样的小姐会懂得如何控制竹排。   莫子离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竿,深入水中,微微用力,竹排便开始晃晃悠悠地前行。   慕羽罗始终站在竹排的前端,竹排前行带起的一阵阵凉风柔和地吹拂着她的发,衣衫轻轻拂动,清冷的月光为其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色,使她看起来就仿佛是误入凡间的仙子。   莫子离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失了神。   突然,竹排不知撞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冲击使得竹排在河面上狠得摇晃了一下,慕羽罗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进河里。   “小心!”莫子离立刻伸手拉住她往后一扯,但由于冲力太大,两人双双倒在了竹排上。   慕羽罗蓦然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男人,而莫子离也愣愣地看着她,两人靠得那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姑娘,公子,你们没事吧?”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他们身旁响起。慕羽罗这才回过神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只是心跳仍未平缓,脸上的红霞也不曾褪去。   慕羽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转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混在人群之中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此刻他正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们,显然刚刚的撞击和他有关。   见两人都不说话,男子焦急挠了挠头发,“怎么不说话,是伤到哪了吗?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送你们去医馆吧。”   看着他憨憨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慕羽罗不由笑出了声,“公子不必慌乱,我们,都没事。”   “那……便好……”男子听了慕羽罗的话,显然松了一口气,只是当他再次抬头迎上慕羽罗满是笑意的眼眸时,不由得一愣——好美啊,她是仙子吗?   莫子离见面前的男人一直盯着慕羽罗,心中划过一丝不悦,“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站了起来,拦到慕羽罗身前,阻隔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对视。这一小举动,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慕羽罗看了看天色,又转过头看向莫子离,“好啊。”    ? ☆、上药包扎 ?  夜已深,原本应该陷入沉寂的醉仙楼,此时却灯火通明。   “还没有找到吗?”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出,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压抑的愤怒。   “……”一边站着的黑衣男子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是——”只是话音未落,就被暴怒的男人一拳打飞。   “属下无能,请盟主责罚。”黑衣男子起身,甚至连嘴角流出的血液都没有擦去,便单膝跪下,恭敬地道。神色冷淡,仿佛刚刚中拳的根本不是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没有找到吗?云锦失神地看向门外,心中顿时空空荡荡的。多么想看见罗儿突然从门后探出头来,俏皮地告诉他,她是故意不让他找到的,故意想要让他着急。可是……   他该后悔的,为他自己的自负而后悔。他早就应该认清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只是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太有自信,自信自己对罗儿的了解,自信自己有能力可以护她周全。这自信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只要是他想做的,从来都没有做不到的。   但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这张脸,似乎将他所有的信心通通击溃,似乎将他之前为接近罗儿所做的努力通通否定。   心痛难以附加,手指蓦地一紧,手中的酒杯瞬间破碎。碎裂的瓷片扎进云锦的皮肤,血迅速涌了出来,渐渐凝结成血珠,滑落到地上,发出孤寂的轻响。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抓起云锦正在流血的手指,“怎么那么不小心?”声音温润柔和,心间似乎有一阵和风吹过,带走了原先泛起的疼痛。   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目不转睛,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见他不说话,慕羽罗担忧地道:“很疼吗?”   “恩——”云锦闷哼了一声。其实一个大男人,受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还是武林盟主,率领着天下所有的江湖人士。可是在她面前,他一点也不想装作坚强,被她担心着,他觉得很受用。   在场的除了黑衣男子之外,还有……莫子离。   黑衣男子对于这一切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尽量掩饰自己的存在,可是莫子离却不由皱起了眉头,眸底划过一道阴霾。   “真是的!”慕羽罗起身,拉起云锦另一只为受伤的手,向着楼上走去,“我给你处理伤口。”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莫子离,“莫公子……”   “云锦兄的伤比较重要。”莫子离早在慕羽罗回头之前就恢复了以往的风轻云淡,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那……公子慢走。”慕羽罗莞尔一笑,“还有,今天多谢公子带羽罗去泛舟,我……很开心。”   白皙的脸庞泛起淡淡的红晕,纯粹而又璀璨的笑容,温暖了谁的心,又……迷惑了谁的心……   ----------------------------------------------------------   红烛摇曳,为这方小小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慕羽罗低着头,正专心地为云锦拔出刺入手指的瓷片,敷上药膏,然后缠上纱布。   烛光照映着她柔和的侧脸,让她白皙的肌肤看上去更加诱人。不自觉的,云锦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动作轻柔,似乎她是一件易碎的宝物,又似乎怕打破现在拥有的这种平静。   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向云锦。   云锦猛然清醒过来,宛若触电般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脸上泛起不自知的红晕,眼神尴尬地不知看向何处。   慕羽罗看着云锦这副慌乱的模样,忽而扬唇浅笑,“还疼吗?”她柔声问道。   “恩,不疼了。”   “那就好。”说着,慕羽罗放开了云锦的手,转身收拾一旁的药箱,“以后可别那么莽撞,包扎伤口很麻烦的。”   “恩——”云锦弱弱地应了一声。   “那么师兄,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慕羽罗抱着药箱起身,便向着屋外走去。   “罗儿……”没走几步,云锦开口叫住了她。   “什么?”羽罗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云锦逼着自己迎上慕羽罗的目光,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得道,“没什么,好好休息。”   慕羽罗狐疑地睨着云锦,“真的,没事?”   “恩——晚安。”   “晚安。”说罢,羽罗走了出去,轻轻阖上了门。   直到慕羽罗的脚步远去,云锦才看向合上的房门。盯着紧闭的房门,他顿时觉得有些懊恼,怎么刚刚那么不由自主就……在罗儿面前,他一直都克制得很好,所以这几年以来,他对罗儿的感情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这下,不知她会如何看他……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浮起一抹慌乱,如果她因此而讨厌他,他……该怎么办?   思绪纷飞,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一夜无眠,脑海中还进行着天人交战,以至于第二天慕羽罗看到的男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余下了无边的疲惫。   “你看上去很累,没休息好?”慕羽罗把小二送上来的早点一一放在桌上,这才抬头看向云锦。   云锦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天没有其他的事,用完早点之后就去睡一会。”羽罗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放到云锦面前。   “恩,好——”云锦烦乱的心霎时安静了下来,先前的担忧仿佛一瞬间化成了灰烬,因为她对他不经意的关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吧?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坚强,却始终是一个人,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照顾。   云锦一边埋头喝着热腾腾的粥,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慕羽罗。见她和平时别无二致,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昨晚的事,罗儿并未放在心上,却也有些心酸,为她只把他当成师兄,当成哥哥……   “咚咚咚——”突然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进来。”慕羽罗放下碗筷,淡淡地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巧儿。   “小姐——”巧儿泪眼汪汪地瞅着慕羽罗,那神色仿佛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几日不回府,也不告诉巧儿一声,难道小姐已经忘记巧儿了吗?”   声音哀怨,激起了慕羽罗一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继而进来的是……凌轩澈,只见他轻摇玉扇,笑意盎然,“原来不光主子那么引人注目,丫鬟……也是如此有趣。”   “王爷。”慕羽罗起身,微微一福。   凌轩澈眸底满是笑意,手虚抬,示意她起身,“今天天气那么好,不知慕小姐有没有兴趣再陪本王到昆仑苑骑马?”   今日的他丰神俊朗,脸上带着永恒不变的笑意,手中玉扇轻摇,一派潇洒风流,似乎那夜借酒浇愁,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只是一个幻觉。   “王爷还真是闲,三天两头就跑去骑马。”   “有美人作伴,本王自然有兴致。”凌轩澈无视慕羽罗的嘲讽,兀自笑得灿烂。   “罗儿——”突然,云锦起身拦在了慕羽罗面前。   凌轩澈这才发现这屋里除了慕羽罗和巧儿外,还有一个……男人!而他,竟然称慕羽罗为……罗儿,好亲昵的称谓……   顿时凌轩澈心里有些闷闷的,先前满面的笑容也是一滞,不过只是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他合上扇子,轻轻击打着自己的掌心,“这位兄台是?”   云锦冷冷地凝睇着凌轩澈,没有回答。   久久对视,两人都未再开口说话,凌厉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互不相让。   寂静的房中,赫然有一种硝烟弥漫的感觉。   慕羽罗无聊地盯着这两个男人,头疼地抚了抚额,“看够了吗?”   话音未落,两道冰凌一般的目光就投到了她的身上,眸底凝聚着未来得及收敛的杀气和狠戾。   巧儿接触到这样的目光,立刻觉得全身冰寒,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可慕羽罗是谁,岂会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不服气地反瞪回去。   两个男人霎时惊醒,一个恢复了先前温和的笑意,一个沉默不语。   “王爷,这位是臣女的师兄云锦。”   复而又转头对着云锦道,“这是当今五皇子。”   “哦?这就是云兄啊?”凌轩澈率先开口道,“之前本王看过云兄的画,特别是慕小姐的那一幅,这画技……啧啧,真是精湛啊。”目光闪动,话中意有所指。   云锦却没有心思去推测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冷淡地道:“多谢王爷夸奖。”   “不是要骑马吗?走吧。”见凌轩澈还想说什么,慕羽罗微微蹙眉,出声打断了他。   “恩——也是,那么云兄,后会有期。”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不必点破,免得遭人讨厌。凌轩澈看了看慕羽罗,再看向云锦时,眼底的笑竟带着几分得意。   云锦眸色一寒,伸手抓住正向外走去的慕羽罗,“不要去!”   “恩?”慕羽罗回头凝视着他,对于他的举动甚是不解。在她的记忆中,师兄似乎从来都没有阻止过她,只要她想做的事,他一直都是笑着支持的,怎么这次……   “留下来陪我,好吗?”冷峻的脸庞渐渐软化,期待地看着慕羽罗。   “昨晚你没有休息好,如果用完早点了,就去睡吧。”慕羽罗扬唇浅笑,可见他仍抓着她的手不放,无奈地吐出一个字,“乖——”   “那你要早点回来。”云锦恋恋不舍。   “是是——”慕羽罗无奈地应道。   “恩——”   直到看着云锦离开,慕羽罗才松了口气。   “走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人,只见他们神色迥异。凌轩澈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刚刚他看到的一切,而巧儿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教训使者 ?  昆仑苑中,慕羽罗并没有纵马驰骋的欲望,只是选了一棵树,在底下坐了下来。   凌轩澈站在她身边,轻笑着调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怕是永远都不知道慕小姐原来这么厉害,能够让一个大男人乖乖听话。”   “你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取笑我啊?”   “自然是夸奖。”   “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取笑我。”慕羽罗抬头斜睨着他,没好气地道。   凌轩澈只是笑笑,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在身边时那种宁静、安详。   “师兄,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慕羽罗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句话。   “恩?”   慕羽罗的视线从凌轩澈的身上移开,望向广阔的草原,似乎是说给他听,又似乎是喃喃自语,“他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武林盟主,不管做什么事,不管下什么决定,他都是那样雷厉风行,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可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他是人,他不是无所不能的,持续的压力会让他崩溃。他也需要关心,也需要在事情超出自己所能承载的范围之外时,向一个人倾诉。”   曾有一个人,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告诉她,“别怕,一切有我。”他很强,强到似乎可以支撑一切。   可她知道,为了保护她,他一直与其他的伙伴在一起练习着,将一招招杀人的技巧烂熟于心。可是,她却无力阻止。   无数次的受伤,但在她面前,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我没事。”只为了不让她担心。   师兄,和那个男人很像,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面容,却让她觉得,他就在她的身边。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接纳了他吧?   “上一世,我无法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但是这一辈子,我会努力,不让我爱的人受到伤害。”她轻笑,但是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宣誓一般。   听着慕羽罗宛若自言自语的话,凌轩澈怔忡了片刻,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良久,他扬唇浅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当做我在说梦话吧。”   “慕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想要对将军府不利,你会怎么办?”   “如果有那么一天……”慕羽罗站起身,迎上凌轩澈的视线,原本眸底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凌厉,就连周身都透出一股迫人的杀气,“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让他永生后悔招惹了我!”   凌轩澈的心下意识一颤,那一刻他真的相信,她一定会让伤害她家人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慕羽罗忽得敛了自己身上的杀气,扬唇轻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吓到你了?”   “没……没有……”凌轩澈有些尴尬地掩饰自己的失态,想他堂堂五王爷,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震住,若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爹爹位高权重,为东陵国立下不少功劳,平时又谨言慎行,应该不会被别人挑到错处吧?”可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当一个人功高震主之时,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凌轩澈看着沉思的慕羽罗,轻轻摇了摇头。   一声马嘶,只见一抹白影迅速地往慕羽罗和凌轩澈的方向冲来。   凌轩澈心下一惊,想要伸手将慕羽罗拉到一边,只是那道白影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慕羽罗的面前,竟是云骋。   云骋围着慕羽罗绕了一圈,又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胳膊,态度好不亲昵。   凌轩澈见这幅情景,便笑道,“看来,云骋已经认你为主了。”   “前年,北川国进贡给东陵两匹宝马,一匹叫风驰,一匹叫云骋。大漠烈马难以驯服,等闲之人碰都碰不得。”   这分明就是挑衅,若是东陵上下没有人能够驯服得了风驰和云骋,那么就算东陵在战场上胜多负少,也难免失了颜面。   “那后来呢?”   “后来,四皇兄眼见烈马摔伤了数人,便向皇上请命,挑了一匹性子比较烈的风驰。谁知才几个回合,就让风驰乖乖地俯首称臣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北川国主脸色有多难看,一会青,一会红的,真是好笑。”凌轩澈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皇兄的丰功伟绩,仿佛将风驰驯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你好像很佩服四王爷?”   “那是当然!四皇兄上战场从未输过,是东陵的战神。”   “他那么强,你就没有想要超过他的想法?”   “当然想过啊,可是没有办法……”凌轩澈无奈地耸了耸肩——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不管他多么努力,似乎永远无法超越皇兄,所以最后,他也只是得过且过了。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凌轩澈呵呵一笑,转开了话题,“既然云骋都来了,那你就骑会吧。”   “好啊,王爷奉陪吗?”慕羽罗挑眉,轻描淡写地下了战书。   “舍命陪君子。”   “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话音刚落,慕羽罗利落地翻身上马,任由云骋撒开蹄子,带着她在草原上尽情地奔跑。   疾风掠过,带起她耳鬓垂落的发丝,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随风传出很远,很远……   凌轩澈并未追随她而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又返身驾着马儿跑了回来,嘴角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如果有这样一个女子陪在身边,以后的日子最起码,不会那么无聊了……   想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澈?”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凌轩澈身后响起,他回过神,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皇兄,你怎么也来了?”   “不会又是闲来无事,出来散心吧。”凌轩澈笑着戏谑道。   凌轩煌微蹙眉头,可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本王可不似你这么清闲。”   “北川国使者想要看看云骋,此刻已经来到马场了。”   “哦?才刚来就想看我东陵的笑话!”凌轩澈咬牙切齿地道,“怎么可以如他们所愿?!”说着,便将目光转向已经下了马,向着他们走来的慕羽罗。   耳力绝佳的羽罗,顿时停住了脚步,无可奈何地抚额,“别看我,朝堂之事,我不想插手。”   “为何?”   “没有为什么。”   “这事关东陵国的颜面,就算是寻常百姓,也不可就此旁观,而你又是将军府的五小姐,难道不应该出面,挫挫北川的锐气!”   “停——别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受不起。”   “你……”   “够了,澈。”不带情绪的冰冷嗓音打断了凌轩澈的喋喋不休,凌轩煌看着慕羽罗,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慕小姐不愿意,那就不要勉强她了。”   迎上他的视线,顿时那夜的羞辱清楚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赌气似地别开头看向别处。   凌轩煌微一抬手,示意手下人去把云骋牵过来。   云骋此时正低头吃着草,感觉到有人抓住缰绳想将它拉走,不满地抬起头,嘶鸣一声,抬起蹄子就向前面的人踢去。   慕羽罗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那人放开缰绳,迅速后退了几步,险险地避开了云骋的铁蹄。   云骋似是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自顾自地低头吃草。   “哈哈——没想到,这么久了,云骋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粗狂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轻蔑,言下之意就是,东陵上下皆是无能,连一匹马都驯服不了。   男人目深鼻高,身形威武,想必就是那北川使者。   “皇上——”三人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声音温和却又不失威严。   待三人站定,凌轩煌便开口道:“皇上为何亲自前来?”   “使者觉得等得太久,便迫不及待,想过来看看。”皇上俊朗的面容上虽然带笑,可是眼底,一点笑意也无。   “不过是牵一匹马而已,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看来,东陵是真的没有能人了!”语气嚣张,丝毫不把在场的东陵皇室放在眼中。   在场的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凌轩澈听着男人明显是羞辱的话,不禁握紧拳头,刚要发作,却听到一旁慕羽罗凉凉地道:“唉,如果我帮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凌轩澈惊愕地转头看向她,“你不是……”   慕羽罗忽而扬唇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记住,你欠我个人情。”   皇上见云骋顺从地踱步去到慕羽罗身边,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奇,却并没有多问,只是将视线投向凌轩煌。   凌轩煌领会,扬唇笑道:“使者这话说得太过绝对了,我东陵国怎会没有能人呢?”   “哦?贤亲王爷所说的能人就是她吗?”男人不客气地指着慕羽罗,讥笑道,“一个女人?”   “你们北川引以为傲的烈马,却是被一个女子驯服,难道不能说明……东陵能人众多吗?”慕羽罗冷淡地凝视着前面这个狂妄的男人,眸底满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这个眼神,这挑衅的话,彻底激怒了那个男人,他霎时暴跳如雷,“我不相信你可以驾驭云骋,你敢跟我比试骑术吗?”   正有此意。慕羽罗心里如是想着,目光却转向了那一身明黄的男子,当今的皇上。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慕羽罗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好啊,我和你比。”   因为对手是个女人,一开始男人就主观地将其归为弱者的行列,并没有多么认真,可是渐渐才发现,他原来小看了她。   慕羽罗时而侧骑,时而单手支撑马鞍,时而在马上打个翻身,发丝被风拂动,裙角迎风而舞。她似乎不是在骑马,而是宛若一个精灵正在马上随意起舞。   本就风姿卓越,此时看来,更像是九天仙子落凡尘。   众人不由被她吸引,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移动着。   估摸着游戏也玩够了,慕羽罗腾起的身子陡然落到马上,轻夹马腹,在男人失神的片刻,她已驾马冲过了终点。   安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了喝彩声,且一浪高过一浪。   慕羽罗勾起唇角,回头看向仍处在怔忡之中的男人,挑了挑眉,“使者认为,我的骑术如何?”   ? ☆、若云公主 ?  日落夕斜,云骋似乎能够感受到慕羽罗要离开,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空,也为云骋欺霜赛雪的长鬓染上一片柔顺的光泽。慕羽罗心中亦是不舍,却又无奈,无法带它离开。   凌轩澈站在马车旁,看着人马依依惜别的场景,只觉无趣。   这时,却见两名内侍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下马给凌轩澈行了个礼,又对慕羽罗道:“皇上有口谕,良驹遇主乃是奇缘,今日便将这匹云骋宝马赏赐给慕小姐了。”   慕羽罗闻言大喜,立刻领旨谢恩。待传旨内侍一走,就搂着云骋心花怒放。   “这下,总可以走了吧?”凌轩澈看着她这兴奋的模样,不由自主被其快乐所感染,嘴角勾出一抹炫目的笑容。   “恩——”回应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笑意。   慕羽罗翻身上马,轻喝一声,“走——”   “好!”凌轩澈丢弃了马车,改选了一匹马,陪着她在宽旷的官道上狂奔。心,仿佛从未这么放松过……   慕羽罗先去了一趟醉仙楼,用了晚膳之后,便随着巧儿一起回到将军府。   当然,云锦是不想她回府的,不过她有很多种办法让他妥协。   这个时代不比她以前生活的现代,女子在外留宿不归家,就会招来非议。她倒是不怕别人议论,只不过如果这样损害了爹爹的颜面,是她不乐见的。   “哟——终于肯回来了?”一进门,就听到慕宇风凉凉的调侃声。   “二哥,前些天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只是一句话,便让慕宇风乖乖住了口。   “罗儿,这可不应该了,你二哥好歹,也是关心你呀。”慕天曜一脸温暖的笑意,上前亲昵地揽过慕羽罗的肩膀,带着她往大厅里走,“几日不回家,我们都很担心你。”   “所以,这不是回来了吗?”   “在外面没惹什么事吧?”   “四哥,就那么不放心我?”慕羽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倒也不是。”   ……   拜别了爹爹,慕羽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巧儿帮她铺好被褥,转身笑道,“小姐,早点休息吧。”   “恩,你也早点睡。”   “那,巧儿先出去了。”   “好——”慕羽罗浅笑着点了点头。   巧儿走了出去,轻轻为她关上了门,只余下一室静寂。   慕羽罗勾起的唇角瞬间垮了下来,她走到窗前,俯身趴到窗台上,抬头仰望夜空。   星星闪如碎钻,月色分外明亮,天上竟连一丝云彩也无。   “辰——”慕羽罗轻轻叹息,不知为何,今晚突然特别想念他。   前世,他们三人就是一直在这样的夜空下,躺在天台上,诉说着自己的梦想和愿望。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身为只能在黑暗血腥中生存的杀手,竟然也可以在那里大谈未来。但是三人之间都有一种默契,从不点破。   后来……   慕羽罗忽而面露痛苦之色,手指渐渐收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都是因为她的任性,他才会去冒险,才会出事……如果那个任务她去执行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辰,你会怪我吗?慕羽罗在心中呐喊,眼角有一颗泪悄悄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花坛的泥土之中。   ----------------------------------------------------------   翌日,慕羽罗起身没多久,就有丫鬟来院子请她去前厅,说是有圣旨来了。   慕羽罗不明所以,但脚下却没有停顿,迅速向大厅走去。   才刚进去,就感觉几道视线齐齐停留在她的身上。由于爹爹和大哥去上早朝还未回来,此刻在府里的就只有二娘、三娘、二哥、四哥和姐姐。   由于上次慕羽罗让三夫人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她只是愤愤地瞪了羽罗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罗儿,你真的没在外面惹什么事吗?”慕宇风缓缓移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没有啊。”慕羽罗不由挑眉。   “那为什么……”   “慕羽罗接旨。”还不等慕宇风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众人立刻跪下,等待圣旨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羽罗蕙质兰心,胆识过人,朕甚是欣慰,特册封其为公主,封号‘若云’,钦此——”   慕羽罗不由一愣。   宣读圣旨的太监笑眯眯地看着兀自出神的羽罗,“若云公主,还不接旨?”   “啊?”慕羽罗这才回过神来,“臣女接旨。”抬起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明黄色绫锦。   等众人站定,那个太监又道:“太后娘娘想要见见若云公主,请公主准备准备随奴才进宫吧。”语气中,满是卑微和……刻意的讨好。   “有劳公公了。”二夫人摘下手上的翡翠玉镯,打赏给了那个太监。   “谢夫人赏赐。”太监也不扭捏,将镯子收入袖中。   “劳烦公公稍等。”说罢,二夫人便拉起慕羽罗的手,走进了内院。   看着面前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慕羽罗不由皱了皱眉。   “一定要这样吗?我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错啊。”边说,边往外走。   “不行!”二夫人断然地否定,将她拉了回来,强行按坐在椅子上。   “二娘——”慕羽罗故意拖长了尾音,可怜巴巴地看着二夫人。   “罗儿——”二夫人无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以前不管是什么事,二娘都由着你,可是这次不行。你是要进宫,若再像平日里那样穿着,会让别人觉得你对皇室不尊重,会让人指责你爹爹教女无方……这样的结果,罗儿是最不想看到的吧?”   “恩——”慕羽罗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们必须要小心翼翼的,以免别人挑到错处,对吗?”二夫人继续循循善诱着。   慕羽罗自然不会做出对将军府不利的事,所以结局已经很明显了,她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二夫人为其梳妆打扮。   当慕羽罗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光是传旨而来的人被惊呆了,就连平日里看惯了她这张脸的哥哥和姐姐,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怎么了?很奇怪吗?”慕羽罗不自在地挪动着步子。   “不是,很美呢。”慕天曜上前,伸手将慕羽罗揽入怀中,笑着夸奖道。   “真的?”   “恩,真的!”慕天曜肯定地道,“对吧,二哥?”   “恩,是很美。”慕宇风木讷地应道。   “咳咳——”二夫人突然假意干咳了一声,示意他们还有外人在。   慕天曜耸了耸肩,放开了慕羽罗。   “罗儿,一切都小心。”二夫人轻轻拍了拍羽罗的手。   “恩,我知道,二娘。”   “公主请——”那个太监毕竟在宫里见过美女无数,看到慕羽罗时虽有惊愕,却也只是片刻就回过神来。上前行了一礼,便跟在慕羽罗身后向前走去。   皇宫,就像无数次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红砖黄瓦,一座座宫殿巍峨耸立,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若是平时,慕羽罗一定会兴致盎然地观赏这一路的风景,毕竟皇宫不是随便能来的地方。可是此刻的她,完全没有那心情。   曳地长裙束手束脚,她得时刻小心,以免被裙角绊倒。心底暗暗发誓,从此往后,绝对、再也不受这罪了。   左拐右拐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引路的太监突然停在了一座宫殿前,高高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华清宫”这三个大字。   “若云公主在此处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慕羽罗微微点头,那太监恭敬地行了一礼,快步走进殿内。   不一会儿便又返来,“公主,太后有请。”   慕羽罗进到殿中,却惊觉殿内除了太后坐在主位上,还有皇后、四王爷和五王爷坐在下首。此时她进来,四道目光霎时都聚焦在她身上。不知怎么,先前平静的心竟升起了几分惊慌。   慕羽罗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依照记忆中学习过的宫规,跪下行了一礼,“臣女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参见两位王爷。”   “平身吧。”   “谢太后。”   “你就是驯服了云骋的女子?”太后的声音并不显老,但是岁月的沉淀让这个女人的语气之中,不自觉地透出几分威严。   “回太后,是的。”慕羽罗低着头应道。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慕羽罗依言抬头。   太后在看到她容貌的那一刻,不由有些惊讶,“是你?”   “母后,这位是将军府五小姐。”凌轩煌不知为何,突然出声。这话虽然是说于太后的,可是视线却是定定地落在慕羽罗身上,不曾离开过分毫。   她今天真美,精致的妆容让她多了几分妩媚,那淡蓝色的曳地长裙衬托着她高挑的身姿,全身透着一股如水般的清雅之气。鬓间斜插的两支金步摇又为她平添了几许不容置疑的高贵。只是……他的眼神不由一暗。   “原来是慕将军的千金,哀家还以为……”太后神色微敛,适时住了口,只是目光复杂地瞥了凌轩煌一眼,一声深沉的叹息飘散在了空荡的大殿之中,“真是……太像了……”   太后仿佛刹时间感到了疲惫,挥了挥手,“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吧。”   “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   众人行了礼之后,便退出了华清宫。   只是此刻慕羽罗为难了,皇后和两位王爷仍站在那儿,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下头,不停地绞着手指。   皇后似乎发现了羽罗的不自在,扬唇温和地道:“慕小姐难得来皇宫一趟,不如就现在皇宫中观赏一番,如何?”语毕,还不忘冲慕羽罗调皮地眨了眨眼。   慕羽罗抬眸,清澈的眸子中满是笑意,“谢皇后。”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突然,一个宫女快步走到皇后身边,气息不稳地道。   “什么事?”皇后微微蹙眉。   “奴婢不知。”   “看来皇嫂有事啊。”凌轩澈笑得灿烂,“那快去吧,免得皇上等急了。”   就连一向冷漠的凌轩煌,眼底也沾染了些笑意。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皇上只是想要皇后陪在身边,一刻不离而已。   皇后歉意地看了看慕羽罗,“本宫不能带慕小姐游玩了,还要请两位皇弟尽尽地主之宜。”   “皇嫂放心,包在我身上。”凌轩澈笑着应道。   看着皇后略显急促的步伐,渐渐远去的身影,慕羽罗忽而扬起唇角——她,过得很幸福呢。? ☆、游皇宫 ?  皇宫之中,除了建筑华丽一点,鲜花娇艳一些,假山池塘布置得别出心裁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半个时辰,慕羽罗就觉得无趣,再有长裙的阻碍,心情不由有些烦躁。   为她领路的两位王爷,此时便只余下凌轩煌一人,凌轩澈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想来也是,以他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与其在这无聊的皇宫到处闲逛,倒不如出宫找人把酒言欢来的惬意些。   正在胡思乱想中,没有注意走在前方的凌轩煌突然停了下来,冷不防撞上了他结实的后背。   疼,这是她脑海中唯一一个感觉。   这个男人的身体怎么这么硬啊?真是的,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慕羽罗捂着额头,习惯性地想要后退一步,谁知却踩到了裙角,顿时身体因惯性往后一倒。   羽罗闭上眼,不由哀叹,祸不单行。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感觉自己被揽到一个人的怀中,羽罗轻轻睁开眼睛,却看到近在咫尺的凌轩煌。   他温热的鼻息尽数扑洒在她的脸上,离得那么近,让她不由想起那晚那个疯狂的吻,霎时脸上一片羞红。   慕羽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凌轩煌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声音略显沙哑,“你这是在引诱本王吗?”她难道不知道,她面带红晕,樱唇微张的样子多么迷人吗?他,好想吻她……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凉薄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没想到一碰上,就不想停下来。他任由自己沦陷,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慕羽罗脑中一片空白,竟忘记了要反抗,只是瞪大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凌轩煌。她似乎,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他,或许是因为他冷漠霸道的气质,又或许是因为他那双仿若能够看穿一切的深邃眼眸,让她不太愿意接近。其实,他算得上是一个能够魅惑人心的男人吧——他五官如刀削般冷峻,英挺的剑眉,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闭着眼,掩去那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倒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凌轩煌细细地描绘着慕羽罗的唇形,舌强硬地想要挤入她的口中,无奈她紧紧地闭着。搂在她腰间的手突然使坏地一掐,趁着她惊呼的那一瞬,长舌直驱而入,恣意地品尝她的甜美。   慕羽罗陡然回过神,心中尽是惊惧和失措。天哪,她在干什么?她竟然又被这个可恶的男人强吻了!而她,竟然该死的……没有反抗!   如此想着,羽罗心中顿时又羞又怒,手上运劲,直直地拍向凌轩煌的胸口。   凌轩煌顿觉气血翻腾,不自觉就松了对慕羽罗的桎梏。   慕羽罗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后退了几步。红红的脸上仍难掩怒意,“时候不早了,臣女告退。”微微一福,还不等凌轩煌说话,便转身提起裙角快步离去。   此时的她,无暇再顾及这种行为是否合乎礼仪,她只知道,她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个讨厌的男人。   凌轩煌想追,只是刚一迈步,就听到凌轩澈在他身后唤他,“皇兄,慕小姐走了?”   “恩——”凌轩煌立时收住步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顷刻间就敛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转过身去时,已经恢复了一贯冰冷,只不过心中的震怒仍未消散——这个女人,竟敢伤他!   “唉——真是可惜了。”凌轩澈眼露失望,举起手中刚采的花朵,这是皇宫中最漂亮的花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想要送给她的呢……   当慕羽罗心神不宁地回到将军府时,众人已在前厅等她。她刚一进门,就围了过来。   “罗儿,怎么样?”   “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有没有人为难你?”   面对二哥和四哥关切的提问,慕羽罗只淡淡地笑了笑。   慕译晨似是发觉羽罗的异常,上前将聒噪的两个弟弟拉开,“你们消停一会吧。”   “真是的大哥,我们也是在关心罗儿呀。”慕宇风不满地抱怨。   “是是——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关心罗儿,可罗儿刚回来,想必是累了,等她休息好了,你们再问不也一样吗?”   “恩——那好吧。”慕宇风虽不情愿,但也听话地闭了口。   “罗儿,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哦。”慕译晨转头看向慕羽罗,温柔地勾唇一笑。在外以沉稳冷淡著称的慕译晨,只有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才会笑得如此纯粹,如此不设防。   “是啊罗儿,你年纪还小,不要把事憋在心里,会闷坏的。凡事都要说出来,我们一家人,一块解决。”   “好的,爹。”慕羽罗仰起头看着慕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了解她的每一个人都清楚,那笑是多么勉强。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罗儿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的,他们心中的忧虑更深。   慕羽罗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巧儿便迎了上来,轻笑道:“小姐还没用过膳吧?巧儿已经准备好了。”话音还未落尽,就拉起羽罗的手朝屋内走去,丝毫没有主子下人之分。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慕羽罗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明明是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肴,此刻竟然味同嚼蜡。   原来心中有事,便是再美味的东西,也无心享受。   巧儿这才发现慕羽罗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小姐怎么了?是……饭菜不可口?”   “不是——”慕羽罗轻轻摇头,放下筷子站起身,“我不饿,把这些东西撤了吧。”   “收拾完了之后,就去找点其他的事做吧,今天不用伺候了。”说罢,便向内室走去。   “小姐……”巧儿担忧地注视着慕羽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慕羽罗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忽而眸底浮起一抹厌恶,抬起手用衣袖死命地擦着嘴唇,似乎想要把凌轩煌留在上面的气息通通抹去。直到嘴唇开始发热、红肿,甚至出血,却仍不见她停下。   呵——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手颓废般地垂落了下来。习惯性地侧过身,蜷缩起身子。   其实,她并非因为凌轩煌吻了她而失魂落魄,毕竟她来自现代,思想自然比这个时空的人开放许多。她所在意的是现在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在面对凌轩煌的时候,仿佛有利的形势都偏向他那一边,而她也在不自觉中被他牵着鼻子走,却无力反抗。   明明不想和皇室再有牵扯,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被卷了进来。若说要怪谁,羽罗不由想起那个总是一派潇洒,面带和煦笑容的凌轩澈,如果他不带她去昆仑苑骑马,或许,一切都可以避免的吧?   可,她又能怨谁?如若她不愿去,凌轩澈也奈何不了她……   慕羽罗有些烦躁地抓起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胡乱地绞着——如今她被封为公主,慕家必定更受人注目,任何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是致命的,爹和哥哥想必也知道这个严重性,却没有半句指责她的话语。   耳边犹自回响着他们关切的话语——   “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罗儿,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哦。”   “凡事都要说出来,我们一家人,一起解决。”   这是爱她,宠她的家人啊,是她曾经羡慕别人,如今自己也拥有的东西。   她想要去保护他们,却,也是因自己的任性,将他们推至浪尖。   在这个时代,她真的有能力,不让他们受到伤害吗?   寂静的房间内,女子目光迷茫,似乎……失去了方向……   ----------------------------------------------------------------   一连几日,慕羽罗都乖乖呆在将军府中足不出户,除去和家人在一起用膳、闲聊,大部分时间她都缩在院子里。   慕天曜笑着调侃,“怎么突然转性,改做深闺淑女了?”   “留在府里,不是爹和哥哥希望的吗?”慕羽罗挑眉,斜睨了他一眼。   “恩——说来也是,免得出去惹祸。”说罢,慕天曜抬起手,不客气地揉了揉羽罗的头。   慕羽罗不甘示弱地拍掉他的手,一脸怒气地扑了过去。慕天曜假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大叫着躲开。可是,眼底却带着灿烂的笑意。   慕云坐在主位上,看着儿女打闹在一块,不由欣慰一笑。有这样一个和睦的家,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只是,在凝视着女儿的时候,心底仍难免生出几分担忧——罗儿从宫里回来之后似乎变了,以前的她在府里一天也呆不下去,可现如今,她好像内敛了许多。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慕云不自觉地微微蹙眉。   “真是的爹爹,你又皱眉头了,会变老的哦。”正当慕云沉思之际,慕羽罗已到了近前,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轻轻抚平那里的褶皱。   慕云无奈地抓住慕羽罗的小手,叹息道:“罗儿,爹爹已经老了。”   “哪有?”羽罗亲昵地抱住慕云的胳膊,莞尔一笑,“爹爹还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东陵驱除外敌,哪里老了?”   “你这小鬼灵精。”慕云抬手轻轻刮过她俏挺的鼻梁,又顺便将她微乱的头发理顺,“爹说不过你啊。”   正在这时,有下人前来通报,“将军,五王爷来了。”   慕羽罗微微一怔,放开了慕云的胳膊,“爹,我先回房了。”   “恩——去吧。”慕云温和地道。但待羽罗走远,慕云又恢复了朝堂之上那副冷漠威严的模样。他刚刚清楚地感觉到罗儿那一瞬间的不自然,难道她的改变,与五王爷有关?   “去请王爷进来。”   “是——”下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凌轩澈就步入了大厅,还未等众人行礼,他便开口问道:“慕小姐的病,可有好些?”   “多谢王爷关心,小女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本王……可以去看看她吗?”   “王爷,这恐怕不太好吧。”慕译晨冷淡的声音传来,“令妹至今尚未出嫁,随便放一个男人进入她的闺房,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她的名誉。”   “可……”可我好想见他。凌轩澈本想这样说的,可是权衡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云公子,您等等——”突然远处传来一个下人惊慌的喊声,随即便听到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   “叔叔,听说罗儿病了,没什么事吧?”他今日也如往常那样在醉仙楼闲坐,期望可以等来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却从别人的议论声中得知慕家五小姐患病,心中一紧,来不及多想便赶了过来。   “原来是云贤侄。”慕云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过亲切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云锦的肩膀,“放心,罗儿没事。”   “那……我去看看她。”说罢,也不等慕云回应,便起步向内院走去。   见无人阻止他,凌轩澈顿时心生怒意,气急败坏地道:“站住!”   这个声音?云锦停下步子,微微皱了皱眉,转过了身,方才发现大厅之中除了慕叔叔和罗儿的几位哥哥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王爷有何指教?”声音再不复起初的温润,带着欲冻结一切的冰冷。   凌轩澈对他的冰冷语气似是没有任何感觉,冷漠地与他对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为何慕小姐的闺房本王进不得,他,却可以进?”   “这……”慕云一句话哽在喉中——是啊,云锦充其量也只是个外人。可,这么多年来,他和罗儿一块长大,亲密无间,他已经在潜意识里将他当成了家人,所以云锦刚才的行为,他才不觉唐突。   “因为……他是爹爹的义子,臣女的义兄。”   熟悉的声音让凌轩澈有些激动,连日不见的思念顿时全数涌了出来,可是当他接触到她淡到近乎冷漠的目光时,所有的热情似乎都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慕羽罗走到云锦身旁,仰起头冲他俏皮一笑。   凌轩澈看见她轻易地对别的男人表现出女儿家的姿态,却对自己如此淡漠,心有不甘,近乎咆哮地道:“可是他刚才叫慕将军……”   “王爷,不是凡事都要追根究底才算完美。”慕羽罗的视线轻轻落到凌轩澈的身上,淡淡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慕小姐……”   “王爷此次来所谓何事?”   “我……”   “如果没有事,还请王爷尽早回去。王爷频繁出入将军府,会招人非议的。”   “慕羽罗!”凌轩澈气极,她竟是一句话都不容他说完!双眸带着怒意瞪着她,“我听说你病了,担心你才来将军府的,你却这样对我。既然你不喜欢,不想本王给将军府添麻烦,本王走便是!”   说罢,凌轩澈气愤地甩袖离去。他的真心,不允许任何人来践踏。只是为何,他的眼,会那么酸涩,他的心,会那么……痛。   慕羽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眸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黯然。对,就这样离开吧,永远都不要再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罗儿?”云锦担忧地盯着她,他能够感觉到她方才的刻意,只是不知,她为何要那么做。   “你没事吧?”   “我没事。”慕羽罗抬眸,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浅笑,“师兄怎么来了?”   “我听别人说你病了,担心你哦。”   “是么?”慕羽罗垂下眼帘,隐去眼底闪动的暗芒。原来,将军府已经这么受人关注了,连这种小事,都是人尽皆知。   “不过我看看,”云锦故作轻松地道,“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哪像是得病的人啊。”   “我本来就没病。”慕羽罗小声嘀咕了一句。她之所以称自己患病,本就是为了避开凌轩澈。刚才她本是让巧儿来看看凌轩澈走了没有,却得知师兄也来了将军府,一想到他们之前在醉仙楼对峙的场景,无奈之下才现了身。否则,她会用这个理由一直躲下去。   “既然没病,那就随我出府逛逛。一直呆在府里,也不嫌会被闷坏吗?”云锦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叔叔,我带罗儿出去了。”   “好——”慕云宠溺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随后视线一转,停在了云锦身上,“路上小心。”   “恩——叔叔不用担心。”话音刚落,就不由分说拉着慕羽罗往外走。   ------------------------------------------------------------   天空很蓝,白云在头顶上悄声无息地飘过。   慕羽罗仰躺在辽阔的草原之上。风拂过,带来阵阵青草的芬芳。   还记得她曾经和一个人在这样一片草原上策马狂奔,任由笑声在空气中回荡,直至消散。那段回忆,是值得珍藏的。如果不是因着他的身份,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云锦在慕羽罗的身侧坐下,低下头俯视着她微阖着眼,唇角带笑的模样。   良久,他才开口道:“为什么要那样做?”   慕羽罗唇边的笑有片刻的僵硬,她睁开眼,水汪汪地凝睇着他,“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将军府的时候,你是故意气走五王爷的,是吗?”   “被你发现了。”慕羽罗勾唇,一脸无所谓地应道。   “为什么?”   “师兄,不要追根究底,好吗?”   “你才是,罗儿!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别人会担心的。”云锦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伸手将羽罗揽入怀中,“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独自去承担一切,好吗?”   “师兄……”   “担心你,所以想要保护你。”云锦轻喃道。   这熟悉的话语让慕羽罗不由浑身一颤。辰……她在心底轻唤,眼泪几乎在同时就夺眶而出。她将头埋进云锦的怀中,手指收紧,揪着云锦的衣袖,低低地啜泣着。   连日来的郁结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一旦开始就无法再停下。渐渐的,云锦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透,风吹过,带起些凉意。而怀里的人,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看着他衣服上那块水渍,慕羽罗不由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罗儿也会有害羞的时候。”云锦不以为然地轻笑,“哭出来,可有感觉好些?”抬起手,轻轻地拭去羽罗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极致温柔。   “恩。”   “那么,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要那样做?”   “师兄,我突然发现,你不是一般的……难缠。”慕羽罗的眼仍然红红的,但她此刻的笑容竟是那样的璀璨。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有别于这几日为避免家人担心的强颜欢笑。   “你才知道啊。”云锦夸张地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只是刹那又换成了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别岔开话题!”   慕羽罗知道避无可避,只好老实地叙述了回京以来发生的事,譬如那一曲惊艳四座的剑舞,还有那令人叫绝的骑术……   音落,羽罗抬眸,却见云锦一脸深沉地盯着她,顿时心生慌乱,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我似乎……闯祸了。”   “恩,是啊。”云锦凉凉地应道。没想到才一会儿未看着她,她就这样张扬。一想到这么多男人看到了她的美丽,她的清灵,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没办法……补救了吗?”   “恩。”   慕羽罗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樱唇轻抿,先前止住的泪水不自觉又涌向了眼眶,眼睛酸涩得紧。   云锦轻叹,下意识地收紧搂着她肩膀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你真的有办法?”慕羽罗的声音略微哽咽,如果慕家受到伤害是因为她,那她一辈子只会活在内疚之中。   “恩,相信我。”云锦柔声道,“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就带你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天下之大,总有慕家容身之处,到时我们隐姓埋名,平平凡凡过一生,好吗?”   “这……应该是最坏的打算了吧。”   “可只要一家人平安,什么都不重要,不是吗?”   “是啊——”经他这么一说,慕羽罗心情倒是好了些。在云锦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师兄,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有时候,我几乎会误以为,你……就是他……”   云锦对于她的话不可置否,轻轻地将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幽幽地道:“罗儿,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只是许久都未得到她的回应,耳侧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   云锦眸底满是宠溺,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看着她不满地皱了皱眉,随意地伸手一拂,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 ☆、心动(1) ?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岸边柳树的纤美身姿,偶尔有一两只船只划过,搅乱一池碧水。   微风拂过,卷起女子的发丝,在空中划出柔美的弧度。   女子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静静地坐在窗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远去的孤帆。自从那一日离开将军府之后,慕羽罗就没有回去过,一来,不想因自己的负面情绪让父亲和哥哥担心,一来,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要如何走……她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一切,就这样失去……她实在是不甘心……   凌轩澈再也不曾来找过她。也是,像他那样尊贵的人,别人都是百般讨好,何曾受过这种气。   慕羽罗轻轻叹了一口气,撇开一切不说,他倒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可惜……他们的缘分也只能尽于此了……慕家如今受人瞩目,任何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是致命的。不能……不能再和皇室中人扯上任何关系了……可是,这些事岂是她不想,就能够避免的……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拉回了慕羽罗的思绪,她收回看向湖面的视线,“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巧儿,也不是师兄云锦,而是……莫子离……   慕羽罗眉梢微微一挑,有点错愕地看着他。   一袭雪色长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醇和低沉的嗓音划过耳际,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慕羽罗已经收齐了惊讶的表情,缓缓站起身,清冷沉着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颔首应道:“莫公子。”   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小姐……”巧儿风风火火从外面冲了进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看到房内的陌生男子时,适时地闭上了嘴。   她这一闹,倒是打破了先前的平静,慕羽罗扬唇笑道,“莫公子怎知羽罗在此?”   “上次陪慕小姐回醉仙楼,之后曾几次来到这里期望能再见到你,只是几日未果。近来酒楼流传这里住了一位漂亮姑娘,遂上来碰碰运气。”莫子离看着慕羽罗,“我的运气很好,慕小姐真的在这里。”   “原来如此。”慕羽罗笑,只是那微微下垂的眼睑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锐,“既然来了,就请莫公子留下来喝杯茶吧。”   “如此,甚好。”莫子离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举手投足之中贵气尽显,显然不是普通百姓。他到底是谁?为何要来接近她?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是慕羽罗平静如常,“巧儿,上茶。”   “是,小姐。”巧儿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出去,片刻归来,将手中的茶盏递到莫子离面前,“公子请。”   简单素雅的青花瓷,盛以青碧的茶水,相得益彰。茶香袅袅升腾,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多谢。”莫子离接过,却并未直接品尝,而是放到鼻间轻嗅,突然诧异地睁开眼,“是……雪顶含翠!此茶极是难得,没想到慕小姐这竟然会有。”   “莫公子还未品尝便知是什么,公子对茶的了解……让羽罗佩服。”   “慕小姐过奖了。”莫子离放下茶盏,爽朗一笑,“在下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东西,所以辨别茶之优劣对在下而言,不在话下。”   “羽罗记得公子曾说过自己走南闯北,居无定所,难道家中没有妻儿老小,无需供养双亲?”   莫子离的眼神瞬间一黯,就连唇边的笑意也是一滞,“在下双亲……早已仙去……”脸上的笑容转为苦涩,静默着,不再说话。   慕羽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看着莫子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竟阴差阳错地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莫子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不由一怔,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专注的目光凝睇着他,美丽的双眸闪烁着琉璃般柔和的光芒,又隐隐透着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   “对不起。”柔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似乎抚平了他的伤痛,却在同时,搅乱了他的心湖……   --------------------------------------------------------   华灯初上,漆黑的夜幕之中,明亮的星星闪如碎钻。   在昏黄的烛火下,一个女子手执毛笔在宣纸上描绘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如此专注。   “小姐,喝茶。”巧儿将一盏茶递到慕羽罗面前,然而慕羽罗却没有接过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道:“师兄呢?一天都没见到他了。”   “云少爷……一早就离开了,说是江湖有事,他要赶回去处理。”巧儿将茶盏放到桌上,如实回答。   如水的线条一顿,笔划顿时有些粗了,然而只有一瞬,又流畅了起来。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小姐。”巧儿知慕羽罗此刻心情不好,倒也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就向外走去,并且体贴地关上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烛火突然晃动了一下,慕羽罗头也未抬,清冽的声音便传了开去,“既然来了,就不要鬼鬼祟祟的。”   随即而来的就是一个男子不满的抱怨声,“小罗儿,人家一收到你的信就赶过来了,你却对人家那么冷淡。讨厌啦你!”   对此,慕羽罗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倒是未受任何影响。直到完成最后一笔,她才抬起头看向大大咧咧坐在那边的男子。   黑衣男子见她终于看向自己,唇角邪肆地上扬,“听说小罗儿回来才没几天,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真难以置信你师兄竟然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似乎总能找到法子来影响她的情绪。慕羽罗眼神一黯,却也不与他计较,只道:“要你去做一件事,去查查这个男人的底细。”   慕羽罗的视线移向桌面,那上面正是她方才挥笔所作的画像,而画上的男子赫然是……莫子离……   黑衣男子利落地起身,走到桌前。观摩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没我好看。”然后又啧啧两声,“小罗儿,看来你最近艳福不浅呀!”一边说,一边配以夸张的表情。   但是迎上了慕羽罗冰凉的眼神,黑衣男子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拍拍胸脯,“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说罢,便走到窗前,刚想从窗口跳下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浅浅淡淡的一句话,“讨厌鬼,一切小心。”   他笑了,回道:“我知道。”遂一跃而下,身形快如闪电,迅速掩没在黑暗之中。   他鬼魅,只从被这个女子救下之日开始,就只为她而活,从未有过怨言……   那一日的片刻温暖,倒让莫子离成了醉仙楼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往这儿跑。   说实话,对于这个男子,巧儿不是很喜欢,觉得他深不可测,不好相与……她都能感觉得到,相信小姐也定是知道的,但是小姐都没有说什么,她这个做丫鬟的自是也不便说什么。   巧儿默不作声地站在慕羽罗身后,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圈。   莫子离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茶水,闭上眼睛,任其在口中慢慢散开,唇齿留香。睁开眼睛笑道,“慕小姐这,真是个好去处,无论是茶叶,还是点心都是上上之选。”   慕羽罗不以为然地挑眉,“这里的东西就算再好,也比不过皇宫之内的御膳房。那儿的点心,才是天下之最。”   “依在下看,也不尽然。”   “哦?公子何出此言?难道……公子去过皇宫?”慕羽罗不动声色,似随口一问。   “慕小姐说笑了。在下怎会有那个机会进入皇宫?只是在下认为,慕小姐这的东西堪称上品,未必比不上那御膳房。”莫子离爽朗一笑,神色举止坦坦荡荡。   “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的斤两。公子过誉,会让羽罗忘乎所以的。”慕羽罗浅浅一笑,素雅如莲。   莫子离看着她,似是有些痴了。   “咳咳——”巧儿再也忍不下去,轻咳了几声。   莫子离回神,觉得有些尴尬,涨红了脸。半饷又开口道,“在下知道一处地方,景色宜人,不知可否请慕小姐同去?”   “好啊,在这里呆着有些闷了,正好出去走走。”说罢,便起身,作势向外走去。巧儿连忙跟上,但却在出门前听到慕羽罗吩咐道:“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跟来了。”   “小姐!”巧儿不服,正要据理力争,却迎上了慕羽罗的双眸,那里面温润却暗藏着坚强和决断,终是让巧儿妥协,“那么小姐要多加小心。”   “放心,不是还有莫公子么?相信他不会让我受伤的。”慕羽罗转头看向莫子离,浅笑盈盈,“对吧,莫公子?”   “那是自然。”莫子离点头,黑眸中隐含笑意。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山谷,长满了奇花异草,颜色绚烂,可是却没有鸟儿清脆的鸣叫,以及虫鸣声,处处透着诡异。   “这就是莫公子说的去处?”慕羽罗眼底暗流涌动,面上却十分平静。   “是啊,很美吧?”莫子离似是没有注意到慕羽罗的异常,兀自笑得璀璨。   虽是一样的容貌,却是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慕羽罗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他了吧……轻叹一声,随即又扬唇笑道,“恩,是很美,那就请公子带路吧。”   “慕小姐请。”莫子离笑着,做了个请的样子。   慕羽罗也不扭捏,率先进入了山谷。   不知是否是刻意,莫子离总是和慕羽罗保持着一段距离,冷眼看着她前行的身影。   忽然,慕羽罗停了下来,打量了许久,伸手向一朵花探了过去。   就在那个时候,莫子离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窒,似是兴奋,又似是莫名的恐惧。这里的花草虽然十分漂亮,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剧毒,只要碰上一点,只要一点,那就必死无疑!   手上传来剧痛,莫子离猛地低头看去,却见一条透体通红的蛇迅速游进了草丛。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无法支撑,倒在了地上。   慕羽罗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看见倒地不醒的男人,不免有些惊愕。迅速走到他身边,想要查明原因。   他的手上有伤口,是被毒蛇咬的,伤口虽小,可是此时已经发黑。   慕羽罗没有多想,低头吸吮着他发黑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将毒血吸出吐在了一旁,瞬间一旁绿色的叶子被染成了黑色。   “恩——”莫子离无意识地闷哼一声。   慕羽罗抬头,惊觉莫子离的双唇已经发黑。不禁心中一痛,蛇毒来势汹汹,这个法子救不了他。   可是……此处人烟稀少,周围又都是毒花毒草,想要在这里救人也是不可能的,但再拖延……那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慕羽罗拔出自己贴身携带的匕首,眼也不眨就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流出来了,刺目的猩红。将自己流血的手腕凑到莫子离唇边,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撬开他紧闭的唇齿,看着鲜血一点一滴流入他的口中。   她身体自小便不好,所以离了将军府跟随师父练武强身,并每天泡以药酒,再加上体内种下了冰蚕,时间一长她的血液竟也可以解毒。   果然,莫子离唇上的黑色渐渐褪去,面上痛苦的表情缓解了不少,却似乎累极了,没有睁开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慕羽罗松了口气,将他的身子摆正,然后便想站起来。   或许是蹲久了,在起身的那一刻,慕羽罗感到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她连忙扶着一边的树干,这才稳住身形。   回头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这个人明明心怀不轨,想要置她于死地,可是她终究无法做到冷眼看着他死去,或许这张脸和前世那个为了保护她献出一切的人太过相像,所以她才狠不下心吧……? ☆、心动(2) ?  东陵攻破了南越的都城,火光使得天边晚霞更加绚丽。炮轰隆隆中,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梁画柱,一夕之间……化为废墟……   胜者似乎总要进行一场屠杀,才能彰显自己的成功。   古老悠久的朱色宫门缓缓被军队撞开,四处都是仓惶逃命的宫人,被一涌而入的士兵残忍杀害。   鲜血喷射而出,浸染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尸横遍地……   南越……亡了……   父皇感叹自己无能,终是无力挽回,引剑自尽……母后不忍父皇孤身一人前往黄泉,尾随而去……小妹被□□,含恨而终……还有众多兄弟姐妹,也是在逃亡中,死的死,散的散……   一朝国破家亡,怎能不恨!   莫子离握紧拳头,似乎想让自己冷静,可是身体却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慕羽罗察觉他的异常,凑过身去想要叫醒他,“莫公子?莫子离!”可是任凭她怎么唤,莫子离都没有醒过来。   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似乎沉浸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之中。   慕羽罗皱眉,从怀中拿出丝帕正想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却见莫子离猛然睁开了眼,条件反射一般地擒住了她的手腕。   如此突然,慕羽罗没有任何准备。先前的伤口被别人握在手里,只觉疼痛难忍,本能地想抽回手。   但是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尝试几次未果,终是放弃了。只是此一折腾,原本凝结的伤口又再度裂开。   散乱的眼神逐渐汇集到一点。看到面前女子吃痛的表情,莫子离心下一惊,陡然放手。   “时间不早了,既然醒了,那就走吧。”慕羽罗起身,转而想去扶莫子离站起来,却被他反手拉入怀中。在慕羽罗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低头吻上她的双唇。   慕羽罗瞪大了眼,奋力挣扎想要脱身,但是女子的气力终是敌不过男人。   莫子离缓缓收紧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紧得……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情急之下,慕羽罗张口就咬了下去。莫子离吃痛,但仍没有放开禁锢着羽罗的手。   两人的血液混合在一块儿,在口中弥漫开来,腥甜而又苦涩。   慕羽罗又惊又怒,却又无计可施。羞怒难挡之时,便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莫子离霸道地侵占着女子的唇瓣,闭上的双眸中隐藏着报复的快感,“这是慕云最疼爱的女儿,如果毁了她,对慕云的打击定是不小。”   终于,怀中之人不再挣扎。   放弃了么?就算再厉害,终究是个女人!   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莫子离睁开眼睛,却不由一怔。   女子的面容安静恬适,然而微蹙的眉和紧闭的眼眸无一不在显示她此刻并不安稳。白皙的肌肤在月华的映衬下更加吹弹可破,但却没有丝毫血色,苍白无比。   莫子离霎时清醒,心底猛地刺痛了一下,放松了对慕羽罗的桎梏。   纷繁的情绪划过眼底,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终趋于平静。   抬起右手,上面的伤口告诉他,之前确实中过蛇毒,然而他为何会没事?   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子垂下的手腕隐隐有血迹透出。莫子离眼神一震,伸手便掀开了女子的衣袖。   一道狰狞的伤痕横过女子的皓腕,上头的血迹还未干涸,缓缓地渗了出来。   她,怎么伤了自己?   来不及多想,莫子离抽出紧握在女子手中的丝帕为她包扎伤口。一切完成之后,他才发觉,这丝帕正是当日他赠予她的。她……竟一直留着……   还未察觉,笑容已经在唇边流淌。温润的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脸庞,第一次,莫子离真心地笑了,没有阴谋算计,只是单纯的愉悦……   月至中天,已近三更,仍不见慕羽罗回来,巧儿焦虑地在醉仙楼门前来回踱步,心中后悔自己听了小姐的话没有跟去。   一早便吩咐醉仙楼众人去找了,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如果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她……那她……   “巧儿姑娘。”叶掌柜最先归来,风尘仆仆,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但气息却丝毫未乱。   “怎么样?找到小姐了么?”   “还没有,属下已经通知追云堂,相信很快就会有慕姑娘的消息。”   “但愿……但愿……”巧儿眼神迷乱,喃喃自语。   “嗒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咕噜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醉仙楼前。   帘子掀起来了,最先探出头来的却是莫子离。   巧儿狠狠地瞪着他,似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只见他回身,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昏睡的慕羽罗揽到怀中。   巧儿一见慕羽罗即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在看到羽罗毫无血色的脸庞,瞬间心底一痛,眼底的水气化成泪,无声无息地涌了上来。   她红着眼看向莫子离,声色俱厉,“小姐怎么了!你把小姐怎么了!”   莫子离一句话也不说,把慕羽罗拦腰抱起,走进了醉仙楼。   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莫子离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她的睡颜。   巧儿本就不喜欢这个男人,经历此事,越发讨厌,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自幼便与小姐呆在一块,小姐身子虽弱,但也从未有过这种情形,定是这男子……害了小姐!   莫子离巍然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巧儿的话。   巧儿气极,伸手过去想拉他起来。他有什么资格离小姐那么近!   然而手还未碰到莫子离的衣衫,却迎上了他凌厉的视线,寒意顿时涌上心头。   “在她醒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可以下去了,不必在旁侍候。”低沉的嗓音之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让人无法不听从。   鬼使神差地,巧儿不再说话,听话地走到门外,关上房门……   巧儿盯着门看了很久,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还未做完的事,心底一阵恼怒。不知那个男人刚刚对她做了什么!   正要再度推门而入,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方公子……”转过身,看着面前如月华般清冷的男子,一向口齿伶俐的人儿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掌心一片濡湿滑腻。   方儒寒看着娇羞的巧儿,难得扬起一抹笑意,但是由于常年不笑,嘴角有些僵硬,“我睡不着,能陪我走走么?”   “好啊。”巧儿愣愣地看着方儒寒脸上的笑容,无意识地应道。一颗心早已不在身上,哪里还记得之前愤愤想要赶走房内男子的事,也自然想不到作为将军府管家的方儒寒,深夜造访醉仙楼,有多么蹊跷……   “那……走吧。”方儒寒牵起巧儿的手,笑道。   巧儿身体一颤,视线定定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注意到,当方儒寒瞥过那紧闭的门扉时,眼底是怎样的复杂表情。   -------------------------------------------------------   屋内烛火或明或暗,使得女子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但是莫子离却舍不得眨眼,只是定定地盯着她。   将她额头上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手指微微移动,来到女子缺少血色的唇瓣,轻抚过上面的伤口,不禁笑了。真是倔强的女子,宁可伤了自己,也不让别人讨得一分便宜。   看着看着,似是痴了。莫子离俯下身,薄唇轻轻地在女子的额头印下一个吻,仿佛不满足一般,继续向下探去,扫过美丽的双眸,划过秀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她就似美酒,越饮越香醇,让人无法抑制想要更多。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他喘息着抬起头,微微翕合的双唇中传出这样一句话,“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手了。”   云开见日,光芒所及之处,景色美不胜收。和风带着泥土和湖水混合的气息吹入室内,拂动着悬挂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蝶翼一般美丽的睫毛轻轻一颤,缓缓上扬,露出后面隐藏着的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慕羽罗环视了一下四周,熟悉的陈设,熟悉的环境,正是她平日在醉仙楼的居所。她是如何回来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身子一动,想要撑坐起来,然而却发现一只手被紧紧地握在另一只手中。那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也如美玉般温润,煞是好看。   或许是察觉到了动静,靠着床柱睡着了的男子猛然惊醒。视线移向床上的女子,唇边霎时绽开了一抹璀璨的笑容,“你醒了!”边说边起身想要扶慕羽罗坐起来。   昨夜的羞辱清晰地回放在眼前,慕羽罗脸色骤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避开莫子离的碰触翻身下床。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刚醒,浑身无力的缘故,眼前一阵晕眩,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莫子离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莫公子为何在这?”清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一如女子冰凉的目光。不想再伪装了,不管这个男人到底有何目的,她都不想去深究。她不想再见到他,一刻也不想!   “昨夜之事,在下……”   不等莫子离说完,便被慕羽罗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么?羽罗怎生不记得了?”视线扫过莫子离的脸,心骤然一痛,喃喃自语,“纵然再像,也终究不是他……”   莫子离脸色大变,惊愕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什么?”   慕羽罗却是不想再纠缠,冷冷地下了逐客令,“醉仙楼这座小庙供不起像公子这样贵气的人,公子以后就不要来了。”   “慕小姐……”   “巧儿——”慕羽罗皱眉,不想听他任何辩解,扬声唤道。   然而良久,都不见巧儿进来,倒是一个小二推开了房门,“姑娘有何吩咐?”   “送这位公子出去,顺便把掌柜找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是——公子请——”小二退到一边,留出过道,看着莫子离道。   莫子离轻叹一声,知今天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便也不想过多解释,“你身子不适,好好休息。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说罢便随小二走了出去。   莫子离走后不久,叶掌柜便进得房内,恭敬地俯首,“慕姑娘有什么吩咐?”   “昨天我离开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慕羽罗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倒是没有。”叶掌柜思索片刻,“但是慕姑娘回来之后,府内管家到过醉仙楼。”   “你是说……儒寒来过?”   “是的。姑娘回来已是三更,管家来的时候,也是三更。”   “那他有说过是什么事么?”   “没有,只是携了巧儿姑娘离开了。”   慕羽罗愣了一下,儒寒和巧儿……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小姐,你醒啦。”正在此时,巧儿走了进来。脸上笑意盎然,就连眸底也难掩欢快之色。   “有些人忙着去会心上人,哪还会在意自己的小姐是醒了,还是睡着呢?”   “小姐!”巧儿顿时羞红了脸。快乐来得如此突然,她现在仍觉得恍然在梦中。   看着巧儿如此愉快的样子,慕羽罗自是为她高兴。多少人盼望着苦尽甘来,真正能够苦尽甘来的少之又少,只是这甘……未免太过突然……或许,只是她多心了吧……? ☆、故意刁难 ?    深夜未归,又下落不明一事着实惊吓了不少人,就连一向疼爱女儿的爹爹也再不理会女儿的软磨硬泡,勒令她回家,好好在府里呆着。   “爹——”慕羽罗撒娇地摇晃着慕云的手臂。   慕云毫不动容,饮了口茶,又将茶盏放回到桌上,便自顾自闭目养神去了。   慕羽罗嘟起嘴,甩开了慕云的手,一副恼怒的模样。   “罗儿,你就听爹的话,呆在府里吧。”慕羽清嗔怪地看着羽罗,眼底难掩担忧,“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能出什么事呀?”羽罗轻盈地转了一圈,“姐姐你看,罗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这次是没事,可保不准下回也能相安无事。”慕宇风在一旁凉凉地说了一句。   “去你的,乌鸦嘴!”慕羽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宇风也只是就事论事。”慕译晨站起身走到慕羽罗面前,“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呆在府中,这样大家都能安心。”   “可是……”   “听话——”慕译晨轻轻抚顺羽罗的发丝,含笑看着那双满是不甘的眸子。   “好吧……我暂时不出门了。”慕羽罗极不情愿地应道。   慕宇风大笑,“在这府里呀,也只有大哥能制得住这丫头。”   “毕竟是一母同胞,感情自然要比旁人好些。”慕羽清低声喃喃,语气之中难掩落寞。   慕羽罗一怔,转而笑道,“姐姐这是什么话?”热络地过去拉起她的手,“我们兄弟姐妹,感情自然都是一样的。”   “那我呢?”慕宇风急匆匆地凑了上来,“你总是变着法儿来整我,从未把我当成哥哥对待。”   “若是不把你当哥哥,罗儿倒是省了一番力气。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因为你是我哥哥,所以我才会生气。”边说,边重重在慕宇风的额头弹了一下。   慕宇风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然后便傻傻地笑了起来。   慕羽罗伸出手,他抬手握住,慕译晨会意,走过去将手置于两人交握之手之上。   “可惜四哥不在。”慕羽罗有点遗憾地道。   “天曜这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跟你一样野……”慕宇风大笑着摇头,但瞥见羽罗骤然阴沉的脸色,顿时没了声音。   这次,慕羽罗没有像往常一样想法子整他,算是饶他一次了。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突然,羽罗开口道。   “胡说什么?你总要嫁人的。”慕译晨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   “我不管,赖着你们了。”慕羽罗扬唇,一副耍赖的模样。   慕羽清下意识握紧羽罗的手,一颗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羽罗看向姐姐,莞尔一笑,交握的手如此紧密契合,真的像再也不会分开了一般……   目光交汇,慕羽清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慕云看着这一幕,眼底也满是笑意。有这样一个和乐融洽的家庭,他……夫复何求?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有侍卫前来通报,“将军,四王爷和五王爷来了。”   凌轩煌和凌轩澈进得大厅,慕云带领家人向他们行礼,“参见王爷。”   慕羽罗混迹在爹爹和哥哥身后,微微欠身。   “都起来吧。”说话的是凌轩澈,声音爽朗,不似凌轩煌那般低沉。四王爷总是高高在上,连让人起身这种事都要别人代之,真是难以相与。   慕羽罗低着头,微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抹讥笑。   随着爹和哥哥一同起身,慕羽罗退到一旁,看着两位王爷坐到主位之上。   “今日早朝,皇上与将军提到西北蠢蠢欲动,这件事……将军准备如何?”低沉的声音隐藏着皇家的威严,轻轻淡淡地飘进众人耳中。   慕羽罗与慕羽清互换了一下眼神。   “既然王爷与爹有政务要商量,那罗儿和姐姐就先回房了。”一举一动,无丝毫错处可挑。   “恩,回去吧。”慕云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微微颔首。   待到了后院,慕羽罗才松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手脚。   慕羽清在一边捂嘴轻笑,“方才看你举止宛若大家闺秀,怎么才片刻,就支持不住了。”   “姐姐不是不知道我,让我守规矩,还不如拿剑杀了我来得容易。”   “去!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慕羽清捂住羽罗一张不听话的小嘴,无奈责备道。   慕羽罗兀自笑得灿烂。   “你啊……”纤细的手指划过羽罗挺俏的鼻梁,“现下王爷在府中,可不许乱跑了,万一冲撞,那可不好了。”   “恩,罗儿知道。”慕羽罗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今天陪妹妹说了这么久的话定是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慕羽清不放心地看着她,终是补上了一句,“你可别惹事啊。”   “知道了——姐姐——”   送走了慕羽清,羽罗沿着后院的池塘绕了一圈,然后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抬起一手支撑着下巴,仰头看着那轮西沉的太阳愣愣出神。   一袭雪衣被艳红的夕阳染成了橙色,白皙的肌肤好似也沾染上了一层金光。女子出神地看着远处,琉璃般的眼眸之中似有流光涌动。   “人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来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意,但是本王却要感谢这夕阳,让本王看到了世上最美的景色。”凌轩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坐在石头上的女子。几日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   “夕阳下的景色再好,也终究是残余之色,免不了被黑夜取代的命运。”慕羽罗放下支撑着头的手,看向凌轩澈,扬唇笑道。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骤然起身,向着凌轩澈福下身去,“方才失礼,还望王爷恕罪。”   凌轩澈脸色一沉,“慕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   “尊卑有序,有些规矩不能免。”慕羽罗低着头回道。   凌轩澈看着她,一时无语。   慕羽罗还行着礼,长时间半蹲着早已酸痛难耐,可是既然她如此说了,凌轩澈也没有让她起身,她只能忍了。心中已经骂了凌轩澈不下百遍……   凌轩澈就像是和慕羽罗对上了一样,移动步子来到刚才羽罗坐的那块石头旁坐了下来,冷眼旁观。   慕羽罗的耐心和耐力都是极好的,纵然身体不适,也绝不开口说一个抱怨的字。两人就在那边耗着,直到夕阳沉入了地平线,黑夜来临……   凌轩澈抬头望了望天,又将视线移回到慕羽罗身上,眸底挑起一抹怒意。很好!竟然坚持了一个时辰!   慕羽罗低着头,身形已有些不稳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仍然倔强得不肯说一句话。   “王爷——啊!小姐!”前来找寻凌轩澈的丫鬟走到近前,在看到慕羽罗略微苍白的脸的时候,不由惊呼出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凌轩澈嫌恶地皱了皱眉。胆小如鼠!到底是比不过自己的主子,这个嘴硬不愿服输的女人。   “有什么事吗?”   “四王爷……四王爷要在将军府用膳,请五王爷前去前厅同用。”小丫头怯生生地回道。   “知道了,本王这就去。起来吧。”凌轩澈站起来走到慕羽罗身旁,微微低头对上羽罗的双眸,那里面星星点点的怒火瞬间让他愉悦了不少,原来她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的。“慕小姐也起来吧。”   “谢王爷。”慕羽罗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站直身子,但因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太长时间导致血液不流通,脚底一阵刺痛,身子便向一旁歪去。   凌轩澈一把拉住羽罗的手,帮她稳住身形,然而眼底狡黠之光一闪而过,略一使劲,将慕羽罗拉入怀中。   慕羽罗一惊,直觉想要挣脱。   凌轩澈凑到羽罗耳旁轻声道,“慕小姐确定本王放手之后可以站稳?可别失礼了才好。”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慕羽罗的耳侧,使得她的身体轻轻一颤。   “王爷请自重。”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凌轩澈恍若不知,兀自笑得璀璨,“慕小姐也还未用过晚膳,不如一起吧。”   慕羽罗本想说不用,却被凌轩澈一句“本王诚心邀请,莫要失礼了才好”给堵了回去。于是极不情愿地被他半拉半推地到了前厅。   众人似乎没有料到凌轩澈会和慕羽罗在一块,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有惊讶,有担忧,也有……冷怒……   “既然来了,便一起用吧。”凌轩煌最先开口,那语气宛若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慕羽罗一阵气闷,却又不好反驳什么,谁叫对方是王爷呢。   愤愤地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凌轩澈没有坐到凌轩煌身边,而是大大咧咧地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一边为她夹菜,一边对她嘘寒问暖,可谓是细致入微。对于这一切,慕羽罗只能勉力笑着,不时谢恩,而隐在广袖中的手指已经握得死紧,泛白的指节显示着女子此刻的不耐和怒气。   草草地用完,便辞了爹爹回了自己的院子,先前周到的礼数到了这会儿尽是全忘了……? ☆、险象丛生(1) ?  夜黑风高,一辆马车向着来时的方向快速行进着,安静的街道上徒留马蹄以及车轮碾过的响声。   宽敞而又寂静的马车之中,凌轩煌优雅地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凌轩澈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去打扰他。眼前闪过与那丫头在一起的画面,她的不服软,她的恼羞成怒,她的敢怒而不敢言……一个神情,一个动作,无一不在牵动着他的心……不自觉中,笑意已在唇边流淌。   “你今天的兴致倒是很好。”低沉的声音冷冷淡淡地传来。   “是啊。”凌轩澈笑着应道,“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是很特别。”说这句话的时候,凌轩煌的唇边似乎也扬起一抹笑意,但只有一瞬,看不真切,“你喜欢她?”   “喜欢啊,可是人家姑娘看不上我,我也是没有法子。”说着状似心猛地一痛,用手捂住胸口,难受地皱眉。   凌轩煌斜睨着凌轩澈,“油嘴滑舌,也难怪人家处处提防你。”   “四哥也觉得她在提防我?奇怪,我没惹到她呀……”凌轩澈凝神思索,她这个样子似乎是从那天她入宫见过太后后才开始的……可这期间,他一直和她在一块,除了……中途他离开了一会……原是想采些花来送给她,但是在他走到半途的时候,就看到她提着裙角匆匆离开了……看到四哥的时候,他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好似在掩饰什么……   凌轩澈看向凌轩煌,“那天在宫里,四哥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么?”   凌轩煌一愣,视线微移,避开凌轩澈审视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将窗上的垂帘掀开一角,“没有。”   凌轩澈对于这个四哥是极其信任的,对于他说的话自是没有多想,略低下头,以手撑着下巴,无奈地笑了,“那就奇怪了……改天我亲自问问她,总该给我个理由让我心服口服吧。”他喃喃自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凌轩煌眼底已是暗流汹涌……   风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啸,似乎有什么物件冲破空气,朝着马车而来。   凌轩煌眼神一凛,出手如风接住了投掷入马车的飞箭。银色的箭头,隐隐闪动着蓝色的幽光,竟是有剧毒!      凌轩澈的脸色霎时一变,与此同时,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王爷——您没事吧?”隔着帘子,传来一个男人恭敬的声音。   “无事——”凌轩煌面沉如水,将那支飞箭紧紧地握在手心之中,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冷厉。   一击未中,紧接着凛冽的剑气袭向马车,竟将马车震了个粉碎。用来驾车的马儿嘶鸣着,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凌家兄弟早已在马车分崩离析之前,飞身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冷眼看着一抹黑影如鬼魅一般落在他们十丈开外。   “阁下是何人?”凌轩煌还未开口,凌轩澈倒是先沉不住气了,厉声喝道。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脸上蒙以黑布,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他不屑一笑,“取你命的人。”阴恻恻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   一时之间,杀意纵横,百丈之内竟是无生灵敢靠近。   黑衣人举剑刺来,凌轩煌迅速退避到一边,尚未有喘息的机会,黑衣人反手又是一剑,刺向了凌轩煌的胸口。   凌轩煌急退,突然一个旋身,来到黑衣人身旁,手臂探到男子手臂之下,手掌运劲拍向男子的手腕。深厚的内力震得男子的手阵阵发麻,“哐当”一声,手中的利剑掉到了地上。   黑衣人足尖一点,向后退去,凌轩煌飞身而追,进退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却是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唰”地一下,凌轩煌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向黑衣人,招招狠厉,逼人要害。   黑衣人没了兵器,勉强抵挡了几下,便被凌轩煌一剑贯穿了肩膀,顿时鲜血如注。   刀锋没入骨血的钝音,饶是听起来就让人发寒,黑衣人却似没有感觉一般,猛地后退,生生将刺进自己身体的软剑拔了出来。然后,便再无留念,转身离开。   凌轩煌想追,可是男子抬手,又朝他射出一箭,不得不挥剑抵挡。却只是一瞬的迟缓,便没了那人的身影。   云朵轻移,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清冷的光辉,照亮了这一片恢复了寂静,实则暗藏杀机的土地。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剑,是方才黑衣人留下之物。   剑身通体乌黑,无半点光泽,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寒意。繁复的花纹盘旋在剑身之上,透出几许华贵之气……   凌厉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迟疑,之后便是越发的神秘莫测了……   ---------------------------------------------------------------------  忽明忽暗的烛火,正如女子此刻起伏不定的心。   慕羽罗烦躁地放下毛笔,靠到了椅背上。原本只是想离他远点,才故意这样做疏远他,没想到今日却被他摆了一道!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闪过,然后慕羽罗被来人大力拥入怀中。   慕羽罗一惊,伸手便要推开他。可是那人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只是那箍住她手肘的手臂,力道不由得大了一些。   云锦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有没有事?哪里伤到了?”   慕羽罗痛苦地皱了皱眉,“当然有事……”瞥见云锦一副要为她检查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快被师兄的手臂箍得喘不过气了。”   云锦一怔,连忙放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失踪的消息一传到追云堂,我就急忙处理好一切赶了回来……”突然顿住,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生生转移了话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慕羽罗浅笑嫣然,竟似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只是出去走走,倒是巧儿他们紧张过度了。”   “小姐……”一直站在一旁的巧儿不服气地想要辩驳,却被慕羽罗用眼神制止。   “没事就好。”云锦察觉慕羽罗不想提此事,便也不多问。   室内突然就陷入了沉寂,再也无人说话。不多时,庭院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似乎正往这边而来。   慕羽罗微微蹙眉,“巧儿,你出去看看。”   “是,小姐。”巧儿点头应了一声,便走去外面,不一会儿就传来她尖厉的呵斥声,“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小姐的闺房,不许进!”   慕羽罗和云锦对视了一眼,一齐朝外走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男人,面容陌生,似乎从没有见过。巧儿正奋力拦着他们前进的步伐,不依不饶,可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直接无视了她。   “出什么事了?”慕羽罗盯着面前神色冷漠的男人,声音冷冷如冰水刺骨。   “我等是贤亲王府的人。”一个男子抱拳回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倨傲。   慕羽罗冷笑,贤亲王府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就连做个下人也能做得如此骄傲。   “既是王府的人,这么晚了来将军府做什么?”   “小姐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那个男人自以为自己是贤亲王府的人就高人一等,说话竟有些轻慢。只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生生挨了一巴掌,瞬间就懵了。   慕羽罗一脸淡然地站在那边,衣角被风轻拂,显然方才不是她动的手。反观站在她旁边的云锦,满脸的怒气,放下微微抬起的手,冷哼了一声。就算是贤亲王府的人,也终究是个下人,竟敢对主子如此无礼,实在该死。   男人捂着脸,惊恐地看着云锦,他方才明明站在那里未动,却……却……   “原来……这就是贤亲王府教出的下人。”慕羽罗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素闻贤亲王爷治下严明,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让慕小姐见笑了。”低沉而又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院子里散开,无形之中给人以压力。   先前在院子里的几个侍卫脸色一变,转身朝着走进月洞门的男人恭敬地单膝跪下,“王爷——”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行下去领罚吧!”凌轩煌并没有说话,如往常一样,总是高高在上的,或者是他认为这样一点小事,实在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说话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男人,那个男人她见过,是他的贴身侍卫。   “王爷去而复返,还摆出这种阵势,所谓何事?”慕羽罗讥笑着看着凌轩煌。   她这样明显的不敬,没有惹恼凌轩煌,倒是玄夜愤愤不平,开口便要训斥,却被凌轩煌冰凉的眼神挡了回去。   “本王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凌轩煌凝视着慕羽罗,“可惜本王没有擒住他,让他跑了。”   “王爷在朝堂多年,树敌自是有的,日后王爷可要多加小心,免得……丢了性命。”慕羽罗佯装关切地道,清澈的眸底没有一丝波动。   “本王多谢慕小姐关心了。只是这刺客……”冷漠的目光转为凌厉,似毒蛇一样缠上了慕羽罗,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是潜进了将军府才不见了踪迹,更加让本王感到奇怪的,那刺客的兵器,竟是将军府之物。”   玄夜会意,将东西扔到了慕羽罗面前。宝剑落地,发出一声悲鸣,剑身通体乌黑,隐隐散发着寒光,正是爹爹寿宴那天,她送予爹爹的贺礼。   慕羽罗再也不复之前的淡然,神色大变,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视线上移,对上凌轩煌深邃的黑眸,“那么,王爷准备怎么做?”? ☆、险象丛生(2) ?  云遮住了月,漆黑的树林没了月光的点缀,越发显得阴森。   隐隐约约间,一个影子闪过。   “事情办得如何?”那是一个醇和的男声,煞是好听,只是在这片林子中,却更加诡异。   “对不起,失败了。”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并未像所说那样含着歉意。   “凌轩煌很厉害吧?”黑暗中,只见那男子转了个身,往前走了两步,“还从未见过你伤得那么重。”   “是我无用,没能杀了他。”眼底闪过懊恼,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   “可你成功将火引到了慕家人身上。”男子笑了起来,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目光猛地一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蒙着面,又处于暗夜中,所以面前的男人并未发觉。   “快些回去吧,免得让人怀疑你。”男子止了笑声,斜眼睨着他。   “是——”话音未落,人已无声无息地飘走了。      一时间,万籁俱寂。   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随风而动,皎洁的明月重新出现在这夜幕之中。月华穿透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瞬间使得漆黑的树林明亮了几分。   朦胧之中,隐约可以看到男子沉思的身影,莫名有点熟悉……   ---------------------------------------------------------------   今夜,注定难眠……   将军府中灯火通明,所有的家丁和婢女都聚集在大厅,由他人一一检查着身体。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这阵势,他们心中已然七上八下了。站在大厅中央,身子不停地瑟瑟发抖。   玄夜与另外一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   “回王爷,未发现可疑的人。”玄夜单膝跪地,恭敬地回道。   凌厉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无形的压力透体而出,使得原本就发颤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人都在这了吗?”   “奇怪,怎不见方儒寒?”慕宇风环视了一圈,小声嘀咕道。   却是说者无心,闻者有意。   方才舒了一口气,然而这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使得众人的神经再度紧绷。   慕羽罗扫视了一圈,果真不见方儒寒,不由抿起了红唇,清澈的双眸之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不可能是他!”巧儿失控地喊道。   “王爷面前哪容得你如此无礼!跪下!”慕羽罗厉声呵斥。其实,她又何曾愿意相信?方儒寒是她带回来的,也是她让他管理将军府日常事务的……她那么信任他,怎么愿意相信?   巧儿这次没有乖乖听话,她哀哀地拉住小姐的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下泪来,翕动的嘴唇一直在说同一句话,“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   慕羽罗心疼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这是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之中带着讶异,宛如一道惊雷,众人的视线霎时都凝聚了过去。   一袭白衫纤尘不染,五官精致俊朗,眉目之间略显清冷,可不就是方儒寒。   巧儿惊喜,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语无伦次,“你没走……你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出什么事了?”方儒寒不动声色地推开巧儿,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王爷回府的路上遭人行刺,刺客进入将军府之后便没了踪影。先前王爷伤了刺客,就在肩膀处,你且过去让人看看,也好洗了嫌疑。”慕羽罗看着方儒寒,目光平淡。   “小姐怀疑是我?”脸上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伤痛……   慕羽罗没有说话,似乎很平静,但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焦虑、紧张、不安……千般滋味混合在了一块,让她坐立难安……   “我知道了……”方儒寒失望地收回目光,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最后露出了□□的胸膛。   大厅中的女子大多羞涩地转开了目光,慕羽罗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凌轩煌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慕羽罗,见她如此专注地看着其他的男人,莫名地动了怒。   早先便知道他的皮肤很好,就如白玉一般漂亮。视线上移,划过他光洁的肩膀,不自觉松了口气。   方儒寒默不作声地将衣服穿好,然后看向慕羽罗,“儒寒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小姐的事。”   “是吗?我看,也不尽然吧?”突然一个声音自方儒寒身后响起,随即便觉有一阵风拂过,胸口狠狠地挨了一掌。   巧儿尖叫。   “师兄!”慕羽罗一惊,面有怒色,“你这是做什么!”   “自是来揭穿他的谎言!”云锦指着方儒寒,神色狠厉,“罗儿,你好好看清楚!他这样骗你,你还要护着他么!”   慕羽罗惊疑不定,遂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方儒寒,只见他苍白着脸,低头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略上方的衣襟上,竟有点点血迹透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一片刺目的红,刺得慕羽罗眼睛生疼,连带着心,也密密麻麻地痛着……   似是一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慕羽罗踉跄了几步,瘫坐到了座椅之中。   凌轩煌看着慕羽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竟也是一痛。强自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向着身边的侍卫挥了挥手,“既然已经查明真相,来人——将这刺客拿下——”   可方儒寒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虽重伤,但轻功极好,想要逃走是绰绰有余的。   玄夜没有抓住,便想要追,却被凌轩煌止住,“由他去吧。”   玄夜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那是想要伤主子的人呐,主子一向不对此类人手软,为何今日却要饶过他呢?   可是,他没能得到答案……   巧儿失神地看着方儒寒消失的方向,心似撕裂一般的痛着……   慕羽罗目光闪烁不定,后来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定,猛地从椅子中站了起来,跪在凌轩煌面前,“那刺客是我带回来的,是我失察让王爷陷入危险之中,与将军府其他人无关,王爷若要惩处,就请处罚我一个人吧!”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求他,为了慕家……凌轩煌目光深沉地凝视着慕羽罗。   “罗儿!”慕云错愕,随即也跪了下来,“罗儿年幼不懂事,今日之事归根究底是臣教女无方,皆是臣的罪过……王爷若要惩治,臣绝无怨言啊……”说罢,一扣到底。   “王爷,臣也有错!身为兄长没有好好管教妹妹,太过纵容,才犯下今日之错……王爷若要罚,就连臣一起罚了吧。”   慕宇风与慕羽清也跪了下来。   下人们看到主子们都跪了,虽不知始末,却也感觉这是天大的事,也接连跪下。   凌轩煌扫了一眼面前跪倒一片的人,视线又移到了慕羽罗的身上。只见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眼底划过一抹不忍,于是冷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谁也莫要再提!”说罢,便起身离开。   众人惊讶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有料到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皆是难以置信。   慕羽罗回头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袭黑袍逐渐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然后消失不见了。突然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坏……   凌轩煌走后,慕云便遣散了厅内的家丁和婢女。待人一走,大厅瞬间有些空旷。   “傻孩子啊……”慕云怜惜地摸了摸慕羽罗的头,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王爷遇刺是大事,岂是你能一力承担的?今日一事若是宣扬开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波了。幸而,王爷已经明言不再追究此事,想来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只是他不明,一向杀伐果断的贤亲王爷,为何在这件事上……手下留情了。   “爹,对不起……”慕羽罗眸中水光闪动,语气之中难掩懊恼与愧疚。   “过去了……都过去了……”慕云轻轻拭去羽罗眼角凝聚的泪珠,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爹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希望你们都能够平平安安的,然后啊……各自找到自己爱的人,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   “恩——”慕羽罗点了点头。爹的心愿,她何尝不知?那也是她的心愿,哥哥姐姐的心愿……   慕云放开了慕羽罗,对着站在厅内的儿女们道:“今天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爹也去休息吧。”慕羽罗拉着慕云的手,关切地道。   “好——”慕云看着爱女,笑着点了点头。   众兄弟姐妹一同朝后院走去,却是各怀心思,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 ☆、险象丛生(3) ?  送走了哥哥姐姐,慕羽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云锦早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师兄如何知道,方儒寒就是那刺客?”慕羽罗直截了当地问道。   早就料到羽罗有此一问,云锦敛起笑意,正色道:“如今慕家已经太过引人注目,我担心府内安全便在这四周布下了暗哨。你走后不久,便有手下过来说,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进了管家的房中,不一会儿,管家推门出来,却再不见那黑衣人。我一时疑虑,就过去查看,在方儒寒屋里发现了带血的绷带……”   “我可真是大意,险些……”语气之中带着懊悔,还有失望。   “这不能怪你,江湖险恶,你且年轻涉世未深……”云锦突然想到了什么,生生地停住了话头。   “慕家的事劳师兄费心了。”慕羽罗凝视着云锦,莞尔一笑,诚挚地道谢。   “罗儿,跟我客气什么?”云锦朗声笑道,“你是我的师妹,慕叔叔待我如子,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今日这一闹都累了,师兄也不要回了,就在偏房休息吧。”   “好——”黑眸之中流光溢彩,竟是比那夜幕中的星星还要璀璨。   -------------------------------------------------------   之后的一个月,慕羽罗倒是安静了许多,时常捧着一本书,迎着阳光,躺到院中的躺椅之上,规规矩矩地过起了大家闺秀的生活。然而本质是不会改变的,慕羽罗是一个多么喜欢自由的人,她宁愿骑马奔驰在天地之间,或是挤在人群之中看着摊位上新奇可爱的小玩样,也不想呆在府中做什么深闺淑女。现在,只待一个契机,将她这沉静的面具撕得粉碎。   “小姐,喝茶。”巧儿将茶水递到慕羽罗面前。   羽罗接过,轻啜一口,感受着淡淡的茶香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回味绵长,扬唇笑道:“巧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巧儿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谢小姐夸奖。”   慕羽罗一阵怔忡,以至于巧儿从她手中拿过茶盏都没有发觉。   看着巧儿离去的身影,慕羽罗有些头痛地抚额。看来这次的事对巧儿打击不小……她原本是个多么爱笑活泼的女孩,可如今……   这一月来,她没少想办法逗她,但是……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慕羽罗不由地叹了口气。   “如此明媚的天气,慕小姐为何叹气?”久违的声音此刻竟觉得格外亲切顺耳。   然而慕羽罗可没有忘记他上次的刻意刁难,于是靠着躺椅闭上眼睛,不去搭理他。   凌轩澈岂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缓缓走到慕羽罗身旁,低头凝视着她沉静的面容。肤如凝脂,红唇娇艳,不自觉地俯下身去。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羽罗的脸上,羽罗心下一惊,陡然睁开双眸,看到凌轩澈近在咫尺的俊脸。嘴角挂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连眸底也满是笑意。   慕羽罗一阵气恼,伸手便推开了他,双臂一撑坐了起来。   “王爷来这里做什么?”黑发垂落,羽罗抬手将其理顺,“王爷随意出入将军府后院,恐怕与礼不合吧。”   “本王向来不在乎这些,想必慕小姐也不十分在意。”凌轩煌笑道,“本王看慕小姐在府里闷了这么久,特地前来带慕小姐出去散散心。”   “王爷的好意,羽罗心领了。所谓不去做就不会错,我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   慕羽罗这样一说,凌轩澈面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急了,“有本王陪着,慕小姐怕什么?”   “王爷作陪,我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不要出去了……”慕羽罗停顿了一下,看着凌轩澈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继续道,“除非……”   “除非什么?”凌轩澈急急道。   慕羽罗挑眉,一双如琉璃般美丽的眸子凝睇着他,“王爷可还记得那日在马场之上欠我一个人情?”   原来是来讨债的。凌轩澈勾唇一笑,“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请王爷保慕家平安。”保慕家,而非保将军府。她不在乎什么名利权势,只希望家人能够安然一生。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她方才看清,朝堂之中风云诡谲,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别人视为眼中钉……要想自保,就得依靠权贵……   凌轩澈却是一怔,没有说话。   “看来王爷无法帮我达成心愿了……那我还是留在府里吧。外面的世界太多诱惑,没准一不小心就犯错了。”于是,重新躺了下来,以手覆额,遮挡住些许刺眼的阳光。   凌轩澈深思许久,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千百个想法自心头转过,最后似做出了决定。突然握住羽罗垂在身侧的手,“本王虽然不能保证本王一定能够做到,但是本王会尽全力去做!”   慕羽罗移开遮挡视线的手,对上了凌轩澈的双眸,那里面满是诚挚与认真,一如他方才坚定的话语,那般让人觉得心安。   她要的便是这句话,她与凌轩澈相处不久,却是知他的性子,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如此,便要麻烦王爷了。”慕羽罗扬唇浅笑。   “那么慕小姐,现在可以随本王出去逛逛了吗?”凌轩澈看着她,既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定是知道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摆明了挖好陷阱等他往里钻呢。可是……他竟一点也不排斥。   “那是自然。”握着凌轩澈的手,借力起身,慕羽罗兀自笑得愉悦。   许久没有出门了,慕羽罗此刻就像一只脱离了牢笼的金丝雀,欢快无比。这里逛逛,那里看看,步履轻盈,笑容夺目。   凌轩澈在一边护着她,为她挡去汹涌的人潮,同时自是也为她除去了许多图谋不轨之徒。   对此,慕羽罗只作不知。先前的账,可还没算清呢。   凌轩澈看着她到处乱跑的身影,不禁心中哀嚎。想他堂堂王爷,身份尊贵,风流倜傥,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平静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生生地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周围的百姓都是善于观察之人,见这些黑衣人手持刀剑,来者不善,便提了东西四处逃散开来。一瞬的功夫,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街道就只剩凌轩澈和慕羽罗,还有对面那些个黑衣人了。   慕羽罗看着这阵势,不由冷笑,大白天黑衣黑裤的也不嫌扎眼。   凌轩澈略微上前了一步,将慕羽罗挡在身后。这细微的动作,让羽罗心底一暖。   轻轻扯了扯凌轩澈的袖子,慕羽罗笑道:“我就说在府里呆着就行。你看,这一出来准出事。”   “我会保护你的。”凌轩澈目光温润地看着她,“在府里我答应过你,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你和慕家。”   这一幕在黑衣人的眼中,便成了含情脉脉的对视。其中一人狂妄地笑道:“放心,黄泉路上会让你们俩作伴,不会孤单的。”   慕羽罗斜睨着他,“那你便来试试。”话音未落,却见掌中白绫飘飞,猛地袭向男人的胸口。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直直向后飞起,倒地……气绝。眼睛圆睁,到死也未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轩澈一阵讶异,偏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眼底闪过捉摸不定的光芒。不过也只是刹那,便又转回头去。   其他黑衣人也俱是一惊,转过头重新审视着对面这位白衣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有如此高深的武学造诣。顿时心生惧意,但是主子的命令,他们没有理由退缩,遂举剑攻向两人。   凌轩澈身为皇子,诗书武学都是由专门师父教授的,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至于慕羽罗,有着一个作为武林盟主的师兄,要想在每次的交手中处于上风,也须不断提升自己。   只见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在黑衣人之中穿梭如风。   刚刚慕羽罗的骤然出手,已经引起了黑衣人的警惕,所以他们的行动都谨慎得很,要想出其不意实属困难。   那些黑衣人想必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不管是武功还是和同伴的默契。长时间的混战,竟是一点好也没有让凌轩澈和慕羽罗讨去。   慕羽罗毕竟是女子,身子之前就一直不大好,此刻已是勉力支撑。黑衣人显然是发觉了她的力不从心,更加狠厉地向她攻来。   羽罗旋身躲开一剑,却再也来不及躲开刺向她背心的那把利剑。   凌轩澈瞥见这一幕,顿觉肝胆俱裂,想要抽身去她身边,无奈那几个黑衣人死死地缠住了他。   羽罗也以为自己这次是死定了,却感觉有人大力推开了她,随后是剑锋刺入血肉的钝音。   鲜红的血飞溅了开去,有些许落在慕羽罗白皙的肌肤上,还是温热的……   慕羽罗愣愣地看着前方那个为自己挡剑的男人,熟悉的眉眼一如无数个黑夜出现在她梦中的脸庞,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就连嘴唇也苍白得可怕,那翕动的唇,轻轻告诉她,“幸好……你没事……”   顷刻间,眼底的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冲过去接住男子缓缓滑下的身子,却是支持不住同他一块倒在了地上。   她想伸手拔出那把刺入他身体的利剑,但是手抬了几次,都颤抖着下不去手,只得紧紧地抱着他,“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黑衣人似乎不再恋战,且战且退,最后互换了一下眼神,足尖一跃,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房檐之后。   凌轩澈没有追,而是即刻来到慕羽罗旁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慕羽罗摇了摇头,急急道:“快……快送他去医馆。”   凌轩澈一愣,一时静默无声。   羽罗见凌轩澈不动,回过头来厉声道:“快啊!”微红的眼睛已经染上了几许杀意……   ? ☆、险象丛生(4) ?  医馆中,慕羽罗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而凌轩澈则是静静地盯着她。竟能让她如此惊慌失措,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竟然该死的,有几分羡慕他!   帘子一掀,大夫一边拭汗,一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药童,药童的手中是一盆血水,刺目的红。   慕羽罗微微眯眼,移开视线看向老者,“现在情况如何?”   “慕姑娘不必担心,那位公子虽伤得不轻,但剑锋偏离了几分,未伤及心脉。老夫开个方子,几帖药下去好好调理,不日便可痊愈。”   慕羽罗似是松了口气,站起身,“那就麻烦云老照顾了。”   “那是自然。”云老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着回答。   “那么,羽罗就告辞了。”   慕羽罗颔首,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听得老者道:“慕姑娘,恕老夫多嘴,今日之事,姑娘可要告诉锦儿?”   慕羽罗皱眉,停住步子,“师兄事务繁多,这种小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或许这事对姑娘而言是小事,但是对锦儿来讲,却是天大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羽罗转过身子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老者。   云老似乎没有看到慕羽罗如冰凌般的眼神,继续道:“锦儿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性子沉稳内敛,想要什么都只是蒙头去做,从不说出口。他喜欢姑娘,相信姑娘不会不知。老夫并不是要姑娘立刻接纳他,只想请姑娘……能够对他好一点,不要做任何伤他心的事。”刚刚慕羽罗惊慌的样子他看在眼里,这个如水一样沉静的女子,竟也会如此失态,是因为里面的那个男人么?   “说完了?”慕羽罗冷笑,“师兄对我如何我自是清楚,他对我的感情便由他自己来说,还轮不到别人多嘴!云老,我敬你是长辈,又是师兄最亲近的人,今日所闻就当过眼云烟,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一次,这就是你的下场!”说罢,掌风一偏,竟将那边的红木桌震了个粉碎。然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   “师父……”小童吓得浑身发抖,怯生生地唤了老者一声。   云老回神,慈祥地看着他,“别怕,没事的。”   凌轩澈目睹着这场闹剧,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   --------------------------------------------------------   烛火轻摇,昏黄的颜色为空旷的房间增添了几许暖意。   因为无事可做,慕羽罗便就着烛光读起了山水游记,期望日后也能亲自去领略这天下间的名山好水,赏遍美景,尝遍美食,快乐逍遥,无拘无束。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进羽罗的房间,羽罗专注于书本,竟是没有发现。   气流涌动,烛火发出“噗”的一声,饶是这细微的声音,也足以让慕羽罗警觉。贴身的匕首闪着寒光,丝毫不差地横在了来人的脖颈上,神色凛冽,但在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之后,不由一怔,“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边说边将匕首收入袖中。   云锦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凝。半晌,他才道:“我已经训斥过他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慕羽罗听懂了。   “恩——”她轻声应道。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在云锦眼中,却是另外一种理解。如此冷淡的态度……他以为羽罗再也不想理他了,他以为这些年的付出非但没有得到她的心,反而就快要失去她了……   心下一急,便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有力的双臂环过女子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真的……只请你不要赶我走……”他开始语无伦次。拥抱着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此无助,如此悲伤,就连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惊恐。   慕羽罗任由他抱着,默不作声。   点点凉意落在女子的颈项,缓缓地透进心底。心中一痛,羽罗伸手环住他犹在颤抖的身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渐渐地,男子的情绪不再似刚才那般激动。羽罗推了推他,他却似一个孩童般执拗地不肯放手,倒是越抱越紧了……   慕羽罗轻笑,他这个性子,倒是和他一模一样……那个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除了爹爹和哥哥,罗儿最亲的人就是师兄了,又……怎么会赶你走呢……”轻轻浅浅的叹息,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     巍峨壮观的皇宫,向来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尊贵,可是现在宫门前却是门庭若市。   今日是东陵国二皇子满月之日,皇上圣心大悦,宴请百官及其家眷进宫畅饮,以此庆祝孩子满月之喜。   素闻当今皇上极其宠爱他的皇后,以至于登基三年,偌大的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个。百官不断上书劝说皇上充盈后宫,以求皇室能够开枝散叶,表面上是在为皇家子嗣担忧,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打着如意算盘,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若能得到宠爱,那么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但皇上只是一笑了之,一如既往地专宠皇后。时间久了,便也没人再费心思去进谏了。   慕羽罗跟着领路的小太监向着宴饮的宫殿行去。   本该和家人一块进宫的,可是如今却只有她一人。爹爹和两位哥哥因为西北边关之事忙得抽不开身,一连几日都在皇宫与皇上和众大臣商讨行军布署的事宜,四哥尚不知去向,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此番一走就是两月。二娘说自己不是正室,不便出席这种宴会,同时也绝了三夫人的念想。   原是想和姐姐一起来的,但姐姐觉得进宫需要好好打理一番,以免被人诟病。羽罗一听立时心神一震,想起上次进宫的情景,便趁众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眸中波光流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偷偷吐了吐舌头,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此刻的她,一袭白衫依旧,衬着她纤细高挑的身影,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以一根发带轻轻绾起,斜插兰花簪,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乍一看,一股子清灵之气透体而出。   面上虽未施粉黛,然而细长的柳叶眉,温润的双眸,挺俏的秀鼻,还有那红艳的唇瓣,已然让人心动。   突然一个太监从一旁的小路拐了出来,将他们拦住,向她一礼然后道:“慕小姐,皇后娘娘请小姐到那边一聚。”   慕羽罗轻一挑眉,对着身旁的小太监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后转头看向那人,“那么,就请公公带路吧。”   行走于精致华贵的亭台楼阁,穿过风景秀丽的御花园,慕羽罗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宫殿。   太监把人带到,便行礼退下,徒留羽罗一人面对着紧闭的宫门。   伸手将门推开,羽罗走了进去。   那里,有一个女子背对她而立,一身大红长裙曳地,裙上的凤凰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一头黑色长发绾成朝天髻,缀以珠花步摇。光是看背影,就觉得她尊贵无比。   慕羽罗站定,福下身子行了一礼,“参加皇后娘娘。”   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女子转身将羽罗扶起,“小丫头,何时如此懂规矩了?”   慕羽罗笑道:“宫里不比宫外,若言行无状,还不知要被多少人看了笑话,丢了爹爹的脸。”   “你倒是看重慕家。”   “因为我现在……是慕家的千金啊。”慕羽罗俏皮地眨了眨眼。   皇后盯着慕羽罗看了许久,勾起红唇,“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娘娘过得好,我亦放心。”   “别娘娘、娘娘地叫了,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暮雪。”   “规矩不可废。”慕羽罗直截了当地拒绝。   皇后有些气恼,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可她却似没事人似的开始东张西望。   也罢……皇后叹了口气,“宴会快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走吧。”   慕羽罗却摇头,“还请娘娘先行一步。”   又是为了慕家吗?对于慕家,她竟是如此在意……倘若有一天……   “那好吧。”皇后收回思绪,莫可奈何地道,“你自己小心些。”   “恭送娘娘。”慕羽罗福下身子,又是一礼,直到皇后离开才站了起来。   ? ☆、险象丛生(5) ?  华熙宫中,已有很多大臣到了,按着彼此官位的高低就坐,相互寒暄,显得亲切热络,然而在这样一派和谐之下,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也没有人知道吧……官场之上,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合的情况屡见不鲜,不过是戴着面具扮演着别人而已。   慕羽罗扬唇嗤笑,眸光流转,定在了殿中的屏风之上。有两三抹鲜艳的色彩从屏风后透了出来,想来那就是女眷坐席所在了。虽说宫宴可以携带家眷,到底还是男女有别,所以以屏风相隔,男女分席而坐。   慕羽罗迈开步子向着屏风走去,却在转过屏风之前被人出声叫住。   “慕小姐——”声音略显尖细,似乎是个太监。   羽罗回头,疑惑地看向来人,正是上次来将军府传旨之人。   女子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公公有什么事么?”   “奴才是来告诉小姐,小姐的座位,在那——”   顺着太监的手看过去,慕羽罗微微蹙眉,“公公没有弄错吧,那是各位王爷、大人的席位……”   “不会错的,是皇上特意吩咐的。”那太监笑了笑,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慕小姐,请吧——”   慕羽罗狐疑地跟着他来到了她所谓的座位。随后,那太监笑着道:“慕小姐就坐在这吧,慕将军和两位少将军过会就来。”   “有劳公公了。”慕羽罗淡淡地道。      “奴才告退。”   直到再也看不见传旨太监的身影,慕羽罗才收回视线,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席位比较靠前,在这里可以将皇上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几位王爷,就只有受朝廷重用的大臣才能享受的尊荣。皇上将她安排在这里,到底是何用意?   低头沉思间,慕羽罗觉得有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愤怒,有嫉妒……事实上,从方才她随公公来到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人那样有意无意地看着她。不过,羽罗没有心情去理会,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突然,喧闹的宫殿一阵寂静,衣角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清晰地飘散在空气中,然后便是整齐划一的行礼声,“参见王爷——”   慕羽罗心下一惊,抬起头却正好撞上男子那深邃的眼眸,一时竟有些失神。   这是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从进殿的那一刻起,她的身影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这个他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她对他的影响已经超过想象,就如现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他甚至忘了,那里还跪着一班向他行礼问安的大臣。   迟迟未听到凌轩煌让他们起身的话,大臣们自是不敢动,但在朝堂之上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王爷脸上的神情,发现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凝聚在一点,那个白衣女子的身上。而那个女子,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凌轩煌,一动不动,并未有行礼的意思。   去过慕云寿宴的人自然认出了她,只因她的容貌,她的舞姿,让人太过印象深刻,可惜……竟是如此不懂规矩……此刻,已有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慕羽罗回过神来,余光瞥见众人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以及不时的窃窃私语,眸光闪了闪,刚想福下身子,却被人一把托住,耳畔传来他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慕小姐忘了,本王允许你,不用向本王行礼。”   一句话,不知震惊了多少人。   慕羽罗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他却已放开她转身离去。   他是在为她解围吗?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慕羽罗看着背对着她的凌轩煌,思绪万千。   “都起来吧。”淡漠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辨不清情绪。   “谢王爷——”众大臣谢恩起身,却再也没有先前活络的气氛,想来对这位贤亲王爷都是颇为忌惮的,不敢造次。   他只是静立在那,便透出一股子威严,压得别人喘不过气来。   羽罗无意识地抚弄着耳侧垂下的长发,丝丝缕缕缠绕在指间……   在这之后不久,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和皇后携手落座,众人正要跪拜,却见皇上摆了摆手,笑道:“今天是朕的二皇子满月之喜,众爱卿不必拘礼。”   待众人坐好,皇后向身旁的太监示意,太监忙拍了拍手,只听乐声响起,一群如仙子般的伶人翩然而入,轻歌曼舞,让人目眩神迷。   皇上一边看着殿中央的歌舞,一边举杯与群臣对饮,偶尔看向坐在他身侧的皇后,眉眼之中尽是笑意。   皇后对上他的视线,亦是一笑。伉俪情深的帝后,着实让人羡慕。   羽罗收回环顾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开始专心看歌舞。   坐在她身旁的慕宇风突然凑过来道:“那些伶人,没你跳得好看。”   “我看着挺好的。”慕羽罗嗔怪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知哥哥说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刻意讨好?”   慕宇风眸光闪了闪,咧嘴笑道:“当然是真心夸你呢……呵呵……”说罢,避开羽罗探究的眼神,不再作声,手指却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   羽罗看着哥哥无意识的小动作,又看了看他略显局促不安的脸,轻笑一声,转过头去没有为难他。   宇风霎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惊讶于小妹近来如此好脾气。不!她对所有人都是好脾气,唯独对他!只要一有不顺……就拿他出气!宇风有些泄气地想着,他到底哪一点让他这妹妹看不顺眼了呢?   心下百转千回,隐约听到有人道:“听闻那日慕小姐一曲剑舞名动京城,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一观呢?”   慕宇风回过神来,看向自家小妹,却见她神色平静,微垂的眼睑掩去眸底的情绪。又将视线转向开口的那个人,竟是左相沈岳,那个只会谄媚的小人!不经意间,鄙夷之色尽显于脸上。   沈岳自是看到了慕宇风面上的蔑视,不由一阵气闷,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地瞪回去,那目光阴毒狠辣,似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忽然迎上了一双眸子,宛若湖面冻结成冰,没有一丝温度,让沈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先前的气焰刹那间烟消云散。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好可怕的眼神,比猛兽还要犀利,比冰雪之地还要寒冷,仿佛一瞬间便能夺人性命……   沈岳慌乱地避开那双眼眸,拿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希望借此来平复自己内心无故生出的恐慌。那个女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那种眼神呢?一定……一定是他看错了……   慕羽罗冷笑,还以为他有多大胆子呢,没想到……只消一个眼神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真是没用!   柔顺的长发遮住女子大半张脸,同时也隐藏住女子那令人胆寒的神情。因此除了沈岳,在座没有几个人看到慕羽罗狠厉的眼神。因此,除了沈岳,在座一行人都面色如常。   只是沈岳此言一出,顿时所有视线都落在了慕羽罗身上,等着她的答案。   羽罗不愿在他们面前表演助兴,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必然会惹来非议,甚至会指责爹爹教女无方……所以——   “今天是二皇子满月之日,臣女愿献舞一曲,为二皇子庆祝。”慕羽罗站起来,微微欠身,淡然道。   “寻常丝竹管弦之声太过俗气,不如就由本宫抚琴为慕小姐助兴,如何?”皇后扬起红唇笑道。   “谢皇后娘娘——”   在座众人脸色俱是一变,沈岳的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他之所以提议让慕羽罗在众人面前一舞,只是想借机羞辱慕云。听闻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果她在众人面前表演,和一个伶人那没什么两样,那对慕云的打击一定很大,如果她拒绝,则他便有机会指责慕云教女无方,藐视皇上……只是……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后会牵扯其中……   偷偷地侧头打量着皇上脸上的神色,果然先前的笑意不复,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沈岳的身体开始颤抖,冷汗不住地从额头滑落下来。   一个太监忙去取了琴来。皇后缓步走下台阶,来到琴桌前坐下。   皇后调了几下音,抬头看向慕羽罗。   慕羽罗朝她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乐起,舞起,羽罗翩然而动。   除了那婉转流亮的琴音,偌大的华熙宫一片寂静。   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舞袖从殿中盛开得十分灿烂的紫萝上带过,激起漫天花雨。花瓣纷纷扬扬拂过慕羽罗的青丝,落上她的衣袖……   手指挥动,琴音悠然而起,如宝珠落地连绵不绝。   舞步趋急,身上的白裙转成了一朵花,其上的绣线闪着柔和的光芒,让人觉得极美。周遭的人都成了团团一圈白影,慕羽罗的气息却是不促不乱。   琴音袅袅,渐渐低缓下去,若有似无。身体如风中柔柳低迥而下,随着绕梁的余音袅袅旋得定了。白裙在黄色的殿石上徐徐铺展开来,似一朵绽放的白花,纯洁而又美丽,隐隐可见几片紫色花瓣点缀其上,增添了几许色彩。   舞毕,女子缓缓起身。   没有了琴音,空旷的宫殿更显寂静。   皇后一早便知道羽罗的本事,自是没有多大惊讶,随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众人错愕惊艳的神色,轻柔一笑,“慕小姐的舞姿真美,众位大人都看呆了呢。”   带笑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散了开去,众大臣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就在刚刚那一刻,他们真以为自己看到了九天仙女,那么美,那么灵动……   “娘娘过誉了。”慕羽罗扬唇浅笑,“臣女只是略懂皮毛。”   “是慕小姐过谦了。”皇后微微颔首,转身向上方的御座走去。   “朕这道旨意果真没有下错!若云公主才色兼备,再次令朕大开眼界啊!慕爱卿,能得此女,你真是有福了。”皇上一脸笑意,举杯看着慕云。   慕云淡然地拿起酒杯,“皇上过奖,小女此时怕也已是黔驴技穷了。”话虽那样说,只是语气之中难掩自豪和宠溺。? ☆、狠辣 ?  慕羽罗刚回到席位坐下,便有人前来敬酒,除此之外还奉上一大段倾慕恭维的话语。   羽罗来者不拒,举杯一饮而尽,将他们的赞美之词照单全收,虽然面上是嫣然浅笑,眼底却早已流露出几许不耐。   凌轩煌有意无意地看向她,深邃的目光之中蕴藏着洞悉一切的犀利。   “若云公主……”一个魁梧大汉摇摇晃晃地向她这边走去,看他面色潮红,显然是喝了许多酒,有些醉了。   这个人看着熟悉,似乎在哪见过。转念一想,不正是那日在马场上所见的北川国使者吗。   大汉在羽罗的席座前站定,勉力稳住自己东倒西歪的身体,举起酒杯,“若云公主的舞姿真是美妙动人啊……我敬你……”   将杯中酒仰头饮尽,他转向坐在上方御座上的男子,“陛下,我请你将若云公主赐予我。”   此话一出,令不少人变了脸色。   皇后红唇微抿,看向慕羽罗的眼神之中带着几抹探究。或许这句话对在座的所有人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出生在这,生长在这,接受着皇权高于一切的思想,只要皇上一句话,纵然心中多么不愿,也再难回天。可她们两个来自21世纪,始终相信今天的努力能够决定明天的结果,岂能允许别人一句话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尤其是罗儿,她从不认命。但是倘若圣旨一下,拒绝便是抗旨不遵,若是以前罗儿必然无所顾忌,可是现在……有慕家……罗儿,你会怎么做呢?   凌轩煌目光深沉,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辨不出喜怒。   倒是凌轩澈压不住内心的怒火,拍案而起,指着北川国使者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大汉不屑地瞥了凌轩澈一眼,本就没有把东陵皇室放在眼里,此刻借着酒意,更是肆无忌惮,“我赢雷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若云公主的骑术那么好,颇有我北川马上彪悍的作风,又是个美人,有谁不爱?”说到最后,竟是顾自暧昧地笑了起来。   这是对女子极大的羞辱啊。不乏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将目光转向了坐在那里不曾出声的女子。   慕云面露焦虑之色,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这种人!刚想站起来求情,却听到羽罗银铃般的笑声。   众人看着她,满是不解,突发这种变故,这个女子竟然还笑得出来。   赢雷痴痴地看着她,似被她的笑容所惑,呆愣地道:“你笑什么?”   “方才听使者说……北川是马上彪悍的国家?”   大汉痴傻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   羽罗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别人那是马踏飞燕,不过到了使者这……就成了马踏飞熊,当真是彪悍得可以……”   话音还未落尽,不少人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赢雷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在骂他,骂他是头熊!不由怒火中烧,大手一甩,酒杯落地,砸了个粉碎,他似乎还不满意,扬起手一巴掌甩向羽罗的脸颊。   众大臣惊愕,甚至已有人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她那么清瘦的身子,怎么能承受这蛮横之人不留力道的巴掌……但是接下来的事,更令他们惊讶——   纤细白皙的手指擒住大汉的手腕,看似瘦弱得不堪一击,却蕴藏了巨大的力量。   赢雷惊恐地发现,他竟无法从这女子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骨骼也开始咯咯作响,疼痛袭来,冷汗顺着额头落下,可是他却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半个字。   酒意,醒了大半……   倒是有点骨气。慕羽罗甩开了他的手,“使者喝醉了,还是早些回驿馆休息吧。”   北川使者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现在与她硬碰硬没有好处,遂压下心头的怒焰,拂袖而去。只是他还没有踏出这宫门,便有一支飞箭破空而来,正中心脏。   倒地,气绝身亡。至死……都没有瞑目……   “有刺客!保护皇上!”守护在宫殿之外的侍卫一涌而入,将皇上、皇后以及众位王爷围在中央。   不知从哪冒出来数十个黑衣人,和侍卫厮杀在了一块。   殿内的大臣们看到这一幕,立时乱作一团,四处逃窜,以期这次的危机不要殃及到自己,间或,还传来了女眷尖利的叫声。   慕云身为武将,理所当然和侍卫们一起抵挡刺客的攻击,但对于慕云而言,带兵出战、行军布阵自是不在话下,单打独斗……实在不是他的专长……   慕家的两位公子虽然武功不错,但是面对刺客狠厉的招式,也显得力不从心。   此刻,他们身上已有多处伤痕……   一个黑衣人举起剑狠狠地劈向慕宇风的身体,宇风只顾着抵挡前方刺客的攻势,没有注意……不!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是无法躲开那人的攻击……   余光瞥见那把利剑就要划过慕宇风的身体,慕云和慕译晨肝胆俱裂,却又抽不开身。   一道白绫从前方侍卫耳侧拂过,缠上了那个举剑之人的脖子,猛然收紧,瞬间就夺去了那人的气息。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直直地倒了下去。   身形宛如闪电,刹那就来到另一个黑衣人身后,还未等对方作出反应,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皇后目光幽深地看着那抹白影,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么?为了所谓的家人,所谓的朋友……   慕羽罗的眸底涌动着骇人的杀意,如冰一样的眼眸,似能把周围的空气也一并冻结。   手中白绫宛如灵蛇一般,轻而易举地将慕云和慕译晨周围的黑衣人击退。   黑衣人这时也开始有所警惕,白绫舞动,却再也伤不了他们分毫。   凌轩澈有些担心地盯着她,多人围攻她一个,这一幕与那日在街头所遇的简直一模一样,那日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他向前一步,想要出手帮她,却闻皇后淡漠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五皇弟,请不要插手。”   凌轩澈错愕地看向皇后,“慕小姐她……”   “她可以自己处理好一切的。”是啊,她可以自己处理好的……一直以来,她都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任何事……似乎只要她出手,就没有失败的时候,所以,他们一直很信任她,直到最后一刻,也相信着她……   “看清楚了,她真正的可怕之处……对待敌人,从不手下留情……”柔和的女声轻轻浅浅地飘散在了空气中,似乎……是给那些黑衣人判了死刑……   惨厉的叫声响起,震撼着所有人的心。   女子的十指上不知何时套上了几枚古朴却又不失精致的戒指,手指挥动,戒指中的银丝飞射而出,缠上了男子的双手、双腿,然后女子莲步轻移,开始随风而舞。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举刀砍向她的那个黑衣人瞪大了眼睛,黑布后面的脸庞满是难以置信,他的身体竟然……   不受控制地转过身,砍下了离他最近的同伴的手臂……   女子舞姿美妙动人,衣裾被风轻扬,手中银丝寒光闪动,操纵着黑衣人砍向自己的同伴,更有甚者,直接将对方的身体撕扯了开来。   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慕云更是难以置信,他没有想到他最疼爱的女儿,竟然可以这般的心狠手辣。      慕云踉跄了几步,险些站立不稳,一旁的慕译晨急忙扶住他,“爹,您没事吧?”   慕云推开慕译晨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黑衣人之中轻舞的白衫,呼吸陡然有些急促,连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皇后的视线停留在慕云的身上,微微眯起眼眸,“慕将军,慕小姐这样做,只是想保护你们。”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狠厉的一面,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黑衣人方才伤了她的家人,更是要提醒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要妄想打慕家的主意,否则这些人的下场,就很可能是他们今后的下场了……她慕羽罗,本就双手沾满鲜血,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   说来可笑,她和她同在暗河那么多年,在能力上始终未能超越她,却学会了看透她的心思……还有辰……他们两个是最懂她的人……   慕云抱拳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开导,可是微臣从没有教过她狠毒。”说这话时,语气之中已含了几分愠意。   真是个老顽固呢。那么接下来,你要如何应对呢,罗儿?皇后扬起红唇,眸底尽是玩味的笑意。   这边,随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剩下的黑衣人眼中终于显露出几许惧意。转身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想要融入那夜色之中。   慕羽罗冷笑,指间银丝飞射而出,袭向空中之人的后心。   由于身子腾空无法避开,便被生生地贯穿了心脏。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隐在阴影之中的男子看着殿中的这一切,那双清冷的眸子再不复之前的平静,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这是她吗?那个每逢他生辰都会送他贺礼、逗他笑的精灵,那个每当他心情低落都会默默陪在他身旁的仙子……那个,温婉可人又活泼好动的女孩……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古灵精怪,她的温柔宽慰,如此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纵然,他多么想忘记……   而如今的她,眉眼之中是化不开的寒冰,举手之间便能夺人性命,宛如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让人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没有忽略耳边传来的细小声响。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缠绕住袭向他的银丝。但是他似乎并不恋战,反手将剑向着女子所在的方向掷去,然后身形快速没入黑暗之中。   羽罗抬手一挥,凌厉的掌风撞上向她刺来的利剑,硬生生地改变了它的轨迹。只闻“呲”地一声,剑锋刺入一旁的梁柱之上。   眼底的冰冷似乎有所松动,那眼睛……那身影……   没有多想,慕羽罗追了出去。   ? ☆、崖底情深 ?  凌轩澈显然是被慕羽罗方才狠辣的手段惊了一下,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犹豫了片刻想要跟上去,可是凌轩煌已经先他一步,黑色的身影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脚下生风,男子迅速向前掠去,白衣女子尾随其后,穷追不舍。一头黑色长发被风卷起,在空中狂乱地飞舞着。   “哧——”,一根银针划破空气,刺向男子快速前进的身体。男子脚步一滞,侧身躲过,也就是这一停顿,女子身形已闪至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冷漠地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黑布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寒星般清冷的眸子,“费尽心机安排人手进宫,空手而归岂不可惜?”   “目的已经达到了。”   目的……达到了?慕羽罗眸光流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目的,从来就是北川国使者!   “借机引起两国矛盾,让两国兵戎相见,对你有什么好处?”慕羽罗眯起双眸,冷冷地看着他。   “……”   “既然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北川国使者,为何大费周章到宫里刺杀?宫外,不是更方便吗?”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慕羽罗刹那间失去了全部耐心,衣袖飘扬,掌风夹杂着冰冷的气流冲向男子的面门。男子脚步微微后退,双手结印于胸前,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那凌厉的攻势。第二招如影相随,冰凉的匕首闪着刺眼的银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将他脸上的黑布劈成了两半。   纤细的手指扼住他的脖颈,“方儒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那样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如冰一样的眼眸翻滚起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愤怒……   方儒寒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狂乱的表情,默不作声。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能说会道的吗?让我对你深信不疑,让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指尖的力道逐渐增大,慕羽罗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气息被攫住,方儒寒如玉般的肌肤慢慢涨得通红,胸腔里隐隐作痛,可是他没有挣扎,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此刻因为他产生的情绪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表面虽然平静如水,但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在这一刻竟有几分欣喜……   “少将!”随着一声急促的呼喊,剑气破空而来。   慕羽罗放开方儒寒,急急往后退去,却忽略了,身后是万丈深渊……   后脚踏空,身子呈下坠之势,宛如一只断线的纸鸢无力地飘落……   悬崖边上,两道身影几乎是在同时扑向崖边……   其中一个毅然跳入悬崖,尾随慕羽罗而去,身子急速下落,然后伸手将羽罗坠落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另一个跪倒在崖边,指间裙角的碎片随风飞扬。   撑在地上的手掌缓缓握起,手背上的青筋异常明显,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方儒寒目光幽然,云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眸底浮动着一层迷离的水光……   “少将——”手下之人似乎从未见过主子如此颓丧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身子有些僵硬,方儒寒费力地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裙角碎片,满是怜惜地将其藏入怀中。   “回去吧。”回身时,方儒寒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   “皇上——王爷……王爷他掉下悬崖了……”太监总管苏公公从殿外小跑而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什么!”皇上脸色大变,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之上。   “那么慕小姐呢?”凌轩澈难掩悲痛,又急急问道。   “尚不见踪影……听说落下悬崖的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苏公公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罗儿……落崖了……这个丫头,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丢下这的一切,丢下他这个爹爹……他还没有因她刚才的狠毒手段训斥过她,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慕云目光有些呆滞,黑发之中隐隐有几根银丝闪动,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皇后握住皇上颤抖的手,同时也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担忧,开口道:“传令下去,一定要找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待苏公公退出殿外,视线复又转向皇上,温柔宽慰道,“皇上放心,四皇弟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而罗儿,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嗯——”女子微微蹙眉,睁开了迷离的双眸,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散乱的视线逐渐汇聚到一点,女子陡然清醒,双手一撑,坐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山洞,壁上的石块竟奇异地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不远处有石子滚落,慕羽罗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那有一个人影晃动。   双眸渐渐适应了这种微弱的光线,也看清了男子的脸,“王爷?”   凌轩煌拂去身上的石头,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动弹不得。   慕羽罗自是察觉他的不对劲,快速来到他身侧,抚上他左腿的骨骼,“骨头有些移位,忍着点。”话音刚落,便闻骨头咯咯声,剧痛袭来,凌轩煌闷哼一声,硬是咬着牙关没有喊出声,只是衣袍在一瞬间就被汗水浸透了。   “这里没有可以固定的东西,还得赶快离开才是,否则日后不知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慕羽罗喃喃自语。   “你是在关心本王吗?”凌轩煌看着羽罗,嘴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容,就连眼底也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原来他也可以笑得那么纯粹啊?慕羽罗凝视着他,有些失神,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此时看着他,竟然觉得他柔和亲切,丝毫没有往日的深沉、难以捉摸……   羽罗避开他的视线,在一旁坐下下来,“王爷本可以置身事外,为何要一同跳下来?”在落崖的那一刻,风声从她耳畔呼啸而过,刮得她睁不开眼,但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一双臂膀抱住了她,牢牢的,再也没有放手。越来越看不透身边的男子了……曾经以为他雷厉风行,办事无情果决,可是他却没有追究刺客一事,又在华熙殿为她解围,现在还不惜性命跳下悬崖……   或许……或许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本王不想看你受伤。”低沉的男声,在空荡的山洞中响起,却宛如一道惊雷,劈进了羽罗沉寂的心……   慕羽罗错愕地看向凌轩煌,风拂过,吹动着女子乌黑柔顺的发丝。   “因为本王舍不得……那么你呢,对本王……又是怎么样的感觉?”凌轩煌目光专注地看着慕羽罗。   “王爷,当务之急,应该是离开这里。”慕羽罗不敢接触他的视线,转开眸子站起身,避重就轻地回道。   凌轩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然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静默间,忽闻“轰隆——”一声,然后是石块噼里啪啦掉落在地的声响,清冷的月华穿过洞口洒了进来。   慕羽罗扬唇,她的判断没错,既然有风,就一定可以通向外面。轻轻扭动戒指的指环,将银丝收回戒内,随后转身。迎上凌轩煌深邃的眸子,唇边的笑意霎时一僵,渐渐散去。   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将凌轩煌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左手扶着他的腰,艰难地将他撑了起来。他左腿有伤,为了让他能够轻松些,慕羽罗尽量将他身体的重心往她身上移,慢慢地向前走去。   凌轩煌俯下头,凝视着女子精致美丽的侧脸,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前面似乎有一户人家……”   “在这荒山野岭,凡事都不要大意。”低沉的声音拂过慕羽罗耳畔,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羽罗的脸颊上。   羽罗顿时脸上有些发烫,微微侧过脸,借着夜色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慌,“那么王爷就先在这里等一会,臣女去看看。”轻轻将他的身子靠着树干安置好,便向着小木屋的方向行去。   门是虚掩着的,慕羽罗伸手推开了走进去。这间屋子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桌子、椅子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布满了蜘蛛网。   慕羽罗微微蹙眉,现下也只有这里可以安歇了,他腿上有伤,实在不易走过远的路。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看着略微整洁的房室,慕羽罗满意地扬起唇角,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尘灰,转身向外走去,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屋外,凌轩煌修长挺拔的身体遮挡住大半的月华,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王爷,你怎么自己来了……”慕羽罗看着凌轩煌走入屋内,脚步一瘸一拐,身形也有些不稳,连忙上前扶住他。指尖一片濡湿,抬手凑到眼前,却看到白皙的肌肤上沾上了暗红的血迹,不由心中一震。   将他扶坐到床上,便伸手探向他腰间的缀玉缓带。   凌轩煌按住她的手,呼吸忽然之间有些急促,“你做什么?”发出的声音已经虚弱无力,脸上也再无半分血色,苍白无比。   “你身上有伤,让我看看。”慕羽罗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虚弱如他,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她解开腰带,褪下身上的衣物。   凌轩煌□□的胸膛印入羽罗的眼帘,完美的线条,并没有夸张的肌肉,却有着猎豹一样的张力,然而此刻布满了伤痕,有的已经凝结,而有些又再度裂开,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   羽罗心惊地捂住了嘴,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伤口,“怎么会……这样……”   ? ☆、逃离 ?  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光芒投向这个昏暗的崖底,有些许沾染到了白衣女子的衣衫之上,虽然白衫已不复之前的无瑕,却依旧无损于她的美丽。   女子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唇边扬起一抹惬意的笑容,随后便开始捡柴、生火、将猎得的野味在火上架好……   凌轩煌坐在床头,看着女子忙进忙出的倩影,心底涌上几分温暖。   不多时,食物的香气传到了鼻端,慕羽罗将刚烤好的野兔递到了凌轩煌手边,笑意盎然地道:“饿了吧?”   见凌轩煌不动,羽罗撇了撇嘴,“我知道我的手艺比不得王府的大厨,可是王爷现在受伤,多少还是应该吃点,才能好得更快。”昨晚为凌轩煌包扎好伤口,将他的左腿用木板固定了之后,便在这附近逛了逛,发现这里四周被峭壁环绕,根本没有出口,唯一的方法便是从下面爬到崖上去。若是她一个人,必是轻而易举,可是现在还有一个伤者……   凌轩煌凝视着她,深邃的黑眸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头,就着羽罗的手咬了一口,皮脆肉滑,竟是鲜美无比。没想到,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会做这些事。   “天生就是让人伺候的命。”羽罗小声嘀咕了一句。罢了,怎么说他也是因为她才跳下来的,伤成这样多半是她的责任,就迁就他一下吧……认命地拿着兔肉,看着凌轩煌一口一口地咀嚼吞咽。不过他吃起东西来,动作竟也是如此优雅,慕羽罗看着,不由地有些失神……   毫无防备,陡然间对上一双带笑的眸子,羽罗心底一颤,手中的力道跟着一松,兔肉便掉到了地上。   “哎呀——”慕羽罗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俯身便想去捡,却被凌轩煌扣住手腕用力一扯,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身上。   慕羽罗本能地用手去撑,却是正好压在凌轩煌的伤口之上,只觉他浑身一僵,闷哼出声,便立刻慌乱地撤了手。失去了支撑,他们的身子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了一块。   看着女子不知将手放于何处的娇俏模样,凌轩煌的眸子涌现出几许柔情,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个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   微凉的双唇吻上女子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转瞬便离开了。   略微撑起身子,如子夜般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怀中女子,“回去以后,本王便向皇上请旨,让你做本王的王妃,可好?”既然她不愿做妾,他便让她做他的王妃……不!应该是他的王妃,只能是她……   慕羽罗因他方才的动作,脑子已是一片空白,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什么。   她并没有感到欣喜。在凌轩煌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如此绝然,没有半分犹豫……   凌轩煌的双眸霎时转冷,连声音也带着冻结一切的冰冷,“为什么?”   慕羽罗不说话,只是伸出手避开他的伤口,抵住他不断靠近的身体。   “为什么?”凌轩煌不罢休,复又开口问道。   似是承受不住他给予她的无形压力,慕羽罗偏过头去避开他凌厉的视线,“王爷可还记得臣女那日在醉仙楼所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臣女的心愿……还请,王爷成全。”   一生一世一双人?凌轩煌咀嚼着这句话,冷笑。是的,他无法做到!可,那又如何!   微凉的手指拂过慕羽罗白皙的脸颊,转而扣住她精致的下巴,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罗儿,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若是你自己答应也就罢了,免得到时身不由己。”   换作之前,他或许会不屑逼迫她嫁于他,但是尝到了她的担忧,她的体贴,她的温暖之后,他便知……他再也不会放开她了……他舍不得放开她!   “你就不怕我自尽?”羽罗倔强地反唇相讥。   “如果不想让将军府的人陪葬,你大可以那样做。”凌轩煌残忍地回答她。   慕羽罗脸上血色尽失,身体有些微的颤抖,她相信这个男人会说到做到,他本就是冷酷无情之人,是她太过天真以为可以跟他讨价还价,却不知激怒他的那一刻,便是殃及家人……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可是要她嫁给他,她又实在不甘……   双眸散乱无神,眸中浮动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小脸上满是彷徨无助。   看到她这副样子,凌轩煌的心底一阵抽痛,为了她不肯嫁于他这一事实,更多的是因为……他终究还是逼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让她难过了……   不自觉松了对羽罗的桎梏,却不想羽罗趁机将他一把推开,翻身下榻,跑了出去。   凌轩煌心中一惊,想要起身去追,但左腿一阵软绵,使得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却顾不得许多,费力地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屋外,然而看到的只是慕羽罗顺着峭壁攀岩而上的身影。   那一袭白衫渐渐掩没于云层之中,再无踪迹……   她走了……就为了不想嫁于他,便丢他一人在此处……她可真是狠心……   心口似被千万根针密密扎下,彻骨的疼,他却反笑出声来。浑厚的笑声在崖底回荡,竟是如此的落寞……   突然气血翻腾,他张嘴呕出了一口血,眼前也开始有些发黑,高大强健的身躯似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轰然倒下……   女子跪在悬崖边上,不住地喘息。昨夜没有休息好,方才又从崖底攀爬了上来,已是耗费了她全部的气力,此刻一点劲也使不上来。   转头看向身后的万丈深渊,羽罗的眸光晦暗不明。就这样离开吧,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和从前一样继续过她的悠闲日子。她好怕再留下去,很多事情就再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可是……她又终是有些不忍,他毕竟是为了她才会伤成那样,就这般丢下他一走了之,是否有点过分……   心下百转千回,最终似是作出了一个决定,眼底的波涛逐渐趋于平静。   -------------------------------------------------------------   将军府的大厅里,除了素来不喜羽罗的三夫人,在宴会上受惊以致身体不适的慕羽清,以及至今尚未回家的慕天曜,其余的几位主子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夜了,可是……仍然未有羽罗的消息……   慕云的面容有些憔悴,二夫人看着心疼便道:“老爷,你在这里等了一夜,该是累了,今日不用上早朝,回房歇歇吧。”   “我没事,没有等到罗儿回来,我放心不下。”现在的慕云,不再是朝堂之上那个威严沉稳的慕将军,只是一个盼望着女儿归来的普通父亲。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向大厅的方向移去,喜悦的呼声冲散了之前挥之不去的沉郁,“老爷,小姐回来了!”   慕云的眼底划过一抹欣喜,却在女子踏进大厅的前一刻,换上了一副淡漠的神色。   二夫人拉住慕羽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二娘,我没事。”慕羽罗莞尔一笑,白皙的肌肤上沾上了少许尘灰,衣服也不似起初那般白净平整,却依旧美丽动人。   “既然没事,为何不早点回来,你不知道我们多么担心你。”慕宇风伸手将羽罗拥入怀中,声音之中竟带着几分哽咽。   羽罗轻轻地拍了拍哥哥的后背,柔声道:“我这不是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吗?”   “嗯——”慕宇风点了点头,抱着羽罗的手却不肯松开。   二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喜欢缠着罗儿。”   对于二夫人的话,慕宇风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比罗儿大两岁,隐约记得罗儿刚出生没多久,大娘就离世了,大娘是爹的正室,或许也是爹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所以爹爹很宠爱她这个女儿,甚至除去上早朝的时间,其他时候都是由爹亲自来照顾她的。   还年幼的他,没有忽略娘亲眼中淡淡的忧伤和愁容,不自觉的,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几分厌恶,她的存在……分分秒秒都在提醒着娘亲,爹对大娘的情深意重,如果她不在了……她不在了该有多好……那年,年仅两岁的他,竟然萌生出了那样恶意的心思……   一天,他趁着爹早朝未归,溜进了他的房间,奶娘不在,只余下襁褓中的她在摇篮中兀自沉睡着。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小女孩的眼球在眼皮下转了转,缓缓地睁开了眼。   水汪汪的眸子对上了他的,因为好奇而瞪得大大的。   柔嫩的唇瓣像花朵一样娇艳,一开一合,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不由自主地,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粉嫩,却忽然发现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道类似恶作剧般的光芒,张口便咬住了他的手指。还未长牙,不是很痛,却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女孩看着他惊讶的模样,咯咯地笑开了。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开始喜欢上了他这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吧……喜欢缠着她,喜欢拿话激她,喜欢惹她生气,虽然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他难以预料的……难堪……   慕宇风收回思绪,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之前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看着这样和乐的一幕,慕云却起了身。   “老爷?”   “我累了,回房了。”慕云冷硬地回了一句,便迈开步子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慕羽罗看着爹冷漠的表情,不由一怔,耳边却突然传来宇风惊痛的声音,“罗儿,你受伤了!”   “无妨,只是皮肉伤。”   慕云脚步一滞,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羽罗。只见宇风抓着她的手,柔嫩的掌心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液已经凝固,可依旧触目惊心,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   心口闷闷地痛着,手指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教好她……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烦躁的情绪,慕云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看着慕云离开,慕羽罗脸上的笑意终是维持不住,垮了下来。果然……爹爹是生她气的……否则见她受伤,他不会不闻不问。   宫宴上发生的事,二夫人自是听说了的,此刻拍了拍羽罗的肩,宽慰道:“你爹昨夜整宿没睡,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想来真是累了。”   慕羽罗扬起唇角,笑得有些勉强,“或许吧……”   “罗儿,二娘有些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二娘是想说昨夜晚宴之事吗?可是对于昨晚的事,罗儿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伤她家人者,就应该付出代价!她那样做,表面是给那些刺客迎头痛击,实际上不过是杀鸡儆猴,她要让那些朝堂之人再也不敢轻易动慕家的心思。   “二娘知道你想些什么,你重视这个家,想要保护它,这些二娘都清楚,但是男人之间的乾坤,终究不是你女孩子家应该沾染上的。”她待罗儿如己出,罗儿自然也与她亲近,对她从未有过隐瞒,对于她的心思她自是了解的,但是昨日她的所作所为,她却不敢苟同。   “可是……”   “好了罗儿……”羽罗还想辩驳,却被一直未出声的慕译晨打断。轻轻抚上羽罗略显凌乱的发丝,译晨的眸底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对于他而言,不管罗儿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温润的眸子对上羽罗如琉璃般美丽的眼睛,声音温和地道:“你昨夜击退刺客,又不慎坠落悬崖,如此折腾,应该也累了,快点回去歇息吧。”   “大哥……”羽罗平日里最听她这位哥哥的话,可是今日她却欲出声反驳。却不想被他再次打断,“一切都交由爹和哥哥来处理,二娘说得没错,有些事毕竟不是姑娘家应该插手的。”这一次,译晨的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他是家中的长子,是罗儿的哥哥,他有他的骄傲,保护慕家本是他的责任,他岂能由罗儿代他为之。   慕羽罗听哥哥这般口气,自知哥哥主意已定无力转圜,小脸因气恼而泛起了红晕。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跑了出去。? ☆、计生计(1) ?  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却无法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冷寂。   女子一袭秋香色华服,手挽碧霞飞彩薄纱,黑发绾成飞仙髻,并在左右各插上三支金步摇,婀娜走动间,步步生辉,柳眉下的一对美眸流光溢彩。   她走到床侧,看着床上男子苍白的脸庞,眸中水光涌动,不多时化作泪落了下来。   “侧王妃——”玄夜和玄霄一脸沉郁,躬身行礼。   “免礼。”沈眉抬手虚扶,待得他们起身又道,“王爷情况如何?”   跪在床边为凌轩煌包扎好伤口的红衣女子,抬起头声音清冷地道:“王爷已经没事了,只是暂时还在昏迷,侧王妃不用担心。”视线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到华衣女子的身上。   “那便好……”沈眉用丝帕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眼眶红红地凝视着凌轩煌身上的伤处,眸底竟有几分化不开的心痛。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尊贵如他,如何能受这种苦……   -------------------------------------------------------------------------   水天一色,湖面上一叶小舟随风远去,柳条舞动,明明不想随波逐流,却也无可奈何。   慕羽罗单手支撑着下巴,靠于窗台之上,目光幽深地看向远方,思绪纷飞间,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手腕被扣住,慕羽罗被人拉转过身子,视线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眸子。那眸中似乎有着心痛和懊悔,很微小、几不可见,手指有些颤抖地抚上她掌心的伤口。   “莫公子——”慕羽罗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扬唇笑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全了,倒是你……”指尖轻轻地滑过那些伤痕,“还疼吗?”   “只是皮外伤而已。”慕羽罗抽回手,越过他身边,走到桌前为各自斟上一盏茶,“莫公子怎么会突然来这?”   “我听闻慕小姐昨夜掉下悬崖,心里担忧,便过来看看,幸好你没有事。”莫子离说得情真意切,只是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实。   背对着他而立的慕羽罗眸底涌动起一抹暗流,但是回身的刹那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莫子离的手边,“多谢莫公子关心,羽罗一切都好。”   莫子离伸手接过,亦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前几次都是莫公子相邀,不知今日羽罗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莫公子陪羽罗一游呢?”   莫子离的眸中腾起几许欣喜之色,勾起唇角笑得万分璀璨,“荣幸之至。”   他们相约的地方,恰是莫子离花灯会那日,邀请慕羽罗前来的河道。季节更替,河道中盛开的红莲早已败落,只剩下零星的几朵,在风中摇曳。   纵然曾经多么引人注目,也终会有残败的一日吧……那么慕家,是否也会有那一天呢?看似无尽的恩宠,看似如日中天,或许也会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吧……   不由的,慕羽罗的眼底浮现出几许忧虑。而她呢,原本想离朝廷,离皇室远远的,却似乎因为她的任性,她的心急,步步深陷……好像事情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呵——她怎么忘了,在这个世界,能够掌控一切的,便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和……王爷……   耳侧突然传来那个男人冰冷霸道的话语,“罗儿,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若是你自己答应也就罢了,免得到时身不由己。”   睫毛颤动,似振翅欲飞的蝴蝶。恐怕她如今,早已身不由己了吧……   莫子离站在慕羽罗的身侧,静静地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带他来这,这个时节早已不是莲花盛开的日子了,衰败的景象,实在没有欣赏的必要。   他回眸看向她的侧脸,却发现她的神色变幻不定。   微微眯起眼,他似乎从未看透她。她的眼眸中,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子所没有的愁怨,她的身上,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应有的矜持和单纯……她能够对敌人狠辣无情,也能够为朋友付出所有……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他发觉,他从未像这般迫切地想去了解一个人……   思绪繁杂,最终也归为了平静。罢了,多想也是无益,现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或许今后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了……可是认命,为时尚早。   思及此,慕羽罗扬唇带出一抹淡然的笑容,轻轻一跃上了停靠岸边的竹筏,转身对仍在岸上兀自出神的莫子离道:“今日,还得麻烦莫公子了。”就连声音之中也带着些许笑意。既然前路还未可知,倒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   莫子离回过神,看着竹排之上的白衣女子。轻柔浅笑,纤细的手指微微弯着朝他抬起,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恰是觉得她正把直射而下的阳光掬在掌心之中,像是要赠予他一般。   心情大好,将手掌覆于慕羽罗的小手之上,握紧,随后也上了竹排。   竹排离了岸,晃晃悠悠地前行着。两个人肩并肩地坐了下来,谁也再没有去管它,任它随波逐流。   慕羽罗将手探入水中,河水的凉意透过她的指尖流遍全身,但是在这阳光普照的午后却是十分舒服的。   手臂轻抬,带起一连串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突然眸底闪过一道光芒,趁莫子离不备,掬起几许清水便泼向了他。   莫子离本能地用手去挡。水弄湿了他的衣袖,甚至有几颗水珠还沾上了他如墨的黑发。   似是没有料到羽罗会有如此的孩子心性,莫子离既好气又好笑,遂也不甘示弱地将水甩向了她。   水珠飞溅,伴随着阵阵笑音落入河面,漾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折下一朵尚未凋零的红莲,放到鼻间轻嗅,任由淡淡的清香在胸腔之中萦绕。   火红的莲花,白皙的肤色,如乌木般闪亮的秀发,看到这一幕,莫子离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轻轻拂去女子发梢处晶莹的水珠,柔声道:“时间不早了,你的衣服有些湿了,得赶快回去换下,免得受了风寒。”原来和她在一起,时光流逝竟是浑然不觉……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羽罗抬头望向天空,落日西沉,竟然已经那么晚了,遂莞尔一笑,“那回吧。”   “恩——”莫子离拿起放在竹筏之上的竹竿,深入水中,驾驭着竹排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慕羽罗依旧坐在竹排之上,侧着脸看着周围后退的景致,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   莫子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每一次的眨眼,都似击打在他的心上,带动着他的呼吸和心跳。不知不觉中,竟被她影响至此了吗?   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天边的晚霞,也似乎给女子的周身镶上了一层金边,真是极美。   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和她在一起的快乐,也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他想,如果能够将这份快乐永远留在身边的话,他或许是可以放下一切恩怨的吧……   ------------------------------------------------   月光如水,周围花木扶疏,香气浮动,如仙境一样。   月华之中,一个女子正在轻歌曼舞,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灵气动人。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侧眸看来,浅笑的脸庞陡然变得冷漠,眼神宛如利剑,吐出的话语更似冰凌一般刺入他的心脏,彻骨的凉,撕心裂肺的痛。   她道:“纵然自尽,我也不会嫁给你。”然后转身离开。   他伸手去抓,却连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他忙惊呼,“不要走!罗儿,不要走!”可是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她融入夜色。   胸口猛地一痛,他惊醒了过来。   “王爷,您终于醒了!”一直侍立在侧的玄夜见凌轩煌醒来,笑逐颜开地道,“红书,快来看看,王爷醒了!”   红衣女子立刻走到床边,清冷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笑意,“王爷,您觉得怎样?”   凌轩煌定定地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心口隐隐作痛,“本王为何会在这?”他记得慕羽罗丢下他独自离开了,心中郁结,然后就觉得气血翻腾,失去了知觉……   “是慕小姐来王府告诉属下的,属下收到消息就立刻赶去寻找王爷,却发现王爷昏倒在崖底。”   原来是她……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无情……   凌轩煌疲倦地闭上双眸,“本王睡了多久?”   “回王爷,已经四日了。”玄夜恭敬地回道。   “知道了,本王还想睡会,你们都下去吧。”   “是——”待得众人退出室外,屋里恢复了一片寂静,凌轩煌突然睁开了眼,深邃的眸中哪有半分疲累。   缓缓地坐起身子,眸光淡淡地移向窗台,只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跃入室中,朝他单膝跪下。   “慕小姐来近来可有做些什么?”那日初次在将军府见过慕羽罗之后,他便派人到她身边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是以,他才会在澈带她去昆仑苑那次也碰巧出现在那。      “慕小姐那日从悬崖回来,先到了王府,然后又回了一次将军府,但没有多长时间就离开了,接下来的时间一直都在醉仙楼,和……”那黑影将慕羽罗这些日子的行踪毫无保留地向凌轩煌禀告,却又突然欲言又止。   “和什么?”凌轩煌目光凌厉地扫向跪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子的身子微微一颤,“慕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和一名男子在一起。”   她一直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凌轩煌的眸光晦涩难懂,手指握成拳,骨骼咯咯作响,指节由于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已是怒极。   “那你可曾看到,她的神色如何?”   “慕小姐……笑得很开心……”话音未落,便闻“轰隆”一声,离床不远处的书案被强劲的内力震得碎成了几块,掉落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门外站着的几个人自然是听到了的。红书心中焦虑,便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想推门进去。   玄夜拦住她,“你疯了,未经通传私自入内是要受到惩罚的。”   “王爷刚醒,情况还不稳定,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你我担待得起的?”说罢,推开玄夜的手,开门走了进去。   门开的刹那,那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   “王爷——”案台跌落溅起的粉尘扑面而来,进得室内的几个人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未经传唤私自进来,殊不知本王的人也会如此没有规矩。”冰冷的目光像修罗一般,透体而出的怒意与杀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从来没有见王爷发过那么大的火,众人心惊,急忙跪下,“王爷恕罪——”   “恕罪?”凌轩澈扬起唇角,笑得冰冷。慕羽罗,你简直不可饶恕!   敛了心绪,冰寒的视线落到了跪在那边的几个人身上,冷冷地道:“各自下去领二十杖。”   “王爷!”玄夜脸色大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不服?再加二十——”凌轩煌冷冷一哼,怒意渐渐弥散到空气之中。   “属下有错,不敢不服,只是红书乃弱质女流,经不起这杖责,属下请求王爷允许属下代为受罚。”玄夜一叩到底,低声恳求道。   红书讶异地看向玄夜,清冷的眸子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凌轩煌微微眯眼打量着他,“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本王便成全你,自己下去领四十杖吧。”   “谢王爷成全。”玄夜再次磕头。   “都下去吧。”   “是——”   之后,房室之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可是凌轩煌的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说,就算自尽也不会嫁于他,如此伤他,可是刚一转身她就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骄傲如他,如何能容忍这种羞辱!   慕羽罗,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了……   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出一副冷若冰霜的脸庞……   “去查清那个男人的身份!”   “是!”音落,黑影转瞬融入了黑暗之中。   -----------------------------------------------------------   夜已深,白日里喧闹的街头也趋于了平静。寂静的街头,一男一女慢慢走过。   同样一袭白衫,男的俊逸,女子柔美,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垂在身侧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去牵住女子的柔荑。女子略微错愕,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   “羽儿……我可以叫你羽儿吗?”男人看着她,小心地询问道。   女子微微一怔,笑着点了点头。   男子亦笑了起来,目光闪动,片刻,像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凝视着慕羽罗,“羽儿,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语毕,俊朗的脸庞竟然微微发红。   慕羽罗一阵怔忡,良久也没有做出回应。   “羽儿?”   “啊……”慕羽罗回过神,有些尴尬地避开莫子离的视线,“事情太突然了,我……”   “无妨——是我唐突了。”沉默了一会,莫子离试探性地问道,“那么,你的回答……”   “我……”慕羽罗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汹涌的情绪。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会等你……”似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莫子离率先打断了这个话题。俯身轻轻在羽罗的额头印上一个吻,“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恩——”慕羽罗轻声应道,然后头也未回地走进了醉仙楼。然而一颗心不安分地跳动着,久久都不能平静……   莫子离目送着女子的身影走上楼梯,转过回廊,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然后,才收回了目光……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突然痴痴地笑了……? ☆、计生计(2) ?  夜晚……往往是黑暗和阴谋蔓延的时刻,在这个时刻,人性之中的邪恶因子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烛火摇曳,却照不亮周遭的景像。空荡的室内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见了阁主,还不跪下!”   被押解的男子目光清冷,身形站得笔直,任由旁边那人如何使力,都无法让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   突然,一个细小物件划破空气击中了男子的膝盖,腿一阵发软,再加上肩上的力道,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骨骼与地面石块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生生地疼……   男子紧咬牙关,不让自己闷哼出声,视线冰冷地落在坐在前方主位上的那个人。从身形来看,是一个女子,一举一动都是莫名的熟悉。   女子手指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眸光淡淡地迎上了男子的视线,红艳的唇瓣轻柔地扬起,“方儒寒,我竟不知,你也有如此傲骨。看来从前在我面前的唯命是从,当真是在演戏……”   这个声音!方儒寒清冷的眼中闪过几抹讶异。   像是在验证他的猜想,女子起身走近,橘黄的烛火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庞。长长的柳叶眉之下,一双眸子闪动着琉璃似的光芒,只是那里没有了往日如水的柔和,只余下一片冰冷,一如那日宫宴,只一眼,便让人血液冻结……挺俏的琼鼻之下,樱唇勾勒出一道嘲讽的笑容。   “小姐……”   “小姐?我怎么担得起你这么称呼我,南越国的少将军。”唇边哂笑渐浓,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都知道了?”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他了解她,若不是已然知晓,她断不会提起,只是他不知道,她竟然就是暗夜阁的阁主,那个让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听闻只要暗夜阁接下的任务,从未有失手过的。   “我不光知道你在南越国的身份,我还知道莫子离与你关系匪浅,接近我……也是别有目的……”   方儒寒清冷不复,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恳求道:“小姐,请你不要伤他……”   “伤他?我何曾伤过他,倒是他……居心叵测!”目光宛如冰凌落在方儒寒的身上,终使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你老实告诉我,你行刺凌轩煌,入宫刺杀北川国使者,是否都是他的命令?”   “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面对慕羽罗的发问,方儒寒只选择闭口不言。   眸底寒意渐深,慕羽罗俯下身,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方儒寒的脸,狠狠地扣住他的下巴,青葱般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方儒寒苦笑,聪明如她,又怎么会没有办法?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说,因为效忠……是他的责任……   慕羽罗冷冷地凝视着他,良久才道:“很好,方儒寒你很好,你这么想为你的主子尽忠,那我便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把事情弄清楚了。你应该知道,若是让我发现有人敢对慕家不利,我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甩开他的脸,慕羽罗直起身,冷声吩咐道:“好好帮本座款待他,别让他死了。”   “是——阁主——”男子恭敬地应道。   “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转身,对着后面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人影道。   那人影身形微微颤动,笑得邪肆,“小罗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那便好。”话音未落,慕羽罗作势向屋外走去。   “小姐——”方儒寒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慕羽罗脚步一滞,但并未转身。她,竟是连再看他一眼都不屑了吗?罢了,这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撇去一切不提,小姐对儒寒有恩,那么儒寒便奉劝小姐一句,最好保全慕家的方法,就是让慕家远离朝廷。儒寒……就此拜别小姐……”说罢,缓缓地一扣到底。   慕羽罗眼底的冰冷似散去了一些,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起步走了出去,毫无留念。   --------------------------------------------------------------   静谧的雅室内,男子轻抚着手中的玉簪。簪子通体雪白,只在尾端绽放出一抹鲜艳的红色。入手温润,一如他心上之人带给他的感觉。   想象着这支簪子埋于她黑色发髻之中的景象,心情竟是无比的愉悦。   两年前,他有幸得到一块羊脂白玉。羊脂玉本就少见,白玉更是稀有,他一直都十分珍爱。那日见她纤指执红莲的模样,红莲妖娆,为她增添了几许妩媚,却掩不住她身上清新灵动之态,便想着若将这块白玉雕琢成簪来赠予她,定是极配她的。   笑意在唇边流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期望过一件事了,他盼望着能够亲手为她戴上这红莲玉簪。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灰暗的夜幕霎时被照得雪亮。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未关的窗户外,飘过一抹诡异的黑影。   莫子离微微蹙眉却并不惊讶,显然是知道来者是谁。从窗口跃下,身形如风,尾随黑衣人而去。他的功夫,竟也不弱……   乌云遮蔽了月光,闪电不断,雷声隆隆,看来是一场大雨将至。   黑衣人身影飘忽,来到了一片树林,便收住了前进的步子,莫子离也随之停了下来,却再没有上前,两人之间隔开了数丈之远。这片树林漆黑一片,处处透着诡谲,却亦是一个见面的安全地点,所以他们曾无数次在这里会面。人烟稀少,不易被发现。   莫子离不疑有他,开口问道:“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他微微眯眼,审视着前方的男人,却发现他身形晃了晃,轰然倒地。   莫子离脸色大变,暗怪自己大意,想要退开却已是来不及了。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凌厉的剑气袭面而来,速度之快,纵然他迅速退向一侧,衣襟依旧被那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   邪肆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却不见人影。   “阁下是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子离眸光转冷,声音之中也似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真面目?哈哈哈——这位兄台,又是否以真面目示人呢?”笑声依旧,却隐隐透着讽刺。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子离厉声喝道。   笑声突然止住了,良久都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但是那里躺着的身影却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人……离开了吗?他,到底是谁?似乎对于他的事情很是了解……他,有什么目的?   思绪纷飞中,莫子离走了过去,翻过那个男人的身体。平淡无奇的脸,隐在人群之中,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是他的死士,但是这张脸却莫名的熟悉,正是那日在红莲河道之中撞上他所驾竹排的那一个人……   此刻,只见他双目圆睁,脸上再也不复往日的淡漠,尽是惊恐的表情,似乎在生前受过什么折磨……伸手解开他的衣服,却并未发现任何伤口,但是五脏六腑皆已损伤,看尸体的僵化程度……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方才的行为,想必是药物所致……   莫子离的心底不由升起了几许寒意,是谁!是谁……故意将他引来此地?   身后似乎传来衣袍摩擦着地面的声响,莫子离几乎是想也未想,便反手一掌推出,随后视线才移向那抹身影。   白色的裙角被风带起,又被腰间的玉佩压下。长发轻绾,斜插兰花玉簪,垂下的乌黑秀发随风而动,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柳叶眉下的一双眸子如琉璃般晶莹,柔柔地看着他,挺俏的琼鼻,红润的唇瓣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是她?莫子离心下一惊,指尖一偏,掌风几乎是擦着慕羽罗的脸颊,击在她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只闻轰隆一声,粗大的树干竟是承受不住这力道,生生被折断,倒在了地上。   发丝拂动间,慕羽罗转头看向身后倒地的树木,唇边的笑意渐渐转冷。   这一掌,他用了十分的力道,力量不容小觑,他有自信,倘若被击中,那个人就算不死,也必然伤得不轻,只是他未曾想到身后之人……竟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若是因为他的鲁莽而使她受伤,那么他……   体内突然气血翻腾,莫子离弯腰便吐出了一口血,强行改变掌力的轨迹,终究是伤了自己啊……但,只要她安然无事,便可……   白衫映入他的眼底,他抬起头对上慕羽罗的双眸,身体猛地一颤。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笑意,清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缠上了他,心口隐隐作痛,他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唇一开一合,他艰难地叫出女子的名字,“羽儿……”   “我是应该叫你莫公子呢?还是应该……称呼你璃亲王,抑或是……南越国的二皇子殿下?”慕羽罗声音泠泠,却冷得彻骨。   “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这天下已经遍布了暗夜阁的眼线,想要调查一些事,轻而易举。”   “暗夜阁?”莫子离震惊地看着慕羽罗,“那么你是……”   “小罗儿,自然是暗夜阁的阁主喽。”邪肆的笑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是离他如此之近。男子身着一袭黑袍,从先前站着的树枝上一跃而下,若是他方才不出声,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因为他与黑夜几乎融成了一体……   狭长的丹凤眼斜睨着捂住胸口喘息着的莫子离,走到慕羽罗身边,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目光略带挑衅地对上莫子离的视线。   慕羽罗并不拒绝他的亲近,任由他搂着她。可是莫子离的面上已经浮上了几分怒色,撑起身子想要上前几步将羽罗拉到身边,可身体却似没了力气,颓然跌跪在地上。   吃力地撑起,又跌下……如此反复数次……   自始至终,慕羽罗冷眼旁观……   终于,莫子离不再挣扎,席地坐了下来,仰面看向慕羽罗,再不复先前执拗的模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   “那日在醉仙楼,你无意之中称我为慕小姐。我自信醉仙楼的人不会多嘴将我的身份到处宣扬,而且之前我也从未告诉过你我姓慕,你又是从何得知?还有我坠崖之事,皇族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必然会封锁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哦?原来是我自己的疏忽……呵呵——”莫子离的唇角扬起一抹苦笑,但眸底仍有几许流光涌动,“那么你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天……”   “自然只是为了让你放松戒心,这样……才会有迹可循……”残忍的话语,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莫子离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心底似乎被渐渐冰封,寒意流经四肢百骸,好冷……他环起双臂抱住自己,可纵然这样,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纵然你长得再像他,也终究不是他啊……”轻浅的叹息声飘散在空气中,慕羽罗转身离开。   一块丝帕从她的袖中滑出,被风一刮,轻轻扬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 ☆、圣意难违 ?  慕羽罗走在前面,鬼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之中只闻那隆隆作响的雷声。   终于,鬼魅忍不住了,快走一步,拦到了慕羽罗身前,“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吗?”   慕羽罗冷淡地看着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鬼魅却不想就此作罢,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止了她的步伐,“你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是敌非友,你却放过了他……为什么?”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声音冷漠,不带任何情绪。   “我……不是……”鬼魅颓然地放开抓住她的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要跟来。”擦肩而过,衣袖相触却又很快分开了。她明明就在眼前,离他那么近,却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既然她下不了手,那不如就让他来……   “事情到此为止了,不要再作任何改变。”她似是明白他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生生止了他的思绪。   鬼魅扬唇苦笑,她竟会对那个男人如此……那个人,对她而言……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吧……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不多时便下起了雨。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脚步加快,小跑着往家中赶。   慕羽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雨水打湿了她乌木般的秀发,打湿了她胜雪的白衫,她却似浑然不觉。   眼前被一片水雾模糊,水珠顺着精致的下巴滑下,已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   很久都没有像这般自暴自弃过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她有点记不清了,似乎是辰离世的那一天……   她站在雨中,任由那暴风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别人怎么劝,她都不听……   心底好难过,她很想哭,可是她不能……作为一个杀手,所有的感情都要被舍弃……唯有在雨中,别人才不会看到她的脆弱,她可以肆意流泪,肆意发泄心底的痛苦……   现在,她依旧不可以哭,因为那个男人……是她的敌人……她怎么可以为敌人落泪呢……   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水珠,可是不管她怎么擦,都抹不尽……   泄气地垂下手,却不再前行,茫然地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   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黑色的底面,隐隐闪动着金色的光芒。   风拂过,卷起车帘的一角,漆黑一片,看不真切,却闻得车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停车。”   马车在慕羽罗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少顷,有一个男子下了马车朝她的方向走来,正是凌轩煌的贴身侍卫玄夜,“慕小姐,王爷有请。”   慕羽罗微微蹙眉,便想拒绝,“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请慕小姐不要为难属下。”站在她面前的身子巍然不动,似是不达目的便不罢休。   素闻凌轩煌治下严谨,手下之人对其命令必定尽全力去完成。看来今天注定是躲不过了,慕羽罗轻轻叹了口气,“如此……有劳了。”   “慕小姐请——”玄夜侧过身子,让慕羽罗先行。   慕羽罗踱步到了马车边上,玄夜为她掀起帘子,伸手欲扶她上车,却被她侧身避开。   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自行上了马车。   玄夜心中不快,却也不能说什么,放下帘子,侧坐在马车之上,轻叱马匹,马儿便撒开蹄子向前跑去。   马车之中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缕光线从掀起的窗帘透进来。抬眸,对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慕羽罗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安静地坐在一侧,眼神飘忽,却再也没有看向身旁的男子。   突然一件披风落在了她身上,纯黑的缎子,没有一丝杂质,入手柔软温润。   慕羽罗一怔,耳边传来凌轩煌低沉的声音,“衣衫都湿了,披上吧,免得受了风寒。”   “多谢王爷。”既然是别人一番好意,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慕羽罗轻轻将披风披到了自己身上,身子瞬时一暖,先前的烦躁也似乎散去了不少。只是,这披风上的气息却使她微蹙眉头,她的周身充斥着他的味道,霸道得不容她忽视,和他这个人一样……   马车继续前行,速度之快,却不见丝毫颠簸。   不多时,便到了将军府门口。   慕羽罗解下身上的披风,交还给凌轩煌。凌轩煌却没有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羽罗便将披风放在了一侧,转身下车,“告辞。”   凌轩煌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慕羽罗没有防备,一下子摔趴在了他的腿上,顿时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起身。   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扣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慕羽罗的脸上,带动着她的心跳起伏。   “对你,本王不会放手的,所以……别想逃……”凌轩煌的眸底闪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霸道地告诉慕羽罗他的决定。   慕羽罗心中一颤,气息有些不稳,倔强地问道:“王爷为何要如此相逼?”   “因为你……是本王想要的东西……”   东西?慕羽罗的眼底掠过苦涩,他竟然只将她看作一件物品,只要想要,就必须为他所有啊……   “这一次,本王不会给你拒绝本王的机会了。”低头堵上她微张的红唇,肆意品尝着她的甜美。   慕羽罗无力地依附着他,任由他索取。如果一切都无从改变,那么她……又为何要反抗?突然之间累了……突然之间,想要安定下来……如果这一切是命,她便认了……   对于她的顺从,凌轩煌很是意外,轻轻放开她,对上她如水的双眸,却发现里面除了一片空洞,未见一丝动情,不禁有些气闷,“明日便会有人到将军府宣读圣旨,这几日……你就安心呆在府中,别想着离开。你该知道,违抗圣旨,是怎样一个罪名。”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羽罗撑起身子,默然转身下了马车。   双足刚一触地,身后的马车便调转了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将军府与王府,本来就是在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却在不知不觉中牵连到了一起……   翌日,果真如凌轩煌所言,宫里来了圣旨。   一行人跪下接旨。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进耳膜,连带着心也泛起了一阵疼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将军之女才貌双全,聪慧过人,与贤亲王堪称天造地设,朕心甚悦,特将汝许配贤亲王为王妃,择良辰完婚。钦此——”   圣旨读罢,却不见任何动静,死一般的沉寂……   传旨太监看向慕羽罗,一脸讨好的笑意,“慕小姐,恭喜了。”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慕羽罗冷淡的眼神。那人一怔,笑容僵在了嘴角,有些不自然。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云从太监的手中接过圣旨,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气氛一松,太监复又笑道,“奴才还得进宫回禀皇上,不能久留了,慕将军告辞了。”说完,就退了出去。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在宫里呆久了,个个都成了人精,只要主子的一个眼神变化就能揣测出主子的想法……这位慕小姐,怎么看都似乎是不乐意的……笑话,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们贤亲王爷而不得,一定是他看错了,看错了……摇了摇头,甩开繁杂的思绪,往将军府外走去。   自那传旨太监走后,大厅之中便恢复了一片宁静,只是众人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那边静坐着的女子的身上。   慕羽罗神色淡淡,对一切似乎不甚关心。   未曾见过她这副模样,慕译晨握住她的手,“罗儿,你不要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手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译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若实在不愿,爹可以进宫回了皇上。”自宫宴之后便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的慕云,突然开口道。   可是这份突然,却也不能让羽罗振作起来,她起身,目光从在座之人的脸上一一转过,将他们的神情收入眼底,勉强牵出一抹笑意,“罗儿没事,爹不用替罗儿担心。”   “你这是什么话?你爹不替你担心,还能担心谁?若是没事,为何如此这般?”二夫人语气中虽带着责备,却难掩关切。   “我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几日便是你娘的忌辰,不如去宝华寺上柱香,也全当出去散散心。”忽然,三夫人提议道。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落在了三夫人身上——谁都知道,三夫人素来就不喜欢慕羽罗,为何此次会如此好心?   “为何这样看着我?”三夫人抚弄着手指上的翡翠指环,“虽然我对罗儿是刻薄了些,但不管怎么样,也是罗儿的长辈,关心一些也是应该。”   慕云深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你能如此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夫人扬唇轻笑,带出嘴角的几道细纹,岁月终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近来老爷为边境之事忙得抽不开身,那日怕是去不了了。不如让清儿同去吧,和罗儿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慕云点了点头。   三夫人笑着微微低头,垂下的眼睑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毒。   ? ☆、发现端倪 ?  香燃起,烟雾缓缓升腾,又渐渐飘散。   慕羽罗跪在灵位前,定定地看着那边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纤离……   一朝灵魂穿越,她成了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眼睛,便看见女子苍白的面容,像败落的花朵在风中摇摇欲坠。嘴角带着虚弱的笑意,额发因为汗水尽数沾湿了,她的眼底带着些许凄楚,纤指无力却又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略微撑起身子,费力地将她抱在怀中,低头亲吻着她,喃喃道:“罗儿,娘亲若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终是止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顺着她的下巴落下,“娘亲无法照顾你了……娘亲对不起你……”   这片刻的温暖,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当初是三夫人恶语相向,才会导致娘亲动了胎气,早早生下她,便撒手人寰。她讨厌三夫人,一如三夫人讨厌她。   她是将军府嫡女,身份尊贵,想要处置一个妾室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何况三夫人如今在将军府已经尽失人心,想必谁都不会有异议。若不是为了姐姐……她断不会让她如此舒坦!   三夫人此次的提议看似是出于好心,可是她不相信她对她会存那么一丝一毫的善意。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最好不要惹到她,否则……她定会让她尝到苦头!   双眸微凛,唇角却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罗儿——”柔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些许疲惫。   轻轻合上眼,再睁开时已是素日一贯平静安然,慕羽罗转过头,看着慕羽清笑道:“姐姐来了,可是累了?”   “还好——”慕羽清亦笑着回应,似乎先前在山间发生的一幕只是错觉。   “罗儿想在这里多留几日陪陪娘亲,姐姐可以先行回府。”   “既是你我一起来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去!”慕羽清断然拒绝,语气之中竟似带着几分焦急。   羽罗狐疑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慕羽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微移开了与羽罗对视的目光,“我只是……担心你……”   良久,都再没有任何动静。慕羽清心中不安,眸光流转,冷不防对上了慕羽罗如湖水般的眸子,表面清澈澄净,那内里却涌动着深沉的漩涡,让人不由地沉溺其中。   羽罗缓缓从软垫上站了起来,走近慕羽清,凝视着她的双眼,“姐姐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是不是三娘和你说过什么了?”   “没有……娘会跟我说些什么啊?”慕羽清显然是有些心虚,眼珠转动,自始至终不敢迎上羽罗的视线。   “哦?是吗?”至此,羽罗也没有再问,因为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她要的答案,“那么就随姐姐了,姐姐想留多久,便留多久。”转身,复又跪在软垫之上,闭上眼睛,任由时光渐渐流逝……   -----------------------------------------------------------   这一日,天际一片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暖意融融。   慕羽罗走在山中的树林,微微抬头,几许光芒透过浓密的枝叶落在她的脸颊。   唇瓣不禁轻轻上扬,笑意盎然。   慕羽清走上前来,抬手为她拂去黑发之上沾染的一片枯叶。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这些曾经美丽的景色,总有一天,也会消失殆尽的吧……真是,可惜……   眸底划过一丝愁绪,只有一瞬,便消失不见了,抬眸与慕羽清相视而笑,但却没有似平日里那般畅所欲言,她们之间较之前生疏了不少,她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有点破,有些话一旦说开了,那便再也无法挽回了,倒不若,一切随其自然。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啸,几不可闻,可是慕羽罗听见了,立时伸手一把推开了慕羽清。慕羽清没有准备,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一支飞镖钉入树干之上,其根没入。   慕羽清看见了,脸色陡然一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之中带着哭腔,“罗儿,是谁要杀我们?”   羽罗冷眼看着那支飞镖,没有出声。   风拂过,树影婆娑,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她们团团围住。   手中利刃泛着寒光,冷冽异常,就连空气之中也逐渐弥漫起一股杀气。   慕羽罗站着,冷静淡然;慕羽清坐在地上,惊惧异常……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冷冷在两人身上转过,最终落在了慕羽罗的眸底,杀意四起,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鸟儿。   裙裾飘飞,慕羽罗身形快若闪电,穿梭在黑衣人之中,双眸凛冽,没有丝毫感情。几个回合下来,这些黑衣人竟无法伤她分毫,不免有些急躁,手下招式更加狠毒,却……也漏洞百出……   袖中匕首飞出,深深地刺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腹部,顿时鲜血如注,那人无法支撑自己虚弱的身子,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其余的黑衣人瞬间警觉,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就此僵持着,谁都未再有动作。女子的眸子似凝结了一层冰霜,连带着冻结了周围的空气,使得黑衣人生生打了个寒颤。即使身经百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眼神之中自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忤逆。   突然耳边风声作响,慕羽罗条件反射地回身便是一掌,却发觉站在面前的竟是慕羽清,手上动作瞬时一滞。一股大力袭来,慕羽罗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空,从那斜坡上滚了下去。   风轻带起红绸,在空中舞动。动听的丝竹之声,在这方院落上空,浅浅淡淡地飘散了。   在丫鬟和喜娘的环绕下,女子缓步走向正厅,走向她这一生都不可企及的梦。   不可企及么?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是她的。   红艳的双唇轻轻扬起,抬起眼眸透过喜帕看向在正堂等候的那个男人,脸上浮现出两朵羞涩的红云。   冷漠果决的贤亲王爷,一改往日的肃穆,身着大红喜袍的他,脸上沾染了几分喜气,就连眸底,也带着些许笑意。   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君。这局棋,终是她赢了,也不枉她隐忍那么久。   凌轩澈看着远远走来的倩影,眼底尽是伤痛。   她嫁人了,可是娶她之人……却不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娶她的那个人会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他明明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可是为什么!   胸口似被钝物刺入,痛,起初并不强烈,却渐渐蔓延至全身,渐渐刻在了心底……   终于,女子走到了男人的身边,终于,她停下了脚步……那一袭鲜艳的红色,刺痛了谁的眼?   凌轩澈站在边上,感觉心痛得快要窒息。遂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这个时候,大厅之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悲伤的声音,“等等……羽儿,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女子转过身,看向站在厅外的那个男人。依旧是一袭白衣,但是眉宇之间再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那里,满是憔悴……还有,悲戚……   “你真的……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了吗?”莫子离慢慢踱步到女子面前,声音之中似带着乞求。   在喜帕之下,女子微微蹙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正好让凌轩煌拦在他们之间,“这位兄台,若是来祝贺本王的,便留下来喝上一杯水酒,否则……就请你离开!”说罢,浑身戾气尽显。他的王妃,岂容他人觊觎!   莫子离却似无知无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着喜服的女子。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片寂静……   连说一句话都不愿吗?你是有多么恨我?   呵呵……不!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你只是不屑,不屑和我再多说一句……   我骗你,你怨我,我不怪。可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践踏我的真心?   在来这里之前,他或许还心存幻想,期望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会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可是从此刻开始……他心已死……   莫子离颓然转身,再无留念地走出这方令他窒息的地方。   看着他离开,女子松了口气。走了便好,她精心计划的一切,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凌轩煌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子离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转过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气氛有些沉凝,那些前来祝贺的官员以及身旁站着的喜娘和丫鬟,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提醒。贤亲王爷大婚,却遇到一个陌生男人闯入,而且这个男人和新王妃的关系看上去不简单啊。这件事,毕竟有关皇家颜面,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引起凌轩煌的注意。   在凌轩煌的注视下,女子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莫不是他已经发现了?   抬手轻轻地拉住凌轩煌的衣袖,柔声唤道:“王爷?”   这声音?凌轩煌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挥开女子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你不是她!你是谁?”那语气之中带着彻骨的寒意,似要将人冻结。   女子没有料到凌轩煌会如此,踉跄了几步,摔倒在了地上,喜帕,也随之滑落……   看清楚女子的容貌之后,在场宾客之中,有几个抑制不住讶异,惊呼出声。新娘不应该是慕将军的嫡女慕羽罗吗?怎么……怎么会?   “哎呀!”三夫人尖利的嗓音穿过这嘈杂的气氛,“清儿!我的女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哎!你……”急急来到慕羽清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转头便想跟凌轩煌理论几句,却在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之后,生生止住了接下去的话。   “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声音宛若从修罗地狱传来,带着令人悚然的煞气。   慕云急忙跪了下来,“王爷恕罪!臣……臣……”   “你该知道,违抗圣旨的后果!”   “臣不敢!臣……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冰凉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转过,带着蚀骨的寒意。   慕羽清的脸色愈发苍白,心下百转千回,突然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王爷,将军府并未违抗圣旨!”   凌轩煌看向慕羽清,脸上没有一丝暖意。   慕羽清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继续说道:“圣旨上只说了将将军之女嫁于贤亲王,并未说清是哪个女儿,所以……所以我们没有违抗圣旨!”   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慕羽清大着胆子抬眸看向凌轩煌,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略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或许,他对自己不是毫无感觉的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半晌,他突然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或许圣旨上并没有说清,但是你觉得,一个将军府庶出的女儿,配当本王的王妃吗?”   那眼神之中带着讥讽和不屑,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自己的不自量力。   慕羽清脸上血色尽失。从小,她因着这庶出的身份,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只要有慕羽罗在,那她就不会受到重视!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慕羽罗!我恨你!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王妃找回来!”说罢,凌轩煌拂袖而去。   “一个庶女还想要攀高枝,女儿啊,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下场!”   “是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贤亲王爷是什么人,就她这个样子也想做王妃?”一个女子掩唇笑道。   “呵呵,走吧。真晦气!”   耳边充斥着各种讥笑声、谩骂声,所有人都道她不自量力,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安慰她……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慕云愤怒的呵斥回荡在耳边。泪眼婆娑中,是他愤然而去的身影。   而自己的娘亲呢……除了默然呆在一边,还做了什么?   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慕羽罗,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想要攀高枝却未果,被人丢弃……她的自尊,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心一点点凉透、麻木,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再也感觉不到温暖。   如果就此死去,或许一切就都结束了吧……头好沉,眼前渐渐模糊,然后被黑暗吞噬……   耳边是谁的尖叫声?呵——她不在乎……? ☆、承诺 ?  阳光透过枝桠落在坐在树下休憩的女子身上,细碎的光影衬得女子的容颜更加美丽。   虽然身着一袭粗布衣裳,依然掩盖不住她一身光华。   “姐姐——姐姐——”一群孩子跑到女子的身边,眨着单纯的大眼睛,“姐姐,送给你。”   女子睁开眼眸,看向身旁围了一圈的孩子,柔美的笑容在唇边流淌。伸手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花朵,“谢谢。”   “姐姐,你笑起来好漂亮。”一个男孩眨着眼睛,天真地道。   “你傻啊,姐姐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男孩拍了一下那个孩子的头,反驳道。   “对对!姐姐什么时候都很漂亮!”说完,憨憨地笑了。   慕羽罗莞尔,摸了摸孩子的头,“先生布置的功课可有好好做?”   “有!我们都有好好做!”孩子们急忙点头。   “时间不早了,快去上课吧。”   “恩!姐姐再见——”话音未落,孩子们已经向学堂的方向跑去。   看着孩子们远去,慕羽罗低下头,望着手中的花朵发呆。柔嫩的花瓣之上还带着露水,在阳光的折射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这段时间在山村之间的生活,让她的心境平和了些许,没有心伤,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单纯简单的快乐……只是,这份无忧无虑,到底可以持续多久?   “今天可有好些?”男人走过来坐在羽罗身边,关切地问道。   “已经好了许多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男人边说便把手中的纸袋递给慕羽罗,“饿了吧,吃点东西。”   羽罗也不扭捏,接过袋子,拿出一个包子,顾自吃了起来。   “我以为,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定是不会碰这些粗陋的食物。看来,是我想错了。”   慕羽罗只是笑道:“我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知道。”男人亦笑道,平凡的脸却因为这个笑容增添了几分色彩。   慕羽罗凝视着他,略微有些失神,“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哦?”男人挑眉,等着她说下去。但慕羽罗却似乎并不想提起过去的事,目光幽远地看着前方,“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该离开了。”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可是……可是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他如是说道,期望能够留住她。   可慕羽罗只是笑着摇摇头,“已经无碍,不必担心。”说完,拿起放在身旁的拐杖,费力地站了起来。   “羽罗!”男子抓住慕羽罗的手臂,“你看你现在行动还不便,不如再多留几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底是多么不想让她离去,多么不想……可是,她做出的决定,又岂会轻易更改,这一点……他知道……   不甘地松开抓着她的手,男人转过身背对着她。   “后会有期。”慕羽罗轻柔一笑,拄着拐杖走进了密林之中。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男人仰起头看向天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后会有期?羽罗,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与你再见的机会了吧……对不起,曾经骗了你……   修长的手指自耳边拂过,一张□□瞬间被揭了下来。原来,他也是个俊朗的男子。只是那清冷如月华般的气质,却是让人如此熟悉……   他是……方儒寒……   平静的树林却没有了往日鸟儿清脆的鸣叫,隐隐透着一股肃杀。   慕羽罗站定,扬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微风拂过,数道黑影从树上飘落,将慕羽罗团团围住。   “为小女子如此费心,看来雇你们的人,是下定决心要杀了我。哎,既然我都要死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个雇主到底花了多少钱请了你们这些杀手?”   “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上!”黑衣人明显不想和她多言,手一挥,一拥而上。   慕羽罗虽然武功不弱,可是毕竟旧伤未愈,怎敌得过这么多人狠辣的攻势。   一个侧身躲过前方刺来的剑,却再也没有机会躲开后面闪烁的寒光。眼看利剑就要刺穿她的身体,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如是想着,却听到一记破空声,然后是黑衣人的惨叫声以及武器落地发出的哐当声。   男人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可是吐出的话语却是那样残忍,瞬间冻结了一切,“一个不留!”   黑衣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惧,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耳边充斥着刀剑相交的声响,生命被无情地收割。血肉横飞,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男人负手而立,姿态昂然,全身散发着尊贵的气息。纵然前方是人间地狱,也依旧无损他的优雅高贵。   终于,再也听不到那凄厉的喊叫;终于,一切回归了平静。再回首时,却不见了那些人的踪影,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仿佛这里本就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慕羽罗的眸底露出一抹嘲讽,“王爷真是治下严明。”凉凉的话语从她口中传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   对此,凌轩煌却似根本不在意,“既然没事,就随本王回去。”   “随你回去?”   “对,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自然要跟本王回王府。”   “可据我所知,和王爷成婚的,是臣女的姐姐,慕羽清。”   “慕羽罗!”凌轩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之中透着隐隐的怒意,“本王说过,不会再放手!”   一步一步走到慕羽罗的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你不在乎你家人的生死,可以拒绝本王。”威胁,本是他最不屑的事,可是对她,他却这样做了,而她的家人,恐怕是他威胁她的唯一筹码……   果然慕羽罗脸色一变,不无恼怒地对上凌轩煌的视线,“王爷何必逼我,你若想要女人,只消一句话,便有女子前赴后继。”她的好姐姐,不就是其中之一吗?甚至为此,不惜置她于死地。   “可是……让我有兴趣的,就只有你一个。”说完,凌轩煌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慕羽罗,“如何抉择,全看你自己。但愿,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女子压下心底的暗潮,开口道:“其实想要得偿所愿也并非难事,王爷既然用慕家来威胁臣女,必然是知道慕家对臣女的重要性。只要王爷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慕家平安,臣女一切都听从王爷的。”   她本就不期望他会放过她,如此与他周旋,不过是想为自己,为慕家争取一个保障。虽说凌轩澈之前曾答应她会保护慕家,可是难免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倒不若向权倾朝野的凌轩煌讨要一个承诺,如此……比较保险。   她为何会萌生这样的心思?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赌注。她赌,以凌轩煌自尊,毕竟不屑强迫别人,所以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他还是会事先试探她的想法。若是心甘情愿则皆大欢喜,如若拒绝……她为人臣民,又如何能够抵抗权力滔天的贤亲王爷。   正是摸准了他的心理,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一个为慕家取得庇佑的机会。   凌轩煌无言地看着慕羽罗,他承认,她很聪明。为了她,他并不打算拒绝她的提议,以安彼此之心。   “好,本王答应你。”   微风拂过,带动发丝飞扬,在空中纠缠在了一块,竟似,再也无法分离了一般。   ----------------------------------------------------------------   丝竹声起,即使隔着几进几出的院落,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慕羽罗的耳中。   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红,一派喜庆。这本是女子心中最期待的时刻,可是为何她,却感到了……悲戚……   来到这个世界,竟是连自己的婚事也全凭别人一句话,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初升的月,毫不吝啬地将月光从窗户满满当当地挥洒了进来。   前方正厅似传来了声响,估摸着宴会接近尾声了。果然,不多时便有脚步声响起,然后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脚步在门口齐齐一顿,便只闻低沉的声音响起,“都下去吧。”   “是。”一众人行了礼,悉数退下。   门被缓缓关上,闷闷的声响撞击着女子的心湖。掀起了细微的波澜,然而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隔着喜帕,看不清来人脸上的神情,或许,亦不想看清。   凌轩煌走到近前,看着端坐在床上的女子,突然心里一阵欣喜。最终,她还是嫁给了他。   伸手揭去了女子头上的喜帕,然而一颗愉悦的心却在接触到女子的目光之后,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   慕羽罗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一个成婚女子该有的娇羞,双眸宛如冰凌,闪动着冷漠的光芒。   不是没有料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心底还是有些难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见凌轩煌久久没有动作,慕羽罗抬手,自行摘下了凤冠,撤去了头上繁复的钗环。   凌轩煌面色有些阴郁,一把抓住慕羽罗的手腕,语气之中带着薄怒,“你这是干什么?”   “臣妾干什么,王爷你难道看不懂?”慕羽罗眼神异样地凝视着凌轩煌,似在提醒他这个问题多么愚蠢。   没想到凌轩煌却笑了起来,“很好!你既然自称臣妾,就该明白为人妻子,应该做些什么。”说罢,欺身而下。   如愿以偿地在慕羽罗的脸上看到了惊慌,先前的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面上、眸底都漾起了得逞的笑意。   察觉凌轩煌在耍弄她,慕羽罗气极,用力推开凌轩煌,整了整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衫,“我遵守约定嫁入王府,也希望王爷别忘了你的承诺。如今,我虽是你的王妃,可是我不得不提醒王爷,强扭的瓜不甜。”手指不安地揪着衣服,心中也不是很明了,是否她这样说,能够给她换来短暂的安宁。   白皙的脸庞在红烛的映衬下,为那清灵的气质增添有几分妖冶。一头乌木般美丽的长发,没有簪子的约束,直垂至腰际,更添妩媚。因为不安,如水般澄澈的眼眸带着一层迷离的雾气,让人不由想要去怜惜。她本就是极美的人儿,此刻更是让人想要独占这份美丽。   伸手揽过慕羽罗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在女子的惊呼声中,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瓣,肆意品尝着她的甜美。   这个无赖!慕羽罗死命捶打着凌轩煌的胸膛,却没能摆脱他的桎梏。   火热的身体紧贴着女子的肌肤,眼眸深处闪动着令人心惊的火焰。慕羽罗一阵心悸,更加拼命地挣扎,“凌轩煌,你放开我!”   湿热的吻划过她的颈项,带起一阵阵颤栗。衣带被松开,衣裳在挣扎之间滑落。   “不要……”慕羽罗的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侧。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被迫去做一些自己不愿的事,毫无希望地在这深宅之中了却余生……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从她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便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然而,她不甘心!   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轩煌动作一滞,略微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女子。   慕羽罗眸色散乱,没有聚焦,眼角还有着未干的泪痕。   “该死!”凌轩煌低咒一声,抬手想要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慕羽罗意识到凌轩煌停下了动作,奋力推开他,侧过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呜呜的抽咽声就算可以用手捂着,却也是一点不漏地传到了凌轩煌耳中。心底不由一阵抽痛,想要安慰她,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凌轩煌站起身,一句“对不起”,浅浅淡淡地飘散在了空气中。然后,是门开了又合上的声响……? ☆、立威 ?  有女人的地方总是是非多,皇族之中更是如此。昨夜本该是王爷和新王妃的洞房花烛,却有人看见王爷脸色很难看地从新房出来,去了侧王妃的院子。这消息,一夜之间就传扬了开去。对此,府里的各位夫人,无不感到大快人心。之前为了迎这新王妃入府,起了多大的风波,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   自从前王妃走后,王爷一直都不曾再立王妃,这两年,府里也只有一位侧王妃。那位置空缺着,这些夫人们总是幻想着自己是有机会当上王妃的。可谁料,一道圣旨,打破了她们所有的希冀。但值得庆幸的事,王爷不喜欢她,那么即便她是王妃,又能如何?   “姐妹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见见我们王府的新王妃呢。”女子扬起红唇,不无得意地提议。   “是该去见见,毕竟……人家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礼啊,可不能废了。”其他莺莺燕燕用手帕捂住唇瓣,不屑地笑了起来。   清晨本该是清静的时刻,然而罗苑却迎来了一些不速之客,热闹非凡。   “你们不能进去,王妃还在休息。”巧儿拦住一行人的脚步,再不允许她们前进分毫。   “我们是来给王妃请安的,让开!”为首的紫衣女子盛气凌人地道。   “不可以!”巧儿极力阻拦,硬是让她们无法再靠近屋子。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女子已经失去了耐心,抬手冲着巧儿脸颊便是一巴掌,“真是有怎么样的主子便有怎样的奴才,一样!那么让人讨厌!”说着,似是还不解气,再次挥手扇向巧儿的脸。   巧儿咬着牙闭上眼,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打扰到小姐!   然,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耳边响起了女子尖利的嗓音,“你干什么!放开我!”   慕羽罗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我倒是不知,一个妾也可以在正室面前耀武扬威,看来王府的风气,需要改改了。王爷向来注重尊卑有序,万一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恐怕会不高兴吧?”   这话显然刺中了要害,只见那紫衣女子脸色一变,眼底流露出些许慌乱和害怕,但是看到慕羽罗满脸的疲惫,瞬间又有了底气。她不过是王爷不要的女人,怕她做什么!   昨夜凌轩煌走后,慕羽罗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方才才略微有了点睡意,但还不等她睡熟,这些女人就来了,一脸倦容自是再寻常不过了。不过,从她们看她时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她似乎可以猜到她们的想法了。八成是以为她被凌轩煌抛弃了吧,也无怪,她们敢如此嚣张。   但不管她们是出于何种原因,敢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得罪了她已经是事实。她慕羽罗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岂容他人随意欺负!   看着巧儿红肿的半边脸,慕羽罗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意。巧儿是她从小便留在身边的丫头,和她早已是情同姐妹,这些年,无论她犯什么错,她都没有苛责过她,这些人……简直该死!   “你,是谁?”慕羽罗目光凌然地看向那个身着紫衣的女人。   “哼——我有必要告诉你吗?”紫衣女子似乎认定慕羽罗是个不受宠的女人,有恃无恐,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说,你们,有谁来告诉我?”慕羽罗的视线转向紫衣女子身旁站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   她们也都不屑地看向了别处。   慕羽罗突然笑了,那笑容看上去纯真无害,恐怕也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越是无害,那么后果就越是严重。   “那你们呢?”视线移向院子里的一众侍卫,“你们谁来说?”   皆是面面相觑,没人敢多言。想那紫菱夫人在王府也是极其受宠,断没有必要为了根基未稳的王妃去得罪她。   “呵呵——”看着这一切,紫菱不由更加得意。   “恩——很好。看来你一个妾室的地位竟是比王爷的正妻还要尊贵。”   “那是当然!”紫菱趾高气昂地回道。   愚蠢的女人,只会逞口舌之快,丝毫没有预想这话的后果。这倒也给了慕羽罗一个好好教训她的机会。   “哦?”慕羽罗眉梢微挑,“照你这么说,王爷娶我为正室是一个错误,而皇上下旨赐婚更是一个错误。你说,怎么就不把这正王妃的位置留给……尊贵的你呢?”   意思就是说,紫菱这话,分明就是在指责这朝野之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指责他们都犯了错。这样一顶大帽子往她头上一扣,霎时让紫菱脸色惨白。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极力否认。她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怎么敢……   慕羽罗自是知道这个女人没有那个意思,量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可是,谁让她来招惹她呢。   “没有这个意思吗?”慕羽罗笑语嫣然,一派天真无邪,“那好,撇去这一些不谈,本王妃是皇上亲封的若云公主,连成婚的仪仗也是按照公主的规制准备的,你说你比本王妃尊贵,是否意指,你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你这可是在藐视天威!”   “王爷位高权重,可君是君,臣是臣,若是让人知道府内一个小小的妾室都敢不把皇上放在眼中,难免会说王爷功高震主,有不臣之心,让兄弟二人产生嫌隙。到时,你恐怕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一番话让紫菱的脸上血色尽失,纤细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为了王爷,今日之事切不可声张,若是让本王妃再听到一星半点闲言碎语,定不轻饶!至于你……”慕羽罗视线突然凌厉了起来,“对本王妃不敬也就罢了,竟然蓄意挑拨皇上和王爷之间的关系,这本该是死罪,但是本王妃仁慈,免你死罪,拉下去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话音一落,便有侍卫走上前去,架住了紫菱的胳膊。现在,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别的夫人或许可以得罪,但是得罪了王妃,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你不可以!你凭什么!放手!”紫菱拼命地挣脱侍卫的钳制,抬手指向慕羽罗,声音尖利,“你不过是王爷不要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惩罚我?”   “那么本王,有没有资格?”   气温似乎瞬间低了许多,气氛有些压抑。在场除了慕羽罗,其余人脸色皆是一变,仓惶地跪倒在地。   “王妃的话,你们都没有听到吗?本王倒是不知,本王府里的人,竟也不守规矩,以下犯上!”凌轩煌神色凛冽,没有半分温度。   “王爷……”紫菱娇声唤道,“紫菱特地前来给王妃请安,可是……可是王妃不喜欢紫菱,还叫人……叫人……”说着说着,秋水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低低地啜泣起来。真是我见犹怜啊。只可惜,这般娇弱的模样却软不了凌轩煌的冷硬心肠……   慕羽罗微微蹙眉,心中满是不愉,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这些女人,心里会如此不舒服。转身便向着内室走去,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看某些人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既然王妃吩咐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冷冷的声音震惊了那边低声哭泣的女人,也止了慕羽罗前进的步子。   她回身,对上男子深邃的眼睛。   “是。”   “王爷!”紫菱难以置信,惊呼出声。然而不等她再说什么,便被侍卫架了出去。不多时,传来了紫菱的尖叫声,“慕羽罗,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对王妃无礼,再加二十。”声音冰凉,周围的空气也似冻结两人一般。   众人的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莫说五十,就算是先前的三十杖责,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也足以致命。   紫菱虽然行事嚣张,平日里没少给她们气受,但是毕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多少还是有些不忍。但是王爷下令,没有人敢求情。只是,为什么王爷要这么护着这个女人?明明昨夜……   在场有人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凌轩煌的神情,却发现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凝聚在慕羽罗的身上,虽然面上仍是冷漠,但眼底深处满是柔情。进府至今,从未见过他这般,心底一片清明,这哪是对一个弃妇该有的表现,分明就是……传言有误!   咒骂声、痛呼声渐渐低落,却没能平复众人心中泛起的恐惧。真不该逞一时之能来得罪她的,这下子在王府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 ☆、侧妃沈眉 ?  凌轩煌不加掩饰的目光让慕羽罗没来由有些心慌,于是收回视线,匆匆走进了屋子。   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发现凌轩煌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他,竟跟了进来。   慕羽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王爷有什么事吗?”语气之中是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戒备。   “罗儿……”凌轩煌上前,想要靠近她一些,却又被她躲开,“王爷,我累了,想要休息。”这虽然是一个推脱的借口,却也是一个事实,她昨夜可是一刻都没睡好。   看着她满面的倦容,不禁有些心疼,见她又要走,情急之下抬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慕羽罗步履一滞,想要挣脱,然后手臂上的那只手腕虽然不失温柔,但力道也不容小觑,她竟是一时挣扎不开。   “凌轩煌,你到底想干什么?”慕羽罗气极,抬头一脸恼怒的对上凌轩煌深邃的黑眸。   “昨夜……对不起……”   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慕羽罗一愣,暗自咬了咬嘴角,“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你想,那我也会去做。”她如是说。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红了眼眶,原来一直以来,她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手臂上的力道一顿,随即听到他叹息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际,“对不起……”这句话,他在她耳边不停呢喃着,不下百遍。   慕羽罗轻咬下唇,突然推开了他,“道歉也道过了,你可以走了。”   凌轩煌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那你可是原谅了?”   “我原谅与否,重要吗?若是以后……”   似是明白她的顾虑,凌轩煌开口道:“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我绝不会强迫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就足够了。”他自称我,而非本王。   慕羽罗略微讶异地看向他,然而她的眼中,却只留下了他眼底的宠溺和柔情。   作为一个王爷,竟然做出了这样的让步,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被人耻笑吧。   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在意?还是他觉得,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   但还不等她想清楚,便觉得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竟靠着凌轩煌的肩膀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为这冷寂的室内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昏黄。   慕羽罗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撑坐了起来,靠着床柩,揉了揉还晕乎乎的脑袋。   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对不起侧王妃,王爷吩咐,如果没有王妃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就请你去通传一下。”   “王妃正在休息,还请侧王妃不要为难属下。”   慕羽罗微微挑眉,“巧儿——外面怎么回事?”   “小姐,是王府的侧王妃想要来给小姐请安。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得知你在休息便说晚点再来,这会儿,正在外面……小姐,是否要见?”   请安?还来了两次?看来是不达目的便不会罢休了,也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罢了,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在21世纪活了这么久,还怕一个古人?   于是她道:“早晚都要见的,让她进来吧。”   “是,小姐。”   慕羽罗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服,起身,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沈眉因几次三番受阻,心底已经不悦。然而,又不能说什么,刚想转身离开,却闻身后有声音响起,“侧王妃请留步。”   巧儿行了一礼,“王妃有请。”   终于肯见她了?沈眉愤愤地想着,然而很快收敛了情绪,笑容得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慕羽罗坐在屋里的主位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玉盏青瓷,衬得她的皮肤愈加白皙细腻,身着淡粉色衣裙,一头乌木般的长发只随意绾了个发髻,除了一只用来固定的发簪,再没有其他的点缀。如此普通,却又……如此美丽……   她们之间隔了些距离,沈眉看不清她的脸,但饶是如此,那个身影,已让同样身为女人的她,微微失神。   远远看到一个女人款步行来。淡黄色素雅衣衫衬托着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姿,本就长得美丽,再配以精致的妆容,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不禁感叹,凌轩煌艳福不浅啊。   女子走到近前,刚欲行礼,却在看清楚慕羽罗容貌的那一瞬,脸上露出了几许诧异。然而,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妾身沈眉,见过王妃。”声音温柔,似能挤出水来,纵然慕羽罗是女子,也不由感到浑身酥麻。   牵起嘴角,慕羽罗笑得有些僵硬,“不必多礼,坐吧。”   “谢王妃。”沈眉又是一礼,方才坐到了侧首,“王妃刚进王府,不知一切可还习惯?听说今早紫菱一行来这里闹事,妾身已经严惩了,王妃,可有受到惊吓?”   慕羽罗把玩玉盏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向沈眉,后者则是一脸关切地坦然与她对视。   这语气……俨然一副当家女主人对客人的嘘寒问暖,是故意,还是无心?   “一切都好,有劳侧王妃担心了。”慕羽罗不动声色,扬唇笑道,“侧王妃在王府,有几年了?”   “已有三年。”虽不明白慕羽罗为何会有此一问,沈眉如实回道。   “那么,应该对王府的事务很了解喽?”   “是的,王妃。”   “如此甚好!我刚入王府,对于如何当家,还是有很多事不太了解,以后怕是要向侧王妃好好请教了。”慕羽罗笑靥如花,似乎连声音之中也沾染了些许笑意。   沈眉神色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其实王妃不必如此麻烦,王府有管家打点好一切,无需费心。不过如果王妃想学,妾身必定知无不言。”   “那就先谢谢侧王妃了。”   “时候不早了,妾身也该回去了。”   “好,巧儿,送侧王妃出去。”   沈眉站起身,俯身行了个礼,这才退下。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慕羽罗才收回了目光。刚刚她脸上的细微的变化,她自是都看到了。短暂的相处,她甚至还没有摸清对方的意图。不过,想也不用想,有两种可能,也只有这两种可能,要么是诚心来请安,要么就是来试探,这两种可能性之中,她更相信后者。能被凌轩煌看重,封为侧王妃,定不会是寻常女子。   若说紫菱锋芒太过,那么这沈眉则是敛尽了锋芒。   紫菱骄纵蛮横,直来直往,凡事都写在脸上,其实这种人并不可怕,而那些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人,如果成了敌人,那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慕羽罗靠向椅背,闭上了眼。才进王府便起了风波,怕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她身上了吧……   -------------------------------------------------------------------   翌日,慕羽罗无所事事地拿来一本书册,侧躺在软榻之上翻看。   巧儿细心地准备好茶水和点心,放在软榻旁的案几上。   “巧儿——”慕羽罗放下书册,将巧儿拉坐到软榻上,细细地查看她的脸颊,红肿已经消退,只余下些许淤青,“还疼吗?”   看着慕羽罗眼底的疼惜,巧儿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小姐。”   “让你受苦了。”慕羽罗发出一声轻浅的叹息。   “只要小姐无恙,巧儿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傻丫头……”慕羽罗握住巧儿的手,紧紧的,笃定的,“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了你去。”   “谢小姐。”巧儿的眼中溢满了感动,更有几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本是个孤儿,但上天也不算薄待了她,让她遇到了小姐。这些年,虽然她们表面上是主仆,实则已经情同姐妹。小姐对她的好,她一刻也不敢忘。   “你看你……”慕羽罗扬唇浅笑着,抬手擦去巧儿脸上的眼泪。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您不能进去!”   慕羽罗和巧儿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皆看到了好奇,“走,出去看看。”   这份喧闹的制造者,原来是王府的小王爷,凌轩煌唯一的儿子。   慕羽罗与他是陌生人,那他为何会来罗苑?这件事还得从昨天惩治恶女人紫菱开始说起。   父王的女人不在少数,那群莺莺燕燕平日里就知道争宠打闹,他是极不喜欢的,每次见了她们,都会选择绕道而行。   本来,他对于父王新娶的王妃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昨日听说王妃狠狠整治了紫菱那个女人,顿时对她起了兴趣。要知道,紫菱这个女人可是不好惹的,往日在王府硬是没人敢去招惹她,倒也不是因为她受宠的缘故,而是她这个人得理不饶人,哪怕没理……也不轻易放过了别人。所以大家总是能少惹事便少惹事,凡事哪怕心底不满,也都顺着她。日子久了,她也就越发骄横了。   可是这一次,她得罪了新王妃,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王府里少了个烦人的女人,觉得空气真好。   小王爷咧开嘴笑了起来。   来到罗苑,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这个人他认识,是父王的贴身侍卫玄霄,他不应该在父王身边吗?怎么来了这里?   “我有点无聊,出来逛逛。”说着,便要向里走去。   玄霄却再次拦住了他,“小王爷,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   “王妃在里面。”   “那正好,我去给她请安。”   “小王爷,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第三次被拦下了下来,孩子显然有些恼怒。可是人家也不管他的情绪,依旧站得笔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他进去。   硬闯是不可能的,那便……   “父王——”突然,那孩子冲着男人身后的方向喊了一声,玄霄不疑有他,单膝跪地,“参见王爷。”   趁着这档口,孩子溜了进去。   玄霄意识到自己被骗,心下一惊,咬牙追了过去,“您不能进去!”   孩子只顾着躲开身后的人,没有注意到前面走出来的人影,一头扎进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 ☆、认娘 ?  慕羽罗接住冲过来的孩子,巨大的惯性让她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小姐——”巧儿脸色遽变,急急扶住慕羽罗险些跌倒的身子,然后一把把撞到小姐怀中的那个小子拉了出来,“喂!你是谁?怎么这么莽撞!撞伤了小姐,你吃罪得起吗?”   只闻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巧儿不明就里地转过头去。   衣领被巧儿揪着,扭动了几下都挣脱不开,某孩子在沉默中爆发了,“死女人!你放开我!”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他不会轻饶了她的!   只听“啪啪”两声,孩子的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两下。   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已经无法再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吃惊,能想到的只是,这个丫头,太大胆了!   小王爷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你敢打我!我去告诉父王,父王一定会重重地罚你!”   巧儿还没有反应,慕羽罗却是脸色一变,“够了巧儿,还不放小王爷下来。”   巧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急忙松了手。   “死奴才!”小王爷愤愤地瞪了巧儿一眼,转身便走。然而一道白影从身边闪过,抬起头,便看到慕羽罗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小王爷,丫头无知,得罪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不可能!我一定要好好惩罚她!”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这个女人这么羞辱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着,他继续往外走去,却是再次被慕羽罗挡住了去路。   小王爷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慕羽罗却直接忽略了他不善的表情,“小王爷,或许你惩罚了这个丫头,能解一时之气,但是如此,整个王府的人都会知道小王爷你,被一个丫头……这于你,也没有好处,是不是?”   孩子微垂着头,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觉得这个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王爷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这样,我们就用男子汉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不管男的女的,老的还是少的,开口先说一段恭维的话,准没有错。   果然,小王爷的面色稍霁。   然后慕羽罗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小王爷可以任选一样你擅长的东西与我比试,若是你赢了,这丫头,我交给你,你可以任意处置,若是我赢了,今日之事……还希望小王爷,可以作罢,如何?”   小王爷想了想,才道:“好,我就和你比……箭术。”一直以来,箭术都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就连教授他箭术的师父,也对此赞不绝口。看这个女人单薄的身子,恐怕连弓都拉不开吧。哼——他赢定了!他得意地想着,视线移到了那个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丫头身上。他一定会让她知道,羞辱了他的后果!   慕羽罗轻轻挑眉,随即,勾出一抹浅淡笑意,“好,就比箭术!”   王府的侍卫办事能力果然够强,没有多长时间,箭靶、弓箭,一应俱全。   “那就开始吧。”小王爷走到近前,选了一把弓,又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箭。搭弓,拉弦,射箭,动作流畅而老练。   箭,划破了空气,钉入了庭院尽处的箭靶之上。   “好箭法。”慕羽罗轻轻抚掌,表示赞许。   小王爷无不得意,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挑衅,“该你了。”   慕羽罗只是笑道,“光是射靶这有何难,不如我们换种玩法。巧儿——”   “是,小姐。”巧儿应了一声,走进了室内。不久,就拿了盘苹果出来。   “这里一共有六个苹果,也就是说每人有三次机会……”   可是还不等慕羽罗说完,小王爷已经接了话过去,态度狂傲,“射苹果?这和射靶有何不同?使那么多花样做什么,若是你觉得赢不了我,现在就认输吧。”   “小王爷那么心急做什么,我可没有说,要射苹果。”慕羽罗轻笑,“吊起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慕羽罗方又开口,“看见那苹果上的细线了吗?小王爷箭法高超,应是难不倒你的。为了避免过多压力,还是我先来吧。”   话音刚落,慕羽罗旋身,搭弓上箭。箭,应手而出,破空射去,只听“咚”的闷响,苹果掉到了地上。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又闻“嗖——嗖——”两声,皆是箭无虚发。   在众人一片唏嘘声中,慕羽罗转身,扬唇浅笑,“小王爷,该你了。”   小王爷的脸色已然变得极其难看,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的箭术这么厉害。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她那般,可是他却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于是便有了两箭射空,一箭……也只是略微碰到了细线,却没有射断的场面。   “小姐,你赢了!”院子里,巧儿兴奋的声音传了开去。   众人似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皆是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王爷到底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从未经历过这种失败,觉得丢人至极,心里也委屈得紧。只见他把弓往旁边一扔,嘴巴一撇,哭了起来。   慕羽罗看着他,嘴角有些抽搐,她怎么感觉她在以大欺小啊……   无奈地蹲下身,将他拥入怀中,声音轻柔地哄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王爷才安静了下来。   慕羽罗抬手轻轻抹去小王爷脸上的泪水,唇角上扬牵起一抹笑意,“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哭成这样。”   小脸上布满泪痕,但是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你做我娘亲好不好?”突然,他没头脑地说出这句话。   慕羽罗看着他,略微有些讶异。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那眼底又写满了认真。   很久都没有得到慕羽罗的回应,孩子的眼睛黯淡了下来,有些丧气,转身欲走。   “我可是不会随便认人作儿子的。”慕羽罗站起来,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儿子,可以不是最优秀的,但他必须是最坚强的。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那便喊我一声娘亲。”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在之后的岁月中,所受的苦,所经历的痛,硬是没有让这孩子流过一滴眼泪,不过,这是后话了。   孩子的眼底闪烁起喜悦的光芒,回身扑进慕羽罗的怀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温暖的,让人心醉的味道,“娘亲——”他脆生生地唤道。他也有娘亲呢,他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小脸上漾满了笑容,别提有多开心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逸罗,凌逸罗。”   “逸罗。”慕羽罗低声呢喃。罗儿?怎么感觉像在叫自己……于是立马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称呼。   想了想,才开口道,“取你名字中的逸字,以后我就叫你逸儿,希望你可以永远安宁快乐。”同时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远离朝堂之争,可是他毕竟是皇族子弟,想要远离一切,又谈何容易……   “全听娘亲的。”小脑袋在慕羽罗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竟是赖着不走了。   慕羽罗的眸底带着几许宠溺,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逸罗,你怎么会在这?”低沉,略带威严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父……父王……”凌逸罗脸色一变,从慕羽罗怀中退了出来,低垂着头转过身,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稚嫩的小身子,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看得出,他极其敬畏他的父亲。   “功课都做好了吗?”   “还……没有……”声音渐渐低落,几不可闻。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是……儿臣这就回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他刚刚才答应娘亲要坚强的,他不能哭!   “他还只是个孩子,难免受不了枯燥贪玩些,你不该对他这般苛刻。”看着逸罗这个样子,慕羽罗不由心疼起这个孩子,遂抬眸直视着凌轩煌,语气不善地道。   对于慕羽罗的指责,凌轩煌似乎并不以为然,目光深沉地看着慕羽罗“本王方才听到,逸罗叫你娘亲?”话语中,似带着质问。   慕羽罗心头顿时燃起了怒火,别开头去,出言还击,“王爷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我不过是看这孩子太可怜,没有娘亲,父亲,也对他那么冷淡!”   自是听出了她的不快,凌轩煌开口解释,“本王没有怀疑你。”略微顿了顿,方又道,“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逸罗从小便没母亲在身边照料,如今认你作母,在王府之中也算有了依傍。相信以你的能力,定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到底……还是亏欠了他……”一声轻浅的叹息,从他口中溢出,慢慢飘散了开去。   慕羽罗一怔,有些愣神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能感觉得出来,对待这个儿子,凌轩煌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冷漠,只是……为什么?虽然他方才刻意掩饰,慕羽罗还是发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慈爱。明明疼爱,却又装得满不在意……   ? ☆、突生变故 ?  略微阴暗的房室,饶是午后明媚的阳光,也被硬生生地被阻隔在了窗外,照不进分毫。   两个男人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同样俊美的样貌,只是一个优雅冷漠,一个云淡风轻。   “几日不见,你清瘦了不少。”沉默,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凌轩澈不在意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他问道,“她,还好吗?”   “这似乎,与你没有关系吧。澈,她是你的嫂子。”凌轩煌不咸不淡地提醒他,但是那越发深沉的眸子,显露出些许不悦。   “四哥,我并不是想争什么,因为娶她的那个人,是你。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吗。”   “她既然嫁进了王府,本王自然不会亏待她。”   “那便好。”凌轩澈闻言,淡淡一笑,“四哥,请恕我无礼,如果有一天你保护不了她,让她伤心难过的话,就算冒大不韪,我也会把她带走。”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凌轩煌沉声回道。   凌轩澈朗声笑着,站起身来,“那么,臣弟就先走一步。四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徒留下一脸阴郁的凌轩煌。   凌轩澈手持玉扇,一派风流倜傥,轻车熟路地在贤亲王府穿梭,对于这里他竟比自己家还要熟悉。   远远传来脆生生的叫唤声,“娘亲,要接住我哦。”   凌轩煌不由停住脚步,向声源处看去。   女子微展双臂,稳稳地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孩童。但还不等孩童站稳,一个爆栗便敲在了他的额头上,顿时孩子疼得龇牙咧嘴。   “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做这样危险的事。”   “我只是上去拿风筝……”凌逸罗想要辩驳,但是接触到慕羽罗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便识相地闭了嘴,老实认错,“娘亲,我不敢了。”   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他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他的这位娘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无害,但是如果不好好听她的话,后果会很惨的!   “娘亲这也是为你好。”她总这样说。   凌轩澈看着她,眼底有些失落,但只有一瞬,便恢复了笑意。只要她过得好,一切都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许是发现有人在看她,慕羽罗回头。看到凌轩澈时,精致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凌轩澈爽朗一笑,冲她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再停留,向着王府的大门走去。他担心再留下去,他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心中对她竟是这般不舍……   “咦,娘亲,是皇叔哎。”凌逸罗也发现了凌轩澈,但还不等他请安便见他匆匆离开了,歪着脑袋,天真地问,“皇叔走得那么急,要去干嘛?”   慕羽罗摸了摸凌逸罗的头,“或许你皇叔,是有急事要去做吧。”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慕羽罗收回了视线。   一旁来了个侍女,附在巧儿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只见巧儿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看了慕羽罗一眼,对着那个侍女说:“这种事以后不必来报,直接打发了就是。”   “是。”侍女应了一声刚要退下,就听到慕羽罗问道:“什么事啊?”   侍女低垂着头,看了巧儿一眼,没有说话。   慕羽罗挑眉,“原来巧儿你这么厉害啊,要不这主子的身份让你来做,如何?”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巧儿白了脸庞,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巧儿没有那个想法。”   慕羽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俯身将巧儿扶起,“跟你开玩笑的,说吧,什么事?”   “是……是三夫人来找小姐。”   三夫人?闻言,慕羽罗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她不去找她,她倒找上门来了。正好,有些事,该是时候好好算算了!   “既然人都来了,怎么样也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带她来见我。”   “是。”侍女领命退下。   “小姐,既是可恶之人,何必再见?”   “我有我的打算,勿要再多言。”   弯下身,对着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凌逸罗轻柔一笑,“逸儿,娘亲有些事要去处理,待会要好好听巧儿的话,不可以调皮,知道吗?”   “啊?听这个女人的话?”凌逸罗耸拉着脑袋,一脸的不愿意。   慕羽罗循循善诱着,“如果你乖乖听话,一会娘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否则的话——”尾音拉长,带着威胁的意味。   凌逸罗顿觉毛骨悚然,立马应道:“是,娘亲!我一定乖乖听话。”   慕羽罗满意地笑了笑,“那娘就先走了。”   三夫人由侍女领着,走过回廊,穿过花园,那入眼的奢华大气让她震惊不已,也羡慕不已。行了一段时间,侍女带她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凉亭,便停住了脚步。   慕羽罗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支着下巴,身体微斜靠着石桌,一派悠闲从容。   一看见慕羽罗,三夫人先前的震惊早已经烟消云散了,也顾不得行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慕羽罗面前,抬手指着她,厉声呵斥,“你怎么就不给你姐姐留条后路!”   “三娘,你在说什么?请恕羽罗,听不懂。”   “这门婚事,原本就该属于你姐姐,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你姐姐也不会被王爷抛弃!不会被众人耻笑!”   慕羽罗冷笑,抬眸看着三夫人恼怒的面容,“三娘这话有点可笑啊,难道三娘认为,羽罗一介女流,有那个能力影响王爷的决定?”   “这……”三夫人面色一僵,一时间无言以对。   慕羽罗站起身,缓步走到三夫人身边,“三娘来到王府不分青红皂白乱闹一气,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若是因为三娘今日所为,让将军府陷入危难,就算爹爹仁慈不处罚你,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三夫人脸色惨白,却不肯示弱,“就凭你?”   “对,就凭我。我是将军府嫡女,要想惩处一个妾室,没有人会说什么。之前看在姐姐的份上,我处处忍让,那么如今,又有什么理由,让我继续容忍?”慕羽罗突然狠狠地拽住三夫人的胳膊,语气森冷。   猛地被她拽住,三夫人吓了一跳,挥动手臂想要挣脱,却不见丝毫松动。   “凌云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如果爹爹知道了,你觉得,你们母女……还能继续安然无事地呆在将军府吗?”   三夫人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惧怕的表情,看着她的眼底,满是惊诧。似乎在想,她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为何她会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还想否认,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连她自己都感觉明显底气不足。   “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听。”羽罗凑到三夫人耳边,幽幽道,“凌云峰之行是三娘提议的,然而却被杀手围堵,而你的好女儿也没有沉住气,亲自动了手。我倒是不知,原来姐姐,也是会功夫的……”   三夫人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再也站立不稳,瘫坐在地上。慕羽罗嘴角勾出一抹讥诮,“来人,三夫人体力不济,送她出去,好让她早些回府休息。”   “是。”   几乎是被拖着离开的,鞋履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整段路上,三夫人都似无知无觉,精神恍惚。   慕羽罗闭上眼睛,将自己心中的烦躁和厌恶通通压下,再睁眼时,已与往常无异。   正要返回去寻凌逸罗,却见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王妃,不好了!小王爷……小王爷落水了!”   “什么!”慕羽罗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便向着凌逸罗的院子行去,速度之快,竟是把一众丫鬟侍卫,远远甩在了后面。   正当王府乱作一团的时候,一辆马车行驶在偏僻的小道上。   三夫人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忽闻得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使得三夫人猛地向前一冲,直接摔下了马车。   狼狈地趴在地上,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便看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脚。她一顿,僵硬地抬起头,顿时面色发白。   这个男人,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黑布,此刻正冰冷的看着她,手中的剑闪着凛冽的寒光。   “你……你是谁……想……想……要干什么?”三夫人哆嗦着,手脚并用,不住得后退,但黑衣人始终穷追不舍。   “啊——”三夫人尖叫着,站起身奋力地向后跑去。   寒光闪动,鲜艳的红色掠过天际,似绽开了朵朵红梅……   ----------------------------------------------------------------   慕羽罗赶到之时,凌轩煌和他的一众夫人都已经在场了。   巧儿以及方才服侍在侧的丫鬟们在外室跪了一地,有胆小的,已经开始低声抽泣了。   见她出现,巧儿的脸上顿时燃起了希望,“小姐,你总算来了。”这一句话,在这寂静的屋室之中,宛如一道惊雷,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人存在。   慕羽罗无视那些人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声音已没了往日的平和,带着一股子戾气。   巧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俯下身一叩到底,“小王爷先前一时兴起,想要玩捉迷藏,还不等巧儿说话,便没了人影。等到巧儿发现他的时候,却是在……却是在王府的莲花池中……小姐,是巧儿失职,没有看住小王爷!”   说罢,不停地磕头。头部碰撞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直传到慕羽罗心底。宽广衣袖中,一双手紧了又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她却浑然不觉。   “王妃,请恕妾身多嘴,在这王府之中,小王爷就属和王妃最为亲近。王爷把小王爷交给王妃看护,王妃就是这样照顾他的?”语气中不无讽刺,慕羽罗却没有心思去搭理,几步便走到了凌逸罗床前。   那女人见慕羽罗丝毫不理会自己,心有不甘,还想再说几句,却看到凌轩煌阴沉的面色,识趣地闭上了嘴。心里恨恨地想到,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凌逸罗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明明刚刚还是活蹦乱跳的人儿,这会却毫无生气。   慕羽罗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心底有些自责,有些后悔,如果她那时没有离开,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心脏一阵阵抽痛着,不强烈,却让人难受至极。   “御医来了!”   这一句话,引起了一阵喧闹。年过半百的御医李衡,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走进室内,还不待他擦干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便急急忙忙地走到床边为小王爷把脉。若是晚一刻,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吃罪不起啊……   众人屏息凝神,屋子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这李御医可是太医院之首,这些年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病,他就没有治不好的,可以说是医术高超,令人佩服。这一次,应该……   哪知,李衡把着脉,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年迈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王爷……恕罪,臣,医术不精……小王爷……怕是无力回天了……”   凌轩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凌厉的视线霎时射向跪在那边瑟瑟发抖的李衡,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闻一声娇叱,“庸医!少在那胡说八道!滚开!”   李衡吓得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一边。   慕羽罗坐在床侧,将凌逸罗的身子扶坐起来,抬掌运气,抵于他的后心,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同时声音清冷地对巧儿吩咐,“去请云老过来。”   “是!”巧儿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不多时,便见一位老者由巧儿带领着,走了进来。鹤发童颜,眉目含笑,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不忧不急,缓步行来,向着凌轩煌和慕羽罗俯身行礼,“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免礼。云老,快过来看看小王爷的情况。”   “是。”   可还不等云老迈出一步,便传来一声呵斥,“慢着!”   出声者,却是凌轩煌众多侍妾中的一个,“王妃,您没有糊涂吧?一个江湖郎中,也有资格给小王爷诊治?”话语中是显而易见的不屑。   “若是你有本事,那你来治。”   “我……”   慕羽罗目光凌然地对上那个女人的视线,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推三阻四,小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此话一出,那侍妾瞬间便没了声响。   慕羽罗收回视线,示意云老继续,自己则是撤手,站到了一旁。   云老闭着眼,细细为凌逸罗把着脉,只是渐渐的,神情也没有那么轻松。他收回手,缓缓道来,“小王爷年纪还小,河水冰凉对身体造成了伤害,再加上先前又吸入大量水,损伤了肺部,怕是难以救治,若非王妃方才输真气为他吊命,恐怕已经……”   “你也没有办法?”慕羽罗微微蹙眉,显然不信。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火璃珠。”说罢,云老别有深意地对上慕羽罗的双眸。   慕羽罗一怔。没错,她知道火璃珠,而且知道在哪可以拿到它。可是这件事,不易做,也不宜做……   相传火璃珠是疗伤的圣药,不管何种程度的伤,只要有了它便可痊愈,为此,江湖之中曾掀起寻找抢夺它的热潮。   凌轩煌自然也是听过这个传言的,只是别人倾其一生都未能寻得的东西,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要他到哪去找?   羽罗犹豫了。转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眼底暗流涌动。这本不是他该承受的苦难,因为她的大意害了他,她该为这一切负责的。   似有一道亮光穿过了迷雾,慕羽罗眸色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问道:“你可以保他多少时间?”   云老捋了捋胡子,“老夫尽毕生所学,至多只能撑到明天清晨。”   “好,天亮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话音未落,慕羽罗便欲向外走去。然,却被站起身的凌轩煌拦住了去路。   那些个侍妾先前被慕羽罗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本是愤恨不已,如今见着情形,不由心底乐开了花,出言讥讽,“王妃,你该不会是看小王爷情况不好,想要逃之夭夭了吧?”   慕羽罗却是不理,抬起头,毫不闪躲地迎上凌轩煌的目光,看进他深邃的宛如大海的眼眸,“你信我吗?”似是受了蛊惑,她这样问他。   凌轩煌与她对视着,深邃的眼中便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再也容不得其他。澄澈的双眸,一如那年他见到的那般,不染尘埃。此刻,她的眼中,也只有他一人。   虽然他见过她对刺客的冷血无情,感受过她对他的狠心拒绝,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出,她是真心疼爱逸罗的。方才她的自责,她的愧疚,她的心痛,都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   他从来不相信别人,但是此刻,他选择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本王已经派人把云骋带来了府上,就在马厩。你,路上小心。”   慕羽罗眉心舒展,扬唇勾出一抹浅笑,“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说着,身形一动,便向外奔去。速度之迅速,甩下了一干满面不甘的女人。   心中竟然有些雀跃,因着他的信任……可她却没有时间细想原因,逸儿,还在昏迷之中,救人要紧!  ? ☆、争执 ?  偏僻的山路上,笃实稳健的马蹄声。一人一骑快若闪电,转瞬便不见了影子。   云骋不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良驹,本是半天的路程,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已到达。   慕羽罗利索地翻身下马,在门口护卫的人见是她,立马一个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另一个进去通报。   “小姐,您回来了。”   “恩。”慕羽罗淡淡应了一声,便起步向里走去。但还不等她进得门内,便见一角衣裾在风中轻扬。   羽罗扬起唇角,莞尔一笑,柔声唤道:“师兄。”   来人正是云锦,而这个地方,正是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的“云来山庄”。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没想到还是来了。   云锦看着她,一阵愣神。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羽罗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意,他害怕面对她时气氛尴尬,所以选择逃避,想过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再想对策,可没有想到,不多久,收到的却是她嫁人的消息……   一道圣旨,也不管她愿与不愿,便决定了她的一生,可他却没有办法帮她。他曾想过要带她离开,可是最终……却是无所作为,她的脾性,她的顾忌,他太清楚了……结局,早已注定……只是为何,她会突然回来?难道,出事了?   慕羽罗几步走到云锦面前,直接道明来意,“师兄,快把火璃珠给我。”   云锦闻此言,蹙起眉头,“罗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逸儿,就是王府的小王爷,他性命垂危,我需要用火璃珠救他,你快给我。”   “罗儿,你该知道规矩,火璃珠是山庄的宝物,是决计不可以动的。”云锦面色微沉,冷声提醒。   羽罗还从未见过云锦对她有过这般神色,瞬时心里也有些不愉,“既然师兄不给,那么我自己取便是!”说罢,便继续向山庄里行去。   “拦住她!”   “是!”   一得命令,侍卫们瞬间就一拥而上,将慕羽罗围了起来。   羽罗回头对上云锦深沉的眸子,白皙的肌肤因为愤怒,染上了几许红晕,“就凭你们!”   衣袖飘飞,看似随意,却有一道无形的气刃向着包围她的一行人击去,那力道霸道强悍,丝毫不给人运功抵挡的机会,便被震飞了开去。   慕羽罗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不住哀嚎的侍卫,运气一跃,飞身而起,向着书房的方向飞射而去。   “罗儿!”云锦急怒,尾随她而去。   房门推开又合上,迅速插上了门闩。虽然这个方法对于云锦来说,毫无作用,但是起码能够争取一点时间,而她要的,正是这一点时间。   书桌上放着一套茶具,简单朴实,毫不起眼,然而拿起茶壶盖,便见书房之内的一块地面起了变化。只见那青石砖向下一沉,然后朝一边慢慢移去,露出了下面掩藏着的石阶。这里,有一个密道。   云锦来到书房外,推了推门,却发现推不开,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敲打着门板,怒声道:“罗儿,开门!”   屋子里传来了沉闷的声响,云锦心中一惊,想也没想,一掌挥出。脆弱的门板在这霸道的力量之下,化为了木屑。   然而进得屋内,却只看见那白色的衣角,消失在了密道之中。   一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就连眼底也染上了一层骇人的红色。一直以来,对待慕羽罗,他都是宠溺和宽容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责备,但是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怒……   慕羽罗轻车熟路地在密道里穿梭着,避开了所有的机关和陷阱,来到了一处密室。火璃珠珍贵无比,一直以来,抢夺火璃珠的争斗都不曾停歇过。为了防止别人来夺了去,除了外面不易察觉的机关,密道之中也是危险重重,若是不熟悉的人进来,那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慕羽罗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对于一切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包括这密室之中,哪里放着什么东西,她都记得明明白白。   径直来到一个橱柜前,伸手打开最上面的一个隔层,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便看到一颗淡黄色的丹药静静躺在金黄色的缎面上,隐隐弥漫着一股子香气。这便是,火璃珠。   确认无误,慕羽罗合上盒子,准备往外走。   突见一个人影闪至身旁,一掌拍在她的手腕上,卸了她所有的力道,夺了她手中的锦盒。   “你干什么!”慕羽罗看着云锦,厉声质问。   “我已经说过了,火璃珠,不会给你的。”云锦将锦盒收入袖中,冰冷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底,有多么不平静。   “现在有人性命危在旦夕,唯有火璃珠可以救他。”   “那与我何干?”云锦冷冷回道。   慕羽罗怒极,身形一动,转瞬来至云锦面前,伸手欲抢。   云锦一个旋身,飞起一脚袭向慕羽罗的面门。慕羽罗一惊,俯身而下,抬脚踢向他的小腹。云锦飞身后退,羽罗施展轻功追上。   拳掌交错,双方互不相让。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凌厉的掌风、拳风,击倒了橱柜,将珍稀古玩化成了齑粉,将书册变为了碎片……   云锦格住了慕羽罗的攻势,冷声问道:“你那么拼命,究竟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救人!”   “那是凌轩煌的儿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如果不是我离开,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有责任!”   云锦扬唇冷笑,“你是因为自责,还是想借机讨好凌轩煌?”   慕羽罗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掌挥开了云锦的手,一个旋身,在云锦一丈开外站定。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着急救他的儿子,不就是想要让他记住些你的好,让他更宠爱你吗?”   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看她的,慕羽罗气息有些不稳,却反而笑了起来,“是呀,我就是想让他更宠爱我,只是不知师兄,肯不肯成全?”   云锦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休想!”   冷冷地对峙着,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我从来不知,你是这样的!自私!无情!”一片寂静中,他听到她这样说。   心,似被利剑狠狠贯穿,彻骨的冷,彻骨的疼……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云锦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而慕羽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关切与巧笑嫣然。   “事情因我而起,既然我救不了他,便只有以死谢罪!”袖中一道寒光闪动,慕羽罗握住匕首,绝然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云锦心中骇然,飞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慕羽罗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出手如风封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云锦惊觉受骗,凝视着她的眼中除了愤怒,还有……心碎……   慕羽罗心中一痛,别开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敢再看他。从他袖中拿出锦盒,便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只余下一句“对不起”,在寂静中回荡,然后散去……   云锦心伤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突然猛地握起拳头,生生用内力冲开了穴道,只是这样一来,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腥甜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眼前渐渐模糊,然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红烛即将燃到尽头,晨光初现,却还不见慕羽罗的身影。   眼看着凌逸罗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凌轩煌心中焦虑,但又莫可奈何。   正当他再也坐不住,站立起身的时候,瞥见窗外一道白影划过。   “东西我拿回来了,快救他。”慕羽罗靠着门板,翻转手掌,一个锦盒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云老立即上前,接过那个盒子,并将其打开。淡淡的香气立刻盈满了整个屋室,淡黄色的丹丸闪动着柔和的光芒,仿佛能温暖人心。这,就是传言中的火璃珠。   饶是云老见过这世间许多珍稀药材,此刻眼中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惊奇的神情。   但,也只消片刻,他便又恢复常色,“老夫这就去配药。”他走了出去,周身散发着一股子淡然,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久,云老拿着一碗药又进得屋内喂凌逸罗喝下。凌逸罗却只是嘤咛了一声,仍是不见清醒。   慕羽罗微微蹙眉,眸色凌厉地射向云老。   “王妃不要担心,小王爷已经无碍了,只是太累,过些时辰就会醒来。”   “若你说谎,本王必将你挫骨扬灰。”   面对凌轩煌的警告,云老的脸上只是淡然的笑意,并未有一丝惊恐。看来,他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   慕羽罗再不做声,缓步走到床边。   凌逸罗虽还未醒,但是呼吸却是平稳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微弱,这让她稍稍放心。   紧绷的心弦一旦放松,长时间奔波的疲惫便愈加清晰。她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幸好一旁的凌轩煌及时扶住了她。   “你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他温柔的话语,飘荡在她耳边,仿佛冬日的阳光那般温暖人心。   “看着他醒过来,我才能放心。”   “可如果连你也累垮了,谁来照顾逸罗?巧儿,带王妃回去休息。”后一句话,是毋庸置疑的命令的语气。   慕羽罗无法,只得任由巧儿搀扶着向外走去。   待慕羽罗走后,凌轩煌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这个屋子里飘散开去,“小王爷还请你好好照料,决不允许出半点差池,否则,就提头来见吧。”   “请王爷放心。”云老略微低头,淡淡回应。   凌轩煌再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至此,除了外间侍候的几个丫鬟,房内便只有云老一人。   收起了之前的可掬笑意,也再不复先前一派随意淡然,冷漠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凌逸罗,嘴角冷冷勾起。手掌一翻,接住从袖中滑落的锦盒。盒子精致漂亮,但……却是熟悉异常。赫然是慕羽罗方才交于他的,那个装着火璃珠的锦盒!   虽然觉得疲惫,可慕羽罗却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云锦那悲伤心碎的模样就这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终究还是伤了他……就算她心中,是多么不愿……   烦躁地坐起身,近乎狂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巧儿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看到慕羽罗散乱的头发,不禁有些诧异。记忆中,小姐虽从不像那些千金名媛万事拘谨,却也喜欢整齐干净,何曾有过这般……   “巧儿,去找凌轩煌。”突然慕羽罗的口中蹦出了这样一句话。还未等巧儿反应过来,她便翻身下床,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衫披上,如风般瞬间不见了踪影。   “哎!小姐!你还没有梳洗呢!”巧儿急得跺脚,追了出去,却是再也没能跟上慕羽罗的脚步。   似乎是得了命令,侍卫们看到慕羽罗只是行礼问安,并未阻拦。就这样,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凌轩煌的书房,甚至门都未敲,便推门进去了。   室内有些阴暗,饶是如此,她依旧清晰地看见凌轩煌抬起了头,深邃的黑眸淡淡地向她看过来。   也不等他发话,慕羽罗便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对于她的出现,凌轩煌显然有些意外,于是放下手中的奏折,“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来了?”   “王爷就没有怀疑吗,这整件事……”慕羽罗抬起一只手支着下巴,目光幽然,“昨天三夫人来找我,所以我才会离开,之后逸儿就出事了,一切,都太过巧合了。王府守卫那么森严,竟然会随随便便让人进来,莫非……府里有内应?设计之人必定极其了解我,知道我与三夫人的过节,知道她来,我必不会退避,借此引开我,好对逸儿下手。”   慕羽罗缓缓道来,分析得清晰透彻,“若是逸儿不幸离世,王爷唯一的子嗣也没有了,这个时候,不论谁先怀上孩子,在这王府之中也就有了立足之本。而我,看护小王爷不周,必然落人话柄,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哼——好一个一石二鸟!”可她慕羽罗,亦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今日陷害她的人,她必然不会放过!   “这件事本王自会查清,本王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语气之中的坚定,让慕羽罗不由抬眸看向他。然,还没有看清楚他眼底到底是何神情,便听得敲门声。   “进来。”凌轩煌收回停驻在慕羽罗身上的视线,转而望向门口。   玄夜推门而入,恭敬地双手抱拳,回禀道:“王爷,属下刚刚收到消息……”却在看到旁边坐着的慕羽罗时,止住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凌轩煌会意,开口道:“无妨。”   “属下收到消息,将军府三夫人途遇盗匪,不幸遇难。”   凌轩煌和慕羽罗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调开,均陷入了沉思。   她,竟是死了?真是意外,还有杀人灭口?   天子勤政爱民,免收苛捐杂税,百姓生活富足,这些年,何曾听说过有盗匪作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羽罗的眉心越蹙越紧,思绪混沌间,隐隐透出一点亮光,却……不是很分明。   但,不管事情真相是如何,她都应该回一趟将军府。有些事,该了结的,也是时候了结了。 ? ☆、姐妹情断 ?  马车快而稳地向前行驶着,路上的行人皆匆忙地退向两侧,以免被马车撞到。   但看那富丽堂皇的装饰,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车驾,少惹麻烦为妙。   慕羽罗坐在马车之中,只觉无趣。   她本想骑云骋回去的,可是却被凌轩煌那一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何况你还是王妃”给堵了回去。好吧,马车也就马车,只要不限制她的自由,什么都好说。其实,在王府也有些时日了,他还真的没有限制过她什么,只要她想做,便能做。日子若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倒也不错。   慕羽罗扬唇浅笑,抬起素手,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喧闹的大街,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发觉屋顶上一闪而过的人影。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垂落的车帘,掩去了她脸上骤然变冷的神色。   没过多久,马车便行至了将军府。   侍从迅速跳下马车,放了矮凳,然后掀开帘子,恭敬地道:“王妃,到了。”   “恩。”   慕羽罗踩着矮凳,缓步走了下去。   将军府除了一如既往的庄重大气,没有任何异常。也是,不过是一个妾。按规矩,妾室是不办丧礼的。真是可惜,争了一辈子,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一声轻浅的叹息,弥散在了空气中。   慕云早已收到消息,一家人已然在前厅等候。远远就看到慕羽罗向这边行来,他缓缓跪下,“参见王妃。”   慕羽罗心中一惊,紧走几步,扶住父亲向她行礼的身子,“爹爹,不可!”   “这是规矩。”慕云却是固执,不顾她阻止,跪在地上行了一礼,方才起身。只是,再不说一句话。   见慕云那么冷漠,羽罗心里很不好受,“爹爹可还是再生罗儿的气?”说罢,眼眸似蒙上了一层水雾,不多时,便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慕云心中一痛,回道:“王妃多虑了。”   “爹爹,虽然罗儿嫁入王府,但始终还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当真要对罗儿如此生疏吗?”   “那晚是我不对,爹爹大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请您不要不理我。”   澄澈干净的双眸,执拗地凝睇着慕云,似是不得到答复便不罢休。   时间过了那么久,慕云心里哪还有气啊?他只是不知道在这段时间的疏离冷淡之后,要如何再去亲近她。她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或许那晚的行为有些残忍偏激,却也是为了他和译晨,还有宇风,他又怎么舍得去责怪她啊……   轻叹一口气,慕云伸手拭去慕羽罗脸上的泪珠,“都已经嫁人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语气之中是难掩的宠溺。   慕羽罗眼睛蓦地一亮,声音之中带着欣喜,“爹爹不怪我了?”   “早就不怪了——你爹啊,别提有多想你了。”二夫人捂着嘴笑道。   “罗儿,在王府,一切都还好吗?”慕云轻抚慕羽罗柔顺的发丝,关切地回道。   “我很好。”   “罗儿,这么久不回来,想死我了!”慕宇风乍呼一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慕羽罗。   “之前我一年未回,也没见你那么激动。”慕羽罗忍不住调侃。   “这次,情况不一样了嘛。”慕宇风略略挑了挑眉,“你成了我们当中第一个成亲的人,明明是年纪最小的。”   慕羽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二哥如果觉得孤单,就赶紧娶个嫂子回来,也免得二娘总是为你操心。”   玩笑归玩笑,慕羽罗可还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不等慕宇风出声反驳,她正色道:“爹,我听说三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云虽然对三夫人没什么感情,可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面色有些沉郁,“有人在京郊一条小路上发现了她的尸体,送了回来……”   “京郊?”慕羽罗略微沉吟。回将军府根本无需绕偏远小路,三夫人去那里干什么?   “爹,我能看看三娘的尸身吗?”   “这不好吧,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能看这些。”不等慕云说话,便闻二夫人劝阻道。   “哎呀——二娘——”慕羽罗撒娇地摇晃着二夫人的手臂,似有不达目的便不作罢的势头。   “好了,好了!”二夫人经不住羽罗的软磨硬泡,也不再阻拦,抬手轻拧她的鼻子,“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慕羽罗不以为意,笑得一派天真无邪。   既然妾室在死后不能办丧礼,所以尸身就暂且安置在三夫人自己的房间,待日后入土安葬。   慕羽罗推开房门,阴暗的屋室因这射入的光线,而变得略微明亮。   三夫人面上呈现出一种死灰,那是死人才有的颜色。她就躺在那里,没有了往日尖酸刻薄的话语,也没有了那令人厌烦的心计……那么安静,又那么凄凉……   或许有些人,只有在死后,才能得到别人的谅解,得到别人的同情……就好比现在。   她本是极其讨厌她的,可是现在,她同情她。想想她这一生,所想要的,也不过是丈夫一点点的垂怜……可惜她用错了办法,徒招来别人的厌恶……   倾其一生,都未得到自己想要的,该是怎样的悲哀啊……   慕羽罗走近,开始检查三夫人的尸身。惨白的皮肤上,就只有一道伤痕,横过颈项割破了气管,如此决绝,竟是不给别人留半分存活的机会。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慕羽罗这才发觉,这个屋子里原来不只有她一人。   那个角落,女子低着头蜷缩成了一团,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散了开去。似是觉得冷了,女子环着双臂更紧地抱住自己。   室内太过昏暗,慕羽罗看不真切,只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姐姐?”   女子的身子猛地一抖,缓缓地抬起头来。没有聚焦的眼眸,在接触到慕羽罗的那一刻,翻涌起刻骨的恨意。   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慕羽清站起身,疾步走到慕羽罗面前,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看自己的阴谋有没有得逞,还是来看我的笑话?”   慕羽罗眸色转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慕羽清喃喃道。然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慕羽罗微微蹙眉,不想与她多做纠缠,转身欲走。慕羽清却快她一步,闪至门边,合上了门板。   “你要干什么?”危险地眯起眼睛,慕羽罗冷声问道。   “干什么?呵——我能干什么?”慕羽清眸光散乱,“我从小就比不过你,不比你天真烂漫,不比你聪慧机灵,不比你得宠爱,所以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可是最终,所有人的眼里还是只有你,纵然你什么都不会,纵然你调皮捣蛋!一直以来,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嫡,我是庶,差别就这么大吗?”   慕羽清近乎疯狂地将案几上的香炉和贡品全扫到了地上,炉灰洒了一地,瓷器化成了碎片,各类瓜果落滚到了各处。   “从来都没有人瞧不起你,一直以来,不过是你自己自轻自贱罢了。”   “你我本是至亲姐妹,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最是清楚!可是你呢?若没有凌云峰那件事,我尚且不知道,我的好姐姐,原来那么恨我!呵——这些年的姐妹之情,那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苍白的唇瓣不住地翕合,却再吐不出一个字。   慕羽罗不理会,继续说道:“你的娘亲昨日来王府大闹一场,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到我的身上,说因为我才让你成为了众人的笑柄,也是我,让王爷抛弃了你……”慕羽罗凑到她耳边,声音森冷,“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事实到底如何,上天自会评定。你那娘亲已经受到了惩罚,那么,你的报应呢?”   慕羽清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恐,身体一阵无力,瘫坐在了地上。   慕羽罗冷淡地看着她无神的瞳孔,再也没有昔日的关切和担忧,有的只是一颗寂冷的心。   她听到自己冰凉的声音,“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姐姐,你好自为之。”说罢,便推门走了出去,再不看慕羽清一眼,因为,已然没有必要了……   ------------------------------------------------------------   侍女将丝毫未动的饭菜端了出来,却不料在门口遇到了凌轩煌,心中一惊急忙俯身行礼,“参见王爷。”   凌轩煌看了眼没有动过的饭菜,蹙起了眉头,声音骤寒,“怎么回事?”   侍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王爷,奴婢不知啊……王妃……王妃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就是那个样子,午膳未用,晚膳也说不想吃……”   “那你不会劝劝王妃吗?你是怎么当的值,如果饿坏了王妃,你担当得起吗!拖下去重重地打!”   向来,教训丫鬟仆人的事,从不劳主子动手,今日竟是凌轩煌亲自插手。目睹这一切的人,不由在心底又转过了诸多心思。   那侍女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是。”两个侍卫接到命令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便往外走。   “王爷饶命啊!”侍女凄厉的喊声响彻在这片天空下,她哭喊着,挣扎着,用尽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只期望能够卑微地活着。   “跟她无关,放了她吧。”清泠的嗓音从屋室中传来,虽然并不大声,却穿透了那凄冷的叫喊,止住了那两个侍卫前进的步子。   询问地看向凌轩煌,等待他的命令,可凌轩煌却未置一言,便转身走进了屋子,徒留他们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继续抓着那个侍女也不是,放了她也不是……   慕羽罗侧躺在软榻上,一手支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湛蓝的天际,偶尔有飞鸟掠过,翱翔于天际,那该是多么自由,多么无忧无虑啊……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她想了很多。这种日子真的是她想要过的吗?她不欲害别人,别人却不肯放过她。先是她自认为的好姐姐欲取她性命,她真心待她,尚且落得这个下场,更何况这府里诸多的女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算计和防备别人的事情上,这原不是她的本意……她,断不可以让她们毁了她的生活!   “为何不用膳?”凌轩煌在软榻旁站定,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慕羽罗不答,只是道:“王爷为何要处罚那丫头呢?主子不想做的事,难道是一个丫鬟可以改变的?”   “她伺候不周,就该受罚。”   “姑且不论她侍候得是否周到。王府从没有主子亲自教训丫鬟的先例,下人犯错,都是管家出面惩处的。如果王爷插手了,便是破了惯例,传出去免不得会招来闲言碎语。”   “羽罗记得与王爷的约定,嫁进王府不为什么,只求王爷保慕家平安。可是来王府这么些日子,先是有人来大闹一场,然后是逸儿落水……之后呢?又会发生些什么?我本欲安生度日,不想争抢什么,可为何偏生不让我得到安宁!”慕羽罗直直望进凌轩煌的眼底,语气中竟带着些质问。   凌轩煌目光深邃着回望着她,没有丝毫恼怒,只声音深沉地问道:“那你想如何?”   “羽罗不值得王爷那么关注,王爷应该知道,王爷的柔情,王爷的用心,无一不会把羽罗推到风尖浪口上。所以,羽罗恳请王爷,离羽罗远些。毕竟,你我之间除了那个承诺,什么都没有。”   她定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伤人。   凌轩煌的深邃的眼底划过一道失落,只一瞬的功夫,快得让人看不真切。   “如你所愿。”纵然这句话对于他,要说出口是多么艰难,但是他仍然要装得若无其事,他有自己的尊严。   他冷冷地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再看她一眼。可是,他真的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再不去看她,再不去想她吗?   那年,漫天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可她的双眸却是比那烟火还要璀璨,还要魅惑人心。   她回眸,笑靥如花,那干净纯真的模样,就此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是他最青涩,最单纯的回忆。   之后种种,也只是让他更加放不下她……   可惜,她不记得了……   慕羽罗看着凌轩煌的背影,蓦然有些失神。为何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许落寞?转而又理解地摇了摇头,他本是身居高位之人,自然有常人无法体会的孤独,高处不胜寒啊……? ☆、似梦非梦 ?  最终,慕羽罗还是在巧儿的劝说下用了些点心,再加上昨个儿一夜未休息,不自觉困意袭来,早早就寝。   耳边仿佛传来一阵清灵的笛音,可是除了那声音,入眼是一片黑暗。   她似乎走了很久,却看不到尽头。   就在她疲惫想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缓缓走过来一个男人。修长的手指拿着玉笛,轻轻地吹奏,那双黑眸满含宠溺地凝视着她。   她惊喜,迈开步子向他跑了过去。可是她诧异地发现,不管她怎么跑,也只是让他越来越远。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声叹息,“罗儿,你待人冷漠,所以我戏弄你,调侃你,与你打闹,终于你不再漠视我了,终于你开始还击,终于,我们抛开了一切恩怨,感情越来越好,成为了彼此最特殊的那一个……我喜欢你,你不给我回应不要紧,可是为什么你要利用我对你的喜欢来伤害我?你还是她吗?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慕羽罗吗?”   “师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再也消失不见了,她惊呼,却是,再没有了回应。   画面一转,眼前蓦地一亮。强烈的光线,让慕羽罗不自觉抬手遮住了眼眸,直至适应。   寒气缭绕,晶莹的冰柱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熟悉的场景,竟是“云来山庄”地底的冰窖。   再往前走,远远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儿,双手撑着石桌,面色阴沉地看着桌上放着的那个寒玉盒子。   这个盒子她记得,是用来存放冰蚕母蛊的。而子蛊,就种在她的身上。   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男子直起身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玉笛,凑到唇边吹响。   本是悦耳的笛音,却让慕羽罗的身体一阵难受。那是一种,连血液都被冻结了的寒冷。   透过那透明的寒玉,她看见原本雪白晶莹的冰蚕,竟然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心口蓦地一痛,慕羽罗陡然睁开了眼睛。散乱的视线逐渐聚焦,看着屋内的陈设,才恍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可是,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   隔日,慕羽罗坐在院子里品着香茗,阳光柔柔洒下,带起一阵暖意融融。   自那一日起,王府中似乎风平浪静了,小王爷落水一事,再未有人提及。只是不知这平静的背后,会是怎样的暗流涌动,这平静,又能够维持多久。当然,这不在慕羽罗关心的范围,只要那些人不触及自己的底线,她能忍便忍。   第一次她惩处紫菱,是因为紫菱打了巧儿;第二次与那些女人针锋相对,是因为有人想害逸儿……这些事表面上对象不同,实则都是针对她。   若是口舌争斗也就算了,可是这已经伤了人,甚至……差点出了人命,这便是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怎能容忍?   虽然还没有查出来是谁所为,但是她保证,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人!她,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越发凌厉的眸光氤氲在袅袅的水气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王妃。”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的味道,传到了慕羽罗耳中。   羽罗回神,看向站在身前的老者,“云老,你怎么来了?”   云老弯腰作揖,一双眼睛却别有深意地看着慕羽罗,“或许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王妃了,老夫是特意前来向王妃辞行的。”   慕羽罗目光泠泠,对上云老的眸子,“云老,你该清楚,我最讨厌说话绕弯,有什么话,直说!”   云老直起身子,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线低沉阴冷,哪有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缓缓走到慕羽罗身旁,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火璃珠虽然是治伤圣药,是宝物,但在云来山庄,同样是个禁忌。锦儿的爷爷,是因为抢夺火璃珠受了重伤,才不治而亡的,而锦儿的父母,也是因为要护得夺来的火璃珠,被人残忍杀害,因此,锦儿对此深恶痛绝。如今,你犯了锦儿的大忌,他恐怕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师兄会如此阻止,因为火璃珠,带着他最疼痛的伤痕,最沉重的记忆,所以,他不愿让人触及吗……   慕羽罗的眼底闪过些许痛意,可是她……又做了什么……狠狠地撕开他的伤口,又在那上面洒上了盐……那一定是,彻骨的痛吧……   “既然你知道这一切,为何不说明白?”如果说清楚,她或许就不会狠下心,不,应该是狠不下心……他对她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告诉你?”云老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目光闪动着恶毒的光芒,“如果告诉你,你必定不会去夺,那么,我又如何能得到这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火璃珠呢?”   “你说什么?”慕羽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眸光渐渐转冷。   云老无所畏惧,继续道:“你以为,那些人为何会知晓火璃珠在云来山庄?其实,是我放出的消息……云涛那个老东西,把火璃珠藏得那么好,所以我就放出消息,引得江湖人士来围攻云来山庄,逼云涛把东西交出来,然后我便可以趁机抢夺,把东西据为己有。谁知那老东西,就算死,也不肯松口,害得我的计划功亏一篑!”说到这里,云老的语气中不无狠厉。   他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我将云锦养大,待他犹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我取得他的信任,可最终,我也没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火璃珠一星半点的消息。后来,你出现了……他相信你,把什么都告诉你,他宁愿把这些告诉一个外人,也不肯告诉我……不过没关系,我终于得知了火璃珠放在何处,可是我偷偷下了密道,却发现里面机关重重,如果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了里面!”   他的神情有些狂乱,“之后,我一直在等机会,上天待我不错,让我等到了。”说着,手掌一翻,一个锦盒赫然被他握在手中,紧紧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利用了我?”   “是的。”云老的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眼底尽是阴谋得逞的得意。   “拿一个孩子的命作为筹码,去伤害,一直把你当成最亲近家人的那个人?”   云老不以为然,“这是他自作自受,何况,伤害他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你。”   如果师兄听到这些话,会作何感想?应该会……很难过吧……   白皙的手指缓缓握紧,泛白的指节彰显着女子此刻的怒意。不光如此,竟然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要被他利用,险些丧命。   就算当时没有火璃珠,他也是可以救他的吧。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辞罢了!为了达到目的,如此不择手段,真是枉为医者!   运气于掌心,凌厉的杀气带着欲毁灭一切的气势,卷起了地上的花瓣,扬向天空。   站在罗苑门口守卫的侍卫们,脸色皆是一变,警惕地看向院子里的那两个人。   花瓣零落间,是女子冷漠嗜血的双眸。   然,不等慕羽罗一掌推出,便觉胸口一痛,一种连血液都要被冰冻的感觉遍布全身,运于掌心的内力陡然消逝。   “呵呵——”云老冷笑,出语讽刺,“冰蚕子母蛊,可以是改变体质的灵药,也同样是世间至毒之物,只看下蛊者到底意欲何为。冰蚕自幼便以云锦的鲜血肉喂养,只有他才可以驱动蛊虫。显然你夺取火璃珠的行为已经让他愤怒万分,竟不念一丝旧情,下这么重的手。”   “你完全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不过我得提醒你,越是催动内力,那么寒毒蔓延就会越快,等到毒入肺腑,那可就无力回天了。”   “你可知……”嘴唇翕合,声音低不可闻。   “什么?”云老似乎确信慕羽罗不会再出手,放心地俯下身子,耳朵凑到她的面前。毕竟,谁不怕死呢?   “我不在乎!”可谁知,慕羽罗突然提高了音调,出手如风,一掌拍在了云老的胸口。   云老没有丝毫防备,身子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侧过身一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   侍卫一惊,立刻把云老围在中间,拔剑相向。   慕羽罗缓缓站起身,轻描淡写地抚平衣服的褶皱,仿佛方才的那一幕与她无关。   “你以为,你拿到火璃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如果那些江湖人士知道火璃珠在你的手上,你觉得……会怎么样?”   云老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恐,映在慕羽罗幽深的眸中,却只换来她一声哂笑。她刚刚那一掌没有用十分的力,只是伤了他的心脉,并不会要他的命,因为死,太便宜他了!   “我不会杀你的,我还会送你出王府。你如果识相,就赶紧离开京城,也不要想着去找师兄,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不日,便会被所有人知晓。”   “我要你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中,为你的罪孽……赎罪……把他拖出去!”   “是。”侍卫恭敬地抱拳,架起云老的身体,迅速消失在了拐角。   心口还在隐隐作痛,浑身的冰冷让慕羽罗的行动有些僵硬,可是她无怨,亦无恨……既然这件事情她做了,那么,这是她应受的……她并不奢求能够得到云锦的原谅,只求心安……? ☆、心意 ?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夜风带着几许凉意吹入室内。   烛火在风中跳动了几下,明灭不定。   慕羽罗起身来到窗前,轻轻合上窗户,复又回到床侧坐下,为凌逸罗掖了掖被子。   经过了半月的调养,凌逸罗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此刻正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睡意。   慕羽罗回望,“怎么还不睡啊?”语气中难掩宠溺。   “这些日子睡多了,现在睡不着。”他闷闷地回答。   良久,他开口问道:“娘亲,为什么这些日子父王不来看我?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傻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慕羽罗爱怜地拂开凌逸罗额前的碎发,“许是你父王这段时间太忙了,等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了。”   “真的吗?”凌逸罗的眼睛蓦地一亮,脸上、眼底、声音中满满都是惊喜。   慕羽罗笑道:“真的。娘亲何时骗过你?所以呀,你要乖乖睡觉,否则到时候见了你父王精神不佳,说不定,你父王就不喜欢你了。”   “恩!逸儿这就睡觉!”小手抓着被子略微向上一提,闭上眼睛,仿若宣誓一般……   这个孩子,一定是极其渴望父爱的吧。可是,他的父亲给他的……仅是疏离……   不多时,便传来了孩子轻浅的呼吸声。   慕羽罗在凌逸罗的额上轻柔地印下一个吻,又看了看孩子安详的睡颜,这才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完成这些回过身,却在看清房门前站着的那个人时,不由有些失神。   已有半个月,不曾见过他了。   在这夜色之下,凌轩煌一袭黑蟒锦袍,似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似乎站了很久,以至于他的发丝上,沾染上了些许露珠。   看到他这样,慕羽罗终是觉得不忍,出言相劝,“夜深露重,还请王爷保重身体。”   “他,怎么样了?”似是沉吟了很久,凌轩煌问道。   “王爷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毕竟,你是他的父亲。”说这话时,慕羽罗的语气有些冰凉。   说完这句话后,便似再无话可说,慕羽罗微一欠身,向前走去。   月华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影子相互靠近,终于重合在了一块,衣裾相触,转瞬,就又要错开,凌轩煌却在此时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慕羽罗前行的步子一滞,却未有动静,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   “如果……”凌轩煌低沉的嗓音中,有几分晦涩难懂的意味,“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本王应该如何做?”   慕羽罗一怔,抬眸对上凌轩煌深邃的黑眸。里面汹涌的情绪,她看不懂,但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坚定地道:“既然错误已经造成了,难道王爷认为,逃避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你不懂……”   “是,或许我是不懂。”慕羽罗打断了凌轩煌的话,“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刻意去疏远逸儿,我不懂,你和他娘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你是一个父亲,他是你的儿子,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都应该履行你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你知道逸儿每天都看着门外,等着你来看他吗?看着他眼底的希冀逐渐转为失落,就算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也感到心疼!而你,怎么能够这么冷血?”说到最后,那语气已经成了尖锐的指责。   她说他,冷血?她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当年如果没有遇到她,有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些欺骗和背叛,最终寒了他的心……   她又是否知道,这半个月他是如何度过的?每一天,眼前、心底都是她的影子,他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去看她的冲动!   她就像毒,在这许多的岁月,慢慢融进他的骨血,到如今,再也无药可解。   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亦不想忍。所以他来了。   但,她除了最开始的关切,给他的就只是冷漠和指责!   拽住她手臂的那只手腕加大了力道,将她拉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不容她有一丝抗拒。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你,我从来不曾冷血。”或许谁都没有发现,他不经意间改了称谓。可能在潜意识里,面对她,他是可以放下那所谓的尊严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如果一个对亲生儿子都视若无物的人,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待我会不同?”   “好,我证明给你看。”如果这是她要的心安,他愿意为她去做。   ******************************   清晨,初升的太阳刚刚将光芒照向地面,还未来得及驱散昨夜凝聚起来的凉意。   慕羽罗独自走在王府的青石路上,提着早起新做的点心,准备去看凌逸罗,却在花园中听到了孩子清脆的笑声。   她脚步一滞,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昨夜的谈话仿若一道催化剂,迅速拉近了这对父子的距离。没有了掩饰,没有了顾忌,竟是这么一幅融洽的场面。   凌逸罗一下子就看到了慕羽罗,雀跃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而凌轩煌仅是站在凉亭中,深邃的黑眸似盛满了温暖的阳光,向她看了过来。   逸罗的声音中全是欢喜,“娘亲,父王在教我练剑,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凌逸罗把慕羽罗拉倒凉亭中,然后握着手中的小木剑,像模像样地舞起了一套剑法。   慕羽罗走到石桌旁把食盒放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凌轩煌。   后者则是坦然迎视,双眸竟带着明显笑意。只听,他声音沉着地道:“之前有些事,本王做的确实有失妥当,不知王妃是否肯给本王这个机会,重新开始?”   他的重新开始,自然不单单是指自己与凌逸罗之间的父子亲情,也包括他们之前有过的不快,他希望能够一笔勾销。此话一语双关,慕羽罗岂会听不明白,只是发生过的事情,她没法忘记。   她转开视线,打开食盒,将一盘盘精致的糕点置于石桌上,“现在我只想让逸儿觉得开心,其他的,我不想考虑。”   面对她的冷淡拒绝,凌轩煌的确有些失落,但也没有过多在意。他们是夫妻,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凌轩煌伸手握住慕羽罗为了布置点心,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你不需要考虑什么,只需要站在本王身后,本王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他说出这一句话,慕羽罗的手还是轻轻一颤。虽然表面上仍平淡如水,但是在心底,终是掀起了波澜。   --------------------------------------------------------------   这些天似乎冷得特别快,空气中浮动着几分萧索的秋意。落叶落满了整个院子,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羽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体内的寒毒,应该是越来越厉害了吧……   她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有人站在身后,她都不曾发觉,直到后背突然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凌轩煌双手环住慕羽罗,将她纳入怀中,“在想什么?”   慕羽罗心下一惊,暗恼自己的失神,抬手想要移开凌轩煌环在她腰际的手臂,后者却是固执地不肯松手。   “放开!”声音中已带了些许恼意,可凌轩煌却并不在意,低下头埋于她的发间,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尽管那味道带着沁人心脾的冷。   “手这么凉,怎么不多穿点?”说罢,更紧地拥住她,同时将她冰凉的手纳入他的手掌中,用他手心的温暖去驱散她的冷意。   慕羽罗见挣扎无效,便也不再浪费力气,只凉凉问道:“王爷最近很闲吗?”她之所以这样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这段时间,凌轩煌似乎真的想要做一个好父亲,几乎每时每刻都陪着凌逸罗。   凌逸罗已然习惯往慕羽罗这儿跑,理所当然的,凌轩煌也跟着来了,于是在她的院子,一呆就是一整天。   这期间也只是和逸罗在一块打闹,并未处理什么公务,让她不得不诧异,贤亲王爷,真的那么闲吗?   不光如此,他还一反往日的深沉莫测,他宠她,不加掩饰,似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对她,在似乎也不再掩饰什么,将所有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却让她,更加看不懂了。   “本王花时间陪你,不好吗?”   “王爷这番,便又是要将臣妾变成众矢之的了。王爷曾经答应过臣妾,要还臣妾安宁。”   “本王自然记得。”呼吸起伏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慕羽罗的耳垂上。   慕羽罗身体轻微地一颤,不由又开始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控制。   慕羽罗的不自在,他自然察觉了。   凌轩煌的眼底,不光是眼底,就连脸上都蕴起了些笑意,为她对他也不是全然的漠视。   他收紧手臂,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的,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打扰你。”但,也不会是通过疏远她,来达到目的,因为,他舍不得,亦做不到。? ☆、迁居别院 ?  似是在验证他的这句话,平静中终是融进了几许喧嚣。   有女子尖利的叫嚷声,也有低声的啜泣,虽然隔了些距离,但丝毫不漏地传到了慕羽罗的耳中。   “我不能离开王府!我要见王爷!”   “王爷已经下令,夫人,请不要为难属下。”   “为什么?我伺候了王爷这么长时间,王爷就忍心这样对我吗?王爷——”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了。   慕羽罗眸光清冷,直视着前方,声音带着些许寒意,“你做了什么?”   “本王让她们迁到别院居住,免得留在府里,扰了你清静。”   “她们是侍候过王爷的人,平日里也没犯什么大错,王爷这样做,就不怕伤了她们的心吗?”   “本王在意的,就只有你一个,只要你开心,即便让本王负尽天下人,本王也不在乎。”   或许这句话,其他女子听了,自是欣喜不已,可是听在慕羽罗耳中,却只觉得心寒。   这个男人,绝不是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想想这府里的那些女人,又有哪一个,之前不是受尽宠爱,或许也曾得过他这般许诺,就此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为他喜,为他悲。可是最终,换来的却是这个男人的冰冷以对。   终究,没能逃过一个弃字!   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比冰还冷,比铁还硬!   都道帝王无情,原来是这样。   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再开口时声音中蕴了更深的寒意,“怎么会开心呢……”   猛地挣开凌轩煌缚住自己的手臂,慕羽罗转过身,看着凌轩煌的眼眸中带着不屑,还有厌恶,“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竟会如此失去理智,在他的面前。   或许,凌轩煌的初衷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再受到她们打搅,但是这种去伤害别人而成全自己的做法,她无法认同,尤其他伤害的,是那些爱他,视他为一切的女人。   她们又有什么错了?当初进入王府或许就非她们本意,爱上他也非自己所能控制。看着别的女人在他怀中时,即便心痛,即便嫉妒,也要隐忍。   可他,一点往日之情都不曾念,亦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惜,那么决然,那么狠心……   同为女人,慕羽罗不禁为她们不值。   凌轩煌脸色蓦然有些阴沉,语气中也透着浓郁的怒意,“你说什么?”   “王爷没有听明白吗?我说你……恶心!”   “你!”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她竟然说他恶心!   凌轩煌怒极,扬起手欲甩向她的脸颊,但是手定了在半空,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该死!她这样羞辱他,他竟还是下不了手!   手,缓缓地垂到身侧,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冷漠如冰。启唇,声音也是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冷,“王妃身体不适,出言无状,本王不与你计较。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罗苑好好反省。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放王妃出去。”前面几句是对慕羽罗说的,后面两句则是吩咐一侧守卫的侍卫的。   第一次,他下令,限制她的行动。   “是。”陡然间压抑的气氛已经让众侍卫们大气都不敢出,惶恐地单膝跪下,恭敬地回道。   “谁敢!”慕羽罗厉声呵斥。   凌轩煌看着慕羽罗,眸底尽是冰冷。他冷声道:“本王是你的夫,亦是你的天,有何不敢?王妃现在,可是想要违抗本王的命令?”   “当然,你可以不听本王的,但是这罗苑的丫鬟和侍从,都会因为你的不顺从,受到惩罚,甚至,为你去死。”他知道,此言一出,她必定不会再与他硬碰。从她上次出声救下那个丫鬟开始,他就知道,她对所有人都可以仁慈,唯独对他,那么残忍!   深邃的黑眸中闪动着凛冽寒光,语意中是凌厉的杀气。慕羽罗丝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所以,就算再怎样不甘,她都未再说一句话。   在一片寂静中,凌轩煌拂袖而去。   就这样,慕羽罗被禁了足。但除了行动受到限制,其他倒是一切如旧。   只是这一天,当慕羽罗正在执笔练字以打发闲暇的时间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为首的似乎是宫里来的嬷嬷,随着她踏进屋子,身后的侍女鱼贯而入,竟是未请自来。   慕羽罗不恼,除了最初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练字。   那个嬷嬷上前一步,福下身行了一礼,“奴婢奉王爷之命,来给王妃梳妆。”   话音未落,一行侍女便走上前依次排开,手中的托盘上,胭脂水粉、锦衣华服、钗环配饰一应俱全。   可慕羽罗的视线只是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便转了开去,声音轻淡,“拿出去,我不需要。”   “可是王爷吩咐……”   “啪——”笔杆碰撞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是平添了几分冷冽,生生截住了那嬷嬷要说的话。   “你可是没有听明白,本王妃不需要!”语气中似凝结着万年难溶的坚冰,就连眸底也闪烁着点点寒光。   嬷嬷的身体不禁一颤,可是王爷吩咐她又不得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复劝道:“王妃一身素衣素服,恐是有失身份,不如换上这件,也算是相得益彰。”说着,嬷嬷拿起了托盘之上的那件衣服,抖开呈于慕羽罗面前。   衣服是上好的缎料,就算没有碰触到,光是看那温润的色泽,也可以料想,穿上之后必然舒适。   白色的缎面上,是七彩的丝线融合着银线,绣出的娇艳美丽的兰花,不管从何处看,都觉光彩夺目,却,不是她所喜欢的模样。   嬷嬷见慕羽罗看着这件衣服久久不动,以为她是喜欢的,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却听她道:“拿着这些,出去。”   “啊?”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点不甘心,还想开口说什么。   然而,慕羽罗只是冷淡地打断她的话,视线淡淡地转向窗外,“出去,你要本王妃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王妃……”   “啪——”又是一声脆响,却是茶盏在脚边碎裂。   嬷嬷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也不管手心已经被瓷片划破,渗出了血,只不住得磕头,“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慕羽罗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只重复道:“出去!”纵然知道这是凌轩煌的吩咐,她们也是不得不为,纵然能料到她们没有完成任务,按照凌轩煌的性格会怎样处置她们,可是如今的她,已然没有心情去管这些闲事了。   既然已经被禁了足,为何就不能让她清静些!   “王妃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定是你们伺候得不用心,才惹了王妃生气。”低沉的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声音的主人随后步入了屋室之中。   “王爷——”一行人惶恐跪下,而先前已经跪在地上的嬷嬷也急忙调转了身子,颤颤巍巍地一叩到底,“参见王爷。”   凌轩煌并不看她们,也没有出声让她们起来。自他进屋开始,他所有的心思,就一直停留在坐在那边神色淡淡的那个女人的身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良久,他开口道:“既然侍候的不好,留着便也没用了。”声音中,已透出了些许杀意。   意料之中,听到女人们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刺得慕羽罗耳膜生疼。   微微蹙眉,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慕羽罗斜睨着凌轩煌,出言讥讽,“王爷除了威胁和强迫,还会什么?”   “王妃如果想要在王府中生存,顺从,是你应该学的第一件东西。”   “只要王爷愿意,多的是顺从的女人。王爷之所以对臣妾产生兴趣,不也是源于臣妾的不顺从吗?”   “哦?”凌轩煌没有表情的脸上蕴起了几许笑意,但那笑并没有到达眼底,“王妃的意思是,你的不顺从,是为了引起本王的注意?”   慕羽罗神色一变,几近咬牙切齿地反驳,“王爷想多了!”   凌轩煌也不再和她多言,只道:“本王在外面等着,王妃快些梳妆吧。”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王妃——”嬷嬷又调转过身子,怯懦地唤道。   “罢了,都起来吧。”慕羽罗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一个白玉瓷瓶,“去把你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嬷嬷显然没有料到这般,手轻轻颤抖着,从慕羽罗手上接过瓷瓶,眼眶蕴起了些许湿意,“谢王妃。”? ☆、西云驸马 ?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凌轩煌本是负手而立,背对着房门,听到这么一声,转过身看去,这一看,也不免有些失神。   她的姿容本就已绝色,平日里也不喜欢打扮,如今淡扫蛾眉,略施粉黛,轻点朱唇,更衬得她娇媚动人,顾盼间,风情万种。   身着一袭白衫,朵朵兰花盛开在白色的缎面上,银丝折射出璀璨的光泽,越发让她光彩夺目。   梳堕马髻,乌木般的黑发间,只斜插一支兰花簪固定,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纵然简单,依旧是极美。   凌轩煌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近前,这才收回飘飞的思绪。   “走吧。”   “去哪?”   “进宫。”凌轩煌说着,轻轻牵起慕羽罗的手,往外走去。却不料慕羽罗突然用力挣开,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凌轩煌面色有些阴沉,但也没有说什么,紧走几步至慕羽罗身旁,与她并肩行去。   ------------------------------------------------------------------   马车迅速而平稳地向前驶去,车内一片寂静,凌轩煌斜倚着锦褥,一手半支着下巴,闭目养神,慕羽罗坐在马车侧边,素手轻抬,掀起车帘,漠然看着外面迅速向后逝去的景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很快就停了,慕羽罗不由分说就跳下了马车,似是一刻也不愿与凌轩煌多呆。   再观凌轩煌,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出了马车,踩着矮凳,缓步走了下来。头戴紫玉冠,黑色锦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形,腰间是一条绿玉腰带,一派优雅尊贵。   慕羽罗不屑地收回视线。   宫门口已有轿辇在那里恭候,见他们来,立刻有太监迎上前来。尖细的嗓音带着讨好的意味,“参见王爷——参见王妃——奴才已经恭候多时了。”   轿辇行至华熙宫,缓缓落下。   慕羽罗和凌轩煌双双出得轿辇。   慕羽罗神色淡漠,看也不看凌轩煌一眼,起步向殿内行去。   凌轩煌仍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语,走在慕羽罗身后。   在场的侍者都是极有眼力的,虽然不能直视主子,但是这冷凝的气氛,已是让他们感觉到了异样。   听闻那天,贤亲王爷深夜入宫,在皇上寝殿门口等候多时,只为请皇上下旨赐婚。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皇宫,一时之间,成为了一段佳话。   朝堂之上杀伐果决,甚至可以说是冷血无情的贤亲王爷,竟可以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如此深情厚谊,就算是死,怕也是无憾。   本来以为王爷王妃定是恩爱有加,可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但是他们毕竟是下人,就算犹存疑虑,也不得妄议主子的私事,否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白裙、黑袍,先后从他们眼底划过,沉闷的气氛这才减轻了不少。侍者们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麻利地抬起轿辇离开了。   慕羽罗步履有些急,似是要避开什么,身上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出更为璀璨的光芒,也使得她更为引人注目。   凌轩煌的眸底划过一道阴霾,在慕羽罗提起裙角,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他伸手牵住她的手。   慕羽罗蹙眉,微微用力想要将手抽回,却不似上次那般轻松挣脱。   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力道,不管慕羽罗如何使劲,终是没有挣开。遂停下步子,一脸恼怒地瞪着凌轩煌。   凌轩煌只是冷淡地瞥了慕羽罗一眼,拉着她继续向殿内走去。   已在殿内寒暄的大臣们看到两人进得殿内,立刻跪下迎接,“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他的手牵着她的,她便只能同他并肩而立,接受着众人的跪拜。   然后皇上皇后来了,然后众人入席,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松开握住她的手。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西云国凝香公主到——西云国驸马到——”   慕羽罗又一次试着去挣脱凌轩煌的钳制,终是无果,便也不再浪费力气,恰此时,听到太监的通传声,抬眸望去,只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两道身影渐渐行至她面前,女子一身红衣,容貌俏丽可爱,这男人……   白衫胜雪,剑眉斜飞入鬓,刀削般精致的五官,双眸黝黑,深不见底,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站定,俯身行礼,“参见陛下——”   皇上爽朗笑道,“西云公主和驸马远道而来,路途劳累,快快免礼。”   “谢陛下——”   皇后以眼神示意,随侍的公公会意,一挥手中的拂尘,声音尖细地道:“请驸马和公主入席——”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再次谢恩,携手入座。相视而笑,女的温婉可人,男的温润俊逸,当真是……极配。   之后他们还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也无非是一些寒暄,一些虚伪的客套。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回想,那便是,他成亲了……   彼时,他们携手同游,笑意盎然。   彼时,他们心中虽皆有谋算,却是度过了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他成了亲,她,亦嫁了人……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会是以这种方式。   慕羽罗只觉口中有些微的苦涩,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御酒清冽,带着馥郁的香气,随着喉咙流入胃里,带来的,却只是翻搅般的疼痛。   她微微蹙眉,拿起酒壶又斟上一杯,刚拿起酒杯,手腕就被人抓住。   耳边是凌轩煌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怒气,“别喝了。”   “你凭什么管我?”慕羽罗抬眸看他,清澄的眸子中竟似蒙上了一层醉意。   凌轩煌一个愣神,抓着她手腕的手便被慕羽罗挣脱了。看着她仰面又喝下一杯酒,然后是第三杯,第四杯……   终于再是忍不住,从她手中夺下了酒杯。   “你干什么?”慕羽罗睁着朦胧的双眸,略带恼怒,双颊呈现出诱人的红晕。她似是真的醉了,再也不顾及此地为何地,只是想宣泄自己的不满,“凌轩煌,把杯子给我。”   这句话虽然不是很大声,却是有很多人都听到了。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有惊讶,也不乏看好戏者,更有,冷然的目光。   凌轩煌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他起身行礼,“皇上,王妃不胜酒力,请允许臣弟带她回去休息。”   皇后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几转,又与皇上相视一眼,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皇弟先回吧。”   “谢皇后娘娘,臣弟告退。”话音未落,凌轩煌俯身将慕羽罗软绵的身子带进怀中,扶着她向外走去。   而那边,西云的驸马,眼底涌动着晦涩不明的情绪,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消失,拿起面前的酒杯,仰面饮尽。? ☆、用膳 ?  慕羽罗虚软地靠着马车,有些难受地皱起眉。   本该是平稳的马车,此刻却只让她胃里翻腾。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到了。但还不等它停稳,慕羽罗已经挑开车帘跳了下去。   胃里难受,终是让她忍受不了,跑到一边,将里面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这些日子,她的胃口本就不好,也没吃多少东西,方才也只是喝了几杯酒,并未进食,所以此刻吐出来的,仅是酸水。   凌轩煌冷淡地看着她,并不上前,可是心底却漾起了酸涩的味道。   终究连酸水都再吐不出来,慕羽罗直起身子,想要自行走进王府,可是脚步虚浮,险些站立不稳。   凌轩煌伸手接住了她,沉声道:“本王送你进去。”   胃里是难耐的疼,心头的刺痛却更加清晰,慕羽罗轻轻推开他,“不劳王爷费心。”   凌轩煌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冷淡,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扮过她的身子面向他,“你都这个样子,还逞什么强!”   慕羽罗冷笑,“给王爷丢人了,真是臣妾的罪过。”   “慕羽罗!”凌轩煌气急败坏地吼道。   门口的侍卫,以及那边站着的车夫,皆是一愣。他们从未见过王爷这般愤怒的样子。以前,王爷的情绪从来不外露,但是自从王妃进府之后,似乎,王爷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本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凝视她良久,一声轻浅的叹息飘散开去,凌轩煌将慕羽罗拥入怀中,紧紧的,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   明媚的阳光透过轩窗射进室内,鸟儿清脆的鸣叫回荡在院子中。   慕羽罗幽幽转醒,嘤咛一声,抬手抚上隐隐作痛的脑袋。   耳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慕羽罗侧头看去,视线朦胧间,勾勒出一个男人熟睡的模样。   男人……   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却是猛地一个激灵,复又睁开,看向躺在身侧的那个人,思绪骤然清晰。   心中惊愕,再顾不得许多,蓦地坐了起来,焦虑的检查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衣物已被褪了下来,只余下件薄薄的中衣,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异样,这让慕羽罗稍稍松了口气。   转过身,想要越过凌轩煌翻身下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底似带着一抹哂笑。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就算是平常人也被惊醒了吧,何况是凌轩煌这般谨慎小心。   慕羽罗尴尬地坐在床上与他对视,牵强地勾起唇角,“早啊。”   “恩。”凌轩煌淡淡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额……王爷,怎么会在这?”慕羽罗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如此问道。   凌轩煌深邃的黑眸凝住她,倾身靠近,语气中是蕴着调侃,“王妃不记得了吗?昨夜本王送你回来,本想离开,是你抓着本王的手,不让本王走的。”   慕羽罗无辜地眨巴着双眼,微微蹙眉,似在回忆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真的拉住了一个人的手……   额……慕羽罗咬着下唇,一副懊悔的模样。   凌轩煌又靠近了些许,“王妃为何这副模样,莫不是昨夜本王什么都没做,让王妃感到失望了?如果王妃想的话,本王不介意现在……”   话语中的暧昧慕羽罗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面对凌轩煌不断凑近的身体,慕羽罗本能地用手去抵,“王爷,你该起身了。”虽然笑靥如花,但是不难听出那话里咬牙切齿的意味。   凌轩煌只作不知,抬手握住慕羽罗抵住他胸膛的柔荑,“无妨,西云驸马和公主来到东陵,皇上要好好款待他们,已经免了近日的早朝,本王现在有的是时间好好陪陪王妃。”   掌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慕羽罗垂下眼睑,以掩饰眸底一闪而过的酸涩。   但不管她如何掩饰,终究被凌轩煌看得分明。眼底划过一道阴霾,怎会不在意,这是他的王妃,心中却有着其他的男人,但即便心中震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外面侍候的侍女们听到动静,恭敬地询问,“王爷,王妃,是否要起身?”   凌轩煌深深地看了慕羽罗一眼,开口道:“进来吧。”   门开了,侍女端着梳洗的一应物品进得屋内。   凌轩煌松开了抓着慕羽罗的手,兀自站起来,由着侍女们为其更衣梳洗。   他生来便是让人伺候的人,抬手的动作都是优雅、自然而随意的。   慕羽罗看着他,直到一切完成,她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   “王妃不是要起身吗,为何还坐着?”   羽罗不说话,只盯着他,眼睛向外瞟了瞟。意思很明显,尊敬的王爷,既然穿好了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凌轩煌自然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但显然他不打算顺她的意,双手撑住床榻俯低身子,故作恍然大悟地道:“看来王妃是要本王亲自为你更衣,没问题,只要王妃喜欢,本王都可以做。”   一旁侍立的丫鬟们闻言,低下头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慕羽罗一阵窘迫,用力推开他,咬牙道:“不劳王爷了,臣妾自己来就可以了。”   凌轩煌便也不再逗她,只道:“那么,王妃就快些梳洗吧。”然后,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慕羽罗轻轻抒出一口气,站起身,立刻有侍女端来热水服侍她洗脸,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侍女为她绾发,又从一旁拿起支金步摇欲插入她的发髻之中,忙阻止道:“只要那支兰花簪就好。”   兰花簪,样子本就不新奇,更因为岁月流逝,淡了原本的颜色,可是她依旧喜欢,那淡雅简洁的模样。   记得他说过,这簪子很配她。   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了,可是那双眸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是比星辰还要璀璨,就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能再见到他吗?   指尖轻移,缓缓抚上那支簪子,慕羽罗略微失神。   “是——”纵然觉得这支兰花簪素净了些,可是这是王妃的意思,她们做奴婢的自然不能违抗,遂恭敬地回道。   待一切就绪,慕羽罗起身转至外间,却发现凌轩煌闲闲地坐在主座上,正品着一盏香茗。   他,竟是没走!   慕羽罗愕然,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梳洗好了。”见慕羽罗出来,凌轩煌放下手中的茶盏,迈步行至她面前,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不容抗拒地拥着她走到饭桌前坐下,淡淡吩咐,“传膳吧。”   “是——”侍女领命退下。   不多时,便有精致糕点、几道小菜,还有一碗热粥端了上来。   “王爷……要在这里用膳?”   “怎么,王妃不欢迎?”凌轩煌摒退了下人,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粥递至慕羽罗面前,“昨夜你什么都没用,又醉酒,胃里定然空了,吃点东西垫垫吧。”   慕羽罗一怔,抬眸打量着凌轩煌。像他这样尊贵的人,也会屈尊照顾别人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扬唇浅笑,“谢王爷。”   拿起放在一侧的汤勺,漫不经心地舀了勺粥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只是没吃几口,便不想再用。   凌轩煌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幽深地凝睇着,“王妃用好了?”   “臣妾已经饱了,王爷慢用。”说罢,便向站起来,却被凌轩煌一把拽住手腕拉了回来。   “可是本王还没有用完,王妃不再陪陪本王吗?”   慕羽罗想要将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腕拂去,无奈对方如此霸道,竟是半点都动不得,有些恼怒地抬头对上凌轩煌漆黑的双眼,“王爷自己用便是,何需臣妾相陪?”   凌轩煌毫不在意,握着她的手,优雅地低头将一勺粥送到口中。突然手腕一用力,将慕羽罗拉到怀中,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压上了她的唇。   慕羽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想要挣脱开去,但对于她的抵抗,凌轩煌纹丝不动。   将口中的食物送到她的嘴里,逼迫她咽下,这才松开了她。   “咳咳——你!”得到自由的她一阵猛咳,面上泛起了红晕,但这绝不是娇羞,而是愤怒。她瞪着凌轩煌,狠狠地瞪着,似乎想要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凌轩煌气定神闲地继续用膳,“王妃是想自己吃呢,还是要本王喂?”   不咸不淡的语气,更加激怒了慕羽罗,她复又拿起筷子,恶狠狠地道:“不劳王爷!我自己可以!”说着,便夹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狠狠地咬着,似乎那块糕点就是凌轩煌一般。   凌轩煌没有看她,一脸平淡,只是那深邃的眼底终是蕴出了几许笑意——很好,还会生气。只要不是对他冷冷淡淡的,一切都好。? ☆、比试 ?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明黄色的华盖随风而舞,仪仗威肃,两排御林军甲胄林立。   在这一天,迎来了皇帝一年一度的围猎。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再不是东陵国皇室权贵娱乐放松的日子。随着西云国驸马和公主的到来,终究有了一种其他的意味。   他们的到来,是想缔结两国永世之好,又或者只是试探。   不管出于哪种原因,都少不得一番周旋。而这个,恰是慕羽罗最讨厌的事,所以也不想理会。   但是她不想搭理,并不意味着可以置身事外。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慕羽罗耳边响起,“听说你是将军之女,想来骑术应是了得,我要跟你比试。”   “凝香,不得无礼。”熟悉的声音虽说出的是责备的话,但是那语气中的宠溺不加掩饰地传递了开去。   “子离哥哥——”凝香亲昵地环住男子的手臂,撒娇着,“听闻贤亲王妃是女中豪杰,凝香早已仰慕很久了,王妃应该不会拒绝凝香这个小小的要求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有些挑衅地落在慕羽罗的身上。   慕羽罗神色淡然,对于凝香的话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一个骄纵的小丫头,她没有必要和她一般见识。只是……那缠绕着莫子离的胳膊,终是让慕羽罗觉得有几分刺眼。   “既然凝香公主要求了,请皇上准许臣妾与公主比试。”事关国体,慕羽罗不会擅自做主,疾行几步到皇帝面前站定,俯身行叩拜之礼,等候示下。   皇帝爽朗一笑,点头应允,“准。”   “谢皇上。”慕羽罗站起身,目光对上凝香投注过来的视线,眸底浮动着点点寒光。   得到准许,慕羽罗和凝香离了众人,去一旁准备。   凌轩煌眉梢微蹙,“皇上,马上毕竟危险,莫要伤了公主,不如臣弟陪她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莫子离亦道:“请陛下允许我一同前去。”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在空气中交锋,道不尽的凌厉。   皇后捂唇浅笑,“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岂有不准的道理。”   皇上握紧皇后的手,朗声道:“既如此,那你们去吧。”   待两人到了近前,慕羽罗和凝香已经上了马。听得羽罗对凝香公主道:“单跑多没意思,不知公主可敢跟我比策马跳横杆?”   “好,这样才有趣。”凝香公主道。   凌轩煌的视线掠过慕羽罗,但是后者却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并没有看他。   眼见着侍卫将十支横杆架好,慕羽罗和凝香公主并骑在前,鼓声一响,两人两马飙射而出,红衣雪影各胜轩场。   云骋瞬间便冲到了凝香公主前面,御风踏云,纵身如同一道电光轻闪,腾空飞过一杆,直奔第二杆去。   在场有些人之前便已见识过慕羽罗的骑术,但是此时,依旧忍不住叫好。   慕羽罗一脸平静,俯身催马,疾冲前方。   再看凝香公主,马到了杆前猛然收住蹄子不敢上前,任是主人如何呵斥,都没再往前一步。   云骋跑得酣畅淋漓,迅如闪电,快疾如风,又连过了几杆。却闻背后一声马嘶,随即传来了女子的娇呼声。   慕羽罗勒马回看,原是凝香公主见马不前行,心中恼怒,扬鞭狠狠地抽在马儿的身上。马受了惊,前蹄扬起,几近直立,将凝香公主生生甩了下去,眼看着扬起的铁蹄就要踏落在她的身上。   慕羽罗心下一惊,几乎是想也未想,身形一动,向后方射去。   手臂环过凝香,迅速向一旁滚去,险险地躲开了马蹄。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扑向了她们所在的方向,一个惊慌地把慕羽罗拉进怀里,一个……终究是握空了……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只划出一抹落寞的颜色。   谁能料想到,那一次的疏忽,会让他就此失去她……如果当初知道会如此,他可还会那般谋划?但倘若,他没有别有用心地接近她,他又怎知,他竟会对她情深几许?   收回纷杂的思绪,莫子离视线淡漠地落在那边相拥的两个人身上,只一瞬,便又转开去。   凌轩煌紧紧地箍住慕羽罗的肩膀,把她按进自己怀中,似乎唯有这样,那慌乱的心才能够平静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看到马蹄即将落到她身上的时候,他害怕得,心跳几乎快要停止了……从未有过的害怕……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失去她了,他会怎样……   慕羽罗被困在他的怀中,险些透不过气来,挣扎着想要脱身,却不想被他拥得死紧。两人的心跳声交叠在了一起,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那么强烈……心,越发乱了……   视线越过凌轩煌的肩膀,只看到那个人冷淡地转身。   凝香公主紧随其后,似是觉察到他的不悦,不断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犹豫了很久,终是伸出手牵住了莫子离的手。   慕羽罗眼底蓦然蕴起一抹痛色,就连心,也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掩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闭上眼睛的同时,莫子离冷冷地将手从凝香的手心中收回,还有凝香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失落……   ----------------------------------------------------------   围猎,是男人的事,亦是男人之间的乾坤,慕羽罗本不欲涉足,可是偏偏有人不愿放过她。   “听闻慕将军之女慕羽罗,哦,也就是如今的贤亲王妃箭术也是了得,不知今天是否能有幸与之一较高下呢?”   慕羽罗顿住向大帐行去的步子,回身,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但还不等她说话,凌轩煌已先她一步开口,只是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厉,“王妃方才受了惊吓,理应好好休息,何况这林中猛兽众多,实是不适合女子进的。”   “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莫子离视线一刻都不曾转向凌轩煌,只盯着她,似笑非笑。   慕羽罗沉默良久,突然扬唇浅笑,“不过西云驸马相邀,就算再不舒服,臣妾也要奉陪的。”这话是对凌轩煌说的,但是一双眼只看着莫子离,笑容之中略带苦涩,但是她相信,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因为……她掩饰得很好。   西云驸马这个称呼,终是让莫子离面上的波澜不惊起了些微变化,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爽朗一笑,“如此,甚好。”   慕羽罗从侍者手中取过弓箭,又唤来在云骋,刚想翻身上马,却被凌轩煌一把抓住,“别去。”语气中染上了些许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羽罗只是甩开他的手,冷淡地道:“别管我。”   凌轩煌颓然地将手垂至身侧,在马嘶声中,再不见她的身影……   ------------------------------------------------------------------   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林间两道疾驰而过的身影上。   树林深处,野兽出没,慕羽罗策马穿梭在其中,手突然放开缰绳,身体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取箭拉弓,朝着一片灌木丛射去。   箭身完全没入灌木丛的时候,一声痛苦的吼叫声响彻天地。   慕羽罗调转马头,行至灌木丛后,瞥了一眼方才射中的猎物,竟连一丝表情也无,继续策马前行。   那是一只虎,一支羽箭贯穿了它的喉咙,令它窒息而亡。那般残忍,决绝……   在莫子离失神间,前方又传来了几种野兽的嘶吼。   慕羽罗勒马回身,看向那边有些呆愣的莫子离,神色淡淡,“在这样下去,我赢得不公平。”   莫子离回神,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笃定地道:“我不会输。”可是,在她面前,他已经输得彻底……   哪怕,她只是给予他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让他回味几日……   和她在一起,是他从未有过的快乐……   可是到头来,她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他那么卑微地求她,求她给他一个机会,可她回应给他的却只是冷漠!   还有谁,能够像她那样把他伤得如此之深?   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他的神情那么复杂,蹙起的眉弯间是浓郁的痛楚,看得慕羽罗心神一震,迅速转开了视线。   莫子离嗤笑,“现在,才刚刚开始。”说罢,扯了扯缰绳,朝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 ☆、情殇 ?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有乌云渐渐压顶,天色暗了下来,洒在树林间的阳光也慢慢淡去。   慕羽罗望着莫子离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于是眨了眨,一颗水珠就这样落了下来,掉到地上,迅速被土壤吸收,再也觅不得痕迹。   轻夹马腹,云骋继续向前行去。   天色,又惨淡了几分。   越往深处,则越是凶险,但是慕羽罗却不管不顾,心中的窒闷极度需要宣泄,否则她担心自己会撑不下去。   终于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终于……再无箭可射了……   慕羽罗扬起唇,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眼泪滑过脸颊,流入口中,徒留苦涩。   乌云终于把最后一丝阳光遮蔽,大风呼啸过空荡的树林,不多时就下起了雨。   雨势越来越大,打湿了慕羽罗的衣服、头发。   细碎的额发沾了水,贴在慕羽罗的额头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似乎禁不住暴雨的侵袭,上下颤动着。   脸上的脂粉被水冲尽,露出了原来的肤色,竟是那样苍白。   慕羽罗没有停下来,向树林更深去驰去。   莫子离……莫子离……   两人在一块的情景在她眼前不断更替闪现,她紧咬着下唇,试图用疼痛转移注意力,然越想忽视,则愈是清晰……   心口作痛,愈加难耐……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原来对他,她并不是全然无情……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骑着马,从一旁的灌木丛中显现出来。她想要看清楚,但是雨水流入眼中,只余下干涩和火辣。   下一刻,那个模糊的人影抬起手。   利箭划破空气,劈开了雨滴,直直朝她射了过来。   “呲——”羽箭没入血肉,伴随着的肩胛骨碎裂的声响,心……也碎成了一瓣一瓣……   强烈的冲击力,使得慕羽罗翻下了马背,狼狈地匍匐于地。   伤口很疼,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蔓延至全身。慕羽罗咬住嘴唇,把痛苦的□□悉数咽下。吃力地扶住树干,缓缓站起来,这一动,牵动了伤口,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子离……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酸楚的笑意。   他,当真如此恨她……   但,已经不重要了……他与她,本就再无可能……   云骋似乎在方才受了惊吓,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也罢,如今这个情形,她也是骑不了马的。   慕羽罗忍着疼痛,拖动着步子慢慢摸索着。此处已是密林深处,随时都会有猛兽出没,她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雨势愈大,渐渐在地面上积起了几个水洼,路愈加难走。白色的裙裾沾染上了些许污点,但是慕羽罗已然无暇顾及了,步履虚浮地向前行去。   思绪混沌间,脚下一个踩空,甚至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   大雨忽至,阻了众人狩猎的兴致,三三两两也都陆续回来了,可唯独不见慕羽罗和莫子离的身影。   帐篷内,凌轩煌坐在案桌后翻阅着书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眉紧紧蹙起,深邃的眼底尽是担忧。   凌轩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语气有些不善,“四哥,你明知道羽罗和莫子离之间不简单,你为何还允了她去和莫子离比试?”就如他知道他对慕羽罗的心意,却依旧娶了她!   “你该叫她皇嫂。”凌轩煌冷淡地提醒。   “你现在竟然还在意这些!”凌轩澈瞪着他,再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皇兄,还记得臣弟说过的话吗?如果你保护不了她,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会带她离开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凌轩煌的面色有些阴沉,却没有说话,只是放在案上的手不由握成了拳,指节咯咯作响。   ----------------------------------------------------------------------   雨势一点都没有减小,凌轩澈斥退了想要上前为他撑伞的侍从。   急雨落在了他的身上,瞬间就湿了他的衣衫。   停下步子,凌轩澈闭上眼睛,微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而下。如果能把与她有关的那段记忆一并冲走,也是好的吧。   可是那段回忆却那么清晰,就像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底。他发现,他舍不得忘记……   原来真的是有一见钟情的……   彼时看到她一袭白衣出现在醉仙楼,对于周遭的喧闹与议论视若无睹,那么淡然,那么清灵……   再见,发现她是将军府五小姐,刁钻任性,伶牙俐齿……   她一曲剑舞惊艳四座,精湛骑术令人惊叹,还有华熙宫那一舞,诉不尽的温柔婉转……   她的身影愈深地进到他的心底,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可是到头来,她竟成了自己的皇嫂!多么讽刺……   凌轩澈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可是在这风雨之中,有谁会看见。   侍从们看得心惊,劝道:“王爷,回吧。”   “滚!”凌轩澈突然怒道。   侍从们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却没有离开,亦不敢离开。   凌轩澈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勾出一抹苦涩。他们都是一样的,对他恭敬畏惧,对他唯唯诺诺,只有她,敢与他针锋相对,敢与他讨价还价,不把他当成王爷,只把他当做是他自己……   慕羽罗……嫂子……   他真的,不甘心……   突然一声马嘶传入他的耳中,凌轩澈随意一瞥,只看到一道白影在愈来愈多的人的围困中,猛然长嘶,扬起蹄子就踢向前面站着的那个人。立时,那人摔倒在地,口中溢出痛苦的□□。   这么难驯的马儿,赫然是云骋……   但云骋回来了,却不见慕羽罗……   凌轩澈的心猛地揪紧,身形一动,转瞬便来到众人身后,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行人看到是他,恭敬地跪下行礼,“回禀王爷,奴才想把这马收回马厩,可是它性子太烈,怎么都不肯回去。”   凌轩澈走进了几步。   云骋警惕地看着他,踱着步子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凌轩澈清晰地看到那雪白的毛发上沾染了几许暗红,只觉心口一窒,急声道:“是不是你的主人出了事?带我去找她可好?”   云骋极通人性,听他这样说,便再没有反抗。   凌轩澈翻身上马,随着马蹄声响起,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   慕羽罗吃力地从坡底爬起来,因为刚才的意外,伤口被扯裂了开来,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衣襟。   素净的白,鲜艳的红,映入眼底,那么……刺目……   慕羽罗捂住伤口,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透过指缝缓缓渗了出来。她苦笑,抬起头,透过雨幕,隐约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山洞。   她没有多想,缓缓的,一步一步,移到了山洞里。   这处山洞可以容纳几个人,遮风挡雨绰绰有余,更庆幸的是,没有野兽。   慕羽罗靠着石壁慢慢坐下,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可却是怎么也抹不尽。   无力地垂下手,慕羽罗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握住穿过她肩胛的羽箭,想将它从身体里□□,只是才一动,就好像有千万利刃刺过身体,真疼……   正在此时,马蹄声骤然响起,慕羽罗讶异地看过去。雨帘之中闯进了一个人,蓝色锦袍,却再没有往日的潇洒,湿漉漉地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有水珠不停地从他的下巴滴落,为他平添了几分冷硬。   一看到凌轩澈,慕羽罗绷紧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所有的力气也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羽罗!”凌轩澈一眼就看到了她,勒住缰绳,下马疾步向她走来。   她身上绽开了血花,让凌轩澈看得一阵心惊,蹲下身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你!”   慕羽罗不回答,只是道:“王爷,帮我把剑□□好吗?”   凌轩澈眉头紧蹙,断然拒绝,“不行!万一□□止不住血怎么办?我立刻带你回去,不会有事的。”说着,凌轩澈便要将她抱起。   “不!我不要这样回去!”慕羽罗奋力推开她,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倾向一边。   凌轩澈急忙扶住她,看着她眸底的决然,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咬牙道:“好,我拔!”   取出小刀,将慕羽罗身后的箭头削去,然后一把扶住她的肩头,“会很痛,你忍着点。”   “谢谢。”慕羽罗扬起唇角,只是那笑容还未绽放便已凋零。零星的血液飞溅,箭体离身,伴着彻骨的疼痛,慕羽罗几欲昏厥。   凌轩澈不说话,将箭狠狠地丢到一边,立刻从衣摆处撕下一长条,给伤口简单地做了个包扎,然后抱起慕羽罗,迅速走了出去。   两人一起上了马,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血液流失,身子开始逐渐转冷,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这种寒冷的感觉愈加清晰,顷刻间攫住了她整个神经。   她快死了吗?   这样……也好……? ☆、迷心 ?  “来人,传御医!”凌轩澈抱着慕羽罗冲进帐篷内,一身水渍夹杂着不断晕开蔓延的刺目的猩红,滴落在帐内干燥的地面上。   凌轩煌坐在案桌后的身体陡然站起,眼底眉梢尽是毫不掩饰的惊怒,离开桌案,疾步向她走了过去。   凌轩澈将慕羽罗轻轻地放到了床上,站起身阻隔开凌轩煌靠近床榻的身影,看着凌轩煌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冷锐。   “让开!”凌轩煌冷冷与他对视,声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你没有资格碰她!”凌轩澈拦在凌轩煌面前,态度坚决地道。如若不是顾及她的身份,他也不会将她送回到这里。既然四哥没有保护好她,那么这一次,他不会再退让!   凌轩煌的视线冷冷地从他脸上转过,随后停留在躺在床上的慕羽罗身上,冷声道:“本王没有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   慕羽罗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由于固定发髻用的簪子在方才的颠簸中不慎遗失,此刻长发像是泼墨散开,丝丝缕缕地垂在床侧,只映得那小脸更加惨白。   凌轩煌心中刺痛,想要上前,却被凌轩澈死死地拦着,似是铁了心不让他靠近。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门帘再度被掀开。   一袭正红宫装上用金线绣成凤舞九天的样式,步履轻移间,熠熠生辉。乌黑发髻中斜插了几支金步摇,更显女子的雍容华贵。   “皇后娘娘——”凌轩煌和凌轩澈收回视线,俯身问安。   “免礼。”皇后抬手虚扶,但见她步子有些急促地行至床侧,伸手覆上慕羽罗垂在一侧的手。   入手的冰凉,让皇后微微蹙眉,“还愣着干什么,如果王妃有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声音不徐不疾,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御医的脸色立时有些发白,连连称是,拿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   慕羽罗身上的衣服早血水浸透,御医颤颤巍巍地解开她的上衣,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蹙起了眉头。   凌轩煌大怒,厉声道:“没用的东西,给本王退下!”   “是——”御医立刻离了床榻,跪在了一旁,额上不停有冷汗冒出,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推开拦在身前的凌轩澈,凌轩煌坐到床榻上,从药箱中拿出绷带和金疮药,挑开慕羽罗的衣襟,为她止血、清洗伤口、上药,然后包扎。他的手法很熟练,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便已经做好了一切。   然后,凌轩煌开始动手褪去慕羽罗身上脏乱的衣裳。   凌轩澈脸一红,背过身去,同时,心中也划过一丝窒闷。   皇后的视线来来回回从两人身上转过,突然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对这些,凌轩煌却视若无睹,现在他的眼里心底,便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该死,才一会没有看着她,怎么就伤成这样!真是不让人省心!心底愤愤地想着,可是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失温柔。   凌轩煌为慕羽罗换好了衣服,这才站了起来,示意御医为她把脉。   御医摸了把汗,匆匆起身,复又跪在床侧,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地触上慕羽罗的脉搏。   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女子嘤咛一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模糊一片。她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御医,我今日……是被野兽所伤,你可明白?”   御医有些迷糊,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询问地看了看帐篷内站着的另外三个主子。   皇后若有所思地抚弄着手指上所带的宝石戒指,凌轩煌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慕羽罗默不作声,凌轩澈则是带着些许怒意地握起了拳头。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结,气氛陡然之间更为压抑。   御医的额上沁出的汗水越来越多,终于不受控制地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就按王妃说的做吧。”凌轩煌道。   “是。”御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竟是如此轻松。   听到答案,慕羽罗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笑意,复又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王妃需要休息,本宫也不在这里多留了。”皇后整了整衣襟,转身欲走,却看到凌轩澈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轻挑眉梢,道,“五皇弟,可否送本宫一程呢?”   凌轩澈眸光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道:“臣弟遵旨。”复又看了慕羽罗一眼,这才随着皇后走了出去。   凌轩煌遣散了侍女,自行脱去外衫在慕羽罗身旁躺了下去,定定地看着这张毫无血色的小脸。   一片寂静中,心中的疼痛愈见清晰,让他难以忽视。   那晚,她抓住他的手,口中却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莫子离……   他明明气得快要发疯,但依旧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在她面前,一寸一寸地被蚕食,再不见踪影。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会因为一个情字做到如此?   “冷……好冷……”耳边传来女子的呓语。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梢依旧紧蹙,似是极不安稳。   凌轩煌眼底划过怜惜,轻抚她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但触及到的仅是一片冰冷。   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却发觉她的身体也是彻骨的冰寒。   意识到不对劲,凌轩煌急切地唤道:“罗儿!”   “好冷……”慕羽罗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是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凌轩煌扣住她的手腕,发现她脉象不但紊乱,还透着一股子阴寒,心底一颤,更紧地拥住她,“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迷糊间,感觉一股热流从身后传来,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里的寒意逐渐被驱散了开去。   蹙紧的眉头缓缓放松,慕羽罗向后移了移,愈加靠近那热源。身心似也在那一刻松懈了下来,从未有过的安定。   是谁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带着焦虑,却是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醉……   可是她太累了,还不等她辨明,便又沉沉睡去……   -------------------------------------------------------------------   雨下了一夜,这会儿才有了停歇的意思。东方既白,清晰可见一道彩虹横跨其间。   帐篷内,烛芯“噼啪”一声轻响,灭了。   慕羽罗动了动虚软的身体,肩上的疼痛愈加明晰,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她轻呼一声,思绪骤然清明。   澄澈的眸子在昏暗中转动了几下,渐渐适应了帐内的光线。也是在此时她才发现,入眼的是一个男人结实的胸膛。   慕羽罗不由一愣,抬起头,恰对上凌轩煌凝视着她的黑眸,那如浩瀚深海一般的眸子星星点点,满是温柔和专注。   不知怎的,慕羽罗顿觉脸上一阵发烫,复又低下头去,以掩饰自己此刻的不自在。   身上湿冷的衣服已经褪下,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却不是她素日所着的白,而是一种淡雅的鹅黄。   凌轩煌见她盯着衣服出神,便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这件衣服是本王亲自为你换上的,你可喜欢?”   这回不光是脸颊,就连耳根也觉得火辣,幸而帐内此时并不亮堂,看不真切,倒也少了几分尴尬。   慕羽罗向后退了去,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可多谢王爷了。”   “你我本是夫妻,何必言谢。”凌轩煌对答如流。箍在慕羽罗纤腰上的手臂微一用力,便又将她揽近。   “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慕羽罗小声嘀咕。   “只要王妃愿意,现在就可把这名分坐实了。”说着,凌轩煌一个翻身将慕羽罗压至身下,虽然霸道地让她不得动弹,却是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慕羽罗倒也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对于他而言,如同虚设,还不如省点力气。只是心中忽起了打趣的念头,轻笑道:“喂凌轩煌,你不会连一个伤患都不放过吧?”   凌轩煌目光深沉,缓缓俯低身子。   看着凌轩煌不断靠近的俊脸,慕羽罗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伸手抵着凌轩煌的胸膛,火热的温度便透过肌肤熨烫着她微凉的指尖,如同被灼伤般,她猛然缩回了手。   “王爷……”羽罗偏过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脸,柔软的唇就这样柔柔地落在她的面颊上。   “恩?”凌轩煌低沉的嗓音略带着沙哑,黑眸微眯,带着无尽的魅惑。薄唇继而往下移去,来到慕羽罗因缺乏血色而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地印下一吻。   许是因为中箭失血过多的原因而失了气力,慕羽罗只觉浑身无力。   视线游离间,看到微微敞开的衣襟后那若隐若现的绷带,眼底涌现出几抹痛意。   一直将视线一动不动地停驻在慕羽罗脸上的凌轩煌陡然撑起身子,语气焦急地道:“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看着凌轩煌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慕羽罗顿觉心头一暖,轻轻摇头,“不是,我很好。”   沉默了很久,她又道:“昨天,谢谢你。”   凌轩煌的担忧也只有那一瞬,便再觅不得踪迹。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划过慕羽罗凝脂般的肌肤,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锐意,“谢?谢本王什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慕羽罗知道,他听懂了,于是没有再说话。   凌轩煌似是也没有想要答案,近乎自言自语地继续道:“不过既然王妃要谢,本王也不会推辞。不过要谢也应该谢得有诚意些,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沉吟了片刻,又觉得不妥,“但是王妃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不若给本王生个孩子可好?”   可说完这句话,还不等慕羽罗有所回应,他便已翻身下床。   他害怕,害怕听到她的拒绝。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   自嘲地笑了笑,背对着她,柔声道:“你伤未愈,就呆在这里好好休息,本王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羽罗张了张嘴,可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相护 ?  在帐篷里呆得有些闷了,慕羽罗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除了例行守卫的御林军,门帘外还站着两个人,玄夜和玄霄。   自从那天紫菱来她院子里闹过之后,凌轩煌就把玄霄调到了罗苑,但是玄夜却是一直都跟在凌轩煌身边的,却不想这一次,竟把他也一并留了下来。   见了她,一众人齐齐地单膝跪地,“参见王妃——”   虽然做这个王妃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但是面对他们行这样的大礼,仍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微微蹙眉,“都起来吧。”   “谢王妃。”随即是一阵甲胄、衣衫摩擦声,众人站定,步调竟是出奇的一致。   慕羽罗不禁感叹一声。   阳光驱散了雨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洒下璀璨的光辉。   远远看到一行人纵马向着树林奔去,昨日被大雨压制的热情,在此刻竟又再度高昂了起来。   慕羽罗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不必跟着。”   “王妃——”玄夜急急拦住她前行的步子,双手抱拳恭敬地道,“王爷吩咐,要属下寸步不离地守着王妃。”   “好吧,你们要跟,便跟着吧。”慕羽罗倒也不为难他们,只是在心底已经转过了几个念头。   -------------------------------------------------------------   成功地甩开了玄夜和玄霄,慕羽罗一个人在河边走着。   秋天的风,带着特有的沁凉,拂过她的发丝,吹起她的裙裾。   蹲下身,双手深入水中,掬起一捧清水,看着晶莹的水珠自她指缝中流泻而下,击打在平静的河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待得河水平静如初,清澈的河面上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一袭白衣如雪,深邃的眉眼之中似乎蕴藏着复杂的情绪,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慕羽罗一愣,抬起头看向来人。   两两相望,恍如隔世。   鹅黄色的裙裾随风而舞,乌黑的发丝并未梳髻,随意地垂着,有几缕在风中轻扬,那么柔和,那么美丽。一直以为她偏爱白色,原来,这鹅黄才是最适合她的。   莫子离看着她,眸光暗了暗。   慕羽罗站起身,浅笑道:“刚见一队人马往林中去了,西云驸马为何会在这里?”   莫子离不答,只似笑非笑地道:“听闻贤亲王妃昨日狩猎时受了伤,贤亲王不放心王妃伤势亲自照顾,伉俪情深,着实让人羡慕。”他极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但是一颗心却像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   慕羽罗一愣,继而笑道:“若不是昨日的意外,我尚且不知王爷竟会为我屈尊至此。王爷的深情,怕是此生都难以为报,西云驸马,你说,对吗?”那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慕羽罗在心底自嘲,原来对他,她还是会怨的。   莫子离沉默不语,但那双黑眸却陡然转厉,似是想将她看透,奈何她周身就好像笼了一层薄雾,让她辨不清,看不分明。   羽罗微微蹙眉,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她欠了欠身,便要离开。往事已矣,他和她之间再有牵涉并不见得是好事。   莫子离却并不想放她就此离开,横跨一步,拦住了慕羽罗的去路,“慕羽罗,我恨你!”那话语中深浓的恨意,慕羽罗一点也不怀疑,他是真的恨她入骨。但,她仅是淡然一笑,似乎这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脸上闲淡的笑无疑更加激怒了莫子离。黑眸染上了一层淡红,他反而放声大笑,在诡异的笑声中,他突然抬手,按向慕羽罗的肩膀,那里,恰是她昨日中箭的地方。   “唔……”慕羽罗疼得冷汗淋漓,却咬住下唇,将所有的□□通通咽了回去。   莫子离凑近她耳边,冷声道:“痛吗?但比起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再没有那种痛,可以敌得过心死绝望了!   莫子离癫狂地笑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掌下有温热的液体逐渐蔓延开去。她的伤口裂开了吧?呵呵——一定很痛!他伤到她了,以这种方式,可是为何,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看到她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心,咬得渗血的唇瓣,他的心竟然痛得几欲死去。   可他的心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觉得痛呢?   莫子离狠狠地推开慕羽罗,呼吸有些急促。   慕羽罗本就因疼痛而无力的身体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推,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倾倒下去。   莫子离一惊,想要伸手去扶,但是另一个人已经先他一步。   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在慕羽罗的身子接触到冷硬的地面之前,将她揽进怀中。   “才离开一会,你竟成了这样,这般不会照顾自己,你让本王如何放心得下?”虽是责备,但话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却让人心头一颤。   “王爷……你不是……”慕羽罗抬头,眸光却游移着不敢对上凌轩煌的眼。   明明是心虚的目光,但在别人眼中却成了欲迎还拒的羞涩。   “你伤还未愈就到处乱跑,若不是玄夜通知本王,你是又想重伤昏迷?”说到这,眸底闪过一道冷冽,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他本是随驾进入林中狩猎,却看到玄夜发出的信号,再一想,今日西云驸马也称病没有前来,心中不安便回来看看。没想到,他的担忧竟真成了事实。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血液逐渐在衣衫上开出一朵血花,淡淡的腥甜弥散在空气中。   凌轩煌拧起眉梢,不由分说将慕羽罗拦腰抱起,向着营地疾步行去,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莫子离一眼,似乎早已经将他遗忘。   顿在半空中的手此时才觉得有些发酸,无力地垂至身侧。   他们真的那么相爱,眼里心底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吗?   手指缓缓握紧,掌心中还有那温暖粘稠的触感,但最终都化成了彻骨的冰寒。   莫子离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泛白的指节咯咯作响,他语气怨毒,“慕羽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我要你来求我!”   ------------------------------------------------------------   凌轩煌面无表情地抱着慕羽罗,周身透出的冰冷似乎能将空气也一并冻结。慕羽罗知道他心中定是不悦,只乖乖地蜷缩在他怀中,不发一语。   玄夜远远便看到了他们两个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掀开门帘。   凌轩煌脚步无阻地进得帐内,将慕羽罗放坐到床侧,又起身拿来瓶瓶罐罐,便伸手来解她的衣服。   慕羽罗脸上一红,急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然,她伸向药瓶的手却在下一刻被他紧紧拽住,不同于以往的仅是让她无法挣脱,这一次,生生地捏痛了她。   “凌轩煌!”慕羽罗恼怒地抬起头。不就是伤口又裂开了嘛!又不是丢了性命,他至于那么生气吗!还是他不满她单独见了其他的男人?那也不是她想的,不过是巧合而已!但是所有的质问辩驳,在触到了凌轩煌的黑眸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过他深邃如浩瀚大海,看不穿,亦看不透;见过他霸道专横,强人所难;也见识过他怒火中烧,却强自隐忍,还有他明明无奈,却仍对她包容宠溺,但从未看过他这般。   冷冽的眸子深处似燃起了丛丛火焰,冰冷与炙热的结合,越发让人感到压迫和窒闷,但在这更深处却涌动着怜惜和宠爱,将人柔柔地摄入其中,又觉心头一缓。极其复杂的情绪,汇聚在他的眸中,璀璨夺目,竟一时之间让人移不开视线。   慕羽罗眸光震动,偏转过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   凌轩煌默不作声,放开抓着羽罗的手,低头小心地解开她肩上带血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   不多时,他手上的动作一停,然后闻他扬声道:“来人——”   玄夜和玄霄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地再度响起,“你们保护王妃不力,各领二十杖。”   “是。”玄夜玄霄面无表情,抱拳应道,然后便要起身出去。竟是一丝犹豫也没有!   慕羽罗心下一惊,开口道:“等等!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与他们无关,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再加二十——”   慕羽罗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凌轩煌目光深沉地与她对视,声音冰冷,“再求情,就再加二十——”   待得两人出去,慕羽罗才咬牙切齿地道:“凌轩煌,你不讲理!”   凌轩煌丝毫不在意,不咸不淡地道:“本王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伤。”   慕羽罗心跳蓦然一窒,复又扬唇苦笑,“王爷真的在意吗?那王爷可知,从你决定娶我,到今日,我已经遍体鳞伤了……”   澄澈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她迷蒙地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醒酒茶 ?  是夜。   慕羽罗独自一人倚靠着窗柩,看向墨黑的天空,略微有些出神。   夜风拂过,带起些凉意,吹在羽罗单薄的身子上,引得她轻轻一颤。忽然肩上一暖,慕羽罗转过头,却在看清来人后,心底蓦地划过一抹失落。   “天凉了,王妃要注意身体。”红书一边将披风罩到羽罗的肩头,一边关切地提醒道。   慕羽罗淡淡一笑,“谢谢。”   “这是红书应该做的。”女子恭敬地回道。   “对了,玄夜和玄霄的伤势如何了?”他们受罚毕竟因她而起,故她会有此一问。   中箭的第二日,她与凌轩煌不欢而散,在当天就被送回王府,管家将红书调到了她这边,说是凌轩煌的吩咐,由红书贴身照料她的起居,替她换药包扎。红书不是平常的侍女,她精通医术,府里大大小小的病都是她在治,不过她来王府那么久了,倒也是第一次见她。是个谨慎入微的人,据说深得凌轩煌器重,只是过于清冷,让人难以接近。   红书一来,巧儿倒是清闲了不少。为此巧儿不只一次地向她抱怨,说她自己就可以照顾好她,不需要别人插手,但她也只是一笑了之。既然凌轩煌这样安排,那便随他吧,她不想一点点的小事就要去烦他。   而玄夜和玄霄挨了板子,也无法再随侍在凌轩煌身边,所以同她一道回来了。算算日子,也有十数天了……十数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红书清冷的眸子起了些微的波澜,但她低着头,是故慕羽罗并没有看到,“回禀王妃,已经无碍了。”   慕羽罗莞尔一笑,道:“那便好。”   红书又从袖中拿出一盒东西,递给慕羽罗,道:“这是玉露膏,对于消除疤痕具有奇效,是王爷特别吩咐的。”   慕羽罗伸手的动作因最后一句话,滞缓了片刻。   这些日子,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过凌轩煌,一星半点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未想会在此刻听到,立时心间百般滋味。   从红书手中接过那盒玉露膏,慕羽罗随口问道,“王爷可回府了?”   “王爷昨日已经从猎场回来,今日又陪着西云国使臣,似乎……喝了不少酒……”红书有意无意地看着慕羽罗,没有再说下去。   “知道了,我累了,你下去吧。”慕羽罗有些疲惫地倚着窗台,闭上了眼。   “是。”红书轻应了一声,回身走了出去,顺手合上了房门。   室内又回到了先前的冷寂,慕羽罗睁开眼睛望向苍穹。披风萎落的瞬间,她抬手按在自己的肩上,那里,伤口不再疼痛,已经开始慢慢结痂,皮肤也再不复之前的光滑细腻。伤得重了,总是会留下了些许痕迹,再也,抹不去了……   -------------------------------------------------------------------------   犹豫了很久,慕羽罗终究还是来到了凌轩煌所住的竹苑。这是她第二次涉足这里,上一回她心胸坦荡,无畏无惧,那么这一次,似乎并不能做到毫不在意……有些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让她无所适从……   看着托盘中那碗醒酒茶,慕羽罗再一次地告诉自己,就是把东西送进去,仅此而已,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这般婆婆妈妈……   深吸一口气,慕羽罗踏上了凌轩煌卧房前的石阶。   房门虚掩着,有柔和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似给这寂冷的天地平添了几许温馨和暖意,但却让羽罗脚步一滞。   从房门的空隙中,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凌轩煌躺着软榻上,闭着眼枕着侧王妃的大腿,侧王妃俯低身子,轻轻给他揉搓着太阳穴,动作亲密无间。   记得凌轩煌先前说过,为了不让别人去打扰她,所以他将他的那些妾室迁到别院居住。那时她觉得他冷酷绝情,为此还跟他起了争执。现在看来,他也不是全然无情,至少这侧王妃还留在府里。这个女人对他而言,终究是不同的吧……   不知怎的,心底竟泛起了几分酸涩。   慕羽罗暗骂自己没用,他再如何,又与她何干?   顿住的步子转了方向,准备原路返回,她不愿去打搅里边的人,今夜就当是她出来散散步吧。   但里面却传出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谁在外面?”   退无可退,慕羽罗转身,咬牙推开了房门。   沈眉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过来,想要站起来行礼,但意识到凌轩煌还靠在自己腿上不得起身,尴尬地笑了笑,“王妃——”   慕羽罗没有理会她,走到桌前平静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可心底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难受至极,说出的话不经意间也是句句带刺,“听说王爷喝多了,臣妾本是来送醒酒茶给王爷解酒的,不过现在看来,王爷有佳人在侧,定是希望长醉不复醒吧,这醒酒茶也就没有用处了,可真是可惜。”说罢,便拿起瓷碗,走到屋子一隅的盆栽旁,想要悉数倒掉。   自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凌轩煌一双眼便凝住了她,除了她,眼里再也没有其他。   看着她赌气的动作,听着她略带酸味的话语……   凌轩煌的眸底蕴起一抹笑意,身形一动,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中。   瓷碗中,澄澈的茶水猛烈地晃荡了几下,险些洒开在两人的身上。   凌轩煌紧紧拥住她,不容她有丝毫退避,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慕羽罗的耳侧,“王妃亲自送来醒酒茶,如此深情厚谊,本王岂可辜负?”   沈眉默默起身退出了屋子。她知道再呆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王妃,王爷的眼里哪还容得下其他人。   她明白,所以不会在此时去求得王爷的怜惜。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侍妾被送走了,她却能留在王府的原因。不争不抢,方能长久。而她的忍耐,也终究让王爷对她产生了一丝愧疚。   但,也只是愧疚而已……   她抬头看向天空,浩瀚的苍穹隐约可见几点星光,却都是黯然失色,眉宇间笼起一缕轻愁。夜风扬起她的裙裾,额前的碎发肆意地飞舞着。还未入冬,夜却已经那样冰冷,一并寒了……她的心……   -----------------------------------------------------------------   凌轩似乎上了瘾,任凭慕羽罗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羽罗心下也发了狠,张口就咬在凌轩煌的肩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下。   凌轩煌的身体蓦然一僵,却仍旧固执地不肯松手。   口腔里渐渐有一股子甜腥弥漫开去。原是她咬得狠了,渗出了血。   慕羽罗一怔,松了口,垂着眸子没有看他。   凌轩煌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本是墨黑的衣裳,看不出血迹,只在那处留下些湿意,微微蹙眉,这丫头真是狠心。   如此想着,却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逸出一连串浑厚的笑音,“王妃咬得那么用力,莫不是急着在本王身上留下印记?”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尖轻轻描绘,语气暧昧,“你是有多爱本王?”   慕羽罗的脸陡然有些发烫,立马否认,“你别胡说!谁会爱你!我不过是想让你放手!”   听她这样说,凌轩煌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笑弧,“本王说过,对你,不会放手……”话音还没有消散,他便低头吻住了她。   瓷碗落地,泠泠有声。茶水洒了一地,在银色月光下,略显冷清,却掩不去那旖旎风光。   慕羽罗无力地靠在凌轩煌怀中,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似交融在了一起,心不安分地跳动着。   “今晚,留下来……好吗?”他的嗓音沙哑,带着极致的魅惑。   慕羽罗却在顷刻间清醒,呼吸有些不稳。不!她不可以!   她推开他,步履匆匆向外跑去。   凌轩煌一急,想要去追她,却碰到了方才掉落于地的瓷碗,脚下一个踉跄。   慕羽罗本已跑到门边,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凌轩煌几近摔倒的身子,几乎是想也未想,身形一动,转瞬便到他身旁一手搀住他,可谁知,竟也被拉得一个踉跄。   裙摆旋出一个半弧,两人双双跌进床榻。虽然榻上早已铺就厚厚的锦褥,骨骼依旧撞得生疼。但慕羽罗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这疼痛,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这一上一下的暧昧姿势上,一颗心狂跳不止。   凌轩煌看着身下的女人,目光又暗了几分。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淡粉,眉目含羞地望着他,让他不由心神一荡。   脑袋昏得厉害,借着酒意,他再度吻上了慕羽罗的唇瓣,辗转吸吮,极尽爱怜。满意地看着红润的樱唇呈现出更为妖冶的色泽,他的唇继而往下移去,划过脖颈,在她的锁骨处流连。   慕羽罗浑身虚软,手无力地抵着凌轩煌的胸膛,张了张口却只逸出了一声低吟。   凌轩煌浑身一震,撑起硕躯上移,狠狠地封住那娇媚浅吟的檀口。双手一分,衣衫散落,露出了大片雪肌,慕羽罗肩头已然结痂的伤口也清晰地撞入凌轩煌眼底。   凌轩煌的动作一滞,眉梢微拧,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抚过那处伤痕,眸底尽是怜惜。   慕羽罗的身子轻轻一颤,想要避开。凌轩煌却似早已知晓般,骤然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沉稳笃定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在她耳侧响起,“如果之前你已经遍体鳞伤,那么从今往后,只要安心呆在本王身边,本王再不会让你收到任何伤害,本王允你一世安宁快乐。你,可愿意相信本王?”   黑眸深沉,满是认真与专注,温柔地凝住她。   慕羽罗一阵心悸,看了他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刻,她是选择相信他的吧……纵然之后,他并不能如他所言,让她免受伤害……   凌轩煌心中一喜,低头亲吻羽罗的额头,“罗儿,我好高兴……”   他声音渐弱,吻又深深落下。出手拂落纱帐,掩去那纠缠在一起的身形。   夜未央,□□正浓……   几番缠绵,慕羽罗慵懒地伏在凌轩煌肩头,沉沉睡去。   手指轻轻抚过她滑腻的肌肤,凌轩煌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她的身体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美妙,让他顾不得她初经人事,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求饶,直到她昏厥在他怀中……   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像一个孩子,在面对心爱之物时变得不知餍足。   他轻轻吻着她的发顶,喃喃道:“罗儿,这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好吗?”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还能去哪?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患得患失,过分忧虑……   但他很喜欢,她带给他的这种感觉。   ? ☆、日出 ?  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轻拍自己,慕羽罗皱了皱眉,挥手打开那只烦人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只手的主人一愣,继而轻笑出声。   “讨厌!笑什么!”慕羽罗拉过被子蒙住头,将那恼人的笑声阻隔在外面。   但是立刻,被子就被拉开了。   慕羽罗不耐烦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只见凌轩煌俯低身子,一脸打趣地看着她。   “干什么?好困!人家要睡觉!”说着,便想从他手里抢过被子,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从床上拎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要,我要睡觉!”慕羽罗宛如一个孩子,坐在床榻上,倔强得不肯动。   凌轩煌不理会她的意愿,拿起挂在一旁的衣裳,亲自给她穿上,然后抱起她向外走去。   -------------------------------------------------------------   两人共乘一骑,凌轩煌从后面握着缰绳,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骼分明,稳定而隐藏着一种力度,他的手臂和胸膛在慕羽罗身边形成一个怀抱,给她一种安全、温暖的感觉。   慕羽罗安心地靠进凌轩煌怀中,闭上眼,感受着夜风拂面而过。   凌轩煌用力搂紧她,这软软的身躯上传来阵阵温热,让他感觉怀中不再空虚。   风驰脚程极快,不多时便进了偏僻的山路。两人一路而上,几乎到了这山峰的最高处,待到前面已没了出路,凌轩煌方缓缓勒马。   慕羽罗睁开眼,却只看到那无边的夜幕,略微有些失望,撇了撇嘴,语气不善地道:“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是啊。”凌轩煌的声音也透着些许愉悦。   “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凌轩煌温柔地握住羽罗的手,“别着急嘛,一会就可以看到了,我向你保证,定不负你今夜出来走一遭。”   慕羽罗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凌轩煌扬唇一笑,翻身下马,然后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一起在前面高起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伸手拥住慕羽罗,羽罗也不客气,侧头靠在凌轩煌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还……疼吗?”凌轩煌突然问道。   “恩?”慕羽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俏脸一红,“……恩。”   “对不起……”凌轩煌轻叹一声,更紧地拥着她。   慕羽罗再也没有睡意,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远方。   天边晨曦隐现,不多会儿,便有一轮朝阳缓缓升起。   慕羽罗这才看清这处地方,连绵的山脉蜿蜒万里,京城远远坐落在前方,偌大的城池变得只手可握。几支江流合而为一,化作奔腾宽阔的大河,滔滔滚滚奔向远方。   绝壁刀削,一落遽下,山谷间偶尔飘起缭绕的云雾,在朝阳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风过时,又被迅速吹散,露出深不见底的峡谷。   慕羽罗兴奋地抬头看着凌轩煌,眸底是惊是喜是笑,明亮的光彩照人眼目,“好美。”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凌轩煌轻吻慕羽罗的脸颊,语气中尽是宠溺。   突然眸底掠过一丝狡黠,羽罗一手环过凌轩煌的脖子,将他一把拉下,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薄唇上。   凌轩煌一愣,随即便想加深这个吻,却被她轻笑着躲开了。   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禁锢在自己怀中。   “调皮……”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慕羽罗咯咯笑道:“是王爷不正经……”   凌轩煌轻拧慕羽罗的俏鼻,“我哪不正经了?可是你先来诱、惑我的,小、妖、精。”   “就是不正经。”慕羽罗咬着下唇,说道。   “好,好!我不正经!”凌轩煌也不与她辩驳。   羽罗掩去唇边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凌轩煌,“我从未想过,我们可以这样相处。”   凌轩煌深叹一声,轻轻将慕羽罗散乱的发丝理顺,“是你一直以来都不肯对我敞开心扉……”   慕羽罗瞪他一眼,不满地小声嘀咕,“都是王爷太过霸道,硬是逼着人家嫁给你,圣旨既下,一点退路都没有,换作是谁,心里也难免有些不快。”   “哦?”凌轩煌搂得更紧了,低头埋在她的发间,调侃道,“这么说来,如果当初没有强迫你,你反倒更容易接受本王?”   “那就未可知了。”   “但本王一点也不后悔。”凌轩煌吻上羽罗的脖颈,“只有把你留在本王身边,本王才能够放心。”他多么害怕,他的犹豫不决最终会失去她。娶她,让她成为自己的附属品,绝了其他男人对她的觊觎,这样,方能让他安心。   慕羽罗轻轻一颤,身子略微倾斜,避开他温热的嘴唇,“凌轩煌,我暂且相信你,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诺。”   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知道,凌轩煌能听得懂。   “你放心,答应你的,本王必会做到。”凌轩煌沉声道。   “恩。”慕羽罗轻声应道,除此之外,再不知说什么。   凌轩煌拥着她,亦是默不作声……   ----------------------------------------------------------------   凌轩煌还要早朝,将慕羽罗送回来之后便直接向皇宫去了。   慕羽罗独自回了竹苑,他说让她在这等他回来。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   慕羽罗心想,这时光总是需要打发,而她似乎又无事可做,所以她并没有去卧房,而是推开了书房的门,想找几本书来看看。缓步走进去,发觉窗户紧闭,室内有些昏暗,就随手把窗户也打开了。   光线透进来,屋室里瞬间亮堂了几分,这才发现这书房的后面,竟是一大片竹林。   无怪,这里会取名为竹苑。   风摧体歪根犹正,雪压腰枝志更坚。   寒霜暑热毫无畏,春夏秋冬四季妍。   竹,四季常青,朴实无华的外表下隐藏着不畏寒霜的坚韧。   不曾想,他会喜欢竹子。   慕羽罗靠着窗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看似尊贵无比,地位超然,但在这背后,定也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艰辛和隐忍。身居高位者,倘若身边没有可交心之人,这漫长的岁月,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不由地,心底一阵抽痛。   慕羽罗微微蹙眉,强自忽略心中的异样。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慕羽罗收回思绪,回头看去,但见凌轩澈站在书房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王爷?”慕羽罗挑了挑眉,“你不用早朝吗?”   “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好了吗?”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平静之下,凌轩澈爽朗笑道。   慕羽罗抚上自己的肩头,亦笑道:“已经无碍,那天,多谢王爷了。”   凌轩澈口中涩苦,却神色不动,“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我只是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不等慕羽罗回应,他转身离开。脚步急促,未敢有一刻停歇。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失控的模样……   这一次,他真的应该放手了……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执着。她,从来都不属于他……   -----------------------------------------------------------   秋叶随风,金灿灿的沐着阳光蹁跹而下。   凌轩煌自府外归来,遣退跟随的侍卫,缓步往卧房走去。   棱角分明的面容此时格外淡漠,饶是热烈的阳光也照不进他深邃的眸子。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御书房内针锋相对,只在他眼底留下一抹清寒。   他嘴角冷冷勾起,五官的线条更添肃峻。无意一瞥,那道鹅黄浅影便不期然撞入眸底,心不由就安静了下来。   慕羽罗随意坐在椅子上,阳光从门外照入,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她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册,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凌轩煌轻轻拥住她,语气温柔,“在看什么?”   慕羽罗心下一惊,直觉想要挣脱,却硬是将动作按捺了下去,身子略微有些僵硬,“你回来了。”   “恩。”她细微的动作自是逃不过凌轩煌的眼睛,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是抱着她,不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眸底涌动着晦涩不明的情绪,“罗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怎么了?”慕羽罗闻言回头,却见凌轩煌眉头深锁,满脸疲惫的模样,不自觉伸手抚上他的脸,“是朝中事务不顺利吗?”   凌轩煌将她的手抓下来握在手中,紧紧的,却不说话。   慕羽罗见他不言,也不多问,拿起放在案桌上的一碟子点心递予他,“你方才早膳也未用就去上朝了,午膳还要一会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停顿了片刻,又添了一句,“我亲手做的。”   看着凌轩煌眸底蕴起点点笑意,慕羽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故作不耐地道:“你到底要不要吃,端着很累哎!”   “吃!当然要吃!本王怎么可以辜负王妃的一番心意呢。”略微松了环住慕羽罗的手,凌轩煌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味道,怎么样?”慕羽罗紧张地问道。在糕点这类事上,通常都是巧儿动手,她在一旁帮忙,还是第一次自己亲手做,所以,她不是很自信。   “恩……”凌轩煌眉头微拧,细细咀嚼,半晌睁开眼睛,“好像没有放糖。”   “怎么会?”慕羽罗一愣,拿起一块点心浅尝一口,入口细滑,甜而不腻,做得还算不错。刚想开口反驳他,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惊觉,她被他耍了!   慕羽罗顿时气闷,端着碟子就往外走,“既然不好吃,那就不要吃了。”   “哎——”凌轩煌却将点心抢了过去,扬唇笑道,“这是王妃的心意,就算不好吃,我也会通通吃光。”   “哦?”慕羽罗笑了,一派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王爷说的可是实话,只要是我做的,就算不好吃,你也会全部吃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言为定!”慕羽罗笑着抓起他的手,与他击掌为誓,澄澈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盛宴 ?  之后的几天里,慕羽罗果然天天做了东西给凌轩煌端过去,虽然那食物看起来很精致,可味道却总是怪怪的,对此,凌轩煌却是神色未变,按照他之前所说通通吃完,让慕羽罗一度怀疑,那东西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一日,慕羽罗照旧煮了东西端到凌轩煌的书房,适逢他正在批阅奏折,于是就把东西放在了侧边的案桌上。   凌轩煌见她进来,便把奏折收了起来,深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今天又做了什么?”   慕羽罗纤眉高挑,“是罗宋汤。”   “从未听说过,不知道味道如何。”   “那便来尝尝吧。”慕羽罗边说边揭开盖子,将汤盛入瓷碗中。   白色的瓷碗,衬着红得有些不正常的汤汁,愈发诡异。   凌轩煌神色不动,离开座椅行至慕羽罗身边,抬手接过,舀起一勺品尝。   半晌,斯条慢理地道:“恩,味道还不错。”   慕羽罗一阵诧异,要知道,她可是在里面下足了辣椒,要说味道……她拿起汤勺蘸了一点送到口中,却生生被那辛辣给呛到了,不住得咳嗽。   凌轩煌好心地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看看你,这么不小心。”   舌头还感觉火辣辣的,喉咙也密密麻麻地疼着,慕羽罗眼中含着呛咳出来的泪水狠狠瞪他,对方却容色不惊与她对视。   慕羽罗咬牙切齿地道:“那就请王爷全部吃完!”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这样就生气了?   凌轩煌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掠过那碗罗宋汤,眼底丝丝缕缕的温柔蔓延了开去。这傻丫头,可当真是不整到他不罢休啊……   视线又转向桌上那本奏折,先前眸中的笑意瞬间一敛,又现出一副凝重的模样。   ----------------------------------------------------------------   慕羽罗似乎真的生了气,午膳也不见她来用。   凌轩煌召来侍女问道:“王妃呢?”   只见侍女脸上闪过丝异样,吞吞吐吐地道:“王妃……王妃说她要休息,不来用膳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侍女应声退下。   凌轩煌独自坐在桌前,动了几下筷子便也没了胃口,便吩咐下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这些日子习惯了她陪伴在侧,突然身旁没有了她,未曾想,他会如此不适。   烦乱地捡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却……没有看进一个字……   日落时分,凌轩澈突然来到贤亲王府找凌轩煌,他坐在下首,手指轻叩案几,悠然随意,似乎前些日子与凌轩煌起冲突的那一个人,根本不是他。   过了很久,他才道:“朝堂之上对慕将军的弹劾之声愈来愈响,四哥,该早作安排。”   凌轩煌转动着手中的玉盏,目光深沉,“他们还没有证据坐实慕将军的罪名,暂且不必担心。”   凌轩澈抿唇,不复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极其认真地道:“四哥,她曾让我们做出相同的承诺,但在你我之间,她更相信你,更相信你可以保护她的家人,你……不可以让她失望啊。”   从围场回来以后,他不止一次想去看看她,可都被侍卫拦了回来,他愤怒地去找凌轩煌理论,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保护慕家这个承诺,她不只要他一人许下。   那一刻,他虽然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却是莫可奈何。他与皇兄相比,确实有很多不及,所以最后,她选择遵照圣旨嫁给皇兄。说到底,是他自己没用,留不住她……   但即便这样,也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对她好,他甚至想着,他对她的好总有一天会让她对他另眼相看。可是那日在王府门口,看到他们共乘一骑从外归来,皇兄关怀备至,她巧笑嫣然,他们之间似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这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念……他,早该放手了……从她成为自己嫂子的那一天,他就不该再执迷了……   凌轩澈在心底自嘲,缓缓收回思绪。   “本王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那睥睨一切的倨傲,刻苦、铭心,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保护得了她吧。   凌轩澈嘴角微扬,爽朗一笑,“四哥说的,便一定能做到。”   “王爷,该用晚膳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慕羽罗款步走进书房,一眼便看到了凌轩澈,扬唇一笑,“你也在,那便一起用吧,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哦?”凌轩澈剑眉微挑,戏谑道,“那我倒要留下,好好尝尝。”   慕羽罗笑得意味深长,“一定不会让两位王爷失望的。”说罢,击掌,管家林忠贤带着几个侍女进得室内,按部就班置好菜肴碗筷,随后便侍立一侧。   低着头,双手不安地交叠握紧,额上甚至沁出了些许汗珠。   凌轩煌微微蹙眉,深邃的眸子对上慕羽罗的视线,只见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王爷,这一次也要全部吃完哦。”   凌轩澈看着他们,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有多想,自行来到桌旁坐下,但在看清楚桌上碟子里装着的东西时,脸上不由变了颜色,失声叫道:“这些都是什么!”话音未落便要起身,却被慕羽罗按了回去。   慕羽罗一脸镇定从容,手指从那些东西上一一划过,“这个是爆炒黑珍珠,这个呢……红烧肉,那个啊,是翡翠白玉汤,再过去是……”   凌轩澈的脸上已经转为铁青,隐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却还止不住地颤抖着,“我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事,就不用了,改天再来叨扰。”   慕羽罗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见她纤眉高挑,不疾不徐地道:“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王爷确定,现在要离开吗?”   感觉到这话语中的危险和警告,凌轩澈刚刚踏出的步子又慢慢收了回来。他想起来了,他曾经听天曜谈起过她,据说他这妹妹鬼点子多得很而且还很记仇,他二哥就被她修理得服服帖帖。可之前与她相处的那些时光,他一直都觉得她虽然有些任性无礼却也娇俏可爱,觉得慕天曜言过其实,今日看来,不过是他还不曾了解她……   心底顿觉有些酸涩,思绪飘荡间,又被那柔美的嗓音惊回。   凌轩煌已经在桌前坐定,于是慕羽罗开口道:“还等什么,快吃吧。”   视线淡淡从桌上的“菜肴”上扫过,凌轩煌神色不变,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黑色的小球,送进嘴里,只闻几声嘎嘎脆响,淡定地咽了下去。   凌轩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暗自佩服皇兄定力非同寻常,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桌子上摆着的,应该是……虫子!   皇兄到底怎么得罪她了,竟然遭到如此待遇!而她的行为,似乎也被皇兄默许了……   凌轩澈拭去额头的汗水,有些庆幸当初他没有娶到她。   看着凌轩煌面无表情地吞咽,慕羽罗心中有些郁闷,于是便把气都撒在了凌轩澈身上,“五王爷,你怎么不动筷,难道是嫌我做得不好?”   凌轩澈身子一僵,嘴角有些抽搐,“怎么会,我看四哥吃得那么香,不想和他抢……呵呵……”   “放心,还有很多呢,王爷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作为弟弟的,应该帮忙分担一点嘛。”   凌轩澈看着慕羽罗唇边的笑意,不由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硬着头皮拿起筷子,环视了一圈,向那盘红烧肉伸去。   因为他看到了那皮肉之中的细小骨头,这应该是一道比较正常的菜,和其余的相比……他这样想着。   “恩,很香呢!”凌轩澈细细品尝,转头对慕羽罗笑道。他这话并不是虚假的,肉质鲜美,火候也恰到好处,想不到她一个千金小姐会有这种手艺。   “喜欢,就多吃点。”慕羽罗笑道。   饭桌上气氛诡异,林忠贤亦在旁边不住地擦着汗,双腿有些发软,却强自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忽闻王妃清润的声音响起,“对了,你们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做的吧,管家,来给两位王爷说说。”   心脏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他有些气喘地移至桌边,在慕羽罗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瞥到凌轩煌手中那碗浓汤,瞬间全身没有了力气,也不管失不失礼,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那碗汤带着点粘稠,带着点嫩绿,纤细的银丝在里面蜿蜒,隐隐散发着薄荷的清香。   他抬起手,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汤,目露惊恐,“里面的……是……是蛆!”话音刚落便一阵干呕。   勺子掉进瓷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凌轩煌脸上没有了波澜不惊,整张脸就像调色盘,由红转白,又由白转为铁青,终是再也忍受不住,将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而慕羽罗,坐在那里,依旧笑得天真无辜。   ? ☆、强占 ?  今夜无月,天空呈现一片墨黑,仅有几点星光点缀其间。   慕羽罗坐在屋顶上,望着浩瀚的苍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凌轩煌色彩斑斓的脸,不觉轻轻笑了起来。   凌轩煌回到卧房,却不见慕羽罗的身影,不由剑眉微拧。房内虽灯火通明,却是一室的寂寥,没有了她,屋室之中如春的暖意竟也似一并消失了。   心中陡然有些烦躁,便也不想在这里多留,就走了出去。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慢慢飘散开来,淡得几不可闻,他却敏锐地察觉了,眼角余光瞥到那一角随风而舞的鹅黄,眸光微动,抬头看去。   慕羽罗一手支着下巴,垂眸看他,巧笑嫣然。   凌轩煌纵身一跃,也上了屋顶,将她一把拽了起来,“爬那么高,也不怕摔下去。”   “若真摔下去,不还有王爷吗?”慕羽罗眨巴着大眼睛,“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对于她的信任,凌轩煌很是受用,虽然心中欣喜,但他仍是冷着一张脸,“这些日子越发骄纵了,看来是本王太宠你了,得立立家法。”   慕羽罗一个旋身,挣开了凌轩煌的手,浅笑道:“王爷舍得?”   凌轩煌缓步上前,语气闲散,“有何舍不得?”   慕羽罗见他上前,又后退了几步,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王爷可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难道在王妃心里,本王就是心胸狭窄的人吗?”   “恩,好像是这样。”慕羽罗小声嘀咕。   凌轩煌的黑眸危险地眯起。   慕羽罗讪笑着继续后退。   瓦片的碎屑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慕羽罗往后看去,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在她出神的瞬间,凌轩煌出手如风将她一把捞回,惩罚性地轻咬她的耳垂,“还想往哪跑?”   慕羽罗身子轻轻一颤,嘟起嘴倔强道:“我哪有要跑,我是在欣赏风景,从这个角度看,刚刚好。”   “哦?”凌轩煌黑眸深沉,薄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猛地封住她的双唇。   慕羽罗顿时又羞又恼,别过脸避开他灼热的唇舌,白皙的肌肤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你混蛋!如果不是见你这几日,总在书房不是发呆,就是看着奏折皱眉,我也不会想这办法让你转移注意力!”慕羽罗愤怒地瞪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而意犹未尽地笑了,“不过王爷今天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呢,这局算我赢。”   凌轩煌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他从没有想过她会是这种想法,他以为她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故意捉弄他。   慕羽罗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眉梢微挑,嬉笑道:“我承认之前是有想过要捉弄你,谁叫你故意戏弄人家,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我只是小女子,但后来……我是真心地不想让你继续沉闷下去……”   “凌轩煌,我既然嫁给了你,那你便是我的家人,你和慕家一样,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她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道。   “月有阴晴圆缺,但你看……”她倚靠着他怀中,遥指天际,“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星辰总在那,或许它偶尔会被阴云遮蔽了光辉,或许有时会被月亮的光芒所掩盖,但它永远都会在那,不离不弃。让我来做你的星辰,可好?”   她澄澈的双眸承载着璀璨的星光,透过他幽深的眸子照进心底。   连日来心间密布的阴云,似乎在此时得到了驱散,重现阳光。凌轩煌心头一暖,紧紧地拥住她,有些激动地道:“罗儿,我这是在做梦吗?你真是,让我感到惊喜……”   慕羽罗伸手环住他的腰,喃喃道:“自那日留下,我便想做一个好妻子。”   “你放心,我绝不负你!”凌轩煌许诺道。   然而承诺是多么苍白无力,就在隔天,慕羽罗从侍女的口中得知凌轩煌宿在了侧王妃的院子……   茶盏从手中滑落,泠泠声中化成了碎片,慕羽罗俯身去捡,却不慎被瓷片划破了手指。   温热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滴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慕羽罗怔怔看着手指上的伤口,默不作声。烛火摇曳,那跳跃的光点印上她的双眸,却无法照进她晦暗的眸底。   侍女听到动静,进得室内,看到慕羽罗手上沾染的刺目液体,眼中露出了惊恐,“王妃,奴婢马上去请红书姑娘。”   然而,等到她回来,却不见了慕羽罗的身影。   侍女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声音中已带着哭腔,“红书姑娘,怎……怎么办?”   清冷的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红书看着地上那几滴触目的红,微微蹙起了眉头。   --------------------------------------------------------------   夜已深,万物沉寂。王府之中却有火光不断移动,急促的脚步声遍布各处,打破了寂静的夜幕。   “找到了吗?”   “没有……”   “继续去找!”林忠贤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心中的担忧愈来愈深。整个王府都快翻遍了,仍不见王妃踪影,他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花园之中,凌轩煌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他站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但是周身透出的冷冽气息却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站在一旁守卫的两个侍卫头又低了几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经意惹来杀身之祸。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清柔的歌声随风而来,浅浅淡淡,却宛如一道惊雷在这压抑的地方炸开了。   凌轩煌神色一凛,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直勾勾地定在花园那端的假山之上。   假山之后,慕羽罗背倚着山石,将酒杯再一次斟满,举向天空,痴痴笑道:“干杯!”   池塘依墙而建,假山坐落于池塘的北端,而慕羽罗所站的地方,恰巧东西两边的山石突出成合围之势,遮挡住了她纤细的身影,故方才侍卫路过搜寻时才没有看到她。   凌轩煌转过假山,看着已有几分醉意的慕羽罗,眉头紧锁,声音震怒道:“谁让你喝酒的!”   “我又非傻子痴儿,难道喝个酒也要人批准?”慕羽罗神色迷离地看向他,嘴角勾出一缕嘲讽,反唇相讥,“哦不……我确实痴傻得可以,竟然忘了王爷你,本是无情。”   她抬手指向他,冷笑,“那晚,看到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对你推心置腹,你一定很不屑吧……我真心待你,而你呢,却弃如敝履!呵呵——不负?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这么快就成了笑话!”眼角落下一颗泪,滑过脸颊带起些冰寒。   “你喝多了,跟本王回去。”凌轩煌不由分说,伸手来拉她。   慕羽罗一个旋身避开,大声嚷嚷道:“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   继而纤眉轻挑,她笑得妩媚,“今晚,王爷不应该歇在侧王妃的院子里吗,怎么会在这?难道说,是侧王妃服饰不周,王爷你不满意?”   她松开手,酒杯酒壶落到地上,顷刻就摔得粉碎。慕羽罗抬手覆上他的胸膛,感觉到手掌下强烈而稳健的心跳,巧笑嫣然,“不若,就让臣妾来伺候王爷吧……”   他们离得很近,彼此呼吸纠缠,他身上沾染的味道也不留余地地传到慕羽罗鼻端。她闭目轻嗅,不由赞道:“好香……”   凌轩煌看她,深深皱眉,责备道:“你突然没了踪影,丫鬟寻你不得,便告知了管家,府里的侍卫立时放下手中的事都来寻你。你身为王妃,怎生如此不懂事,弄得王府人仰马翻。”   慕羽罗睁开眼,笑了,那笑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让人难以忽视。她道:“臣妾的确是不懂事,扰了王爷的美梦……臣妾也知道,王爷身边从不缺懂事之人,臣妾请王爷回到那人身边,莫再来理会臣妾,也好让臣妾安心些……”   “够了!”凌轩煌脸色蓦然一沉,显然是动了真怒,伸手复又向她抓来,“跟本王回去!”   慕羽罗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怒喝道:“不要你管我!”   这一退便到了池塘边上,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池水,在月光下泛起冰寒的色泽。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在凌轩煌惊怒的眼神中,径直跌进了池塘。   冰冷的池水迎面而来,慕羽罗没有任何防备,浮沉之间呛了好几口水。   凌轩煌心底一痛,顾不得许多就跳入池中,将她一把捞起。   花园立时乱成了一团,林忠贤匆匆赶来,惊骇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拉王爷王妃上来!”   “是!”侍卫们连声应道,手忙脚乱地将王府的两位主子拉了上来。   流水溅落一地,在青石地上留下几抹深意。   慕羽罗不住地呛咳着,似要把肺也一并咳出。长发散开凌乱披下,仍有水珠不断滴下,面色略微有些苍白,湿冷的衣衫贴着她单薄的身子,此刻的她,一定是狼狈至极吧……   忽而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思绪骤然清明。   凌轩煌眸光深沉,一言不发,抿着唇把慕羽罗拦腰抱起。   慕羽罗没有再挣扎,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略微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眸。   他抱着她回到竹苑,就遣退了侍卫,径自进了卧房,取过一件衣袍罩在她的身上,大步往寝室深处走去。   转过一道织锦屏风,潺潺水声依稀入耳,迎面水雾氤氲,暖意扑面而来。   凌轩煌直接抱着慕羽罗步入浴池,热水的熨烫让她微微一颤,却也驱散了身上彻骨的寒意。   水不深,刚好及肩。凌轩煌让羽罗靠在自己怀中,为她除去衣衫,动作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慕羽罗微微避让,想要退到一边,却被凌轩煌一把拽了回来,眼底是未散的怒意,“你到底是怎么了!”   慕羽罗淡淡地别开头去,“没什么……”   凌轩煌显然不相信,手指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来面向他,目光犀利望进她的眼底,“你是不满我去见了沈眉,你在吃醋?”虽是疑问,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慕羽罗冷冷拂开他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怎么样都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不相信你了,凌轩煌!”   凌轩煌眸光一暗,拽着她手臂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生生捏痛了她,“为什么!”   慕羽罗微微蹙眉,却只是神色淡漠地看向别处,并不打算回答。   “听着,本王不允许!”凌轩煌用力将她揽进怀中,不容抗拒地俯身将她吻住,几乎是狂乱地,探寻着属于她的气息。   “唔……不要……”慕羽罗推拒着,可是凌轩煌就似失了理智,再不顾她的意愿,将她从水中捞起,向一旁宽大的软榻走去。   随手一抛,她的身子直直落到榻上。她被撞得生疼,可在此刻却是顾不得这些,慌乱起身,想要离开。凌轩煌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害怕……   凌轩煌眼神锐利,欺身而下将慕羽罗压倒在软榻上。双手一分,衣衫化为坠萎残叶,随即密集的吻铺天盖地地印下。   慕羽罗只觉心惊,开口哀求,“凌轩煌,求你……不要……停下来……”   “不要停下来吗……”凌轩煌的唇边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颜色,不禁有几分失神。他见她看他,笑意更浓,“本王一定如王妃所愿……”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不是……唔……”慕羽罗急了,想要反驳,却被凌轩煌封住了檀口,再吐不出一个字。   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却不知这样反而激起了男人的欲望。黑眸深处似有点点火光燃动,灼热异常。   反手一挥,衣袍尽数褪去,滚烫的身体再无阻碍地贴上她温凉的肌肤,感觉她在他身下轻颤,眸底涌现出些许柔情,“罗儿,我要你……”话音未落,一个挺身,他霸道地占有了她。   “恩……”一声轻吟自她口中溢出,让凌轩煌心神一荡。   “罗儿……”他捧住她的脸,更加热切地吻住她的唇舌,身体开始律动。   软帐轻烟,女子的娇吟和男人的低喘交织在一起,春光旖旎,极尽缠绵……? ☆、入狱 ?  凌轩煌以手支额,侧躺在床榻上,目光深沉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女人。刚才的话,似乎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她说:“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要了,你的情,你的宠,我都不想要……”   她说:“只要你能够保护好慕家,我会乖乖做好你的王妃……毕竟,这才是我最初的目的。”   手指缓慢又轻柔地自她肌肤上滑过,他深叹了口气,在她光滑的背上印下一吻,然后翻身下榻,穿了衣服步出室外。   门板轻响,徒留下一室的寂静和冷清。   慕羽罗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视线茫然地看向帐顶。黑暗中,琉璃般的眸子隐隐有水光闪动,她咬着唇,将喉间的哽咽通通咽了回去。   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她轻轻一眨,便有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湮灭在乌黑的发丝间,再觅不得痕迹。   --------------------------------------------------------------   秋风拂过,带来几分萧索。   巧儿抬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枯叶,有些烦躁地将其碾得粉碎。   “巧儿姑娘好大的脾气。”清柔的嗓音自巧儿身后响起,含着些许调侃的意味。   “小姐!”巧儿回身,惊喜道。   慕羽罗浅笑,“有没有想我啊?”   “当然想啊!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小姐了……小姐真是过分,把巧儿一个人留在这里不闻不问。”巧儿撅着嘴,不满抱怨道。还有那个玄霄,几次三番拦着她,不让她去找小姐,也着实讨厌!不由地,巧儿又在心底把他骂了一通。   慕羽罗轻挑眉梢,嗔怪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姐以后再不可丢下巧儿!”巧儿复又强调。   “好——”慕羽罗点头,有些莫可奈何。   巧儿收起自己的小性子,细细地打量着她。忽而眼眶一红,拉住慕羽罗的手,“小姐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   “有吗?”慕羽罗轻轻触摸自己的面颊,随后不以为然地道,“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   巧儿担忧地看着她。昨晚听闻她失踪的消息,她惊惧万分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几分隐忧。小姐素来不喜劳师动众,可是昨夜的行为却是惊动了所有的侍卫……或许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可她不见了踪影,王爷一定会派人去寻找……这一点,她都知道,小姐不会不知……   小姐平常对什么事都漠然无所谓,但若真的在意起来,却也不容别人忽视……这一次,她应该是被伤到了,才会如此反常吧……   “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慕羽罗笑着,双手缠上巧儿的手臂,撒娇道,“巧儿我,早膳还未用呢,现在好饿啊,能不能做点东西给我吃?”   “好,小姐。巧儿这就去做。”巧儿笑道。她从小就跟在慕羽罗身边,她是真心欢喜,还是强颜欢笑,她又岂会看不出。可既然小姐不愿提及,那么,她便也装作不知。   她越过慕羽罗向外走去,步履匆匆,急着去给她准备食物,没有看到那一刻,慕羽罗嘴角的笑终是维持不住,垮了下来……   原来,伪装对她而言,也变得如此困难……她支开巧儿,只是因为,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颗心犹如被千万根针扎过,密密匝匝地痛着……   她仰起头看着天穹,将流到眼眶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什么都不重要了,这是她说的不是吗?那么,她又何必让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来,香喷喷的鸡汤。”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巧儿才回来,将汤盅放置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小姐快喝吧。”   慕羽罗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翻了个白眼,“巧儿,你去了这么长时间,是想饿死我吗?”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小姐你脸色不怎么好看,需要好好补补。”说罢,巧儿揭开了盖子。   看着这一大碗金灿灿、油腻腻的鸡汤时,不知怎么的,羽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推开汤盅,皱眉道:“太油腻了,我不吃。”   “小姐!”巧儿将勺子递到她手边,强势道,“你一定要吃!”   “巧儿……”她可怜兮兮地看她。   巧儿别开头,只作没有看到。   看着她不容商量的样子,慕羽罗只得妥协,低头喝了几口。   “娘亲!”随着一道稚嫩的嗓音,一个软软的小身子扎到了慕羽罗怀里,“娘亲,逸儿好想你!”   巧儿一愣,看着赖在慕羽罗怀中的那个小屁孩,努了努嘴,转过身想出去透透气,却不想与迎面而来的玄霄撞了个正着,俏脸一下子便红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踏着步子绕过他。   玄霄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慕羽罗放下汤勺,视线若有所思地从他们身上收回,然后轻轻抱住他,“逸儿,娘亲也很想你。”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   凌逸罗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忽然嘟起嘴哭了,“娘亲骗人!娘亲都不来看逸儿!娘亲是不是已经把逸儿给忘了……”   慕羽罗看着他哭成了泪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无奈地将他抱坐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娘亲何时骗过你……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声轻浅的叹息飘散开去,透着不易察觉的哀伤。的确有太多的事……连她的心,也不知何时遗失,又失落在了何处……   凌逸罗渐渐止了哭泣,紧紧抱着慕羽罗不肯松手,“娘亲,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离开逸儿好不好?”稚气的孩童似乎嗅到了离别的气息,急于想要一个承诺。   这一次,慕羽罗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好,或是不好,只是道:“逸儿,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娘亲没有把握可以一辈子都陪着你,何况你日后还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生活,但是不管你在哪,娘亲在哪,你只要记住,娘亲是爱你的。”这个孩子虽然非自己亲生,却在不经意间闯入了她的世界,不知是不是上天又一赏赐。明明还是个孩童,却总老气横秋地说一些大道理,倔强地不肯低头不肯认输,有时候明明难过却装得若无其事……他和她以前,真的很像……所以她才会喜欢他,甚至于不惜为他和师兄撕破了脸的吧……   慕羽罗宠溺地抚过凌逸罗微凉的发丝。   凌逸罗倚在她的怀中,听着她的话,虽然一知半解,却没有再多问,可心底的不安,愈来愈深……   “小姐!”巧儿去而又返,神色慌张,“巧儿听说……听说老爷被揭发通敌谋反,而且事情经过查证属实,皇上已经下令罢免老爷一切职务,将慕家所有人押送进大牢等候判决!”   “什么!”慕羽罗闻言,脸色立时惨白如雪,抱着凌逸罗的手臂不经意间加大了力道,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凌逸罗被箍得有些疼了,却是一言不发,眨巴着眼睛,有些担心地看着慕羽罗失魂落魄的样子。   忽而一阵风刮过,卷起他们的发丝甩向天空,肆意而狂乱。   王府的另一个角落,女子将掠向空中的头发轻轻压下,如水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无垠的天际,唇角轻扬,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起风了……”   一切,都注定不再平静……   ----------------------------------------------------------------   书房内气氛凝重,寂静无声。   凌轩煌手指轻叩桌面,黑眸深沉,辨不得情绪。   凌轩澈却是再坐不住,霍然起身,行至桌前,“四哥……”   他抬手示意他噤声,目光掠向庭院之中的那抹倩影。   慕羽罗站在那里,眼底沾染了几分怒色,咬着下唇,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凌轩澈转头,看到是她心中一惊,大步向前出得室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们还想瞒我到几时?”慕羽罗连看都不看凌轩澈,一双眼只定定地落在他身后缓步走来的凌轩煌身上,“你说过会保慕家平安的。”她语气淡淡,可话音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嫂,你冷静些,我和四哥也正在想办法。”这是他第一次以叔嫂的身份称呼她,但并未觉得有丝毫不适,然而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慕羽罗闻言,眸光一厉,冷笑道:“想办法?都想得让我的家人关到牢里去了吗?你若不肯帮,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另想办法早作打算,而不是像现在,从他人的口中得知慕家出了大事!”若不是巧儿在府里偶然听到两个侍女之间闲谈的话题,她只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凌轩煌剑眉深锁,若有所思,他明明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不准府里上下谈论此事,并且派玄霄去罗苑守卫,以防她听到风声……不想,竟还是让她知道了……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见凌轩煌沉默不语,慕羽罗怒意更盛,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凌轩煌,我当初真不应该相信你的!你听着,如果我的家人有什么不测,你我,恩断义绝!”说罢,慕羽罗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的话语,如此绝然,宛若一把利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只留下彻骨的凉意和疼痛。   “四哥……”凌轩澈犹豫了一下,没有追出去,转过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凌轩煌略微发白的面容,“四嫂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说话冲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是安慰的话,却说得明显底气不足。   那日在昆仑苑,他曾试探地问她,如果有人要对将军府不利,她会如何?回应他的是骇人的杀气,和让人畏惧的凌厉冰寒,至今都让他难以忘记……那时,她笑着说是跟他开玩笑,但他不觉得那是在作假,只是彼时的她,不曾想到慕家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如今既成事实,她,又会做些什么?   凌轩煌平缓了一下情绪,面色沉着,“她心里不舒服,发泄一下也好……”话音未落,便回身走进书房。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黑眸之中泛起些许寒芒,冰冷而凌厉——很好,既然他们要同他作对,那便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退避 ?  茶楼酒肆往往是天下消息聚集流通最快的地方,其中必然有慕羽罗想要知道的,或者,其他一些人想要让她知道的东西。   这一日,她来到了醉仙楼,却不是以醉仙楼老板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路人在酒楼歇脚。其实,她这样做,也是因为心里有些害怕,害怕看到云锦……毕竟,醉仙楼也是与他牵扯至深的东西……   当初开醉仙楼,本就是她一时兴起提出来的,但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出过一份力,所有的事都是由云锦一手包办的,后来由叶掌柜操持,她却白白担了这老板的虚名。   他总是迁就着她,给予她最好的东西,尽他所能去照顾她,保护她……只要她想要,他便给……对于他,慕羽罗心中总是有着一份说不清的情感,可能是愧疚吧……   在经历了那一件事之后,她对于云锦的愧疚之意更加浓重,虽然想过要当面郑重向他道歉,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有些牵扯还是不要有的好,就让他慢慢淡忘吧……   她今日会来这,是因为醉仙楼是京城第一的酒楼,以便她更好地探听消息,仅此,而已……   慕羽罗一身素净衣衫,加之易了容,掩盖了令人惊艳的姿容,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独自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听着周围人闲聊的话题。   小二迎上前来问,“姑娘,需要些什么?”   “几样简单酒菜……”慕羽罗随意说道,“再一壶离人醉即可。”   小二目光微动,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样貌普通,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皮肤略微有些蜡黄,像是营养**的模样,但是那双眸子却是顾盼生姿,难掩光华。   慕羽罗见小二不动,微微蹙眉,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可是没有听清?几样简单酒菜再一壶离人醉。”   小二冷不防被她沉着疏离的眸子凝住,浑身一颤,收回了思绪,连连称是,然后往柜台走去,与掌柜轻声说了几句。   叶掌柜若有所思地朝慕羽罗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你便去准备吧。”说完,他走上了楼梯。   不多时,酒菜便上齐了,小二献媚地笑道:“姑娘,你请慢用。”   慕羽罗并未动筷,只是在酒杯里斟满了酒,然后慢慢品尝。   周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确实扯出了很多事情,却都不是她想知道的。慕羽罗一瞬不瞬地听着,心里越来越烦躁。   突然,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众人的话题逐渐转向了京城近来发生的一件大事上——慕将军通敌谋反,被人告发,举家入狱。   慕羽罗神色一动,屏气凝神地听着。   “慕将军一向忠君爱国,为东陵立下过汗马功劳,怎么可能谋反呢?”   “对啊,我听说告发慕将军的是左相沈岳,据说他们在朝堂之上政见相左,争执得厉害,会不会是他怀恨在心故意陷害?”   “我看不像,现今已是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慕将军因为功高震主,产生了异心,想要自立为王吧……”      “听说啊,在将军府里搜出了与北川国通传的信件,而且还查出在将军府书房的地下囤积着黄金,可能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两呢,够新建十多座将军府的了……”   “哇!这些东西,不可能一夕之间促就,这么说来,慕将军为了谋反已经准备多时喽?”   “哎!我还听说,二皇子满月那一天啊,有刺客潜入皇宫刺杀了北川国的使者,你说,皇宫守卫那么森严,怎么可能让人来去自如,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里应外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慕将军……”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轻摇玉扇,缓缓道来。   “慕将军被告与北川国有通信,可为何却要去刺杀北川使者呢?”有人不解问道。   “你傻啊,两国使者往来是国家之间交好的象征,但倘若北川国使者死在了东陵国,无疑打破了这种和谐,那便让北川国有了兴兵的理由,以慕将军在朝中边疆的声望,一旦有战事,皇上必定会派他前去,到那时,两军表面对抗,实则暗中勾结,东陵国危矣!”那人说得头头是道,哄得众人一愣一愣。   “啪!”慕羽罗听着他们众说纷纷,一个不察,内力失控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片边缘锋利无比,瞬间就割破了她的手指,有殷红的鲜血当即就冒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轻微的破碎声,迅速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湮灭。   慕羽罗思绪有些混乱,心口漾起了几分疼痛,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失神间,一抹黑影当头罩下,笼住了她的身影。   慕羽罗微凉的手被一种熟悉的温暖包裹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握住她,坚定却又带着几分颤抖。   慕羽罗一阵怔忡,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想要避开他,可没想到还是碰到了。   看着慕羽罗淡漠的神情,云锦心底的疼痛一阵胜过一阵,他开口,声音沙哑中是深沉的悲伤,“罗儿……”   慕羽罗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强自镇定,冷淡道:“公子认错人了。”说罢,连手也一并从他掌中抽回。   云锦的口中觉得有几分苦涩,他怎么会认错?两世的时光,他的眼里、心底都是她,就算她的容颜不复当初,就算改变了时空界限,他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她。   “罗儿,你还在怨我?”所以,纵然来此,也要刻意隐瞒身份,不让他人知道,不让他知道……   如若不是叶掌柜来告诉他有个客人点了离人醉,他甚至不相信,她还会来这……   离人醉,是他特意为她而酿的酒,酒香清冽,入喉,如同一道炙热暖流直润肺腑,清澈之中烈性无比,饮之回味无穷,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所以,他亦只许她一人,并不曾将这酒列在醉仙楼的菜单之中,平常的客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东西。而之前醉仙楼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和掌柜一手包办的,她不曾插手过,是故她并不知道这酒的特殊,是以……他才能再见到她……   看着她冷漠的眉眼,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他张了张口,“对不起”三个字终是轻轻淡淡地飘散在她的耳侧。自从知道江湖上为了火璃珠争斗又起,自从知道一切都是云老的设计,他一直想向她道歉。他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他恨自己对她的信任那么脆弱,他更恨自己竟然冲动地去催动冰蚕,让她承受寒毒之苦……纵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他知道,寒毒发作,就连血液也宛若冻结,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真的,很抱歉……   “只要你能消气,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还手……”   可回应他的,只是慕羽罗淡漠的目光,她的声音泠泠如冰水刺骨,不带任何情绪,“我根本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这神情,这话语,真真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云锦一愣,良久都沉默不语。   慕羽罗微微蹙眉,似乎是没了食欲,站起身来,扔下了碎银子,便向外走去,素衣迅速隐入人群之中。   云锦陡然回神,追了出去,但是在往来的人流中,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这边,方才那个言辞凿凿的书生唇边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径自回身往醉仙楼一处僻静的角落走去,转过一道屏风,在华服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消息都传出去了,你可以放心。”   男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谢了。”   “不过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舆论虽然可怕,却也不是必不可少,毕竟光是在将军府搜出的那些东西,就已经足够置慕云于不复之地。再来就是故意牵扯出之前皇宫行刺一事,那件事与慕云没有半分关系,他们都清楚,即便要查,也绝对不会对慕云有任何影响。况且东陵皇室摆明了要隐瞒此事,如今他们却将此事公诸于天下,行事高调,不可避免会遭人怀疑深究,甚至还可能让人察觉到他们在东陵皇宫的布置,实是极其不明智之举。   男子的眼底深深浅浅变幻不定,“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句不用过问了。”   他不说,那他也不再问,只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男子抿唇,目光深邃,棱角平添了几分冷硬。他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要让那些人,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哦,对了!”那个书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刚才我看到云锦出去了,好像是去追一个女人……”然而话音未落,便闻“砰”地一声,座椅倒在了地上,一阵风呼啸而过,他的对面已没了人影。   书生一怔,略微沉吟,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边勾起一道轻弧——他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目的了……   他摇了摇头,莫可奈何……情之一物,真是难解啊……? ☆、别有用心 ?  云锦远离了闹事,又追出了一段距离,直到再也看不到人,才停住了步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最终颓然放开。   一条小巷中,慕羽罗借着光线昏暗隐住自己的身形,却清晰地将云锦的神情动作收入眼底。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心中隐隐作痛。该结束了,有些不必要的牵扯就不必再有,她不该去打扰他的生活……   她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   半晌,她再睁眼,眸底已然是一片冷清。   她迈开步子,正准备回去,却突然被人握住手腕一把拽回。视线不期然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慕羽罗怔愣的同时,不禁心中哀叹,今天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她用了几分力想要挣开男人的钳制,冷声道:“公子请自重。”一副全然陌生的表情。   男子的眸光一锐,用力握着她的手腕,一个旋身将她压靠在墙上,墙面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衫,直直渗进心底,又随着每一次的心跳顺着血液,逐渐流遍全身。   慕羽罗不由打了个寒颤,怒道:“你放手!”   男人不理她,抬手,也不管是否会弄痛她,毫不犹豫地将她脸上的面具撕去,将其掷于地上。   慕羽罗被扯得生疼,却强自将心间的怒意压下,复道:“莫子离,放开我。”   莫子离俯身看她,手指微凉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冷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竟也会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父亲被人告发,作为叛臣之女感到羞愧吧……”   一听这话,慕羽罗心中压制的怒火再起腾起,愈燃愈烈,她怒目而视,声音凌然,“我爹不是叛臣!”   “哼——”莫子离不屑,开口道,“证据确凿,又岂是凭你之力可以改变的?哦,还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夫君,那高高在上的贤亲王爷,你选择去相信的人,在朝堂之上却对此事不置一词,任由事情恶化下去,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啊,想让你的父亲去死……”   慕羽罗脸色煞白,一双眼睛茫然无措,她紧咬住下唇,沉默不语。   莫子离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疼惜,随即被阴寒所取代,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嘴角扬起一抹轻弧,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到我身边来,我帮你救你的父亲,救出你的家人……”   慕羽罗的双眼恢复了些焦距,她抬眸看着莫子离,琉璃般的眸子似有水光涌动,柔和而动人,让他沉溺其中却不自知。   他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温凉的触感,清新的芬芳,皆令他欲罢不能,按在她肩头的手缓缓下移,扣住她纤细的腰肢,更紧地拥住她,期望得到更多。   眼底的冰寒被炙热的火焰所代替,渐渐不再满足于唇齿相依,莫子离向下吻去,舔咬过羽罗精致的下颚,在她的脖颈上流连不去。   “恩……”难耐的轻吟自慕羽罗喉间逸出,让人顿时血脉喷张。   莫子离心神一荡,伸手挑开了慕羽罗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慕羽罗的思绪陡然清明,她又惊又怒,奋力推开莫子离,想也未想抬手便甩向他的面颊。   “啪”地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这一巴掌定是极重,他的脸上指印清晰可见,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也痛得有些麻木……   片刻的沉静,莫子离眼中似有狂风暴雨压境,森冷地凝住她,“你竟然打我!”   “是你活该……”慕羽罗迅速整了整衣衫,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你……”莫子离怒极,眼底似凝结起万里寒冰,唇边却绽放出一抹璀璨的笑容,“慕羽罗,你这样做可是在为他守身?可惜,你再怎样对他一片深情忠贞不二,也不过是一个替身,就像你把别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一样,终有一天,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慕羽罗微微蹙眉,冷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罢,转身向巷外走去。   错身而过时,莫子离忽然又拽住她的手臂,“慕羽罗,你会来求我的,但是那一天,可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容易了。”话音刚落,他就松了手,视线也一并从她身上转开,漠然投向远方。   ------------------------------------------------------------------   秋风送爽,微凉。   罗苑的主卧却早早生起了火盆,银炭嗞嗞燃烧,火红的颜色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可驱散不了那刻入骨髓的寒冷。   慕羽罗轻叩茶盏,目光幽幽望着盆中银炭渐渐燃尽化为尘灰,若有所思。   这时巧儿推门进来,“小姐,侧王妃求见。”   手上的动作一顿,眸光生出几许冷冽,只一瞬,又恢复了平淡,“让她进来吧。”   “是。”巧儿应声退下,不多时便领着沈眉入得室内。   袭面而来的热度熏得沈眉一阵头脑发昏,眉轻蹙,波光流转间,将屋里的状况尽收眼底。还未入冬,屋子里就点起了几个大火盆,使得屋内闷热如夏,慕羽罗坐在主位上,神色悠然,似是浑然不觉。   沈眉收回视线,福下身子,行了一礼,“参见王妃。”   “免礼。”慕羽罗抬手虚扶,淡声道:“坐吧。”   “谢王妃。”   等到沈眉坐定,羽罗方又道:“许久不见侧王妃了,近来可好?”   “妾身一切安好,劳王妃挂心是妾身的不是。”沈眉低眉顺目,态度倒是恭敬,不过说出来的话却着实不讨喜,“一直想着向王妃请安,可是之前王妃留在竹苑多有不便,之后妾身忙着伺候王爷无暇□□,是以拖到了现在。王妃不会责怪妾身吧?”   这些日子凌轩煌除了上朝,几乎整日整夜都呆在梅苑,这件事她是略有耳闻,所幸王府的下人还算严于律己,并不曾谈论主子的是非,这也让她的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只是那偶尔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怜悯吗?也是,父亲获罪入狱,她骤然失宠,一夕之间没了一切,在其他人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了。   但她对别人的看法却不甚在意,她只想她的家人能够平安无事。   “你的夫君,那高高在上的贤亲王爷,你选择去相信的人,在朝堂之上却对此事不置一词,任由事情恶化下去,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啊,想让你的父亲去死……”突然,莫子离的这句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顷刻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难道凌轩煌真的如他所言袖手旁观,任由慕家被人诬陷,他真的不在乎与她之间的感情了吗?想到这里又顿觉可笑,他本就是无情之人,又怎会去在意这些?也许他只是因为一时新鲜,加之她的不顺从,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为了达到目的才会许她承诺……   如今已经到手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价值,他的行为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承诺这东西,本来就是苍白无力,没有了必要,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她的心一点点下沉,逐渐被冰寒所笼罩。她竟还在异想天开,希望他能够帮她保全慕家!如今,要保慕家,唯有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   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眉有意无意打量自己的视线,不由心底冷笑,想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真是抱歉,她可不是小丑,而且对于这种拙劣的手段,她根本不屑一顾!   慕羽罗脸上的神情淡得近乎冷漠,似是丝毫不在意沈眉话语中那几分挑衅的意味,“你是王爷的女人,服侍王爷理所应当,我又怎会责怪。”   看着慕羽罗平静如水的面容,沈眉有些气闷。她本是想挫挫她的锐气,不曾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气着了自己。那晚在池边慕羽罗和王爷僵持不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又似乎都只是她的错觉。她是真的全然不在意,还是坚信王爷对她的心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那妾身就放心了。”沈眉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她僵硬的笑容映入慕羽罗眸中,只换来她更多的不屑。果然这王府中的女人没有哪一个是不争不抢的,就算掩饰得再好,终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的吧……   真是可惜了那梅苑,听说到了冬天梅花迎风竞相开放,景色是极美的。可是梅之清高孤傲,这个女人未必当得起……? ☆、来我身边(1) ?  慕羽罗本就心情阴郁,现下更加不愿与沈眉周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侧王妃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吧。”   沈眉似是心有不甘,急声道:“王妃,关于慕将军通敌谋反之事……妾身相信慕将军是清白的……”   话音还未落尽,平静的湖面宛若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慕羽罗眸光骤然锐利,直射向沈眉。   在那逼人的视线下,沈眉顿觉一股凉意从心底生出,逐渐蔓延全身。那种东西一切的犀利冷然,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立刻就后悔提起这件事,却再没有机会退缩了。   “侧王妃何出此言?我听闻那告发之人正是侧王妃的父亲,当朝左相沈岳。”声音泠泠,不疾不徐,却自有无形的压力迎面罩来。   沈眉强自镇定,出言解释,“慕将军戎马一生,多年来抵御外敌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是忠心耿耿,朝堂上下无人质疑……只因父亲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与慕将军意见不合,几经争执,势成水火,不久又听到风声,一时意气便上奏朝廷,此举确实有失偏颇,也给将军府带来了麻烦,但慕将军刚强正直,自然无所畏惧……本来事情至此也该平息,却没想到禁军竟然在将军府搜到……”沈眉顿了一下,抬眸偷偷打量着慕羽罗的脸色。   慕羽罗神色清冷,视线落在沈眉身上,却又似穿透了她看向别处,嗓音是不带情绪起伏的冰凉,“侧王妃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巧合?”   沈眉微微颔首,“是的,将军府戒备森严,别人想要动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父亲……”   慕羽罗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就是说,我爹是有谋反之意的了?”声音不大,却暗含凌厉。   “妾身绝没有这个意思!”沈眉不知为何心下一惊,立即矢口否认,“妾身先前就说过,相信慕将军是清白的……但是将军府书房之下的黄金,却又坐实了慕将军通敌的罪名,那黄金的数目,没有几年的时间是决计不可能完成的,难道王妃就没有怀疑过,将军府里有内鬼?”   慕羽罗沉吟片刻,忽而扬唇一笑,语气闲淡,“侧王妃似乎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嘛,不知从何得知?据我所知,下人之中有严令,不许在王府谈论此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说予你听的,告诉我,本王妃定严惩不贷!又或者……”慕羽罗站起身来,缓步行至沈眉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你有和府外之人私自往来书信?”   看着沈眉面色逐渐转白,慕羽罗纤眉微挑,“侧王妃,我不知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但是我告诉你,事情既是因你父亲而起,我不管是因缘巧合,还是蓄意陷害,我,都不会放过他的!如果我慕家有一人受到伤害,他就等着为自己准备后事吧!”   慕羽罗转身行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她,“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侧王妃,王爷不喜欢别人在他背后做什么手脚,你如果想要留在王府,想要讨王爷欢心,就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一直相信你是聪明人……”   慕羽罗重新坐到主位上,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轻啜了一口,重复道:“侧王妃没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沈眉暗自压下心底的不安,撑起虚软的身子,福身一礼,却再没有力气说话。   她转身出了屋室,迎面有风吹来,凉意渗入骨髓,身子不由轻轻一颤。这才发现原来衣衫早已被汗浸湿,殊不知是屋内火盆所致,还是慕羽罗的目光太过迫人……   沈眉走后,慕羽罗便一直坐着发呆,不发一语。巧儿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些日子,小姐的话越发少了,曾经明媚如冬日暖阳的笑容,古灵精怪的任性,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还没有判决的消息,但是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那些言论对于老爷来说都极为不利,事情似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难道这一次,慕家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曾经选择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到头来竟落得这步田地,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家人,这样的打击,无论对谁,都几乎是致命的……   巧儿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双唇抿成一线,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地紧紧握起。   耳边忽而传来慕羽罗温润浅淡的声音,“巧儿,准备马车。”   巧儿一阵错愕,问道:“小姐,要去哪?”   ------------------------------------------------------------   天变得真快,之前还是阳光和暖,这会儿天空中却乌云密布,看来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不过这似乎并不能影响到室内那两个正在对弈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子一袭青衫,羽扇纶巾,一副书生模样。他凝神静观棋局,狭长的丹凤眼突然轻挑,抬手落下一子,瞬间扭转了劣势,扬眉挑衅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那人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宽大的袖子一拂,黑子落入棋盘,杀机尽显,顿时逼得对方毫无退路。原来刚才那一子是他有意诱对方下下的,为的就是一击即中,让对方再无还击之力。   青衫男子一愣,眼见着没有后路,有些颓丧地将棋子扔入棋盒,“下手可真狠!每次都是你赢,不玩了……”   “对敌人手下留情,便是对自己残忍。”男人不以为然地道。   “哦,是吗?那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可不就是给对手一个活路?”青衫男子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子离,这可真不像你。”   莫子离眸色深深,良久都没有答话。   青衫男子敛起笑意,神色严肃地道:“子离,你实话告诉我,你……还想报仇吗?”   几乎是想也未想,莫子离开口道:“自然!亡国之仇不共戴天!”   “那便不要做些多余的事!”   莫子离一怔,黑眸之中划过一道阴霾,冷声呵斥,“萧凡,你话太多了!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个深沉凌厉,一个犀利冷然,浓郁的火药味顷刻间弥漫了开来,气氛一时间有些窒闷。   一个侍从匆忙进得室内,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压抑,额头不觉竟有汗珠渗出,刚到嘴边的话,也不由咽了下去。   “什么事?”莫子离眼底的凌厉尚未消散,便直直地落在那侍从的身上。   侍从猛然惊醒,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随即恭敬道:“启禀主上,贤亲王妃来了。”   萧凡眉头一蹙,若有所思地望向莫子离,只见他略微有些失神,眸底似喜似悲,变幻不定,最终都归为平静。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萧凡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深叹了口气,明明就是爱她,却要装得满不在乎,骗得了别人,难道连自己也骗得了吗?故意透露风声给与慕云不和的沈岳,在禁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搜出慕云谋反的罪证,之后又在酒楼引发众人谈论,借他之手将皇宫中有刺客潜入一事也一并归咎到慕云身上,更有甚者让贤亲王府的侧王妃沈眉去提醒慕羽罗将军府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原因,是因为府中出了内鬼……一切的一切,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只不过是要引起那一人的注意而已啊……   -----------------------------------------------------------------   驿站外,慕羽罗站在马车前,抬头望着阴沉的苍穹,神情冷淡。风过时,带起鹅黄裙裾空中飘摇,乌发肆意飞扬。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来人。   莫子离在她身前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安静地对上她的视线。   两两相望,时间似乎也在那一刻停止。如果真能停止,又该有多好……   半晌,慕羽罗先打破了沉静,“许久不见,西云驸马在这过得可舒心?”   莫子离眸光忽而一冷,似笑非笑地道:“一切都好,多谢王妃关心了。不知王妃来此所谓何事?”   “驸马为了引我来此费了这许多工夫,我若再不来,岂非不给面子。”慕羽罗扬唇浅笑,但是眸底却是一片漠然,“驸马还真是神通广大,笼络了左相不算,连王府的侧王妃也心甘情愿地为你办事。”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莫子离不打算掩饰什么,自他有意泄露这些消息开始,他就知道以她的敏锐聪慧定会有所察觉。   慕羽罗冷淡地凝住他,“你这般不知遮掩,就不怕我告诉王爷?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东陵国,万一东窗事发,想要脱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既然做了,就有全身而退的方法。你若要去说,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毕竟……你们是夫妻,你会向着他也是理所应当。”蓦地,莫子离眼底漾起深沉的痛意,似能摧人心肠,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沙哑。   平静无波的眸子终是泛起了淡淡的涟漪,慕羽罗垂眸避开他沉痛的双目,轻轻叹了口气,“子离,我一直努力避免我们对立的局面,却为何,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那一晚,她其实有机会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是她不愿那样做。虽然曾经别有用心的接近,但是那些日子的欢笑却是那般真实,那些美好的回忆在她看来是值得一生珍藏的。于是,她手下留情只将他驱逐出自己的生活,然而她的心慈手软最终造成了今日的结局……可就算时光倒流,她依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面对曾经付出的真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这番话,似乎刺中了莫子离心底的柔软,令他几乎失控。他走上前来,伸手狠狠地箍住慕羽罗的肩膀,“努力避免吗?慕羽罗,在你狠心从我生命中抽离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只有对立的结局了!”他曾想过要放下仇恨,只和她在一起,可是她的绝情又再度将他推入了无底深渊,日日夜夜独自品尝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刻骨铭心的恨意。是她,给了他温暖和希望,又残忍地将一切毁灭!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慕羽罗看着他,眸底掠起点点心疼,低声呢喃。   莫子离的神色有些狂乱,一抹讽刺的笑意在他唇边绽放,“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或许我会心软的,或许我会就此收手,帮你救出你的家人……”   “好……我求你……”慕羽罗低声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好受些,如果这样能够帮到慕家,对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   “求人是这样求的吗?”莫子离讥笑道,“那么高傲的姿态,别人如若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讨债的呢……”   在他的嘲讽下,慕羽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在他身前跪了下去,“我求你……”   “小姐!”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巧儿,再也按捺不住,惊呼声中,她伸手想要扶住慕羽罗的身子,却不曾想被她一手挥开。   双膝触地,摈弃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她在求他!   莫子离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黑眸中的嘲弄瞬间被惊怒所取代。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她原是那样骄傲的女人,说一不二,不允许别人的欺骗和背叛,即使悲伤也只用冰冷和强硬去掩盖,骑马射箭亦不输于男子……可现在,她竟什么也不顾,卑微地跪下求他……   他苦笑——慕家在她眼里重于一切,而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啊……   她终于向他低头了,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每一次的跳动都那么艰难,牵出些疼痛,一如他看着她绝然转身,一如他看到她与凌轩煌相依相偎郎情妾意,一如亲手射出那支箭,眼看着它穿透了她的身体,心痛得几欲死去。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就此将所有的情绪隐于冰冷之后,便连视线也从她身上转开,声音是毫无起伏的冰凉,“那么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诚意!”话音落,他回身走进了驿站。? ☆、来我身边(2) ?  侍从丫鬟往来频繁,脚下步伐未停,只投来匆匆的一瞥,可眼里的鄙夷清晰地映在巧儿的眸底。巧儿又惊又气,跪在慕羽罗身侧哀声劝道:“小姐,你在这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够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慕羽罗双目微合,眸底明灭不定的光芒均掩在那一片幽深之下,“你若想回去,就先回吧,不必管我。”   “小姐——”巧儿痛心地唤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为什么呢?慕羽罗的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心中明白这是他精心谋划的棋局,明明知晓他不会轻易收手……却为何,还要在此自取其辱,执拗地和自己过不去?   又或者,她是在赌,赌他的心……   可是如今的情形,很显然,是她输了……   突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天空,也照清了慕羽罗苍白胜雪的面容。伴随着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   巧儿心下一惊,忙抬手用衣袖为慕羽罗遮挡急遽落下的雨滴。但饶是如此,依旧无法避免雨浸衣衫的局面。   “小姐……”巧儿眼眶一红,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和雨水融合在一起,冰冷地滑过脸颊。   细密的雨珠砸落在慕羽罗长而密的睫毛上,睫毛猛烈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她转头抬眸,看着这个极力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身影,感慨良多——多少个春秋,多少年的风风雨雨,竟是她从来未离开过她身边,一心一意对她好,尽其所能照顾她,纵容她的任性,宽恕她的荒唐。她们是主仆,也是姐妹,如今的她,身边就只剩她一人了……   她,不该让她担心的,是不是……   慕羽罗费力地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轻轻笑道:“行了巧儿,我们回吧。”   巧儿的眼中漾过惊喜,重重地点头,破涕为笑,“恩,小姐!”   层层帷帐垂下,无风,静止不动,将屋内的一切遮挡起来,外面的人看不真切,但这并不影响室内之人将外边的情况看得清楚。   大雨模糊了慕羽罗的身影,却让她周身的光华愈加耀眼,那种从容淡定,纵然雨中衣衫尽湿,也让人觉不出丝毫狼狈。   她扶住巧儿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但因为腿部长时间气血不畅,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摔倒。巧儿用力扶住她,脸上满是担心和关切。   慕羽罗看她,心中不禁一暖,莞尔一笑。   视线停驻在她唇边那一抹浅笑上,静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为何她还能笑得出来!   “你在这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如果真的那么不想她离开,就去留下她啊。”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凉飕飕地响起,萧凡轻摇玉扇,嘴角漾起了嘲弄的笑容,丝毫不留情面,“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莫子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话真是太多了!”   萧凡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话多不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别扭的家伙,明明心里舍不得,面上却装得无所谓……”   “闭嘴!”还不等萧凡说完,莫子离就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休要胡说八道!我和她,只是敌人!”   “方才她不也说了,并不想和你对立,那么你是否也该诚实些?”萧凡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语重心长地道,“问问你的心,是否想要与她为敌?”   “亡国之仇不可不报!”莫子离依旧执拗。   萧凡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能复国对于我而言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如果你想,我便陪着你,你若不愿,我亦不会强迫你……”他顿了顿,继续道,“子离,现在最关键的是,到底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子离眉头紧蹙,没有开口回答。一直以来报仇、复国是他坚定不移的目标,可是这个目标似乎在遇上她之后,不知不觉就改变了。现在的他究竟想要什么,竟是连他自己都并不清楚……   “小姐!”雨声仿佛掩没了这世间的一切声响,但是这一声惊急的呼唤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   莫子离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就在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心也好像就此停止了跳动。   慕羽罗还没有走到马车边上,便感觉脑袋一阵晕眩,她抬手想要扶上车辕,但还未触及就觉眼前一黑,斜斜倒下。   巧儿惊呼一声,想要拉住她,然而巨大的惯性带得她一个踉跄,与慕羽罗一起跌落在已然有些积水的青石路上。污水溅上衣襟,身体的每一处都似乎在疼着,她却不管不顾,慌忙地撑坐起来,侧身轻摇慕羽罗,“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巧儿……”可是不管她如何叫唤,也始终不见慕羽罗有任何动静。   正当巧儿慌乱无措之时,一道白影融入了雨幕,向着她们走来。   “把她交给我吧。”莫子离在她们身旁蹲下,神色阴郁地看着慕羽罗苍白的脸庞。   “不!”巧儿用力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将慕羽罗死死护于身后,“都是你……小姐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她的眼中含着恨意,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你别有用心接近小姐,小姐很早就知晓了,可是小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你做些什么……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莫子离冷冷地笑了,语气阴寒,“她没有对我做什么?她的事,你知道多少?你不过就是一个婢女,你又懂些什么?更何况,我与她之间,轮不到你来插嘴!”说罢,随手一挥,将巧儿扫至一旁,抱起慕羽罗,径直往驿站里去了。   巧儿气极,站起身便要去追,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依旧是一身白衫,依旧是那清冷如月华的气度,依旧是深邃如寒潭的黑眸……一切依旧,可终究已是物是人非……   巧儿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那人的名字,“方儒寒!”   她上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再不复先前羞涩紧张的模样,愤怒地指责道:“小姐对你那么好,你竟一直都在骗她,你……还是人吗!”   面对巧儿的疾言厉色,方儒寒无言以对。确实,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利用她对他的温柔善意,伤害了她……   欺骗、隐瞒、陷害……这些年,她对他的真心以待,可他对她竟然只做了这些……包括这次让慕云通敌罪名坐实的那些证据,也都是他所为,虽然说在此事上莫子离是主谋,但他,则是帮凶啊……可他也是逼不得已,纵然对她心存愧疚,但杀父弑兄,这滔天的仇恨,他怎能不报!   思绪纷飞,不自觉就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刻。   那一年,慕云带兵偷袭了临南城。父亲虽然是南越的一员猛将,但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逐渐处于下风。慕云坐在马上,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浴血厮杀,看着将士们血流成河,突然眸底似闪过了一道寒芒,拉弓引箭射向他们。父亲专注眼前,没来得及躲开,那支箭就这样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之后他的几个兄弟也相继被射杀,他虽然侥幸躲过,在亲兵的护卫之下逃离,却也是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那一仗,几乎全军覆没。即便如此,慕云依旧不肯作罢,派人来追截他们,誓要斩草除根。   他的亲兵奋力抵抗,拼死也要护着他,但仓促之间,他滚落了谷底。   身体的每一处都感到剧烈的疼痛,连呼吸也是那样的艰难,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他似乎伤得很重,带他回去吧。”   “看他的穿着,不似寻常人家,我看你还是不要管了。”一个邪魅的男音有些不乐意地回道。   “你帮不帮?”那道声音继而又响了起来,隐隐带着些愠意,“你不帮我自己来!”   “好好好……”男人急忙道,“真是怕了你了……小罗儿,你是看准了吃定我了是不是?”   “讨厌鬼,我可从来都没有让你跟着我,是你自己死皮赖脸,死缠烂打……”   “是……都是我的错……”男子无奈道。   是谁?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意识逐渐沉入了一片虚无,再也听不到,再也感觉不到……   恍惚间,淡淡的药香拂过鼻端,有人轻柔而缓慢地处理着他身上的伤口,清凉的触感渐渐抚平了他身体上的疼痛。   他吃力地睁开双眼,入目却是一道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闷哼一声,抬手挡住双眸。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太好了!”   茫然的视线恢复了些许焦距,他侧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她澄净清澈的眸子,温暖动人的笑容。那一刻,心底的冰封竟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甚至觉得,那是他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事物了……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他的伤好得很快,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那天,夕阳正好。她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望着被染得通红的天空。余晖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华,美丽而又炫目。   他看着她,略微有些愣神,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她似是有所察觉,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冷不防接触到她清灵的眼眸,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颤,尴尬的看向别处。   相对于他的不自在,她反倒是大方地莞尔一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辞行的……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他说完,站在那里,可良久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却闻她略带稚气的声音回荡在耳侧,“可是已有了去处?”      他微微一怔,随即眸底涌现出深沉的哀痛,他竟忘了,如今的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她站起身子,缓步走到他面前,琉璃般的眸子中闪动着柔和的光芒,她轻轻牵起他的手,凝视着他扬唇浅笑,“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如到我家来可好?”   他不由哑然,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为何要待他如此?   “只是想做些补偿……”一声轻浅的叹息从她口中逸出,转而望着天边残阳,眸底突然流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睿智和沧桑。   一阵风吹过,带来些青草的香味,卷起她的发丝在空中肆意飞扬。   他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见到了慕云,直到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一切不过是补偿……可是,国仇家恨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弥补的啊……? ☆、来我身边(3) ?    慕羽罗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换下她身上湿冷的衣衫,又蘸湿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如此反复多次,仍不见那烫人的温度降下,不禁有些惊慌不安。   莫子离面无表情地靠向座椅,手指毫无意识地轻叩几案,发出闷闷的响声,心里越发烦躁。      终是再也忍受不住,大步走向床榻,冷声喝退了侍女。他坐到床侧,目光深沉地凝住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声音冰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慕羽罗,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则……我定会让慕家的人给你陪葬!”   似是因为他这一席话,即使在睡梦中,慕羽罗不安地蹙起了眉,喃喃道:“不要……子离……不要……”   莫子离的眼底涌动起复杂的情绪,似欣喜又似悲凉,似愤怒又似平静,他俯身,凑到慕羽罗耳边低声道:“那就给我好起来。”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她好像累极了,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莫子离看着她安然的睡颜,心中的烦乱也仿佛在刹那间消散。他拿下慕羽罗额上已有些温度的帕子,换了另一块给她敷上,又将帕子在水中略微搓洗,抬手擦拭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宛若对待一件至宝。   手腕突然覆上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虽然力道不大,却也无法轻易挣脱,或者说,是他根本就不想挣脱……   慕羽罗睁开惺忪睡眼,愣愣地盯着头顶的纱帐,尚且不知身在何处。   “你醒了。”声音平淡无波,就连脸上也没有丝毫情绪。   短暂的迷离,慕羽罗眸光微动,视线落到了莫子离身上,只一瞬又垂下眸子,同时一并松开了他的手。她费力地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可由于烧还未退,身子总有些无力。   莫子离按住她,平静无澜的面容上终掀起了些许怒意,“身体还未好就想着乱动……给我乖乖躺好!”   慕羽罗却是一手挥开了他的手,无动于衷。倔强地坐起身子靠在床头,微微有些气喘,声音倒还平稳,只是淡漠之中甚至有几分冷然,“已经给你添了麻烦,实是不应该再有打扰。”   莫子离的眸底划过一道阴霾,拽着她的手臂拉向自己,讥讽道:“既然已经麻烦了,我也不在乎再麻烦些……”修长的手指流连过她的面颊,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垂上,“你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是怕你的夫君误会吗?”   “是,又如何?”   她冷淡的回答不禁令他怒火中烧,他狠狠地甩开她,站起身在床榻前狂怒地来回踱步,“你就那么放不下他吗!”   “是,又如何?”她冷声道。   莫子离闻言,脚步一顿,回身伸手紧紧箍住她的肩膀,“纵然被当成替身,你也不在乎?”那日之言竟再度被提起。   慕羽罗神色平静,虽不明白他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但仍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就是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莫子离似是松了口气,情绪瞬间平稳了许多。他抬眸深深凝睇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没有人会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的……”像她这样骄傲的女人,更加不会!   接触到慕羽罗疑惑的目光,莫子离脸上蕴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带着几分自嘲,“你不记得了吗?从一开始,你就把我错认成了其他男人……”那个叫辰的家伙,有时真的让他嫉妒得发狂。   慕羽罗恍然,面容仍旧淡漠,只是眸色不由深了几分,“除了初见的那一次,我一直把你和他分得清楚。”   莫子离一怔,眸底掠过一道惊喜的光芒,“真的?”   然而那喜悦的笑容尚未绽放,便因为她后面的那句话迅速凋零了,“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不会刻意隐瞒更不会加害……”   “够了!”他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满含怨怼,“是啊,我怎么比得上他啊……就连做他的替代品,也不配!”   “你在气些什么?你无法代替他,就说明你是独一无二的,你该感到高兴才是。”慕羽罗清丽的眸子仿若蕴藏着洞悉一切的敏锐,说出的话轻易就戳中了他的软肋。   此时,纵然心中怒意未散,却也无处可发。莫子离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可不管他如何极力克制,扶在慕羽罗肩头的双手仍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无法平静。方才他竟有那么一刻觉得,就算当那人的替身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只要能让她有些许的牵挂,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可是骄傲如他,断不会承认他有过这种想法,毕竟先前那句“没有人会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是出自他口。   慕羽罗定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不费吹灰之力就堵回了他的话。他猛然惊觉,她竟是如此了解他……   而他……却似乎从未真正看透过她……   莫子离突然就感到有几分无力,扣住她肩膀的手缓缓下滑,环住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将她按进自己怀中。多少个夜晚,他在梦里拥她入怀,可是醒来,身边却只有冰冷的空气,只余下令人难忍的失望与孤独……他恨她,恨她那么绝情地抛下他,留他一人在黑暗中徘徊。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会为了仇人之女,试图放弃报仇复国的目标!   此次回到这里,只为了自己未完成之事——他要将所有阻他道路之人,通通除去!   可再次见到她,一切又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他该再狠些,他不应该再去在意她……可是,自始至终他对她都无法做到视若无睹。他伤害她,折磨她,想在她眼中看到和他一样的恨意,但从头到尾,她却只有云淡风轻,镇定从容,好像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愤怒,誓要让她付出惨痛代价!她不是一向把慕家看得重于一切吗?那么,他就从慕家下手!   他知道,左相沈岳野心勃勃,新皇登基之后早有不臣之心,借着在朝中势力,多年来妄图涉及军政职务,掌握兵权,却多番受到慕云阻挠,对慕云早已怀恨在心,他只需在他身后推波助澜,借他之手事情便可水到渠成。只是这样还不够,他还要让她知道,真正陷害慕家之人是他……他让萧凡散播谣言,引人议论,又许沈眉在王府的荣华,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传达消息,为的,就是引起她的注意。他相信以她的聪慧,定会想到其中关联。   终于她来了……   他多么想要看看,知道慕家是因为他落得如此下场,她会有什么反应。可是在她的眸中除了冰冷淡漠,依旧没有恨啊……   他顿时有些挫败——她对他还真是不屑一顾啊……他做出那样的事,她却不恨他……   他真想要撕开她那层冰冷的面具,看看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模样。所以,他让她求他,说求他或许他会心软,或许,就会收手。可当她真的跪在他面前,看着她昏倒在雨中,他才发现,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安然和乐。   莫子离收紧手臂,使得两人的身子更紧地贴合在一起。怀里那个真实的触感,似乎让他一度冰冷的心又感受到了些许暖意,同时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什么报复,什么复国,原来都只是借口,他只是想要回到这个有她的地方,他只是想要再见到她!   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感情,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莫子离闭上双目,语气温柔却略带疲惫,“羽罗,还是那句话,来我身边,我帮你救出你的家人。”   慕羽罗闻言微微一怔,扬唇苦笑,“你明知不可能……”   莫子离轻轻摇头,颇有些莫可奈何,“不是可不可能,而是你愿……还是不愿……”   “羽罗,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这话好熟悉啊……凌轩煌曾经就对她说过,可最终仍是让她失望了……这句话分量太轻,不值得相信的吧……   半晌也不见慕羽罗回应,莫子离倒也不催促。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不急着逃避离开,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沉静之中,忽闻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不等莫子离有所反应,门已然被推开了。   步入房内的尊贵男人在看到两人相拥的场面之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你们在干什么!”   莫子离看向他,冷冷笑道:“原来是贤亲王爷。怎么不事先让人通传,我也好出去迎接。”   “如若事先让人通报,想必本王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了。”凌轩煌勾起唇角,讥笑道。   莫子离自是不甘示弱,正欲嘲弄几句,却觉怀中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于是有些担忧地垂眸看她。   慕羽罗将脸埋在莫子离的胸膛前,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莫子离却清晰地感受到她透体而出的悲伤,心中一痛,不自觉地抚上她温凉的发丝。   看着两人恍若无人的亲昵举动,凌轩煌怒气更甚,目光阴沉地盯着那个单薄的声音,冷声道:“王妃,时候不早了,是否应该跟本王回去了?”   “回去?凌轩煌,难道你看不出来……”   慕羽罗扯住莫子离的衣袖,无声地制止了他忿忿不平的话语,抬起头,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柔和之色褪去,双眸宛若冰凌,迎上凌轩煌冷冽的视线,“王爷亲自来接臣妾,臣妾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语气之中不难听出嘲讽的意味。   她整了整衣衫,淡定从容地站起身,清澈澄净的眸子幽深一片,让人看不通透。   “羽罗……”莫子离扶住她虚弱的身子,“我说的话……永远不会变,希望……你能考虑……”这种时候,他实是不应该说这些,可是毕竟自己仍存着私心啊。   慕羽罗轻轻推开他的手,唇角轻扬,对他浅淡一笑,“我会考虑的……”然后,她迈开步子向外走去。与凌轩煌擦肩而过时,眼底眉梢尽是清冷,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凌轩煌侧首望她,深邃眼眸带出丝凉寒,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握起,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直到慕羽罗的脚步声远去,他才转身离开。但还不等他步出房门,便闻莫子离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还发着烧,你若有什么事,也请等到她病愈之后。”   此话一出,反倒让人觉得他们才是夫妻。   凌轩煌并未回头,可话语中的阴狠却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愤怒,“本王和王妃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嘴!”说罢,拂袖而去。   莫子离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冽,低头看着胸前的深浓,心中已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争吵 ?  墨黑的天穹阴云密布,看不到月华,也不见了星光。   一路的静默无言,一路的视而不见,终于让凌轩煌强压的怒气濒临爆发。   罗苑中,他冷冷拦住了慕羽罗的去路,“你就没有想要解释吗?”   慕羽罗微微挑眉,淡漠地看着他,“王爷想要我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会去那?”   “王爷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又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本王是在问你!”声音之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愠意,深邃的眼眸中似燃起了两簇火焰,炙热却又阴寒。   “但我不觉得,我有回答你的必要。”慕羽罗冷淡地道,继而绕过他,向屋内走去。   “慕羽罗!”凌轩煌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目光阴鸷地盯着她,“今天不说清楚,本王不会善罢甘休!”   慕羽罗冷笑,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清润的嗓音却带着化不开的凉寒,“你有什么资格不罢休?王爷难道忘了吗,当初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嫁给你……既然你做不到,我就只有另寻他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他神色有些怔忡,拢在衣袖中的手无法抑止地颤抖着,声音沙哑地质问。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莫子离?莫子离对慕羽罗存了什么心思,他看得出来,而且他相信,慕羽罗也必定是知晓的,可她偏偏还去找了他……她,是什么意思!   慕羽罗别开头,视线幽然地望向别处,“只要可以救慕家,是谁,我都不在乎。”   “是谁都不在乎吗?”凌轩煌咀嚼着她的话,忽而扬唇一笑,讥讽道,“只因他是莫子离,你才会不在乎吧?告诉本王,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那个夜晚,那一声声悲恸的呼唤仿佛又回荡在他的耳边,刺得他的心生疼,也让他嫉妒得发狂。那时,他便开始怀疑,当初她一再地拒绝他,是否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是又如何?”慕羽罗容色平静地回应。   “你……”凌轩煌怒极,扬起手掌就挥向她的脸,却在离她面颊只有一寸的距离时又生硬地停了下来。纵然心里再如何恼怒,他对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轻叹了一口气,凌轩煌无奈地看向她倔强的面容,“你为何就是不相信本王……”为何不相信他可以保慕家周全,为何不相信他对她的心意……   “那王爷呢?可曾相信过我?”慕羽罗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眸中似有水光涌动,“看我这个问题,多傻……你若信我,又何须这样质问于我?”   “我只是……”害怕失去她啊……   可是未等凌轩煌说完,就被慕羽罗冷冷打断,“王爷,我累了,想要休息,请王爷回吧。”   凌轩煌闻言,眸光蓦然一厉,“王妃是在赶本王吗?可如何是好,本王今晚就想留在罗苑。”   “王府有那么多院落,王爷为何偏偏要选这里?想那梅苑,还有人翘首以盼,等着王爷过去呢。”慕羽罗嘲讽道。   听着慕羽罗略微吃味的话语,凌轩煌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忽而漾起了一丝欣喜,“王妃是在吃醋吗?”   “王爷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慕羽罗边说,边转身向外走去。   凌轩煌立时觉察出了不对,上前扣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既然王爷想要留在罗苑,那么我便将这儿让给王爷了。”慕羽罗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就那么不想和本王在一起吗?”凌轩煌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全然不顾这样会弄痛她。   慕羽罗眉头轻蹙,忍着疼痛,唇边勾出一抹浅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来,“我嫌你脏……”明知这样必定会激怒他,她却不知为何,就是想要用一切手段刺伤他……   若是说先前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悦,此刻听到这话,便也荡然无存。凌轩煌的眸底凝结起慑人的冰寒,透体而出的阴冷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院中的侍卫看到这一幕,都惊骇地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喘,唯有玄霄面容未变,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凌轩煌扣在慕羽罗手腕上的手,转而移向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触摸着,他笑着,浑身却带着彻骨的冰冷,“你说本王脏……”手上的动作一顿,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看着他,“那么被本王碰过的你,岂不更脏!”   慕羽罗默不作声地抬手想要拂开他的手,但凌轩煌又岂会让她轻易挣脱,“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本王的女人,即使再脏,本王也不会介意,本王会一如既往的宠爱你……”话音未落,慕羽罗便觉身子一轻,凌轩煌已经抱着她向室内走去。   慕羽罗气极交加,奋力挣扎,“放开我!”   “休想!”凌轩煌却只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就再未说一句话。   他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黑眸深处是不加掩饰的欲望,令人心悸。可当他伸手探上她的衣衫,却忽然眉目一寒——上品的白缎温润柔软,朵朵红莲从裙底一直绽放至腰际,妖娆美丽,窄袖衬着她纤细的手腕,袖口处用银丝配合绣线勾勒出几朵娇艳素雅的莲花,柔光闪烁,平添了几分温婉……却,不是东陵的服饰……   方才他心有所思并未注意,竟是现下才察觉——衣服都换过了!好啊!真是太好了!   凌轩煌认定慕羽罗和莫子离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禁怒上心头失了理智,对她再不存丝毫怜惜,用力撕开她的衣服,低头噬咬着她白皙的肌肤,留下一个个血印。   慕羽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推拒着他,却无法阻止他疯狂的举动,“凌轩煌,你疯了吗?”   “他碰过你这吗?”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胸口,引来她轻微的颤栗,他凉薄一笑,手指继续向下移去,来到她的私密处,反复地揉搓着。   慕羽罗顿觉羞愤难挡,张口对着他的肩膀狠命咬下。   可凌轩煌却似毫无知觉,毫无征兆地挺身,占有了她干涩的身体。   “唔……”慕羽罗紧咬着下唇,将这份羞辱尽数吞下,眸底浮现出蚀骨的恨意。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凌轩煌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慕羽罗,眸底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冰冷之中夹杂着爱怜和几许悔意。   “王爷——”红书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起来吧,快来看看王妃的情况。”   说这话的时候,凌轩煌的视线一味地停驻在慕羽罗身上,甚至都不曾看红书一眼,那种专注柔情任是谁见了,都会心生艳羡。红书清冷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但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她站起来,行至床边,半跪在榻旁,温凉的手指触上慕羽罗的手腕,然而还不等她探清楚,慕羽罗便已转醒。只见她的眸光明灭不定,不发一言就抽回了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凌轩煌斥责,但是话语中却难掩宠溺,“你身体不好,让红书给你看看。”   “不必了,死不了。”慕羽罗生冷地回应。   凌轩煌脸色顿时有些黯淡,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慕羽罗厌恶地挣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抬手冷冷地指向门外,“给我出去!”   红书清冷的眸子划过一丝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女人,竟然要王爷出去?而且,还是这种命令的口气……   “罗儿……”凌轩煌的眼底漾起深沉的伤痛,说出来的话几近哀求,“不要这样可以吗?”   “出去!”慕羽罗闭上双眸,遮挡去眸中汹涌而出的泪水,冷冷地重复。   烛火摇曳,在凌轩煌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他的神情变幻莫测,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深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过些日子,本王再来看你……”他缓步走了出去,孤单的身影诉不尽的落寞。   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慕羽罗埋头于膝间,双肩微微颤动,似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宣泄出来。他说过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他说过此生不负她,他说过!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做到啊……   承诺,果真是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红书低垂着眼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静立在一旁不言不语,但是心间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媚药风波(1) ?  翌日,红书端着药膳来到了罗苑,却见慕羽罗迎面走来,行色匆匆,于是停下了步子福身一礼,“王妃——”   慕羽罗却是对她不加理会,眼看着就要越过她离去。红书眸光一动,站起来侧身拦住了慕羽罗的去路,“王妃这是去哪?”   “我去哪,难道也要向你说明吗?”慕羽罗冷淡地瞥向她。   只一眼,红书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不由脸色微变,“王妃误会了,红书并不是想干涉王妃,只是王妃身体未愈,实是不宜到处走动。”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劳你费心。”说完,便要继续往外走。   “王妃——”红书却又一次拦住了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慕羽罗略微有些不悦地蹙起眉。   “红书没有资格阻止王妃,但是王爷先前吩咐过,要红书好好照顾王妃,红书不能违抗命令……如果王妃执意要出去,就请先用了这碗药膳,再走也不迟啊……”言辞切切,合情合理,倒让人没有了发怒的理由。慕羽罗叹了口气,端起瓷碗,舀起药膳送入口中——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她又何必为难她……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慕羽罗用得急了些,不多时便将空碗重新放入托盘之中,冷声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王妃请便。”红书微微欠身,让了开去。   慕羽罗面色淡漠地与她擦肩而过,再未有一丝停顿。   看着慕羽罗局促的脚步,红书清冷的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   软帐轻烟,袅袅琴音绕梁不绝,伴着潺潺流水声,还有女子的娇笑声。   氤氲的水气中,她看到了他,靠在浴池边上,池水只到他的胸口,有些许水珠顺着他的肌肤滑下,落入池中。他的身边美女如云,燕环肥瘦,各有千秋。   慕羽罗心里痛极,嘴边却扯出一抹明艳的笑容,一双眼眸亮得出奇。   从她进来开始,凌轩煌的视线便只凝聚在她身上。见她无喜,无悲,亦无怒,嘴角更是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陡生烦躁,便抬手挥退了侍立在旁的侍女。   慕羽罗嘴角含笑看着前方,对她们视而不见,但却仍能感觉到一干侍女经过她身边时向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澄澈的眸中渐渐蕴起一丝冷意。   水声哗啦作响,她回神看去,竟是凌轩煌直接从水中站起,向她走来。   慕羽罗笑意更甚,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你怎么来了?”凌轩煌惊讶于她突然的守礼,但脸上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淡淡地问道。   “臣妾恳请王爷,放了巧儿。”慕羽罗抬眸望着他,直接道明来意。今早她发现巧儿不见了,召来侍女询问,她们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心中便已明白是出了事,而在这王府中掌握这一切的,就只有她面前这个男人,她的夫君……   原来如此……他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他早该清楚,若不是有事求他,她断不会再来见他。   “她触犯了王府的规矩,不能饶恕!”他听到自己这样冷漠地回应她。   “现如今,巧儿是臣妾身边唯一一个让臣妾感到慰藉之人,难道王爷连她,也要从臣妾身边夺去吗?”唇角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慕羽罗盯着他,据理力争。   凌轩煌强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低沉的嗓音宛若寒冰,“无规矩难以成方圆!”言下之意,他不会放人!   慕羽罗眸底的光亮逐渐黯淡了下去,双唇翕合,声音轻如蚊蚋,“我以为你待我总是不同的,我以为你说了不会让我受伤害就必然会做到,甚至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纵然理智告诉我该结束了,可我内心深处却还是选择傻傻地相信着……原来,不过是我自以为是……一次又一次的伤痛竟然还不够让我看清事实……呵呵——”她早该认清了,他,本就是无情之人啊……   细碎的声音传入耳中,竟似一把利刃,刺得他心生疼。   凌轩煌转开视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王妃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   慕羽罗泠泠一笑,缓缓起身,却似乎因为半蹲着太久了,腿部有些无力,身形一晃,便向一旁栽去。   凌轩煌心中大惊,再顾不得其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入怀中。   她的身体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衫,他发现她的体温烫得吓人,不禁眉头紧蹙——该死的,难道烧还没有退吗?红书是怎么照顾她的!   慕羽罗偎在凌轩煌怀中,身上是未曾有过的燥热,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心下却越发清明,渐渐生出一种悲哀——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凄声喝道:“凌轩煌,你是否觉得那样伤我还不够?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说罢,再无留念地转身跑了出去。   凌轩煌一阵错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终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担忧,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就追了上去。   秋日的风带着几许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热度,也一并凉了她的心。   慕羽罗站在池塘边上,目光幽然地定格在某一处,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干,却仍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凌轩煌沿路寻来,远远便看到了她单薄的背影,不禁心中抽痛。他疾步行至她身旁,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强行拥入怀中,“你身体还未好,怎可在这里吹风?”   “你会担心吗?”慕羽罗喃喃道。声音几不可闻,似在问他,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凌轩煌的眸底蕴起深沉的爱怜,收紧环住她身子的手臂,“当然会担心。”   “那么……”慕羽罗回身看向他,目光潋滟如秋波,温柔多情又似一汪春水,让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她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嫣然浅笑,宛如暗夜的鬼魅,妖冶绝美,“臣妾请求王爷,放了巧儿。”   凌轩煌闻言,心跳蓦地一窒,陡然就生出了几分怒意,冷冷地扯开她的手,道:“你就只知道关心别人,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本王!”那一晚的情真意切,软言细语,竟宛若水中月镜中花,再也觅不得痕迹。   “巧儿不是别人……”慕羽罗望着他,幽深的眸中闪动着温和的光芒,“她是我的家人。”   “那么本王呢!”凌轩煌顿时就有些阴郁,狠狠地箍住慕羽罗的肩膀,厉声道,“你说过,我是你的家人,你说过的!”   “王爷也曾说过会保护我的家人……那么王爷,又是否做到了呢?”眸底柔光散尽,只余讥诮。   凌轩煌的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却只沉声道:“本王从来都没有违背与你的承诺!”他要给她的是永无后顾之忧,而不是一时的安乐,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呢?!   慕羽罗扬唇凄婉一笑,“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事实!”凌轩煌怒道。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王爷!”慕羽罗冷笑着说道,随即抬手便要将她肩头的手拂开。   凌轩煌的心底突然间生出了些许恐惧,他感觉,如果今天没有留住她,那么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他不能接受!她是他的妻,这一辈子便只能留在他身边,哪都不能去!   他将她按进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成为他的血肉,再也不分离……   “凌轩煌,你放手!”呼吸被阻滞,慕羽罗难受至极,不停地挣扎着,却丝毫撼动不了这个冷硬霸道的男人。   “本王很久以前就说过,对你,本王不会放手!”修长的手指忽而攫住她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罗儿,你逃不掉的……”话音刚落,他低头吻住了她,他身上的气息顷刻间弥漫在她的鼻端,不容她忽视。   池塘边偶尔有丫鬟、侍从经过,看到这一幕,不由都低下了头,匆匆走过。   先前强压下去的火焰,又再度被挑起,愈演愈烈。   慕羽罗无力地攀附着凌轩煌,两人的身体几乎密不可分地贴合在一起,她的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前摩挲着,口中呢喃道:“好难受……”   “罗儿……”凌轩煌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眉头微拧,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惊讶地发觉她的脉搏有些紊乱,显然是药物所致。回想起她刚才的失望和悲伤,双目瞬间便感觉到了几分酸涩——她竟会以为是他派人对她下了药……   他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媚药风波(2) ?  竹苑卧房。   重重纱帐随风轻扬,平添了几许朦胧旖旎之感。   因为媚药的缘故,慕羽罗的意识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虚软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艰难地呼吸着。   凌轩煌的手指轻抚过慕羽罗娇艳绯红的脸庞,穿过她如云的长发,爬上她透红的耳朵,指腹暧昧地来回揉搓,就像意料之中的,她的身体轻轻一颤,眸底蓦然浮现出些许温柔笑意。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薄唇轻柔地压上她的柔软唇瓣,贪恋地品尝着她的甜美。   “恩……”她禁不住轻哼一声,娇媚得宛如发情的春猫,让凌轩煌不由心中一荡,眼中已有几分难耐的颜色。   “罗儿,想要吗?”凌轩煌的声音低沉沙哑,似能魅惑人心,“那就叫我一声夫君,好不好?”从成亲至今,她不是称他王爷,就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从来不曾唤他一声夫君……他多么想听她这样叫他啊……   可纵使被媚药所控制,身体难受至极,渐渐失去了理智,她却还是倔强地不发一语。   “罗儿……”凌轩煌有些莫可奈何,伸手拥住她的身体,让她贴紧自己,继续诱哄道,“唤我夫君,我就答应所有的要求。”   这句话终于让慕羽罗有了一丝反应,她抬眸,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焦距,看向他深邃的黑眸,似乎在衡量他所言的可信程度。   “怎么样?”凌轩煌目含期待地与她对视,双眸之中闪过璀璨的流光,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慕羽罗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涩得难受,竟连声音也变得不完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凌轩煌刀削般冷峻的轮廓仿佛在瞬间柔和了下来,冷淡的面容笑意盎然。   慕羽罗却突然扬唇苦笑,迷离的眸子划过一抹凄冷——他何时遵守过他的承诺啊……   凌轩煌微微蹙眉,面上笑意敛去,隐隐透出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她这样表情!   双手捧住她的脸,再一次深深地吻住她,辗转吸吮,霸道至极,似要将她的思想也一并夺去。   黑眸中有欲念闪动,身体燥热竟不输她体内的媚毒。再也不想忍耐,他扯开了她的衣衫。   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却有或青或紫的淤痕,甚至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遍布其上,都是他的杰作……他有些心疼地抚过那些痕迹,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因为事情涉及到她,所以他才失了冷静……   “痛不痛?”他低声问道,声音之中难掩疼惜后悔之情。   慕羽罗眸光微微一震,愣愣地望着他,觉得自己似在梦中,眼前之人是他却又不似他。她不由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可刚抬到一半便再没了气力,轻叹了一声,就要将手收回。但没料到,凌轩煌早已察觉了她的动作,抓住她垂下的手贴上了他的面颊。   “你是谁……”慕羽罗忽而傻傻地问他。   “我的罗儿,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凌轩煌轻拧慕羽罗的秀鼻,嗔怪道。   “夫君……”慕羽罗的眸中闪过一抹茫然,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是王爷……”   听她终于肯叫他夫君,凌轩煌心底涌动着喜悦,但却因为她之后的话顿时心中感到一阵窒闷,他深沉地凝住她,“有区别吗?”   慕羽罗却疲惫地闭上双眸,似是不打算回答。   凌轩煌不允许她这样的忽视,抓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再一只只含入口中轻轻吮吸。手指碰触到他温湿的舌,她不禁觉得几分难堪,想要抽回,“不要……”   “不要什么?”他盯着她的眼调笑道,深邃的眸子仿若一个漩涡,似要将她整个吸进去一般。   怔忡间,已被他紧紧吻住。她心微颤,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涩地回应他。   一直以来的反抗拒绝,自始至终的针锋相对,均化作云烟……此刻柔顺娇怯的她如此美味,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也只有在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是她的主宰,而她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他在她耳边低喃,“罗儿,你爱我吗?”   “恩……”慕羽罗轻吟。   似是不满足她的回答,凌轩煌出声恳求道:“罗儿,说……说你爱我!”哪怕这不是她真心要说的,他也想听。   她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忽而嫣然一笑,潮红的脸上满是柔情蜜意,“夫君,我爱你……”这一刻,她没有了冷漠伪装,忘记了慕家,忘记了莫子离,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媚药真有那么大的力量,竟能迷惑人心……还是因为在媚药的作用下,人,才可以正视某些自己无法面对的感情……   这三个字最终落入他唇中,沉入他的心底,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罗儿,相信我……不会太久了,很快……都会结束了……”良久,他才离了她的唇,凑到她耳边这样说道。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吻便密集如暴雨般落到了她的身上,带着毁灭一切的力度,将她牢牢围困其中,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接受……   雪帛素锦,三千青丝凝散枕畔,衬着女子姣好的面容。   几经纠缠,慕羽罗累极,枕着凌轩煌的手臂昏昏欲睡。   凌轩煌侧身看着她沉静的容颜,眼底掠过一抹温柔浅笑,极尽宠溺地低头吻上慕羽罗微蹙的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玄夜低声请道:“王爷……”   “什么事?”凌轩煌支起身子,淡淡问道。   “红书求见。”   “恩?”凌轩煌眉头微拧,眼中有道寒芒一闪即逝,“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玄夜应了一声,便再无声音。   慕羽罗本就睡得不沉,朦胧间听到说话声,感觉凌轩煌轻轻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不禁睁开了眼。      凌轩煌抬手轻抚过慕羽罗的面颊,柔声道:“你再睡会。”   慕羽罗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心底升起几许不安。她张了张口,嗓子略微有些干涩,说出来的话显出一种别致的魅惑,“你……要做什么?”   凌轩煌深邃的眸底微亮,似有灼灼火焰自幽深处燃起,小腹也生出几许燥热——他竟又想要她了!可是理智,却提醒他该离开了。他轻叹一声,俯身吻住慕羽罗的眼睑,让她不得不闭上眼,“乖乖睡吧,什么都不用管。”说罢,他便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门板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在这细微的声响中,慕羽罗睁开双眸愣愣地望着帐顶,眸底一片清明,再无丝毫睡意。   良久,她撑起酸软的身子,将地上散落的衣裳一件件捡起穿上,然后缓步走出了屋室。   ----------------------------------------------------------------------   书房内,饶是一室的明亮温暖,但里面站着的两个人却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红书低着头,伸手轻拂衣衫,缓缓地跪倒在坐在书桌之后的那个男人面前,“属下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   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自她脸上刮过,不带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   “杖责一百……”红书的头埋得更低了,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抹哀戚——王府的规矩,一条一列她铭记于心,自然知道对主子下药,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但是她不后悔!   凌轩煌冷冷一笑,语气中已隐隐含着几分怒意,“你错了,是死罪!”   红书一怔,跪在那里静默不语。半晌,方才道:“属下,甘愿领死……”她抬眸看向凌轩煌,冷淡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丝浅笑,清幽的眸子再也掩饰不住深沉的爱意——只要是为他,死,又有何惧?      凌轩煌好似全然未见,倏地站起来,凌厉的掌风劈到红书面上,便如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她打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住,一抹鲜红从她嘴角慢慢流下,她挣扎了一番却起不了身。   他脸色极冷,显然已经怒极,“本王一直念你忠心,所以对你多加纵容,你却越来越胆大妄为,连她都敢动!”   红书趴在地上,吃力地擦去自己嘴边的血迹,眼神却愈显倔强,“属下……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慕羽罗既然身为王妃,便是王爷的女人,本就应顺从王爷,可她却一再让王爷伤心难过,实是不应该!   她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要改变这一切而已!   然而,当她看到凌轩煌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愤怒时,红书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垂眸看着地面,千百思绪在心头闪过。   她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为了哪个女人那样担心忧虑,甚至失去冷静,慕羽罗是一个例外。这点认知,让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焦躁不安。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王爷第一次见到有女人反抗他,所以才会对她有所不同?如果,让她乖乖听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于是她擅自做主,在慕羽罗的药膳中下了媚药,纵然知道这是禁忌,但是她却不管不顾。她要让慕羽罗学会顺从,同时也让她好好地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以为,这样便是对王爷最好的。她以为,从此以后王爷就不会再为她沉迷……   却不曾想到,她这一举动,她的自以为是,终究将她推向了绝路……   红书凄婉一笑——原来,王爷并不是被她的不顺从所吸引,他是真的爱她啊……不是宠,是爱!皇室中人最不可能拥有的爱啊!   因为爱,所以才会在得知她中了媚药之后如此盛怒……因为爱,所以才会一再地容忍她的无礼任性……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竟还不知道悔改!”凌轩煌暴怒地抬起手,透体而出的杀意似乎将空气也冻结了起来。   红书伏在地上,不发一语。低垂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到底再想些什么。   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玄夜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忧虑,重重地跪到地上抱住凌轩煌的双腿,“王爷,请您放过红书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为了本王?”凌轩煌忽然狂乱地笑了起来,浑厚的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也簌簌落下,“你可知她是本王的命,没有她,本王就活不下去!可你,却让她对我的误解越来越深,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冷厉的话语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就贯穿了红书的心脏,彻骨的疼痛攫住了她所有的神经,让她的呼吸也有些困难。红书的双眸似蒙上了一层薄灰,黯淡无光,似乎顷刻间失了所有的生气。   玄夜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王爷,求求您救救红书吧!”   凌轩煌却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目光幽深地投向外面浩瀚的夜空,不为所动。   “救她吧。”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鹅黄浅影在夜色之中缓缓行来,映入他的眼底,霎时融化了凌轩煌心底的冰寒,也一并驱散了他脸上的冷意。   慕羽罗淡淡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子似有点点流光闪动——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对错,她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该……”   然,还不等慕羽罗说完,便被凌轩煌一把拽入怀中,紧紧地拥住,仿佛是怕她消失一般。   慕羽罗微微一愣,直觉想要推开他,但是伸出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他的脸埋于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慕羽罗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更有温凉的液体落到她□□的皮肤上,他的不安,他的悲伤……那么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慕羽罗心中一悸,眸底的光芒明灭不定,犹豫了片刻,终是反手抱住了他,又是一声轻浅从她口中逸出,“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该那样怀疑他……她应该清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断不会用媚药这种下作的手段……是她错怪了他啊……   也是经历了此事,她才发觉,她对他的信任竟是如此脆弱……? ☆、病重 ?    一连昏迷了三日,红书终于幽幽转醒。许是睡得久了,眸光有些涣散,她茫然地盯着帐顶,似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道温和淡然的声音将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你醒了。”   红书一阵怔忡,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刹那间复杂的情绪充盈了她的眼睛,似哀伤,似愤怒,似绝望,却又莫可奈何……   慕羽罗平静地看着她,这万般情绪便毫无遗漏地映入慕羽罗幽深的眸底,却就像是一颗水珠落入了浩瀚的大海,只有短暂的涟漪,便不见了踪影。   红书凝视着她平淡的面容,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淡然冷静的气质所吸引。良久,她收回视线,费力地撑起身子欲向她行礼,却被慕羽罗一手按住,“你身上有伤,这种虚礼就不必了。”   “为什么?”她喃喃道。   “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红书突然激动地问她——那晚,她明明感觉到王爷对她起了杀心,可她却还活着,而在这个府里能够让王爷改变主意的,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难道你想死?”慕羽罗淡淡地问道。   红书面色一僵,顿时无语——如果能活,又有谁会去选择死呢?可是如今的她就算活着又能怎样,若是不能留在王府,如果不能见到他,那么她,便是生不如死啊……   慕羽罗就好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淡漠地道:“我已向王爷要了你,你安心养伤,伤好之后就来罗苑侍候吧。”   红书又是一怔,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她抬眸望向慕羽罗,“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就不恨我吗?”   “为何要恨?”   “是我在你的药膳里……”   只是还没等红书说完,便被慕羽罗冷淡地打断,“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但是怨恨这个东西太过沉重,终会伤了自己,又伤了他人,我承担不起……红书,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不会怪你……但是同为女人,我想告诉你,与其去等待一个压根不会属于你的东西,倒不如好好地珍惜那些爱你疼你的人。”说罢,别有深意地看向了门外。   红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不知何时那人转身离去,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清冷的眸中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呢喃道:“如若那么容易放下,又有谁愿意苦苦执着呢……”感情这东西,一旦付出了,便再难收回了啊……对她,对他,都是如此……   “我一直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慕羽罗眸光幽然地望着远方,似是说予她听,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   自从媚药一事之后,凌轩煌和慕羽罗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这也让府里的丫鬟侍从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王爷王妃冷战期间那段压抑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他们都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丢了性命。   凌轩煌除了日常处理政事,其余的时间都留在罗苑陪着慕羽罗,对于朝堂之上的事,也对她不再隐瞒,悉数告诉了她。   慕羽罗倚在他的怀中,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和他聊聊自己的意见,日子就这么平淡安稳地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巧儿突然冲了进来,小脸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小姐,巧儿听说,老爷被证明是清白的,已经回府了!”   “真的吗?”平静的面具被打碎,慕羽罗的声音中也难掩惊喜。   看到小姐这么多日子以来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巧儿心中一松,忙点了点头,笑道:“其实皇上也不相信慕将军会通敌谋反,所以就暗中派人去北川国查证。这一查,即刻便有了结果——据说北川国的帅印在一年前就被盗走了,他们发现之后立即更换了印鉴,但在将军府搜出来的这些信件,按期限来算也顶多半年,上面印的却是北川以前的印玺,很显然这些证据是伪造的,而且……”巧儿忽然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怪异地打量着慕羽罗。   “而且什么?”慕羽罗纤眉微挑,询问道。   巧儿眸光闪了又闪,方才道:“巧儿还听说,方儒寒昨夜只身一人潜入皇宫,将自己这些年在将军府所作所为都告诉了皇上,包括在书房下藏匿黄金,意图陷害老爷一事……皇上听了龙颜震怒,已经下令收监,后日处斩。”   慕羽罗摩挲着杯沿的手势一顿,面容上浮现出些许错愕——她倒是从未想过方儒寒会这样做。   想起他这些年呆在将军府,虽然表面上克己恭顺,实则却是伺机而动,她便知,他心中的仇恨不会因为时间,不会因为她的善意而消减。如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那些信件被证实是造假的,但只要他不说出将军府黄金的真相,那么爹爹怎么也会被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虽不至于灭九族,但也难逃一死……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小姐……”巧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方儒寒请求见小姐一面,现下已经来了王府,王爷让巧儿来问小姐,见,还是不见?”   “见了又能如何?”慕羽罗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去告诉他,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有些牵扯还是不要有了。”虽然她对他的行为很是好奇,可是现在却不是她探寻真相的时候,或者说,她亦不想去探寻。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会比较快乐啊……   慕家经历了此事之后,她是对朝堂之上的波云诡谲越发得厌恶了,心中就只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彻底地远离。   但,心底这一份不舍,又是为何?   巧儿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方儒寒也知道小姐不会再见他,所以他让巧儿转告小姐,他这一生从没有后悔过什么,但是对小姐,他感到很抱歉,他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慕羽罗拿着茶盏的手一震,些许茶水便溅了出来,在她的衣衫上留下点点深浓。   原来,她始终无法做到不在意啊……   “巧儿,他曾经骗了你,你可恨他?”静默中,她问她。   巧儿沉吟片刻,随即扬唇浅笑,“如果小姐都不恨,那么巧儿更加不会恨。”曾经知道了真相,她确实有伤心难过,但跟小姐这些年付出在方儒寒身上的心思相比,她那些倾慕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小姐都不恨,她就更没有理由恨了……   慕羽罗看着巧儿,幽深的眸中隐晦不明——她很早就知道他是南越的人,当初在边境遇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南越的战甲,只是那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   天下分久必合,战争无法避免,爹爹身为东陵国的大将军自然要为东陵国开拓疆土,生灵涂炭在所难免。   她看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她救他,只是私心在作祟,单纯地想要为爹爹赎罪。之后却因为不想看到他清冷伤感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将军府,殊不知,她这是在引狼入室啊……大哥沉稳,提醒过她要提防;二哥虽然有时很讨厌,但是那刻说的话却是在理——再怎样,他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啊……就这样带进将军府,是否有失妥当?   可当时的她,却不顾他们的劝告,硬是将人留了下来。   她以为只要真心待他,他多少会心存感激,时间久了,或许就可以忘却仇恨。可她终究是太天真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心心念念的竟还是报仇……慕家会有这一天,他的责任不可推卸!   可她虽然恼他,却仍旧无法看着他去送死啊……   她终究,不够心狠……   ------------------------------------------------------------------   一辆华贵的马车平稳而快速地在街道上行驶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自觉向两边退开,末了还不忘投去探索的目光。   静垂的车帘被风掠起,隐约可见一名女子坐于其间。乌木般的长发半挽,其余柔顺地垂下,发间仅一支固定发髻的玉簪,再无其他的修饰,简单却又不失端庄大方。纤细的柳眉下微阖的双眸,诉不尽的魅惑,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挺俏的秀鼻配以娇艳红润的樱唇,不由让人心中一动。光是柔美精致的侧脸,就已经令人惊艳。   很多人都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观望,直到马车渐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才回过神来。   马车终于缓缓地停在了将军府门口,玄霄跳下车,掀开帘子恭敬地道:“王妃,到了。”   “恩。”女子轻声应道,却并没有动,只是眸光幽然地透过车帘,投注在了将军府的大门之上。   良久,一声轻浅的叹息几不可察地飘散了开去,她略微提起裙摆,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缓缓走进府内。   昔日庄重威严,宾客往来络绎不绝的将军府,如今却是门庭败落,冷冷清清。   踩在一地的落叶之上,慕羽罗的心底无尽的苍凉。   远远便看到府中的一众丫鬟仆人站在大厅之中,神情有些哀戚,低头不语。二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眼底有着劫后余生的沧桑,却愈显坚毅。      她听到她说:“你们拿了这些银两,就出去好好生活吧。做点生意,或是回家安享晚年都可以……”   “可是夫人,我想留下来。”突然有一个丫鬟跪了下来。   “我也想留下来啊,夫人。”   “这么多年以来,将军府就是我的家,夫人要我离开,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啊……”   “夫人,我们不想走啊……”   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上,神情坚定,“请夫人不要赶我们走!”   二夫人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们这是何苦呢?将军府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们留在这,便只有受苦……”   “我们不怕苦……”   “我本是孤儿,在街头行乞过活,若非将军收留,我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在这困难的时刻,我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   二夫人听着他们的话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一道淡然温润的声音穿透了喧嚣,传入她的耳中,沉进她烦乱的心间,瞬间抚平了她的心绪,“二娘,既然他们想要留下,便遂他们的愿吧。”   “小姐……”下人们一看是慕羽罗,立刻恭敬地行礼。虽然她已经成了王妃,但是他们还是习惯了称她为小姐,因为不管她怎么变,她都是将军最疼爱的女儿。   “将军府虽不如从前,几个丫鬟侍从还是养得起的,你们若想留下便留下,如果想走,也绝对没有人会拦你们。”   下人们一听这话,不禁心中一喜,忙道:“谢小姐。”   “没有其他的事,就都退下吧。”她挥了挥手,平淡的语气中却隐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尊贵,让人无法不臣服。   “是。”他们应了一声,便都向外走去。   直到他们都退了出去,二夫人方才起身,疾步走到慕羽罗面前,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神色略显激动,“罗儿,你,过得好吗?”她多么担心,将军府的事会牵连到她,所幸她除了清瘦些,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慕羽罗看着二娘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扬唇笑道:“二娘放心,我一切都好。”   “你好,我就放心了,老爷……也会放心了……”二夫人的眸底蓦然划过一抹深沉的痛色,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   慕羽罗的心底陡然生起些许不安,语气不由地有些焦躁,“对了二娘,怎么都不见爹爹和哥哥们啊?他们在哪里?”   “罗儿……你爹他……他……”眼角积蓄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掉落下来,二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   慕羽罗站在慕云的房门前,几次伸出手,却没有勇气推开。不料,红木门竟从里面被打开了,慕羽罗一愣,抬眸看去,慕译晨疲惫憔悴的面容就这么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底,顷刻间击碎了她所有的冷静从容。   她的眼中骤然蒙上了一层水雾,琉璃般的眸子波光粼粼,却掩不住悲伤。   慕译晨没有料到羽罗会站在门外,也是一愣。   两两相望,竟一时无语。   “大哥……”半晌,慕羽罗艰难地开口道。   “你回来了……”慕译晨的深沉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宠溺,伸手轻轻将她耳边散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来看爹爹?”   “恩……”   “进来吧。”说着,慕译晨温柔地牵住她,缓步向室内走去。   本以为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时,慕羽罗的身子还是禁不住猛地一颤,险些站立不稳。身旁的慕译晨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微凉的小手,隐隐透着刚毅的力度。   床上的人听到了动静,却并未睁眼,只问道:“是译晨吗?”嗓音全然没有了先前的低沉浑厚,只余下沙哑虚弱,听得慕羽罗心中一阵抽痛,泪水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慕云微微蹙眉,费力地睁开眼睛,混沌的双目茫然地盯着帐顶,然后慢慢地移到站在床边的身影上。   “爹……”慕羽罗跪倒在床畔,悲恸地唤道。   宛若一道光芒冲破了黑暗,慕云无神的双眼似在一瞬间被点亮了,熠熠生辉,“罗儿,你来了……”他的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一如往昔,只是他的手……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有力温暖了……   慕羽罗紧紧握住慕云冰凉的手掌,几乎泣不成声,“爹……对不起……对不起……”从未有过的悔恨似在刹那间淹没了她——如果她不曾带方儒寒回来,如果她不曾对莫子离手下留情,一切或许都可以避免……都是她,因为她的任性,因为她的优柔寡断,所以才会害慕家承受这飞来横祸!都是因为她啊!   “傻丫头……说什么呢……”慕云吃力地抬起手,轻抚着慕羽罗的发顶,柔声宽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慕家会有今天,是命……都是已经注定好了的……”他在朝堂多年,得罪过不少人,即便没有方儒寒,也会有其他人来陷害他……再加上他功高震主,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圣上也未必能容下他……他,是逃不掉的啊……   他的唇边忽然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可如今的他,再也威胁不到任何人,他们都可以放心了……慕家从此以后,也不用整天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了,这是他可以为自己的儿女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但若说他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便是他的罗儿了。奉旨成婚,不管她多么不愿意,但是为了慕家,她还是遵照了旨意。一入侯门深似海,纵然他看得出王爷对罗儿终究是不一样的,但是她那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性子,能否在王府过得开心,这一直都是他所担忧的啊……   “罗儿,答应爹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他轻轻地理顺她微乱的发丝,声音中尽是不舍。   慕羽罗伏在他的胸前呜呜哭泣着,眼泪迅速沾湿了他的衣襟。   “答应爹爹,好吗?”慕云心底一痛,轻拍着她的后背。   “只要爹爹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羽罗闷声道。   慕云却只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再也没有作声,许是因为累了,昏睡了过去……? ☆、纵容 ?    郁气凝结于心,伤了肺腑,正如大夫所言,慕将军没有多少时日了。   慕羽罗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一颗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皑皑白雪落了一地,有风吹来,夹杂着雪粒刮得脸生疼。在这样的日子里,慕云走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白幔被风带起,肆意飘荡在这片寂冷的天空下。   慕云出殡那天,慕羽罗没有去,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任是谁劝也不听。   正当侍女们站在门外六神无主的时候,凌轩煌闻讯赶来。   侍女们连忙低垂着头退到一旁,俯身行礼,虽然心中惊恐不已,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如果王妃出了什么事,她们定然吃罪不起,但要是王爷在这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吧……   黑色的衣袍迅速地自她们眼底掠过,凌轩煌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伸手推门,却发觉门从里面被拴住了,当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弥漫开去,再也顾不得其他,运气于掌,劈向了紧闭的门扉。   门板猛地撞向边上的门扇,不可遏止地晃动了几下,轰然倒地,激起的尘灰扑面而来,纵然侍女们已经及时扭身将头转向一侧,仍被呛得咳嗽起来。   凌轩煌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待到粉尘散去,便大步走进室内。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凌轩煌眉头紧拧,步伐未停地转过了屏风。   屋内窗户紧锁,也未燃蜡烛,一片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她——一袭白衫斜靠着软榻,一条手臂随意地垂在榻旁,□□的肌肤上已然有数条伤痕,深浅不一,严重的可以看到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怖。有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顺着白皙纤细的手指,低落在她的脚边,渐渐汇聚成一流。   慕羽罗怔愣地看着地上的鲜红,良久未动,幽深的眸中闪动着隐晦不明的光芒,突然她的唇边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手中寒光乍现,握紧匕首迅速地划向她尚且完好的皮肤。   “啊——小姐!”巧儿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肝胆俱裂,但是因离得远了来不及阻止,心中恐惧,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哐当——”匕首落地,泠泠作响。凌轩煌的眸底猛地掠过暗怒,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羽罗凄冷一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你……”凌轩煌怒极,但也知道她现下心绪不稳,不忍责备,于是就把气都撒在了外边侍立的丫鬟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去取金疮药来!”   “是……是……”侍女们惊惧地应道,然后慌张地转身离去。   凌轩煌低头,牵起她还在流血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失力度,“你这么做又是何必呢?”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惊痛。   慕羽罗静若死水的眸底起了些微的波澜,可也只有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冷淡地望向他,腕上运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凌轩煌是铁了心不放开,便也不再挣扎。她目光幽然地看着凌轩煌,“慕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别胡说!”凌轩煌霸道地打断了慕羽罗的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发生那样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慕将军在朝堂多年,树敌无数,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慕羽罗闻言,眸中忽而就划过一道寒芒,狠狠地推开了他,厉声喝道:“你答应过我会保慕家无恙,为什么你没有履行承诺!”只要他插手……只要他的一句话,以他在朝中的权势,爹爹必然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凌轩煌,我恨你!”她澄澈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朦胧而又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他却依旧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浓得化不开的怨怼。   凌轩煌的身体猛然一震,嘴边蕴起一丝苦笑,“我知道……”可即便他知道,他还是会做出那样的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慕羽罗苍白的嘴唇掠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她别开视线,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凌轩煌目光沉痛地凝住她,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未说,但也没有依她所言就此离开。   在一室的沉寂中,侍女们端来了清水,准备好了纱布和金疮药,随后便又识趣地退了下去。   巧儿望着小姐手臂上的伤口,眼底闪动着担忧,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她再不适合留在那儿,最后又看了室内无言的两个人一眼,回过身,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   待得所有人都退到了室外,凌轩煌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拿过一旁的纱布,轻轻拭去慕羽罗手臂上的血迹,继而上药、包扎,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两人相隔那么近,彼此气息交融。他身上的味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柔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   慕羽罗的唇瓣微微颤动,干涩的眼里忽然就感到些许酸楚,有泪滴慢慢凝聚,顺着眼角流下,滑过了脸庞……   ----------------------------------------------------------   由于罗苑主卧的房门被损毁,所以凌轩煌吩咐侍女们将慕羽罗的东西通通搬到了竹苑中。   其实,要把门修好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凌轩煌不放心,怕她再做什么傻事,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将她留在自己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对此,慕羽罗并没有什么异议,极其平静地接受了。可,这份平静之中,终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质……   之后的日子,凌轩煌除了每天的早朝,便一直陪着慕羽罗,就连批阅奏折的时候也是习惯性地拥她在怀里,毫不避讳。   在这样的时光中,慕羽罗的身子似是越发慵懒了,常常靠着凌轩煌结实的胸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每每这时,凌轩煌总是放下手里的奏章,轻柔地将她抱起,安置到床榻之上。他的眸中涌动着深沉的怜爱,经常凝住她沉静的睡颜,半晌,方才起身继续处理公务。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抱起她,却不慎触及搁在一旁的折子。奏章落地,发出“啪”的轻响。   慕羽罗一向浅眠,立刻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了过来,微微蹙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声音的源头,略微的一瞥,微阖的双眸之中骤然划过一抹冷意。   “吵醒你了?”凌轩煌轻声问道,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歉意。   “恩……”慕羽罗回头,琉璃般美丽的眸子对上凌轩煌深邃的黑眸,已然一片清明,她淡淡开口道,“这件事,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凌轩煌一怔,思绪电闪间,视线掠过地上散开的折子,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声道:“罗儿,我不希望你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慕羽罗有些不甘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   凌轩煌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眉头紧拧,似是有点不耐烦,“总之你别管……”。   “呵呵——”慕羽罗冷冷一笑,挣脱了他的怀抱,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王爷就那么不希望我插手吗……为什么?是因为侧王妃的缘故?”   “我……”凌轩煌想要否认,可是才吐出一个字,便被慕羽罗冷声打断。   慕羽罗显然并不想知道答案,或许……也害怕知道,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王爷待侧王妃,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可是怎么办呢,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做到无动于衷了……陷害慕家,他沈岳也有一份,既然如此……我便不会放过他!”   “你想做什么?”凌轩煌的眸底忽而漾起一丝痛意,声音低沉地问她。这是他的枕边人,是他想要倾尽一切去保护的女子,可是他却只让她沉浸在痛苦之中。这些日子,她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或者背对着他无声地哭泣……他多么想要安慰她,想要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可临到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因为,还未到时候啊……   他眼中的伤痛清晰地映入慕羽罗的眸底,顷刻间将她的心击得粉碎——果然,他对沈眉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才会那般为她着想,所以才会试图阻止她对她父亲下手,所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般不舍,这样深沉的怜惜……   可对她呢?他口口声声说不让她受任何伤害!他信誓旦旦告诉她此生不负!到头来,全都成了笑话!可怜她的爹爹对东陵皇室忠心耿耿,为东陵国开疆拓土,一生的丰功伟业,到头来却被人陷害,郁郁而终!如今,她想为爹爹报仇,还要征求他的同意?!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   心,密密匝匝地痛着,唇边却兀自勾勒出一抹嗜血残忍的笑意,“我可不像王爷那样深谋远虑拐弯抹角,我做事一直都很简单,喜欢就留着,不喜欢的……便杀了……”说完,便再不想留在这个窒闷的地方,慕羽罗转身向外走去。   可不料还没走几步,就被凌轩煌一把拽了回来,按进怀里。   慕羽罗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那么大,可以容得下这么多女人!为什么明明不在乎她,却总是给她错觉……为什么他不爱她,却要强行留她在身边!   凌轩煌一动不动,任她撕咬打骂,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终于,她再也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凌轩煌的怀中,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凌轩煌,我是人,我也会累,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就趁早放手吧……”   凌轩煌心神猛地一震,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紧紧地箍住她单薄的身子,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我不会放你走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深叹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罗儿,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慕羽罗无力地扬唇,心底掠过一丝酸楚——她能说不吗?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是谁,都改变不了啊……   可是她,真的已经累了……? ☆、挑拨 ?  大雪一下便是几日,却也终于在此刻停歇了,久违的阳光洒向了这片土地,明媚而又温暖。   天空蓝得澄净,白云悠悠飘过。   慕羽罗缓步走在花园中,一袭白衫翩然,似与地上未化的积雪融为一体。她的身后,有深深浅浅的脚印蜿蜒开去,孤寂而凄凉……   她眉微颦,目光幽然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日的空气带着冷冽的温度,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流窜进她的鼻端,又迅速传遍四肢百骸,她的身体似是禁不住这凉寒,轻轻一颤。   “王妃,天寒了,要注意身体啊。”红书将一件狐裘披到慕羽罗身上,仔细地为她系好带子。   “谢谢。”慕羽罗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红书看着她,清冷的眸中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若不是她,她不可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决计不可能继续留在王府……现在她呆在她的身边,还能够时常远远地看上他一眼,这样的日子,她已然心满意足了……   可是,当初她会帮她,是她不曾料到的,姑且不论是她对她下了媚药,违背了她的意志,只说她对王爷的感情,早就已经不单单局限于属下对主子的忠心,而是出于男女之情,她知道她定然是看出来了,否则那天也不会跟她说那些话……她是王爷的妻,她不相信会有女人一点也不介意……   慕羽罗清灵的眸子柔柔地凝住她,却蕴含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良久方才道:“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能发生的事,早该发生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再说,你在王府已有多年,如果离开,也没有地方可去吧……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红书闻言,眸光一黯——原来她认定了她与王爷之间除了主仆,不会再有什么……心中苦笑,再抬眸时,眼底已然静冷一片,“王妃,你的恩情红书不敢忘,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伤了王爷,那么红书就算倾尽一切,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羽罗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倾其所有,真的值得吗?”   “只要是为他,那便值得。”红书清冷的眸子闪动着坚定的光芒,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出奇得耀眼。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慕羽罗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拂了拂衣袖道,“我累了,回去吧。”   她说着便要转身,但是眼角余光却在水气弥漫间看到花园那一头缓缓行来的身影,不由又顿住了脚步。   沈眉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慕羽罗,微微一愣,视线不自觉越过慕羽罗,投向了她的身后。   “侧王妃,王爷不在这。”慕羽罗自是清楚沈眉在想些什么,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笑意,语气之中已有几分讥讽的意味。其实,她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凌轩煌了,虽然同住在竹苑,但一旦他有心避开,那么便不会让她见到。他的决定,永远都是那样,不顾他人意愿,一如既往的霸道……   沈眉收回视线,福身一礼,“参见王妃。”   慕羽罗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妃没有让她起来,沈眉便只能继续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可是这个动作着实难忍,不多久,她便有些熬不住了,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沈眉垂下眸子,面容凄楚,让同为女人的她看了,都不禁心生怜惜,也难怪凌轩煌会放不下她。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女子,都会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疼爱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她越发得讨厌她,从未有过的讨厌……   慕羽罗淡淡地道:“起来吧——侧王妃这副模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妃在欺负你呢。”   “谢王妃。”沈眉柔声应道。   “侧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可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啊?”慕羽罗瞥了眼沈眉憔悴的容颜,随口一问。   听到慕羽罗这么说,沈眉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心底陡然生出些许酸楚——她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王爷了……在这个王府中,她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近些日子,父亲因收受贿赂一事被人连连弹劾,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如今父亲已是焦头烂额,无暇□□。她本想着见王爷一面为父亲求情,却被人百般阻拦,时间长了,心底只剩下了绝望……   再看慕羽罗,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身形越发显得纤细高挑外,便无其他的异常,看来已经从她爹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是,有王爷在她身边陪着,细心照顾着,怎么样的伤痛过不去啊……可是她,却是什么都没有啊……   她忽然感到些许不甘——论付出,她绝对不输给她,可是为什么,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闹个脾气,耍个性子就可以得到王爷的眷恋,而她……永远就只能温柔顺从,以期望王爷的目光多多少少会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不只一次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恩爱无间,却还要在人前装得淡然无所谓……然后,在每一个白昼黑夜,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这蚀骨的疼痛!   她,好不甘心!   如果……如果她不能得到的,那么,她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思及此,心中便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沈眉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眼波如水望向慕羽罗,声音柔和地开口道:“王妃,妾身有话想要说给你听,不知……可不可以跟你单独聊聊……”   “哦?”慕羽罗纤眉微挑,冷淡地凝睇着她,半晌嫣然一笑,“本王妃也很好奇,你……到底还有什么要告诉我。”   “红书,你先回去吧——”慕羽罗吩咐了一声,便随着沈眉一同离开了。   红书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安弥漫开去……   --------------------------------------------------------------   锦衾微凉,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凌轩煌从府外归来,面色冷淡却掩不住一身的疲惫。他挥手遣退了身后的侍从,独自一人,缓步向竹苑行去。   本想着直接去书房,但却在经过卧房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夜已深,卧房内烛火尽熄,已然一片漆黑,一如往常。   凌轩煌看着紧闭的房门,深邃的眸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这段日子,他每天很早便出了府,直到深夜才回来,刻意地避开她,除了不想让她插手朝堂之事,也害怕看到她失望哀伤的表情,听到她冰冷绝然的话语。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自嘲——波云诡谲的朝堂,他不曾怯懦;千军万马的战场,他不曾退让……可是面对她,他害怕了……他害怕她会离他越来越远,他害怕他再也无法留住她啊……   自从那年遇到她,自从看到那漫天的璀璨却不及她身上散发的光华,他早已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了……   所以,即便他故意回避她,即使他告诫自己要狠心些,可每晚路过这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心间涌出温柔,驻足,凝望。   但这些,她可知道?   风微冷,他负手望向深远夜空,月华如练映于他周身,在地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四周暗无声息,好像比平日里更加寂寥。   渐渐地,凌轩煌意识到了不对,心下不由生出些许慌乱,疾步走上台阶,伸手推门。其实那一刻,他的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甚至在他的手触及松动的门扇的那一瞬间,这一丝侥幸都不曾消失。      可是他接下来看到的,无疑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门未拴,就这样被直直推开了,在寂冷的空气中发出“吱呀——”的声响,极尽凄凉。   黑暗之中,他环视四周,却只发现屋内空无人烟,就连锦被也未有一丝凌乱。   眼底的最后一道光芒黯淡了下来,凌轩煌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她走了?她终于还是离开了他……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不相信他?!   适逢玄夜从外面回来,看到凌轩煌失魂落魄地站在卧房门前,先是一阵错愕,随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大步行至他身后恭敬地行礼道:“王爷,早前王妃吩咐侍女将东西都搬回罗苑了。”   凌轩煌一怔,立时回头问道:“王妃回了罗苑?”声音中带着诧异,也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是的。”玄夜顿了顿,又继续道,“红书来报,说王妃在花园见了侧王妃,不知道侧王妃说了什么,王妃回来以后脸色就变得很奇怪……”   然,还不等玄夜说完,凌轩煌便已经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她没有离开……只要她还没有走,那么一切都不重要……? ☆、原来是替身 ?  罗苑。   慕羽罗吩咐巧儿和侍女们先去休息之后,便一直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石凳的凉意透过衣衫,渗入她的皮肤,她却似没有感觉一般,面容平淡地把玩着手中的卷轴。   毕竟已经入冬,虽然白天里阳光和暖,可是一到夜晚,依旧寒气逼人。   玄霄担忧地看了慕羽罗几次,终是忍受不住,劝道:“王妃,天寒,还是进屋吧。”   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突然问道:“玄霄,你是喜欢巧儿的吧?”   玄霄一愣,连忙低下头避开慕羽罗的视线,可俊朗的脸孔上还是微微泛红,“王妃……怎么突然问这个?”   “巧儿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没少吃苦,我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如果你喜欢她,我便把她许给你,以你在王府的地位,必然能够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可是属下看,巧儿姑娘还是比较想留在王妃的身边……”玄霄的嘴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在巧儿的心里,王妃永远是重中之重啊……   “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况且巧儿对你也并不是全然无心,把她交给你,我也好放心。”慕羽罗目光幽远地望向墨黑的天幕——明月当空,却无星光闪烁。   “王妃……”为什么……他会觉得王妃的话中有着离别的味道……   “答应我,你会照顾好她。”   玄霄望着脚下的地面,思绪在脑中百转千回,目光渐渐趋于坚定,他沉声道:“是!属下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巧儿姑娘受到任何伤害!”   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吗?如果是玄霄的话,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巧儿,终究是比她幸运啊……   还未等慕羽罗再说什么,便见侍卫们齐齐跪地,恭敬地道:“参见王爷——”   玄霄回身,也是一礼,“王爷——”   “都起来吧。”凌轩煌淡淡地道,却不曾看向他们,自始至终他的视线便只落在慕羽罗的身上。看到她穿得那么单薄还坐在庭院中,眸底蓦地拂过一抹暗怒,径直向她走去。   慕羽罗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浅浅一笑,语气却是讥讽,“王爷终于肯露面了……”   凌轩煌对于她的无礼置若罔闻,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按进怀里,轻声叹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让本王怎么放心得下。”   放不下吗?他的确是放不下,却不是为她……   “王爷,臣妾有东西想给你看。”慕羽罗低垂的眸子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和冰凉,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凌轩煌的环抱,将手中的画轴递到他面前,巧笑嫣然。   凌轩煌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熟悉的画卷,迟迟没有接过,“有什么事,进屋之后再说吧。”说着,他便要伸手过去拉她。   慕羽罗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探来的手,“可是臣妾担心,一会王爷就不会想要留在这了……屋内虽然温暖如春,却无法驱散这无尽的孤寒,也唯有在这里,才不会感觉那么明显……王爷,你说呢?”   “罗儿……”   “王爷就不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吗?还是王爷……早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慕羽罗打断了凌轩煌,唇角忽而绽开一道凉薄笑意,蓦然展开画卷。   画中有一女子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一袭雪白的长裙似浪花翻飞,粉色的俏脸如玉般细腻,细细长长的柳眉下,微笑的眼睛竟比星星还要耀眼,挺俏的鼻子下柔嫩的唇瓣绽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如此像她,却又不是她……   “吾妻碧萝……”慕羽罗缓缓念出画下方的一行小字,酸楚地扬唇笑道,“原来,不过是一个替身啊……”   “若不是侧王妃告诉我,王爷,还想瞒我到几时?”慕羽罗悲恸地质问他。   她嫁到王府来有一段时日了,活动范围却只局限在罗苑、竹苑还有花园,很多事情她不曾搭理,所以尚且不知,而依照凌轩煌的态度,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今天在花园中偶然遇到了沈眉,看着她的脸色在见到她之后变了几变,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告诉她,她有事要说予她听,而且,只说予她一人……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子,直觉这件事和自己有关。虽然对她没有好感,不过她的话倒也让她心中升起了些许疑惑。   她在心底冷冷一笑——可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是承受不起的?   所以,她遣退了红书,然后就跟着她去了。   不曾想,沈眉会带着她去了菊苑。她说,前王妃喜欢菊花,所以王爷就把菊苑赐给了她。她还问她,知不知道前王妃的事。   她向来对凌轩煌那些风、流债没有兴趣,对他的那些女人更加不会在意,又怎会去刻意了解,于是她道:“如果侧王妃只是想说这些,那么本王妃就不奉陪了。”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沈眉好像有些急了,连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王妃就不想知道,为什么王爷会执意要娶王妃吗?王爷位高权重,尊贵无比,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进王府……王爷,断不会强迫一个女人……”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宛如凝结起了冰凌,彻骨的寒冷,“那侧王妃可要好好向本王妃说明,这其中的缘由了……”说罢,她率先走进了菊苑。   所谓菊苑,便是以院中的菊花而命名的,可是如今已经到了冬天,哪还有菊花可赏,只留下一院的没落和残败。不过屋内倒是极其干净的,虽然许久未有人居住,却还是纤尘不染,看来这前王妃在凌轩煌的心中,所占分量并不轻啊……   室内挂着几幅字画,却多半是山水田园之景,没有繁花似锦,没有尊贵荣华,有的只是平平淡淡,朴素而又简单……这怡然之情,竟同她如出一辙。这前王妃,难道,也并不喜欢这王府的尊荣?   慕羽罗微觉诧异,面上却未有丝毫不妥,视线淡漠地自那上面一一扫过,突然眸光一顿。   沈眉看见慕羽罗的脸色有些不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勾勒出一抹得逞的笑意——那是一幅丹青,画的是一个女子荡着秋千,笑靥如花的景象。那个女子生得极美,男人见了会为她而心动,女人见了,也会不由自主地嫉妒。但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画上的女人和现任王妃慕羽罗的容貌一模一样。   “这就是前王妃,碧萝。”沈眉轻声道。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所有的力气仿佛在顷刻间消散,若不是撑着书案,她几乎站立不稳——原来如此啊……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凌轩煌会不惜一切也要娶她……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不爱她,却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都是因为,这张脸啊……   沈眉见她这般,却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王妃可知,为何小王爷的名字会叫逸罗吗?那是王爷在怀念前王妃啊……可见前王妃在王爷心中有多么重要,我们啊,终究什么都不是……”   逸罗?忆萝……   对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真是,太傻了……   慕羽罗心痛到了极致却是想笑,可是刚一扯嘴角,笑容还未绽放,一行清泪已在腮边滑落,入口,微苦……   泪眼模糊间,她看到沈眉嘴边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冰冷的手指蓦地扼住她的喉咙,猛然收紧,看着她白皙的肌肤渐渐涨红,看着她呼吸不畅的难受模样,竟有一丝快意在心间拂过。   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内回荡,“侧王妃,如果你能够安安静静地在王府中度过余生,便可以高枕无忧,可你偏偏要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事,我,绝不饶你!不过现在,你可以滚了!”话音刚落,慕羽罗便推开了她。   沈眉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弱女子,哪能经得住慕羽罗用尽全力的推搡,当下就摔倒在地,浑身疼痛。可是她却已顾不得这些,急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衣裳凌乱,发髻散落就仓皇而逃。她害怕再待下去,自己真会有性命之忧……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了……她这样去招惹她,到底是对是错……   看着沈眉慌乱局促的背影,慕羽罗不屑冷笑。   收回视线,慕羽罗随手取来书案一旁堆叠而起的卷轴,一幅幅展开在眼前,却发现之后所有的画卷上画着的,都是那一个女子,温柔澄澈的眼眸,灿如星辰的笑颜……每幅画的下方都不厌其烦地写着一行小字——吾妻碧萝……   吾妻……呵呵——   心中的怒火和悲哀此刻已然都不见了踪影,她的心,如同那隆冬的湖水冻了三尺的冰面。那苍白到可怖的面色,更是一寸寸,冷到了极致……   凌轩煌目光深沉地凝住她,良久未语。   慕羽罗眸光泠泠与他对视,嘲讽地笑道:“不知道王爷现在看着我,想着谁?”   “……”   “如果王爷觉得我说错了,那你为何不解释?只要你肯解释,或许我会选择相信……”有时,她真恨自己的不争气,纵然悲愤,可一直到现在,她的心底竟还存了那么一丝期盼……   “……”可惜,回应她的,仍然只是沉默。   慕羽罗伸手轻轻抚摸着凌轩煌的面颊,浩瀚如深海的双眸隐晦不明,“王爷答应过我要保慕家无恙,可你没有做到,我忍了……我要你动手惩戒沈岳,你却让我不要插手,我也忍了……可是,唯独这一件事,我不能接受!”   慕羽罗突然扬手,只闻“啪”地一声,凌轩煌的脸瞬间就被打得侧了过去。   侍卫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如何反应。一片沉寂中,他们看到王妃冷冷地抬手指向王爷。   “凌轩煌,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慕羽罗从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慕羽罗望着凌轩煌脸上清晰的掌印,冷寂的眸底没有一丝波澜,就连声音也是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凉,“你、给、我、滚!”   凌轩煌转过脸,面色略微有些阴沉地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拂袖而去。? ☆、流言蜚语 ?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在翌日,街头巷尾、茶室酒楼都开始谈论起贤亲王府的这位王妃。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啊,贤亲王爷和王妃又起了争执,王妃一气之下竟然动手打了王爷!”本是小声的嘀咕,却没料到被人听了去,在场众人之中不乏有好事者,便大胆地议论起来,有愈演愈烈之势。   “简直就是个悍妇啊!”其中一人愤慨地道。   “我还听说,贤亲王爷之前就是因为王妃善妒,才将府内的侍妾都送去了别院,只留了侧王妃在府中,可王妃似乎还是不满意,偏要侧王妃也离开王府,可王爷念及与侧王妃多年的情分,并没有同意,他们这才吵了起来,以致于王妃最后怒极,动手掌掴王爷……嘶——”男人煞有其事地捂住自己的脸,“想想都觉得疼……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妥,这女人心胸竟然如此狭隘,真是可怜了王爷啊……”一个女人拿着手绢擦了擦微湿的眼角,叹道,“王爷乃天人之姿,又尊贵优雅,如果我可以留在王爷身边,别说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就算要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可惜呀,王爷娶了这么一个喜欢妒忌的王妃,看来我们啊,是没有机会了……”旁边一个女人满脸失落地摇头,插话道。   “哎?可在下听说,这贤亲王妃是慕将军的女儿……”突然一道温润的男声穿破了喧嚣,无喜无怒地飘荡开去,却犹如惊雷平地而起,霎时让这些跃跃欲试的女人没了声响——他是在提醒她们,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啊……以凌轩煌那样的地位,又怎么可能去娶一个民女呢……   如此明显的意味,纵然是傻子也能听出来吧。   方才想要参与进来的姑娘们,纷纷变了脸色。   “是又怎样?”良久,方才大放厥词的女人不服气地回道,“如今将军府都已经垮了,王爷不还是留她在王府吗?”言下之意就是,慕羽罗现在也不再是权臣之女,同她们一样,她可以留在王府,她们怎么就不可以了?   那男人嘴角的笑意一滞,却也只有一瞬便恢复如常了,语气温和地继续道:“各位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说,贤亲王妃曾经一曲剑舞名动京城,如此才情,应该不像是你们所言,善妒的女子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些人只是徒有其表,实际上心如蛇蝎。”不知何人,尖酸刻薄地回了一句。   “哦……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   人有时就是太过无聊,才总是在茶余饭后聊起些别人的八卦,也不管那到底是不是真相,到底他们应不应该议论……   大堂的侧面用屏风围成了一处处隔间,可屏风的隔音效果到底不怎么样,所以外面的诽谤与中伤都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女子一身白衫,长发未绾,直垂到腰际,她端坐在桌前,一手持着茶盏,一手半支着额头,玉盏青瓷,衬得她容颜越发精致。她闲闲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唇边掠起一抹淡然的笑弧,只是那双波光明灭的眸子,印在瓷面上,发出一道最为迫人的光芒。   身旁坐着的男人可就没有她那么淡定了,一双手搁在桌面上握得死紧,可以看到暴起的青筋和泛白的骨节。   半晌,终是再忍受不住,邪魅男子瞥了眼白衣女子平静的面容,“小罗儿,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如果你生气,我就去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别胡来,我不想惹麻烦。况且他们所言,也不全然是胡说八道……”慕羽罗淡淡地道。   “可是人家听不下去了嘛!竟然敢这样说你!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还不等慕羽罗有所反应,男人便如风一般席卷而去,一下子没了踪影,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几许惨叫,还有气恼的咒骂声。   慕羽罗微微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来今天是无法再留在这里了……   转过屏风,正好看到鬼魅一脸怒气地将一个男人掀翻在地,口中念念有词,“让你乱说!她也是你可以说的吗?”之后似是还不解气,又狠狠地给了他几脚。   顷刻间,周围再无声响,空气中只听得众人的呼吸声,还有几声难耐的呻、吟。店小二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却犹豫着不敢劝。   “你们也是!”男人的视线冷冷地自在场诸人身上一一转过,“如果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慕羽罗看着他,平静的眸底掀起了一丝波澜,为他毫无保留的维护,脸上却依旧平淡,“够了鬼魅,我们走吧。”   鬼魅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慕羽罗,刹那间脸上的冷意散去,狭长的凤目似蕴出了耀眼的光芒,就连脸上也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与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小罗儿,你看吧,有些人就是不教训不行。”他边说,边缠上慕羽罗的手臂,亲昵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就你最行……”慕羽罗无奈地看着他,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那么今后你就放心把事情都交给我吧,别再自己烦心了,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鬼魅抬手,温柔地揽过慕羽罗的肩膀,眸底尽是疼惜,却故作夸张地笑道,“真是抱着都觉得咯手。”   “好……”慕羽罗安心地窝进他的怀里,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连日来心中的阴霾,似是在那一瞬,驱散了不少。   惊魂未定的众人,呆呆地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都未有其他动作,自然也不会知是谁打翻了酒杯,发出泠泠的声响,将他们从混沌中惊醒……   ----------------------------------------------------------------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冬夜的风吹在脸上带起刮骨一般的疼痛和彻骨的冷意,却仍及不上内心的惊惧。   玄霄不安地在罗苑前来回踱步,一向冷静的他,在此刻也不由失了分寸——都这么晚了,王妃还未回来,王爷他……   正当他翘首以盼的时候,一抹白色浅影自远方缓缓行来。清冷的月光映在她身上,似为她笼上了一层薄纱,柔和而缥缈,宛如九天玄女踏月而来,一头乌木般的长发被风卷起,在空中肆意地飞扬,又平添了几分妖魅。   “王妃——”玄霄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我不过出去散散心,看你惊慌成什么样了?”慕羽罗笑着打趣道。   “属下是担心……王妃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嘛……”慕羽罗轻轻地挑起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目光幽然地望向墨黑的苍穹,别有深意地扬唇一笑,“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在那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玄霄的视线停驻在慕羽罗嘴角的柔美浅笑之上,不禁一阵呆愣,直觉今天的王妃与以往不太一样。今日的她,心情好像格外得好,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不曾散去,与前段时间的冷淡阴郁截然不同。   她当然高兴,原本她只是派鬼魅去查探沈岳的底细,无意中却搜出了他收人贿赂的证据,想到他之前联合莫子离伪造证据诬陷爹爹,禁不住怒上心头,于是她让鬼魅暗中把这些东西分别交给朝中几位正直却呆板的老臣。果然他们在收到信件的第二天就接连上书弹劾沈岳,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未想这一举动更是将许多人牵扯其中,而那些人之中大都是沈岳的党羽。   慕羽罗冷冷一笑,皇上最忌结党营私,沈岳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这……也算是给爹爹报了仇吧,同时也略略弥补了她对慕家的愧疚……   鬼魅感叹,“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爱记仇而且手段狠毒的女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很是不以为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招惹了我,就要做好承受我怒气的准备……况且,他沈岳也不是无辜之人,他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有迹可循,也不能算是我陷害他,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慕羽罗收回纷飞的思绪,径自向屋内走去。   “王妃——”擦肩而过之时,玄霄又叫住了她。   “什么事?”慕羽罗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问道。   “没……没事……王妃早点休息……”犹豫了片刻,玄霄还是选择闭口不言,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还是应该靠他们俩自己解决,别人都介入不了啊……   “天寒地冻的,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在这了。”   “多谢王妃体恤,可这是属下职责所在。”玄霄委婉地拒绝道。   “也罢。”慕羽罗知他是说一不二之人,也知他对凌轩煌一片忠心,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回身继续向前行去。   门扇开合,庭院之内再无一丝声响。? ☆、有情?无情? ?  夜已深沉,屋内已然一片漆黑,却不见侍女掌灯,对此慕羽罗倒也没有多少在意,自行摸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一室的的昏黄中,突然一个瓷瓶从袖中滑出,慕羽罗心下一惊,立刻抬手接住。   白瓷无暇,澄净温润,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人的气息,无端由地令人感到心安。   鬼魅将这个瓷瓶交给她的时候对她说:“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那师兄,可他到底是对你好的人,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喏,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据说是可以压制你体内的寒毒丹药,每天服上一颗。”   即便她那样伤了他,他还是如此关心她吗?   师兄……   慕羽罗眸底涌动起复杂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紧紧握住手中的瓶子。   这时,窗外冷风灌入,带得烛火摇曳明灭不定。   慕羽罗微微蹙眉,转身欲将窗户关上,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昏暗之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慕羽罗的目光瞬间转冷,“你怎么会在这?”   “这里是王府,本王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凌轩煌语气有些不善地回应,“倒是王妃,一天不见踪影,去了何处?”   慕羽罗关窗的动作一滞,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我虽嫁了你,可还不至于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吧。”她背对着他,合上窗户,之后便一直站在窗前动也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她冷淡疏离的模样,凌轩煌深邃的眸底划过一道深沉的痛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她动手打了他,可他却放下了自尊,仍旧来这儿看她,为何她就不能温顺一些呢?   慕羽罗眸光猛然一震,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双眸,瞬间就似蒙上了一层水雾,可不消片刻,那动人水光又支离破碎,沉入了那幽深的眸底,“那王爷想要如何?让我装作什么也不知,安于现状继续做别人的替身?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难道王爷还没有听明白?”   “罗儿……”凌轩煌心痛地唤道,大步行至她身侧,伸手想要将她揽进怀中,却被她一手挥开,紧接着一个旋身避开他不断靠近的身体,脸上尽是厌恶,“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也不知是否因为她用力过猛,凌轩煌脚步竟有些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慕羽罗的心底掠过一丝慌乱,身体仿佛再也不受意志的控制,出于本能地扶住了他。   与此同时,腰间一紧,凌轩煌已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唇边是一抹得逞的笑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侧脸,他道:“明明就是在乎我的,还口是心非……”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被欺骗的愤怒,又或者是被算计的悲哀?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似是被人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焦灼难耐,又似凝结起了万里寒冰,冷得彻骨。   慕羽罗伸手想要掰开凌轩煌放在腰间的手,可凌轩煌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猛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随即,灼热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颈项间。   慕羽罗微微蹙眉,偏着头想要躲避,却只换来他更为急切的攻势,于是也不再作无用的挣扎,闭上眼,默默忍受。   她的漠然,让他的心不由得一沉——她对他这般不冷不热,这样的气定神闲,他一点也不喜欢!他扳过她的身子,更加火热地吻住她柔软的唇瓣,舌尖施力,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与她的舌亲密地纠缠在一块,霸道蛮横地似要将她的理智一并摧毁。他的嗓音暗哑,仿佛透着丝□□惑人心的力量,“罗儿,给我点反应……恩?”   慕羽罗的身子轻轻一颤,长而浓密的睫毛猛地抖动了一下,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看得他心头也不由一荡,深邃的黑眸渐渐燃起了两簇炙热的火焰。   终于,她睁眼看向了他,澄澈晶莹的眸子映入他的眸底,却是比之前更深的冷漠。凌轩煌一怔,宛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顷刻间就将他刚刚燃起的火焰浇熄。慕羽罗以手抵住他的胸膛,身子后倾拉开两人的距离,别过脸去避开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吻,冷淡地问道:“凌轩煌,你到底想要什么?”   失落在眸底一闪即逝,凌轩煌强压下心底的不悦,抬手握住她覆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放到嘴边轻吻,目光深沉地凝住她,“我想要什么?难道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吗?”   “呵——”慕羽罗冷冷一笑,讥讽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碧萝!”她不是碧萝,所以无法和他心意相通!无法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罗儿……”凌轩煌眸光一黯,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再有丝毫的避让,逼她回头看着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慕羽罗略微红肿的双唇,脸上尽是让人心动的温柔,“如果你不知,那我现在便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听清楚,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我要你这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   这般动人的情话,多少女子听了都会喜不自禁,可为何听在慕羽罗耳中,却觉得那般刺耳……   慕羽罗轻柔地抚上凌轩煌宛若刀削般俊朗的脸庞,嫣然浅笑,可那笑却是极其的讽刺,“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像她,所以……便不得自由?”   “罗儿!”凌轩煌平静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怒色,他低声喝道,“为什么你偏要将所有的事都扯到这上面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碧萝的存在,仿佛在一夜之间生出了一道沟壑,她不愿过来,他也跨不过去……   “可这是事实!”慕羽罗冷声回应,她轻轻地推开了凌轩煌,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丝,冷笑道,“凌轩煌,有些事情,或许你可以无所谓,但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就算我再怎么坚强,终究不过是个女人……”所以她会嫉妒,她会算计,她不能接受她被他当成别人的替代品!   “凌轩煌,如果你心里没我,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要再来扰乱我的心……就当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你?不可能!”凌轩煌上前紧紧地箍住慕羽罗的肩膀,力道之大,限制她行动的同时,似能将她的骨头也一并捏碎。   慕羽罗紧咬住下唇,忍受着这难耐的疼痛,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额头也沁出了些许冷汗,却执拗地不肯再说一个字。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了下来。   凌轩煌面色显得有几分阴沉,黑眸之中好像蕴藏着惊涛骇浪,只待一个契机,便能呼啸着毁灭一切,他突然俯身抱起慕羽罗,大步向床榻走去。   “凌轩煌,你要干什么!”慕羽罗立刻察觉到了凌轩煌的意图,心底禁不住涌现出一丝慌乱,挣扎着想要退离,可不管她如何推搡,依旧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的身体被放到床榻之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已经欺身而下,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到了她的脸上、唇瓣上、颈项间,紧接着,衣领被挑开……   慕羽罗情急之下按住了凌轩煌的大掌,可是入手的温度,却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将手缩回,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停止了一切无用的动作,崩溃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间。   滚烫的肌肤贴上她细腻温凉的身子,连带着她的身体也一并热了起来,在理智尚未完全湮灭的时候,她问他,“凌轩煌,你这样强迫我,有意思吗?”   他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一次又一次占有着她的身子。   她苦笑着再也没有说话。   神思恍惚间,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将她紧握的手掰开,然后与她十指相扣,他沙哑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边——   “是你,一直都是你……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是谁?他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这时才发现,她原来是那样在意他的,在意他这个人,在意……他的心啊……   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在此刻喷涌而出,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白皙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更紧地贴向他,她的身子在他猛烈的撞击下,不可抑止得战栗着。   “恩——”她不自禁地逸出一声娇吟,仅有的一丝清明也彻底被吞噬了。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回应,凌轩煌的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罗儿……”他轻唤她,然后抬高她的身子,更深地贯穿了她的柔软。   “啊——”他突然一个狠狠的挺入,让她无意识地尖叫出声。   她忘情的呐喊,令他的心尖霎时一悸,低吼一声,极致的欢愉伴随着体内席卷而来的热度,酣畅淋漓地完全灌入她娇柔的深处。   “啊……”她紧闭着双眼,急喘着气,身下仍不停地抖动着,双腿之间已然一片湿滑。   在这场最原始的欢爱之中,她任由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理智,在他如火的热情下,迷失,沉沦……? ☆、严惩沈眉(1) ?  蜡烛燃到了尽头,“噗”的一声,灭了。   黑暗之中,慕羽罗睁着双眸,愣愣地盯着帐顶。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身旁的男人已经睡去,可她却没有一丝睡意。   动了动身子,想要转个身,却被腰间的手桎梏得动弹不得,唇边不由就勾起一抹莫可奈何的笑意——他,就连睡着了,还是如此霸道吗?   她怕吵醒他,便也不再动了,只侧过头,细细打量着他——睡梦中的他,依旧蹙着眉,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深不可测,多了几分柔和。   她不禁伸手,点上他的眉心,轻轻地将他眉宇间的褶皱抚平,然后纤细的手指下滑,掠过他的鼻子,扫过他的嘴唇,丝丝缕缕的温柔沁出心田,连带着眸光也不似以往的冷淡。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只有争执、戒备、冷漠、抗拒,这样和平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少了,值得缅怀的东西……也太少了……   慕羽罗轻轻叹了口气,想要收回手,却不料被凌轩煌突然伸手握住。   慕羽罗一阵错愕,抬眸看去,发现凌轩煌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即便在黑暗中,那对眸子却是亮得出奇,炯炯地看着她。   他的视线太过热烈,看得她心头禁不住一颤,面颊也跟着略微有些发烫,想必已是红云遍布,幸好现在天还未亮,所以他不曾看到。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别开脸去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同时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凌轩煌不由皱眉,手上又施加了几分力度,不容她挣脱却又仔细地不弄痛她,他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罗儿……罗儿……”低沉的嗓音含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柔情。   他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深入她的心底,使得慕羽罗的情绪在一瞬间失了控,眼泪再也无法克制地涌出了眼眶。她伏在他的胸前,嘤嘤地哭泣着,冰凉的液体在他的衣襟上晕了开去,凉意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他的肌肤,透入心间,牵扯出些许疼痛。   凌轩煌的眸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抬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罗儿乖——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别哭了……”   回应他的,却是更加汹涌的泪水。   凌轩煌凝视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从未做过安慰人这种事,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做……   他只得将她用力地按进怀里,任由她发泄着。可是,听着她的哭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逼得他快要失去理智……   半晌,哭声渐止,只余下了微弱的抽泣。慕羽罗双唇翕合,声音有几分惑人的沙哑,“凌轩煌,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好介意,他是因为把她当成了那个女人,才会如此温柔地待她……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那么她……   “说什么傻话?”凌轩煌的眸光蓦地一黯,有些气恼地凝住慕羽罗泪湿的小脸——难道他表示得还不够清楚,竟然仍不能让她放心……他低头,狠狠地吻住她颤抖的唇瓣,将她所有的啜泣吞入口中,强势又霸道地想要攫住了她所有的思绪。   原本只是想小小的惩戒她一下,可没想到却被她身上清淡的香味摄去了心神,小腹又再度生起了一股燥热,让他舍不得就此放开她。吻,愈深,愈浓,却也愈让人心惊……   “唔——不要……”慕羽罗侧过脸,避开凌轩煌灼热的唇舌,然,还不等她喘口气,便又被他把脸掰了回去。   细密的吻辗转于她的唇间,由起初的暴戾愤怒,逐渐变得温柔,然后深入……直吻到她快要窒息,也不见他有停下来的意思。   “恩……”慕羽罗的小手无力地抵着凌轩煌的胸膛,思绪趋于混沌,禁不住逸出一声娇吟。   “罗儿……我要你……”凌轩煌略微松开她,满意地看着她意乱情迷的模样,轻轻挑开了她身上仅着的一件薄纱。   “不,凌轩煌……不要这样……”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慕羽罗陡然惊醒,喘息着推开了他,翻身下床,退后两步远离他,琉璃般的眸子中水光荡漾,嘴边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意,“你……你一会还要早朝,还是再……再睡会吧……”   凌轩煌低低一笑,黑眸中蓦然划过一抹邪肆的光芒,“没事的,大不了明天告假,在府里陪着你。”他边说,边起身向她走来。   “可是……可是我累了!”慕羽罗紧咬着下唇,看着他不断靠近的身体,急急道,“我想休息了……”   “那你就休息吧,我会很轻……不会吵到你的……”凌轩煌语气暧昧地说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那样,她还能睡着?   看着凌轩煌继续向前走来,慕羽罗连连后退。   终于,她的身体抵上了梁柱,慕羽罗的步子一顿,心底猛然生出些许慌乱,想也未想侧身便要退开。凌轩煌却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臂一伸,揽回她躲避的身子,惩罚性地轻咬她的耳垂,引得她的身体轻轻一颤,“你在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夫妻……这种事,很正常……”   “可是你刚才已经……”话说到一半,慕羽罗忽然一顿,面色绯红地转开脸去。   “已经什么?”凌轩煌却并不想放过她,轻笑着凑到她耳边问道。   “凌轩煌,我们休息了,好不好?”慕羽罗攀着他的手臂,澄澈的眸子柔柔地对上他的目光,软言恳求道。   她可知,她这个样子,最是让人难以拒绝,却也最能诱惑人心,而他,不想再忍。   凌轩煌将她揽近,使得两人的身体更紧地贴在了一块,“好啊——不过……你得先叫我一声夫君……”   “……”   见慕羽罗良久没有反应,凌轩煌也没有耐心再等,反正叫与不叫,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的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着,另一只手则向上,缓缓地拉低慕羽罗已然敞开的衣襟,一点一点地褪去,直到露出挺翘的浑圆。   “不要……”慕羽罗惊急得面红耳赤,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下去,然后极其不情愿地唤道,“夫君——”   “早这样,不就行了嘛。”凌轩煌笑着轻抚过她的面颊,然后将她一把抱起,向床榻而去。   “凌轩煌,你要干什么!”慕羽罗的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奋力地挣扎着想要脱身,“你答应会让我休息的!”   “夫君——”凌轩煌淡淡地提醒。   “凌轩煌,你放手!”   “嘘……”凌轩煌倏然封住她的檀口,随即将她压倒在榻上,并且伸手拂落了两边的纱帐,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帐后传来,慢慢飘散了开去,“我没有食言啊,等完事了,自会让你休息……”   “凌轩煌,你不可以……”   但不等她说完,便被凌轩煌打断,“叫夫君……”他不喜欢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我不要……啊……”慕羽罗想要反驳,却被他猛地一个挺身扼住了所有的话语。   “罗儿,乖乖让我爱你……”他的眸中尽是怜爱,温柔地将她摄于其中,让她再无暇去管其他的事,只一心沉浸在他的世界中,沉浸在他给予她的一切之中……   夜未尽……情未尽……   ---------------------------------------------------------------   对于凌轩煌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宠幸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彻夜的纵欲,却是从未有过,这也让有些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冰雪初融,青石路上还有些潮湿,一袭白纱径直从上面拂过,沾染了些许泥泞,却依旧无损于女子身上的光华。   入冬之后,花园中一片残败,本已是无花可赏,但是凌轩煌不想她整日都闷在罗苑,于是便将几株梅花移植到了花园之中,以供她时常出来赏玩。   红梅妖娆,在枝头竞相开放,带出些清冽的香气。   慕羽罗抬手轻轻抚上梅枝,唇边勾起一抹幽深的笑意——只是不知这里的梅,和梅苑的梅比起来,到底谁更出众?   “小姐,天这么冷,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巧儿站在一旁,一边搓着手,一边抱怨道。俊俏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就连手也透着些许红色,想必真得是觉得冷了。   慕羽罗浅浅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却发觉她手上的温度竟还不及巧儿的暖和,不由一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对了,如今的她,已经再不是从前的她了,她连自己尚且不能温暖,又怎能期望,给别人带去暖意呢……   巧儿心疼地反握住慕羽罗冰凉的手,“小姐,我们回去吧。”   慕羽罗却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想在这呆会,你若是撑不住,就先让玄霄送你回去。”   “小姐……”   “王妃——”巧儿和玄霄齐齐喊出声,随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便又各自调开视线,面色略微有些窘迫。   慕羽罗看着他们不自在的模样,但笑不语。   “参见王妃——”突然,一道温柔似水的女声自慕羽罗身后响起。   “哦,是侧王妃啊——”慕羽罗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转过身去,冷淡地看向沈眉,“真巧啊……”她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倒是她始料未及的,看来上次的警告,并没有什么成效啊……   巧儿和玄霄听到声音之后,立刻收回了投向别处的目光,双双看向沈眉,神色各异——前者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愤怒,后者则是戒备和审视。   沈眉却似全然没有看见一般,缓缓站直身子,美丽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恭顺地道:“妾身听闻王妃这些日子经常来此处赏花,所以便在此等候,今天运气好,终于还是遇上了。”   “哦?这天寒地冻的,侧王妃如此用心,真是让本王妃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侧王妃找我,所谓何事?”她可不记得,她们之间还有什么是可以谈的。   “这些天,妾身多次求见王爷而不得,妾身想恳请王妃……”   可还不等沈眉说完,便被慕羽罗冷声打断,“王爷见不见你,是王爷自己的事,侧王妃这番话,说得倒像是本王妃不让王爷去见你似的……扪心自问,本王妃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改变王爷决定,侧王妃高估了……”   “王妃又何必装模作样,王爷早前为你将府里的其他侍妾送去了别院,可见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这见与不见,只要王妃一句话,王爷多少会给你几分薄面,除非王妃不想帮。”沈眉有些愤懑地道。   “我便是不帮,你又能如何?”慕羽罗冷笑——她可是还记得,沈眉对她说过的,在凌轩煌心里她什么都不是……怎么这会儿又来求她了?   “呵——”慕羽罗泠泠一笑,开口道,“你要见王爷,无非就两件事,一时为自己争得些许怜惜,二么,就是为你那该死的爹爹求情……可偏偏这两件事,皆是触及了我的底线……”   沈眉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双唇颤抖着,再无话可说——近来诸事烦扰,整得她晕头转向,她是昏了头才会想要向慕羽罗求助。她怎么忘了,她父亲慕云之死,虽然不是爹直接动手造成的,却也间接牵涉其中,她,定是不会帮她这个忙的。不但不会帮,甚至还有可能在上面再燃上一把火!   “侧王妃,这没有的事,可以伪造证据,虽然需要费些力气查证,可最后总会有所获,但如果那是真相,可就是板上钉钉,再无力转圜了,你说……是吗?”慕羽罗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不枉,我费的那些功夫……”   沈眉蓦然睁大眼睛,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厉声喝道:“是你!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她之前尚有疑问,父亲虽然收受贿赂,也确实有结党营私,可毕竟在朝中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查了个干净,原来是因为她!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此时,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去一一想明白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是她!是她害了她父亲!   沈眉如水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似乎疯了一般,对着慕羽罗又嘶又咬,慕羽罗离得太近,之前好像也不曾想过她会突然失控,没有来得及避开,不多时,手腕上、脸上已经多处负伤,鲜红的液体透过伤口渗了出来,缓慢地滑下,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印……   巧儿和玄霄的脸色俱是一变,一个上前拉开了沈眉,一个扶住了慕羽罗摇摇欲坠的身子。   “小姐——”巧儿担忧地看着慕羽罗苍白的面容以及那些刺眼的痕迹,手指微颤,想要去碰触,最终却还是忍住,因为她不敢,她怕弄痛了她……   她的嗓音中带了几分哽咽,轻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慕羽罗不发一语,抬手抚上脸颊的刺痛,拂去那边上还带着余温的液体,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与此同时,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弧度,“看来这个王府需要立立规矩了,要不然,还真以为本王妃好欺负呢……”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比这冬日的天气还要寒凉,巧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扶住慕羽罗的手,后退了一步,表情怪异地望着她——这样的小姐,让她感到陌生……   “玄霄——该如何处置,不需要我教你吧?”慕羽罗瞥向他,只一眼竟让他有种坠入冰窖的错觉。   玄霄一怔,但随即就回了神,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不由分说架了沈眉离开。? ☆、严惩沈眉(2) ?    “没想到这次清查会进行得这么顺利,真是大快人心啊!”竹苑书房内,凌轩澈拿着香茗啜了一口,爽朗笑道。   凌轩煌却是眉头深锁,沉默不语——就是因为太顺利了,反而让人不能放心……这些年来,沈岳在朝堂兴风作浪,手下党羽众多,势力日益做大,皇上早已容不下他,可恨这么多年,虽有心查办,却始终找不到可整治他的证据……而现如今,这些证据却凭空出现,件件直击要害,不光让沈岳再无还击之力,还将他的一众亲信也牵涉其中……如此手段,并非常人所能有……   他询问过最先弹劾沈岳的那几个老臣,他们也只知道是有人将东西放在了他们的桌上,但究竟是何人,无人见过,无人知晓……   到底是谁?这么做,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想不明白,所以,越发忧心——如果这个人是敌人,那么……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啊……   然而,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突然外面一阵喧哗,尖厉的女声夹杂着侍卫的沉声呵斥,清清楚楚地传入凌轩煌耳中。   “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来撒野!”   “你们放我进去!再晚……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声音之中难掩焦急,似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凌轩澈端着茶盏把玩的动作一滞,眉梢微挑看向了主位上的男人,就如意料之中的,凌轩煌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许,他的眸底不由划过一抹戏谑——现在整个王府里的人都知,除了本就在竹苑侍候的婢女,便只有罗苑的侍女能够畅通无阻地在竹苑中出入,被阻拦的那个丫头显然不属于这两种情况……但愿,她是真的有事,否则……   -------------------------------------------------------------------   侧王妃出手伤了王妃,王妃震怒,下令对侧王妃施以杖刑,这消息没多久便在王府中不胫而走,着实震惊了许多人。   罗苑中,一众侍女侍卫端端正正地侍立在侧,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祸及自身,而罗苑外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小心翼翼地观望着。   王妃嫁入王府有一段时间了,除了起初因为紫菱夫人的冒犯重重责罚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再没有罚过任何人,甚至有几次还从王爷的手中救下过他们,这也让他们心中不知不觉对这个表面冷淡实则亲和的王妃产生了几分好感,几分尊敬,却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那就会付出血的代价!先前的紫菱夫人如是,现在的侧王妃,亦如是……   沈眉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仍是不放弃地挣扎着,口中不停地咒骂,“慕羽罗,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放开我!”   “我有什么资格?”慕羽罗咀嚼着她的这句话,良久扬唇浅笑,可那笑却没有直达眼底,语气也是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凉,“侧王妃似乎已经忘了王府中最重要的一个规矩——尊卑有序。正好今日有时间,不如让本王妃好好提点你,何为尊卑!”说罢,慕羽罗瞥向站在沈眉身旁的那个侍卫,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看着侍卫高高扬起的廷杖,沈眉的眼底终是露出了惊恐,厉声喝道:“不——慕羽罗,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若这样对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廷杖落在身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凄厉的叫喊在空荡的院落中慢慢传播了开去,听得众人心头一悸。   一下,两下,三下……刻入骨髓的疼痛,顷刻间攫住了沈眉所有的神经,除了痛,她再感觉不到其他……   “呵呵——”慕羽罗无视沈眉痛得惨白的脸蛋以及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浅浅地笑出声来,幽深的眸子中却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活人都做不了的事,一个死人,又能做什么?侧王妃,你不会真以为,你死后还能杀了我泄愤吧?”   “你……”本已是神志不清,但是慕羽罗冰冷的笑声却使得沈眉的思绪陡然清明,她紧咬住下唇,忍着疼痛,不甘地抬眸对上慕羽罗的眼眸,却只吐出一个“你”字,便再没有力气说下去。   慕羽罗敛起唇边的笑意,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然后径自站起身,缓步走到沈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要还有我在一天,你沈眉,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怪就怪你有那样一个父亲,如果他没有对慕家做什么,我也不会如此行事的……怎么说呢?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慕家的仇,我的怨恨,总该有人来承担!”   “其实,你本没有必要来承受我的怒火,只要你在王府安生度日,我还是可以与你和平相处的,可你偏偏不自量力……”慕羽罗俯下身,凑到沈眉耳边柔声说道,“你自以为和西云驸马合作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惜到头来,却是一无所有。不过你得没得到东西倒不是重点,关键是,王爷那边该怎么办……你说,如果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你,会怎样啊?”   她柔和的话语,听在沈眉耳中就犹如晴天霹雳,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   “恩——我想想……你做的好像还不只这一件呢。”慕羽罗没有理会沈眉难看的脸色,顾自说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当初三夫人能在王府中畅通无阻,出府之后又放着大道不走,去绕了偏远小道……侧王妃,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沈眉抿着唇,默不作声,只是眸底掠过了一丝戒备。   慕羽罗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沈眉身上移开过,自然没有错过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流光。而依照慕羽罗的性子,很显然,事情已经提出来了,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伸出手狠狠地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讥讽道:“怎么不说话?这前因后果,怕是只有侧王妃才知道吧。”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休要污蔑我……”慕羽罗既然问她,就说明她手中还没有什么证据,她就算来个死不认账,她又能奈她何?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沈眉矢口否认。   “好——好一个污蔑!”慕羽罗突然笑道,“慕家就是因为被污蔑才有此下场,所以我厌透了污蔑……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带上来!”   “是——”侍卫接到命令,就转身离开了,不多时便又返来,只不过再不是一个人。   跟在他身旁的是两个丫鬟,在王府的人都认得她们,百合和蔷薇,是侧王妃的贴身侍女。   百合和蔷薇重重地跪在沈眉面前,膝盖和青石路面撞击,发出沉重的闷响,她们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王妃——对不起,王妃……奴婢……奴婢不能不管家人的死活啊……”虽然王妃对她们有恩,她们可以以死相报,但是他们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家人的性命……   沈眉在看到她们之后,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水的眼眸中再没有任何神采,似蒙上了一层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王妃?在叫谁?”混沌间,她听到慕羽罗冷冷的嘲讽,“侧王妃,你又多了一条罪——图谋不轨……”   百合和蔷薇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顾不得额角已然破皮、流血,连连磕头,不住地求情,“王妃,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言了……与侧王妃……与侧王妃没有任何关系啊!王妃如果要罚,就罚奴婢吧……”声音之中已带了几分浓重的哭腔,令在场众人听了,都禁不住心生不忍。   “哦?”慕羽罗却是无动于衷,淡淡地扬唇笑道,“侧王妃,这两个丫头对你倒是忠心,已经到这份上了,竟还不忘护着你……可再忠心又能如何?在此之前,她们还不是为了自己,背叛了你……”看着沈眉空洞的双眼,慕羽罗轻轻浅浅地笑开了,“呵呵——她们可是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通通抖了出来,还真是精彩啊……这些口供要是传了出去,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有时候啊,用家人来胁迫,果然是最有效的办法……很多人可以对主子不忠,可以对别人使尽手段,但绝不会背弃家人……对她们,对你……亦或是对我,皆如此……”   她的话萦绕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散,似有魔力一般钻入她的心底,掀起惊天巨浪。   沈眉黑色的眸子渐渐转成了妖冶的红色,冷酷而嗜血……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突然撑起身子,伸手掐向慕羽罗的脖子,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你去死吧!”   慕羽罗却似早已有了准备,身体后倾,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出手如风扣住她的手腕反剪到她身后,同时抬手扼住她的喉咙。   一切发生得太快,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已成了定局。   在场的侍卫,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为了自己的大意后悔不已——幸好王妃反应得快……如果刚刚王妃没有来得及躲开,如果王妃受了伤,那么他们失职之罪,处罚可是不轻啊……真没想到,侧王妃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又受了杖刑,竟还有力气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他们小看了她,又或者……是她一直以来都在伪装?   收敛起翻涌的思绪,侍卫们当下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视线警惕地落在庭中那两道交错的纤细身影上,以备不测。   沈眉似乎失了神志,虽然被制住,生命随时受到威胁,却没有一丝惊惧,反而不断地挣扎着,不停地口出秽语。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也是,沈眉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便只有尊贵端庄,何曾有过如此污言秽语。   不过她怎么样,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慕羽罗的手指停留在沈眉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地加大手上的力度,感受着掌下温热的肌肤,以及不安跳动的脉搏,唇边勾出一抹冷冽笑意——现在,她只需要再使点力,便能结果了她……这种掌控着别人生命的感觉,很久……都不曾有过了……没有想到,竟是……格外得美好……   气息陡然被扼住,沈眉的厉声咒骂也戛然而止,眼中的红色慢慢散去,宛若秋水的眸子终于现出了一丝害怕,她用力掰着慕羽罗的手,却无法撼动她分毫,惨白的小脸因极度缺氧而染上了一层红晕,美丽却彰显着死亡的来临……   没有人劝,或者说,是没有人敢劝……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涉身其中。   诡异的寂静在庭院中弥漫,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闻不得一丝声响。? ☆、有孕 ?  忽然庭院的那头传来一声暴喝,打破了这怪异的宁静,“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身看见来人,不禁脸色大变,仓皇地跪下行礼,“王……王爷……”   黑色的袍子从众人眼底划过,平平淡淡却让人心底生出了几分恐惧。凌轩煌面色阴沉地凝住慕羽罗,冷声道:“罗儿,放开她!”   “王爷亲自来这就是为了这个吗?要臣妾放开侧王妃?王爷待侧王妃真是不同啊,让臣妾好生羡慕……”慕羽罗回过头望向凌轩煌,嘴角的笑意更浓,却也更冷,忽而狠狠地收紧手上的力道,“可如果,我不放呢?”   “恩……”沈眉无意识地闷哼一声,似是难受至极。   “那就别怪我。”凌轩煌深深蹙眉,眸光倏然一凛,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慕羽罗的手腕,蓦地加大了手掌的力道。   慕羽罗吃痛,不自觉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沈眉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接触到地面,就在此时,凌轩煌甩开了慕羽罗的手,转而扶住了沈眉。   慕羽罗毫无防备地被他甩到了一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幽深的眸中是不加掩饰的难以置信,她看向他,却只发现,他的眼里除了沈眉,再没有任何人……呵——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吗……   “你再怎样对他一片深情忠贞不二,也不过是一个替身,终有一天,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莫子离的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字字冷厉,刺进她的心里,生疼……   是啊……她最终,成了被丢弃的那一个……   她望着他们相偎的身形,心底酸涩地想道。即便她本就不奢求什么,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刺眼得很,她仰起头望向天空,将流到眼眶的泪水全部逼了回去——若是没人怜惜,她,又哭给谁看?   可是她心中确实难受,就似有一把火在心口燃烧着,焦灼而又疼痛,她急于找个出口宣泄,又自私地不想只有她一人难过,她要让他,也尝到一丝愧疚……   “她比我重要,是吗?”她轻轻问道,目光幽然地看着远方,神情凄冷,“呵——我又问了个痴傻的问题啊……你对碧萝念念不忘,你对沈眉与众不同,甚至之前你府上被你送去别院的各位夫人,也都得到过你的宠爱,你的心怎么那么大,分成了那么多份,却没有一份是给我的……凌轩煌,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一直以来我就只是一个替身,看着我的时候你想着别的女人,你对我好,你对我宽容,对我温柔,通通都只是因为这张脸像极了你的碧萝!你这样,对我公平吗!凌轩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凌轩煌深沉的眸子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袭来,他多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却又强硬地忍住,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只沉声道:“这次,是你做得太过分了……”说罢,他再不发一言,微微俯身抱起沈眉,也不管她衣襟上一片脏乱,不顾她发丝尽湿,径自抱起了她,向罗苑外走去。   “我过分?尊卑有序,王府规矩摆在那里,沈眉以下犯上,我略施薄惩,怎么就过分了?哦,是了——我一直都是那个最没有价值的人,只有代替别人活下去的资格,不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配由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也不配试图得到你一星半点的牵挂,所以……最后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呵呵——”伴随着一声冷笑,一个茶盏在凌轩煌脚边碎裂,四溅的茶水晕染上他的衣角,留下些许深浓,终是让他步伐一滞,她讥笑道,“可若比起过分,你的侧王妃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一己之私去害一个孩童,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耻辱!凌轩煌,在你眼里或许我不重要,但是逸儿呢,你唯一的孩子和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以你的能力,不要告诉我你查不出端倪!到现在,你还要包庇这个女人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他冷漠的背影。   凌轩煌本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打算,不想与她过多争执,然而看在慕羽罗眼里的却是他的无情和绝然。心间弥漫起的绝望和痛楚如潮水般顷刻间将她淹没,她无法抑制地朝着他大声喊道:“凌轩煌,你走!你若是今天走出这里,便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却无法止住他前进的脚步。   他,就这样走出了她的视线,走出了她的世界……没有眷恋,没有不舍,什么也没有……   呵——她果然没有任何价值啊……   不过,是一个替身……   小腹忽然一阵绞痛,慕羽罗眉梢微蹙,弯腰蹲了下去。在越来越深刻的疼痛中,艰难地呼吸着。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任由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在地上,却无法平息她腹部的痛意。   渐渐地,她的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王妃——”   “王妃——”   “小姐——”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她好累,好想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由于室内尚未掌灯,陷入了昏暗。   床榻之上,有一女子静静地躺着,面容平淡柔和,再不复之前的冷冽。三千青丝垂于枕畔,在一片浓墨之中,她的小脸显得更加苍白。   凌轩煌坐在床沿,目光深沉地凝住她,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深邃双眸中翻腾而起的几抹痛色,却是那样的清晰……   他似乎在那坐了很久,一动不动,以至于全身的经络都有些僵硬,稍微活动一下,都是难耐的疼痛。可身上的疼,终究比不得心底的痛啊……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爱怜地抚过女子白皙柔滑的肌肤,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她的伤口周围打转,温柔、不舍、惊痛……万般情绪纠缠在一起——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许诺过她,此生不负……可是刚才,他又做了什么?他甩开了她的手……他丢下她一人,抱着另一个女子离开……他对她冷漠,对她漠视,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他致使她昏倒,却没能立刻陪在她身边!   纵然一开始,他是因为听说沈眉伤了她才匆匆赶来了罗苑。但是,在看到她冷酷的眼神,以及唇边冰冷嗜血的笑意,心中的担忧不由便被愤怒所取代——她这个样子,他,一点也不喜欢……因为不喜欢,所以,他便也不那么在意,他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她啊……   呵——他一直以为他是爱她的,原来他爱的不过是她的天真烂漫,不过是她的刁蛮任性,不过是她的温柔可人,而不是她的冷酷残忍、心计颇深……这样的爱,是爱吗?      他不能确定……但是他清楚,往后的日日夜夜如若没有她陪伴在身边,那么这漫长的日子,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罗苑,甚至亲自送沈眉回梅苑,藉以发泄着心头的不满和怒火——他太纵容她了,致使她的行为越来越荒唐,他需要让她反省,需要让她认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是却在半途中听到侍卫来报,得知她不省人事的消息,他的整颗心顷刻间又被慌乱所充盈……   那种即将失去至宝的惊恐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茫,让他几乎想也未想,就将沈眉丢给了身边的侍卫,然后返了回来……   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不能没有她……   或许,他还无法做到接受她的全部,或许,他对她的爱并不纯粹,但是他早已不能容忍她从他的生命中抽离,他早已习惯了她呆在他的身旁的时光……若是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爱也好,恨也罢,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她在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凌轩煌深叹一口气,俯身将慕羽罗抱起,轻轻拥入怀中,“罗儿,快点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我向你保证,不管你今后做什么,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不会去干涉……所以,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凌轩煌的衣衫,无声无息,只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   红书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男人将女子揽在怀中,低着头温柔地凝视着女子沉静的睡颜,那么专注,那么让人心动,却也同时让人感到心碎……   红书别开脸,微微仰头,眨了眨酸涩的双眸,将汹涌而出的泪水通通又逼了回去,再回头时,已恢复了往日那清冷的模样,她缓缓走到床边,福身行礼,“王爷——”   “你回来了。”凌轩煌声音沙哑地开口,然后起身让到一旁,吩咐道,“看看王妃情况如何。”   “是——”红书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跪在榻旁,开始为慕羽罗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书脸上的表情也在不停变幻着,先是惊喜,然后转为讶异,最后变成了凝重……   凌轩煌身为王爷,又权倾朝野,必然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定力和忍耐。可那只是平常,如今只要是遇上与她有关的事,他便也失了冷静。他略微焦躁地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红书轻轻地将慕羽罗的手放回被中,站起身微微一福,笑道:“恭喜王爷,王妃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凌轩煌闻言,不由一阵怔忡,随即深邃的黑眸中涌动起难以抑制的喜悦。他重新坐到床边,握起慕羽罗微凉的小手,“罗儿,你听到了吗,你有了我的孩子……”他的手颤抖着覆在慕羽罗的小腹上,隔着被子轻柔地抚摸着,“你知道吗?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好久……”   他想要一个孩子,除了因为这是他和她的孩子之外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他多么害怕他一个不察,会就此失去她,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他相信,有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关系定能有所改善;因为这个孩子,他定然可以留住她。? ☆、决心 ?  红书看着凌轩煌面上不加掩饰的欣喜,眼底闪过一抹挣扎,张了张口,终是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但凌轩煌是什么人,只消别人一个眼神便能发现其中的异常。眼角余光瞥见红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面色一寒,沉声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红书不假思索地回道。然后便觉一道犀利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   凌轩煌冷冷地看着她,“你该清楚,本王不喜欢欺瞒,有什么话,你自己说出来便罢,如若日后被本王查出来,你该知道后果!”   “红书并没有什么事欺瞒王爷。”红书低着头,不敢对上凌轩煌的视线,也害怕看到躺在床上慕羽罗那张苍白的面容,语气却依旧倔强。   凌轩煌眸光一厉,刚要发作,便闻得床上之人嘤咛了一声,他立刻闭了口,转头看去。   慕羽罗缓缓地睁开眼眸,迷茫地对上他的目光。良久,思绪渐渐清明,先前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在脑海中汹涌翻腾,幽深的眼底没有掩饰地浮现出一丝厌恶,慕羽罗冷漠地转开脸去望向了别处。   凌轩煌眸光蓦然一黯,却也只有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他柔声道:“罗儿,刚才是我不对,你若是不开心,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把气憋在心里,伤了身体,毕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慕羽罗勾起唇角,冷笑道:“原来王爷关心的是臣妾腹中的孩子,并非是臣妾本人。王爷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保重身子,为王爷诞下子嗣……”话音未落,慕羽罗从凌轩煌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臣妾累了,王爷如果无事,请回吧。”   凌轩煌看着慕羽罗冷漠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无力地松开。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转而看向红书,“好好照顾王妃——”   “是——”红书低垂着头,福下身子,恭敬地应道。   黑色的衣袍从眼角划过,冷香拂面,只余下满心的寂冷和伤感,红书微微抬眸望向凌轩煌落寞离去的身影,眼底的悲伤更为浓烈——原来,原来,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那一个女子,他从来就不曾看到她啊……这虽是她早已知晓的,却,从来不敢承认……   凝住良久,红书才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来,却发现慕羽罗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她。她的眼中有太多她所不熟悉的东西,冰冷、凌厉、嗜血……   红书的心猛地一跳,不自在地转开了与慕羽罗对视的目光。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古怪,静得,让人心惊。   即便没有看她,红书也能感觉到那道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一定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将她整个人看得彻彻底底。渐渐地,她的呼吸有些不畅,额上也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水,明明已是三九寒冬,她却宛如置身火炉,浑身不适。就在她快要站立不住的时候,才闻慕羽罗泠泠道:“方才王爷的话你可听清?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还要多多仰仗红书你照料,你应该知道,如若这次出了任何差池,便是神仙下凡,也未必救得了你!”   一句话,情分绝。红书心头一颤,眼眶也跟着酸涩疼痛起来,她紧抿住双唇,在慕羽罗身前重重跪下,“王妃,红书知道这样做对王妃不公平,可是为了王爷,红书不悔!”   “不悔?呵——”慕羽罗收回停驻在红书身上的视线,茫然地看向窗外,“这个世上,又有多少痴人,明知没有结果,却仍旧飞蛾扑火,不自量力,比如你……”比如……她啊……   一颗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嘴角却兀自开出一朵璀璨的笑花,她喃喃道:“你的决定,又何尝不是我的决心……”   她的声音很轻,宛若蚊蝇低吟,红书却听得真切,她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慕羽罗——一头黑如乌木的长发衬得她的小脸更加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上扬,目光柔和,带着几许宠溺,双手轻柔地覆住自己的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一瞬间,红书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   这个冬天仿佛格外冷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月有余,放眼望去,银装素裹,再不见半点污秽。   红书看着外面的风雪,伸手拢了拢衣领,端起药盅朝罗苑走去。   那日的冷厉似乎只是错觉,这些日子,慕羽罗按着她的嘱咐吃药,休养,并未有任何为难她的地方,看得出来,她也很在意这个孩子,纵然,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孕育子嗣。   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屋内生着几个大火盆,银炭烧得火红,发出呲呲的声响,即使室外寒风冷冽,屋内依旧温暖如春。   红书轻轻抖落身上沾染的白雪,推门走了进去。   自那天起,慕羽罗的衣食起居都由红书亲自照料,就连她的贴身侍女巧儿都不能插手,一则是因为王妃需要静养,二则因为,她现在的身子,有任何差池都可能是致命的,这个孩子对王爷有多么重要,而府内不乏居心叵测之人,她不放心假手于人。   内室寂静无声,慕羽罗只着了件白丝中衣,斜倚在软榻上,本是在看书,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红书微微蹙眉,将药盅轻放在桌面上,然后走到榻旁,轻轻抽出慕羽罗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的几案上,又探手过去想掀开锦被为她盖上,却未料到有人先她一步将被子轻柔地覆在羽罗的身上。   “王……”红书心中一跳,福身便要行礼,来人却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满心满眼便只有榻上的女子,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红书无声地将口中的苦涩悉数咽下,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寒风袭面而来,突然的寒凉让她的身体不由一颤,有些许雪粒砸到了她的脸上,生生得疼……可即便再疼,也没有人来关心她吧……   抬头看着浩瀚的天宇,红书酸涩地笑了,眼泪再也止不住滚出眼眶,落到了地上,化作了冰凌……   “你没事吧?”身旁,玄夜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没事……”红书一怔,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痕迹,转头看向他,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没事便好。”玄夜勾起嘴角,一抹舒心的笑容就这样绽放了开来。   红书望着他,不自觉地失了神。良久,她才收回了视线,忽然就感觉,心中的窒闷不再如先前那般难受。   或许,她真的应该放下了……   -------------------------------------------------------   红罗软帐,那微微散乱的青丝如瀑,细致长眉带入乌鬓,睫毛安静丝丝分明,衬着梨花雪肤,挺秀的鼻梁下淡淡的唇,衣胜雪,人如玉。   凌轩煌看着慕羽罗,一时之间竟流连忘返,异样的轻软温柔地生遍心间,淡去一切惊涛骇浪。   蜡烛“噼啪”一声,爆出了一朵烛花,凌轩煌眉目不动看了看半明间的烛火,起身脱去外袍。   再回身时,却见慕羽罗已经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醒了?”凌轩煌宠溺地望着她,扬唇笑道,“起来把药吃了,现在这个温度刚刚好,再晚些,怕就要凉了。”   说罢,也不等慕羽罗回答,回身拿来了药,坐到榻沿上,舀起一勺药汁送到慕羽罗嘴边。   慕羽罗却别开了脸,冷淡地道:“这种事情让丫鬟来做就可以了,不劳王爷亲自动手。”   凌轩煌手上的动作一僵,转瞬就恢复如常,他将药碗放在一边,握住慕羽罗垂在身侧的手,“罗儿,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孩子……”   慕羽罗的眼中划过一抹不耐,冷声回应,“如今王爷已经看到了,我很好,孩子也很好,王爷请回吧。”说完,便要抽回自己的手。   凌轩煌却执拗着不肯松手,他深深地凝住慕羽罗,“罗儿,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不想见我,可是我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好吗?”   “听说怀着孩子特别辛苦,你看看你,本来就不胖,如今又瘦了,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让我来照顾你吧……”   长如蝶翼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慕羽罗微微仰起头,将涌到眼角的湿意统统逼回去,她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开口道:“不知王爷到底是在意这个孩子,还是在意臣妾?”   凌轩煌张口欲答,可慕羽罗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也许,她是害怕听到答案吧……   “王府是王爷的,王府里的一切都是王爷的,既然王爷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就请便吧……”他或许不是真的爱她,可是对这个孩子确实疼爱,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怎么样都会在意的吧……   凌轩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长臂一伸将慕羽罗揽进怀里,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语气之中难掩欣喜,“罗儿,我太开心了……真的,好开心……”? ☆、偷来的时光 ?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凌轩煌抓着她的手,蹙眉问道。   “我的体质本就是这样,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王爷不用大惊小怪。”她不以为然地回道。   凌轩煌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一边将她的脚抬起放在自己腿上,一边责备道:“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有了身孕,凡事都得注意。”   当丝丝暖意透过肌肤渗入血液,她除了震惊和错愕,胸口的空洞似乎在那一刻又一次被填满,温温热热,再不复先前的凉寒。   究竟是怎样的原因,才能让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王爷屈尊降贵,为一个女人暖足?   看了他那么久,试探了那么久,她竟从未真正看透他啊……   沉默良久,她艰涩地开口道:“王爷,这与礼不合……”   “我想对自己的女人好,又关礼何事?”他回答得霸道,一如他这个人。   ----------------------------------------------------------------   慕羽罗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不自觉伸手探出窗外。一朵纯白的雪花徐徐落到她的掌心,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她的手太凉,那朵冰花在她手中盛开了许久,才渐渐消融成水,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一股大力,不容她抗拒地,将她的手从窗外拉了回来。她回过身,就如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凌轩煌略带薄怒的俊脸,不由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竟还笑得出!”凌轩煌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惩罚似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慕羽罗吃痛,微微蹙眉,偏头避开了他使坏的手,抬手抵住凌轩煌的胸膛,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嘟起嘴抱怨道:“怀了身孕,本是一件喜事,可我为何就像一个犯人一样,成日被关在这屋子里,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闷了?”凌轩煌莫可奈何地笑问。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妨王爷也来试试,便知这处处受制,到底是何种感觉。”慕羽罗赌气地转开脸去。   凌轩煌脸上的笑意更浓,拥着慕羽罗缓缓向前走去,“你这是第一胎,自然要更注意些,不过呢,若是耐得住寒,一会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真的?”慕羽罗惊喜地转头看向凌轩煌。她的眼弯成了月牙,她的眸中似乎盛满了璀璨的星光,那么耀眼,那么吸引人。   凌轩煌望着她,一时间失了神。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王爷?”见凌轩煌沉下脸不言不语,慕羽罗忍不住出声唤道。   “恩?哦,我何时骗过你了?”凌轩煌回神,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但是,要先把药喝了。”   他拥着她,柔情蜜意,万千宠爱,可是他不知道,他怀中的女子,因着他的话,唇边的笑意有那么一刻的僵硬,虽然转瞬即逝,却终究留下了些许痕迹。   她倚在他的怀里,柔顺地回答:“好。”她笑着,可是那笑,有多苦……   ---------------------------------------------------------   尽管穿了厚厚的棉衣,也披上了貂裘,凌轩煌似是还不放心,将慕羽罗整个裹入自己的披风中,引得路过的侍卫丫鬟行礼问安之后仍是频频回头。   慕羽罗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的目光,脸上顿然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热度,她悄悄抬眸看了看凌轩煌,可是罪魁祸首却无知无觉,面色如常。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退离了几步想要逃开,可是计划还没得逞,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抓了回来。   慕羽罗挣扎了几下无果,无奈抬头笑道:“一点风都吹不得,我的身子哪有这么娇弱。”   “我就想这样宠着你,不行吗?”凌轩煌瞥了慕羽罗一眼,环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使力,使得两人的身体更紧地贴在一起。   慕羽罗轻抵凌轩煌的胸膛,低声嗔道:“王爷此番,也不怕下人看了笑话?”   “本王倒是不知,本王府里的下人有这样的胆量?”   “王爷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呢,再这样下去,恐怕不久外面便会传言,贤亲王府出了个狐媚惑主的妖女了……”   “谁敢这样说,本王便要了他的命!”凌轩煌的眼中蓦地拂过丝暗怒,厉声道。   慕羽罗一怔,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到底是为何,抬手扯住凌轩煌的衣袖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王爷不要生气。”   凌轩煌垂头看她,目光又瞬间变得柔软,“疼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对了,我命人准备了些东西,你看看合不合适。”   “是什么?”慕羽罗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凌轩煌笑道,并不打算提前告诉她。   “这么神秘?是金银珠宝,还是锦衣玉帛?”   “哦?原来罗儿喜欢这些,我知道了,改天,我一定备来送你。”   “那王爷可得用心了,不好看不贵重的,可入不了我的眼。”   “对你,我岂能不用心。”凌轩煌深深地凝住慕羽罗,无比认真地道。   慕羽罗望着他,不自觉地失了神。那对浩瀚如海的黑眸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有疼惜,有宠溺,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可是,这些情绪,又是为谁呢?他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也许是凌轩煌的视线太过热烈,看得慕羽罗的心跳猛然加快,又或许,她不想让他看出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伤心和失望,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忽然一个旋身挣脱了他的手,向前疾走了几步,回头嫣然浅笑,“那还等什么,王爷快带我去看看吧,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她挣脱的刹那,凌轩煌顷刻变了脸色,那一刻,他的心底竟升起了一种再也触不到她的恐惧。看着她依旧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笑容璀璨动人,那一颗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却陡然生出一股怒意,他大步上前拽住了慕羽罗的手臂,斥责道:“有了身孕还如此胡闹!”   慕羽罗冲着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偏头靠着他的肩膀,“因为我知道,你会护着我,你不会让我有事……”纵然他的守护,不是为她……   凌轩煌的心头一颤,不自禁地伸手紧紧拥住慕羽罗单薄的身子。   “罗儿,本王……定不负你……”只闻他深叹了一声,坚定地道。   慕羽罗倚在凌轩煌怀中,闻言只笑不语。   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两排脚印,一大一小,深深浅浅地蔓延到远方,竟似真的不会形单影只了一般……   可惜,只是似乎……? ☆、温柔体贴 ?  凌轩煌顾及慕羽罗的身子,不敢走得太快,两人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院子。   慕羽罗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却只是道:“进去吧。”   院子不大,布置得也很简朴,一眼望去,所有景象尽在眼底。中间是个天井,摆放了两个大的石鱼缸,还种了几棵海棠,在白雪中,点点艳红烧得正浓。   慕羽罗轻轻挑眉,笑道:“想不到这种天,竟还有海棠。”   “罗儿天生丽质,是故引得花儿争相斗艳。”凌轩煌在一旁戏谑道。   慕羽罗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王爷何时也学会调侃别人了?”   “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是王爷自己不学好,休要污蔑我。”慕羽罗不服气地反驳道。   “好好好——都是本王的错。”凌轩煌微微一笑,将她的冰凉的小手裹入掌心,“外面冷,进屋吧。”   “恩。”慕羽罗低声应道。   凌轩煌转身,携了她的手缓缓上了台阶,走进屋里。屋的正中央放着几个箱笼,均是镶金嵌玉,看起来极为华贵。   慕羽罗莞尔一笑,“这便是王爷要给我看的东西?臣妾真是好奇呢……”   凌轩煌宠溺地将慕羽罗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好啊……”慕羽罗笑答,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竟是满满一箱的玩具,有风车、小球、娃娃……既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又连开了几箱,皆是做工精巧的孩童玩具。慕羽罗看得有些呆了,不知他从那儿弄来这么多孩子的玩具,够摆上好几屋了。   凌轩煌看着她发怔的模样,微笑着捡了个拨浪鼓在她面前摇了起来,“咚咚咚咚”清透动听,慕羽罗只觉眼前金光璀璨花成了一片,不由从他手中接过一看,纯金镂花的把手,白玉鼓面,边框上点缀着红宝石,极是精美华贵。只是孩子的玩具也做得如此昂贵,颇觉浪费。   “喜欢吗?”   “喜欢……”慕羽罗笑道,“王爷从哪找来这些东西?”   “我早前就命人找民间和宫里的玩意儿,细心挑了好的,照样子做来。你喜欢就好……”   “王爷有心了,可是这孩子的玩意儿就做得如此金贵,是不是奢侈了些?”   “这是你和我的孩子,是我的珍宝,我便要给他最好的。”凌轩煌掰过慕羽罗的身子,正色道。   慕羽罗望进他的黑眸,那么诚挚,那么认真……幽深的眸中涌动起千般情绪,可最终,却都归为了平静。她低头,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柔声笑道:“你看看你爹爹,你还未出生便这样宠着你,待到以后长大,岂不成了小霸王,到处惹是生非……”   “若是在外面惹了事,不还有我吗?我们的孩子,我自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你呢,只需要相夫教子,其他的不用担心。”凌轩煌笑着搂住她,说道,“罗儿,我从来不敢想象,我竟然也可以拥有一个和乐的家,有妻子陪在身边,有儿女承欢膝下……谢谢你……”   眼眶蓦然有些许酸涩,慕羽罗慌乱地低下头去避开凌轩煌的视线,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即将泛滥的眼泪。   “怎么了?”凌轩煌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询问。   “没事,我只是感觉,有点累了……”虽然她已经极力抑制,可还是变了声音。   凌轩煌的眸底划过一抹落寞和心疼,良久才开口道:“那……我们回去吧……”   “恩……好……”   一路无声,直到走到罗苑门口的时候,凌轩煌方才又说道:“罗儿,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景宇,如果是女孩……”他深深地凝住她,“就叫心悦……”意为她是他心中所悦……可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慕羽罗一怔,喃喃道:“心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知能让王爷感到愉快的,是谁?”   随即回过神来,目光有些闪烁,游移着不敢看他,却兀自展颜笑道:“瞧我,胡说些什么……心悦,是个好名字,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凌轩煌看着她强自欢笑的模样,眸光一黯,却又莫可奈何,只是道:“你好好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慕羽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泪水终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于你而言,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她自言自语道。   -------------------------------------------------   翌日,慕羽罗简单的梳洗之后便坐在桌前用早膳。   红书侍立一旁,几次想要开口,又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有事?”慕羽罗淡淡地问道。   犹豫了一下,红书还是开口道:“昨日,我看王爷离开时的脸色不太好,不知……”   “我想,这是我和王爷之间的事吧,怎么?还要向你一一交代?”她的话语平淡,却自有一股凌厉之势压得红书喘不过气来。   “红书并不是这个意思……”   “也罢……”红书想要辩解,却又被慕羽罗冷声打断,“你本就是侍奉他的人,对他忠心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要想想该如何保住这个孩子,王爷的态度你是看到的,若是这孩子没了,你该知道后果。”   “是,红书定会竭尽所能。”   至此,慕羽罗再不言语,轻轻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热气升腾,氤氲了她的双眸,模糊了她的神情。   可即便看不清,红书也知道,那双深眸中,除了冰冷和漠然,再没有其他。   这些时日,王爷对王妃的宠爱是众人皆知的,王妃每每见了王爷也是巧笑嫣然,两人都刻意回避过去发生的种种不快,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对方,取悦着对方,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妃常常倚在软榻上,盯着烛光发呆,眼中是更深的凉寒。   她不明白,王爷已经将所有的关怀和疼惜都给了王妃,王妃对王爷也并非全然无心,到底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慕羽罗随意地搅动着碗里的米粥,却再没有用,直到热气散尽,变得冰凉。她放下勺子,冷淡地道:“我吃饱了,都撤了吧。”   “是。”   然,还不等她动,便闻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才一会没看着你,就这样不乖。”   “王爷——”红书回身,微微一福。   “起来吧。”凌轩煌淡漠道,直接越过她,走向了慕羽罗。红书心口蓦然一痛,却又极力克制,站起身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凌轩煌扫了也桌上几乎未动的早膳,眉头深拧,“你就算吃不下,也要为自己肚里的孩子想想,再多吃些,好吗?”   慕羽罗摇了摇头,轻柔一笑,“真的吃不下了。”   “可是身体不舒服?”凌轩煌心疼地轻抚慕羽罗的脸颊,“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转而又斥责道,“你是怎么照顾王妃的!”   “红书失职,请王爷责罚。”红书也不辩驳,面无表情地跪了下来。   “与她无关。”慕羽罗轻扯凌轩煌的衣袖,“是我昨晚没有睡好……”   凌轩煌看向她,眸光顿时放柔,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是我不好,没有留下来陪你……昨夜,朝中有点事急需处理……所以……”   “王爷不必解释,我都明白……”慕羽罗笑着打断他,“不过想来昨晚的政务不是很顺利,一大清早便好大的火气,来我这就开始训人……”   凌轩煌笑着轻拧慕羽罗的鼻子,“还不是你,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那也是被王爷你惯出来的,怎么说,也是王爷的错。”慕羽罗耍赖道。   凌轩煌无奈地看着她,“又是我的错?”   “当然……”   “罢了,都是我的错,这样可好?”凌轩煌宠溺地将慕羽罗拥入怀中,“今日可有让红书把过脉?”   “昨晚刚把的脉……孩子一切都好。”   “那便是今天还未看过,那就让她看看。”说罢,示意红书过来给慕羽罗把脉。   慕羽罗挑了挑眉,却还是顺从地伸手给红书,看着凌轩煌笑道:“王爷真是过分紧张这个孩子了,真的没事。”   “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难道王爷不信臣妾?”慕羽罗嘟起嘴,嗔道。   “我自然信你,我只是担心……”凌轩煌的手轻轻覆在慕羽罗的小腹上,“这个孩子,我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王爷放心,臣妾……也绝不会让他出任何事……”慕羽罗低头看想自己的小腹,目光柔和中透出一股坚定。   “王妃如何?”见红书收了手,凌轩煌问道。   “回王爷,一切都好。”   “真的?”面对红书每次如一的回答,凌轩煌终是起了疑心。明明脸色如此苍白,身形单薄,进补了这么长时间也丝毫不见起色,真的,一切都好吗?   慕羽罗敏锐地察觉到了凌轩煌语气中的质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嗔怪道:“难不成王爷还想红书说,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才满意?”   “胡说!”   “那不就对了!我相信红书的医术,既然红书说了一切都好,那肯定没有问题。”慕羽罗莞尔一笑,“哦,还有,这段时间,王爷一直陪着我,朝中一定也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不如这样,有红书照看着,王爷专心处理政事,不用天天过来了……”   凌轩煌闻言,脸色霎时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难道王妃不想本王陪着你?”   “我自是想的,可是公务也同样重要,你是皇室中人,享有别人没有的尊荣,却也承担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我不想你太累了……”慕羽罗的眼中透出一抹心疼,言辞之中也尽是对凌轩煌的关切。   这一番话,显然凌轩煌很是受用,笑道:“王妃如此体贴本王,真是令本王高兴。也好,等我忙完,再来陪你,但是,你一定要乖乖吃饭,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   “恩!”慕羽罗笑着点了点头。   送走了凌轩煌,红书摒退了屋外侍候的下人,关上了房门。? ☆、花园争抢 ?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只余下银炭燃烧的轻响。   良久,红书才开口道:“王妃,依照现在的情况,这孩子恐怕等不到足月出生了,在八个月的时候,我会用催生药助王妃生产,可是此法凶险异常,我没有把握,可以保得母子平安。”   “如若不能,务必保住孩子……这个答案,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天,就应该想好了,不是吗?”   想好了吗?红书苦笑——或许她曾经坚定不移,但是如今,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失去小王爷,王爷固然会心痛,但是失去王妃,王爷他……   “红书,你看到了吗,当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有多么高兴,让我刹那间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却也正是时候,所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他平安出世……”慕羽罗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幽幽道。   突然,门外爆出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慕羽罗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射向了那扇紧闭的门扉,红书心中一紧,推门走了出去,却只见门口的盆栽倒在地上。   慕羽罗缓缓走了出来,幽深的眼眸瞥见银白雪地上那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再未言语。   ------------------------------------------------------   冰雪初霁,空气中还带着些冰冷的味道。   花园中,沈眉缓缓地向前走着,依旧是锦衣华服,却再没有那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她憔悴很多,黑发之间竟有银丝闪动。   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梅苑养伤,但除了往来的侍女和前来诊治的大夫,她竟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   无意中听到侍女们谈论起他,才知道王妃有了身孕,而他成天都陪在王妃的身边,夜里也是等王妃睡着以后才离开……   看着侍女羡慕憧憬的眼神,她方才恍然,继而无奈苦笑。如此盛宠,就算是前王妃,也不见得拥有过……   曾以为,她是因为长得像前王妃才会得王爷宠爱,原来,并非如此啊……究竟谁是谁的替身,谁替代了谁啊……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王爷整颗的心却已经系在了她的身上,而她百般筹谋,故作淡泊不争不抢,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她好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这么样?她终究斗不过她……   沈眉抬头望向浩瀚的天宇,目光幽然——现在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可还有人记得她这个侧王妃……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真是这样。这隆冬的寒冷,竟比不过心间的凉寒。   沈眉抱住双臂,企盼这样做便能够得到些温暖,可是感受到的只是越来越深的凉意。   “王妃,你身体还没有好,不应该站在这儿吹风。”楚儿将披风罩到了沈眉的身上,心疼地劝道,“回去吧……”   沈眉笑得酸楚,“王妃?你还敢叫我王妃?难道你忘了百合和蔷薇的下场了吗?”就因为那句错口,她们激怒了王妃,被下令乱杖打死,而她也免不了一顿毒打……至此,王府里的人纷纷见风使舵改了口,再也没人敢称她为王妃……   “在奴婢心里,您永远都是王妃,而她慕羽罗什么都不是,她凭着有几分姿色,迷了王爷的心,分明就是……就是个狐狸精!”楚儿不满地骂道。   沈眉瞬间变了脸色,斥责道:“住口!你可知你这番话,足以让你死十次!”   楚儿立刻闭了嘴,微抿着唇,泪眼汪汪地道:“奴婢……奴婢只是见不得王妃难过……”   “行了,我知道你忠心,但是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沈眉烦躁地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去。楚儿是她的贴身侍女,虽然行事比不上蔷薇和百合沉稳,但是到底是为了自己好。可现如今她如此口没遮拦,她又不得王爷宠爱,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而她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了……   花园之中几株梅花迎风而立,开得正艳,她不由又停下了脚步,伸手轻抚枝头的梅花。她的苑里也有梅树,可是却不及此处的风姿卓越,果然,花儿还是要细心呵护,才开得漂亮啊……   “咦,那不是王妃的丫鬟巧儿吗?”出神间,耳边传来了楚儿的声音,“行色匆匆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沈眉闻言,抬眸看去,只见巧儿一袭绿衣,端着托盘,向着罗苑的方向走去。   见来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婢女,而她身边又有侧王妃在,楚儿的胆子不由就大了起来,出声叫住巧儿,气势凌人道:“喂,站住!见了侧王妃,为什么不过来行礼?”   巧儿匆忙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去,犹豫了片刻,朝着沈眉微微欠了欠身,“方才走得急,没有看到侧王妃在此处,还请侧王妃恕罪。”   “无妨,起来吧。”沈眉浅笑道,“去做事吧。”   “是——”巧儿应了一声,站直身子便想走。   可是楚儿却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一下子拦在巧儿面前,盯着那托盘上的瓷盅,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给王妃的鸡汤。”巧儿垂下眼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回答道。   “哦,鸡汤啊……”楚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怀着孩子,确实需要好好补补。”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欲抢那托盘,“让我看看。”   “你做什么!快放手!”巧儿抓住托盘的边沿,厉色喝道。   楚儿却并不松手,你拉我扯的,不多时便在花园中撕打了起来。   半晌,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楚儿蓦然松开了抓着托盘的手,巧儿没有防备,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摔倒,忽觉臂上一紧,被人稳稳地扶住。回头看去,正是玄霄。   “你没事吧?”玄霄看着巧儿,柔声问道。   巧儿俏脸一红,挣开了玄霄的手,不自在地道:“没事。”   又将巧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玄霄才放下心来,视线一转落在楚儿的身上,瞬间便如冰水般刺骨寒冷。   楚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方才觉得害怕,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玄霄不屑地转开了目光,向沈眉微微颔首,低沉冰冷的声音在花园中缓缓传了开去,“侧王妃,您应该知道,现下整个王府都以王妃为重,若是侧王妃还想安然无事留在王府,就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眉眸光一闪,随即轻柔笑道:“多谢玄霄统领提醒,我会注意的。”   “如此,属下告退。”说罢,玄霄抱拳行了一礼,拉着巧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他们走远,楚儿才不服气地嘀咕道:“王妃,您看他,什么态度……”   沈眉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眉梢微拧,定定地看着玄霄和巧儿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巧儿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心中竟涌出了丝丝甜蜜,不自觉地,一抹浅笑绽开在了唇边。   静默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罗苑,她望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心里漾过一丝失落,但还不等她抱怨这段路太短,便看见慕羽罗斜倚着门扉,一脸笑意地向他们看来。   巧儿的脸顷刻间就红了,慌张地甩开玄霄的手,退开了几步,不自然地唤道:“小姐……”   玄霄轻咳了一声,以掩饰那一瞬的尴尬,抬手对着慕羽罗抱拳行礼,“王妃——”   “回来了……”慕羽罗凝睇着巧儿一脸羞红的模样,嘴边的笑意不由又深了几分。   “恩……”巧儿不敢看她,低头应了一声,随即又道,“小姐,巧儿准备了鸡汤,来喝点吧……”话音还未落尽,便迅速从玄霄手中拿过托盘,飞也似地跑进了屋里。   玄霄莫可奈何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巧儿慌张的身影。   慕羽罗笑着冲他微微颔首,也转身进了屋。   待慕羽罗坐下,巧儿将勺子递给了她,“小姐,请用……”   慕羽罗伸手接过,笑着打趣,“这段日子,我的起居都是红书在照料,今个儿怎么突然想到给我熬鸡汤了?”   “一直以来小姐都是由巧儿侍候的,这会儿闲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巧儿嘟起嘴,抱怨道。   慕羽罗莞尔,搅了搅那金黄色的汤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玄霄对你很好啊,你可喜欢他?”   巧儿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转头避开慕羽罗探询的视线,“小姐……怎么这样问?”   “人的一生就短短几十年,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件幸事,你总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的。”慕羽罗看了看在外面守卫的那个男人,笑意盎然,“我看玄霄不错,不如……”   “小姐!”巧儿娇嗔道,“巧儿愿意一生侍候在小姐身边,不论嫁娶。”   “傻丫头,哪有你这样的……”慕羽罗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看着门外银白冰雪幽幽道,“等到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为了他,你什么都是可以放弃的,哪怕,是自己的命……”   巧儿一怔,懵懂地看向慕羽罗,“小姐怎么……突然说这些?”   “巧儿,你自幼便跟在我身边,一起长大的情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问你,那天站在门外的人,是你吧?”   “小姐在说什么,巧儿不明白……”虽是这样说,巧儿的目光却开始闪烁。   慕羽罗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巧儿,你不会说谎……”   见隐瞒不下去了,巧儿也索性不再伪装,“好,我承认,那天在门外偷听的,是我……”她上前紧紧抓住慕羽罗的手,心痛地道,“小姐,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他若心里有你,又怎么会注意不到你的身体日渐虚弱,他若心里有你,怎么舍得让你活得这么压抑痛苦?!你这样做,值得吗?”   慕羽罗看着巧儿脸上悲愤的表情,轻柔笑道:“巧儿,我爱他啊……所以,都是值得的……”是的,她爱他……所以,在他没有遵守与她之间承诺的时候,她会那么难过;她爱他,所以她看沈眉不顺眼,甚至想要除掉她;她爱他,所以才会在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影子的那一刻,这样痛苦甚至失手打了他……也是因为爱他,她将所有的心伤失落深深埋藏,只想和他过一段和睦安乐的时光……   巧儿愣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她一直认为,是那道圣旨断了小姐所有的后路,之后这一切的发生,也都是身不由己,却从未想过,会是因为爱……   眼中的水雾渐渐凝聚成了泪水,巧儿抱住慕羽罗失声痛哭,“小姐……可是巧儿舍不得你啊……”   慕羽罗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颗清泪也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良久,主仆两人才平静了下来,看着巧儿哭得红肿的眼睛,慕羽罗既心疼,又觉好笑,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痕迹,“你看你,真就像生离死别了一般,我不是还好好地坐在这吗?况且红书只是说有危险,或许最后都能平安无事呢,你就不要担心了。”   “巧儿明白……”巧儿垂下眼睑,遮去了她眸底闪过的一抹流光,端起鸡汤递给慕羽罗,“小姐,汤快凉了,先喝了吧……”   “也好……”慕羽罗笑道,接过瓷碗,不疑有他,仰头慢慢地将鸡汤饮尽。? ☆、小产 ?  巧儿看着空了的瓷碗,悄悄松了口气,眼底不易察觉地漾过了一丝歉疚。   两个人又聊了一段时间,慕羽罗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紧接着便觉一股热流从下身涌出体外,淡淡的腥甜……   慕羽罗察觉有异,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慌乱,双手颤抖地覆住自己的小腹,蹙眉看向已空的瓷碗,又将视线转到了巧儿身上,满脸的难以置信,“这碗汤……你……”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疼痛攫住了所有的思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凌轩煌闻讯赶来,屋内侍女纷纷福身行礼。   深邃的黑眸快速地将室内的情况收入眼中,最后视线定在那一盆血水上。鲜艳的红,如火一般燃烧着,而他却只感到全身冰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   他的眸光涣散了,然后,又慢慢聚焦,再没有一丝停留,大步向内室走去。   纱幔轻垂,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还未散去。   慕羽罗面无表情地靠在床头,一头青丝披散而下,衬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琉璃般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幽深而缥缈。她没有哭,没有闹,所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都没有,她就好像一个失了生命的娃娃,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慕羽罗呆滞地抬眸看去。   凌轩煌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口猛地一痛,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罗儿……没事的……没事的……”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声音之中难掩痛苦。   许是因为眼睛睁得太久了,此刻方才觉得有些酸涩,慕羽罗眨了眨眼睛,一条泪痕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她抓住凌轩煌的衣襟,身体微微颤抖着,“孩子……没有了……”   凌轩煌心痛地抱紧她,沉声道:“我知道……”却,再也没有说下去……   是已经无话可说了吧……慕羽罗苦笑,轻轻推开他,“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我在这里陪着你,睡吧……”说罢,凌轩煌脱去了靴子,掀开被子躺到慕羽罗身边,拥住她单薄的身子。   慕羽罗一怔,抬头看他,他却伸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孩子没有了,他也痛心吧……这寒冷冬夜,这刻骨铭心的伤痛,有一个人陪着,受着,竟也不是那么难熬……   这样想着,她渐渐沉睡了过去。   本已经停了的冰雪,竟再度飘扬了起来。   凌轩煌离开罗苑以后,便一个人走在王府中,白雪落上了他的裘衣,他的黑发,他却浑然不觉。   红书的话犹在耳边,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把匕首贯穿了他的心脏,空洞、冰冷。   她说:“是属下失职,竟让人有机可乘,在王妃的食物中下了红花……”   她说:“王妃的身子因为小产伤了根本,以后再想要怀孕,恐怕很困难……”   寒风凛冽,迎面而来,宛如刀割,可是他的周身,却腾起比那寒风更凛冽的气息。他冷声道:“查!不管是谁,本王绝不姑息!”   黑夜之中,隐约看到人影一闪,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抬头,望着这片苍茫的天空,眼底浮现出骇人的杀意。   --------------------------------------------------------   蜡烛燃尽了最后一滴烛泪,火光轻摇了一下,便再没了踪迹,只剩一团青烟,徐徐袅袅飘向半空。竟是一夜无眠……黑暗中,凌轩煌沉默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玄夜早已守候在外,见他出来单膝跪地行礼道:“王爷——”   凌轩煌没有说话,径自向前走去。   玄夜跟随凌轩煌多年,知他此刻心情定然不好,也未多言,站起来跟上了凌轩煌的步子。   途径花园,凌轩煌的脚步忽而一顿,目光沉沉地望向罗苑的方向。   玄夜沿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即会意,问道:“王爷,是否先去看了王妃,再去上早朝?”   凌轩煌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那个地方,沉寂在这片墨黑的天宇之中,隐隐可见火光攒动,应该是侍卫在巡逻吧……她,应该还未起身吧……良久,他收回视线,淡淡地道:“罢了,走吧。”话音未落,已向着王府大门走去。   她一向睡得浅,他,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渐渐地,东方的天空腾起一道青紫色的光芒,仿佛一把利剑,撕开了这墨黑色的天空,原是天已破晓……   都说黎明是全新的开始,黑暗之后的黎明代表着希望,可是,哪怕再耀眼的光辉,也始终不能阻挡那些阴谋和算计……   凌轩煌刚回到府中,还未褪去那一身的倦意,便有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他的面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之中也掩藏不住惧意,“王……王爷……王妃不……不见了……”   “什么?!”凌轩煌目眦欲裂,厉声喝道。   那个侍女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触到了地面,带着一丝哭腔道:“今晨,奴婢去伺候王妃梳洗……可是……可是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奴婢怕王妃出事,所以试着推了推门……才……才发现门没有上锁,屋内也不见了王妃……奴婢知罪,王爷饶命啊……”侍女连连磕头,脑袋撞击地面发出阵阵闷响,她的额头已经破了皮,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低落到白雪铺就的地上,触目惊心,却唤不起凌轩煌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冷酷地开口道:“连个人都看不住,留你有什么用!”说完,再不看她一眼,凌轩煌越过她,大步向着罗苑而去。   那个侍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雪地上。   因为慕羽罗的失踪,罗苑上下已经乱作了一团。前去搜寻的侍卫一个个回来,却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红书焦灼地来回踱步,眼角余光瞥见那一抹浓黑,更是心中一惊。   “王爷——”众人仓惶地跪了下去。   凌轩煌看着他们,深邃的黑眸尽是冰冷,就连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冷得彻骨。“王妃呢?”他开口道,语气也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凉寒。   众人心中一凛,低着头不敢说话。   “好——很好——”凌轩煌的眸光蓦然一厉,冷冷笑道,“身为王府的侍卫,连个活人都看不好,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这个中的意思,大家都很明白,却,没有一个人求饶。凌轩煌治下的铁血严厉,可见一斑。   红书毕竟是女子,虽跟着凌轩煌多年,性子冷淡了些,但看着这些同伴去送死,心中终究不忍,于是硬着头皮道:“请王爷三思!王爷,他们都是跟随了您多年的亲从,对王爷忠心耿耿……王妃仁善,若是她知道王爷这般冷酷无情对待下属,必然心伤,王妃身体本就不好,王爷难道忍心让王妃活在自责和痛苦中吗?”   “住口!”凌轩煌的黑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一把扼住红书的脖子,“她怎么会在意?如果她在意,她就不会离开了!这么任性,全然不顾及他人!”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灼得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被猛然扼住了生气,红书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依旧倔强地道:“王妃……刚刚失了孩子,心情难……难免郁闷,或许她……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凌轩煌缓缓松开了手,失神地看向空寂的房屋……她只是因为心中不快,所以才离开一段时间……她还会再回来的……   红书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微凉的手指轻抚上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却又顾不得许多,抬头凝望着凌轩煌那副颓丧的模样,清冷的眼中流光一闪,一时之间五味混杂。   由于王妃忽然不见了踪影,罗苑,乃至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了冰冷肃杀的氛围之中,下人们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慎牵连到自己,然而,在王府的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切却又显得那样安宁平静。   冰雪覆上了枝头,但是满树的海棠并没有因此凋零,依旧开得那样热烈,白雪红花,美不胜收。   女子失神地看着这一树的浓烈,不由伸手折下一枝拿在手里,鲜艳的红衬着青葱玉指,更加显得苍白。半晌,她似是感到有些冷了,抱起了双臂,转身进了屋。   屋内,先前看到过的那几个雕琢华贵的箱笼仍然放在原地,玉石金银在昏暗的屋室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思绪回转,女子抬手轻轻抚上其中一个,琉璃般的眼眸宛若被水洗涤过一般,亮得出奇,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了一抹浅笑。但是这抹笑,没有持续多久,便没了踪影。   她打开箱子,捡了拨浪鼓在手里摇了起来,声音依旧清脆,模样依旧精美华贵,却似乎,已经没了用处……   她轻按上小腹,眸底浮现出深沉的痛楚——这最后一丝联系,终究还是断了……靠着箱笼缓缓坐了下来,地面的冰凉透过并不厚实的衣衫渗入肌肤,可她就像不曾察觉,蜷起腿,抱住膝盖,她将头埋进双臂,肩膀轻微地颤动着……   这一日,凌轩煌没有理会政事,独自负手站在窗前,听着外面融水低落发出的细微声响,凝视着罗苑的大门,期待那一人的归来……   这一日,慕羽罗躲开了所有寻她的侍卫婢女,一个人,静静地守着他们美好的回忆……   夜,悄悄地来,又无声无息地离去。   终是没有等到她啊……凌轩煌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体早已僵硬,每一次的动作,都带出一阵难耐的疼痛。他牵了牵唇角,想要苦笑,才发现,自己竟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室,守在门外的玄夜见他大步向外走去想要跟上,也被他一手挥退。他想要静一静,一个人……   凌轩煌走在王府中,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耳边也仿佛传来了她的嬉笑怒骂,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的影子已经刻满了这个王府的每一处,她的聪明睿智,她的任性无礼,她的愤怒哀伤,她的倔强,她的一颦一笑,就宛若剧毒,融入了他的血液,让他上瘾,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不自觉地,走到了上次他们一起来过那处小院,这本是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的院子,他搜罗了好多小孩子的玩意儿命人重金制作出来,因为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便要给他最好的。可是,之前设想的种种却犹如泡沫一样易碎,轻轻一碰,就再也没了踪迹……   他缓步向里走去,海棠花依然开得那样美丽,可,已然物是人非……   他在树下站了很久,方才转身步上台阶。   室内虽然昏暗,但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那么寒冷的天,她却只着了一袭白衫,倚着箱笼蜷成了一团。   凌轩煌的心似乎在那一瞬,漏跳了一拍,错愕,惊喜,欣慰,最终却都化成了怒火。   他疾步上前,将坐在地上的女人一下子拉了起来,果然,入手一片冰冷。   慕羽罗许是也没有料到他会到这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声唤道:“王爷——”   凌轩煌再也止不住怒意,开口便斥责道:“谁让你到处乱跑的!你知不知道王府的人都在找你!既然没有离开,为什么不事先说清楚,也好让人安心……”   “王爷……”望着他这般愤怒的表情,慕羽罗张口想要解释。   “够了!什么也不要说……”凌轩煌却打断了慕羽罗,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口中喃喃道,“没走就好……留在王府就好……”   慕羽罗偏过头,幽深的双眸定定地凝住他俊朗的侧脸,目光复杂。他这般紧张,到底是为何呵……? ☆、替罪羊 ?  凌轩煌不顾慕羽罗的反对,硬是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送回了罗苑。沿途自是遇到了许多侍卫和丫鬟,他们纷纷向两人行礼,然后起身去做自己的事了,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王妃还在,那么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凌轩煌把慕羽罗按到了床上,然后伸手开始解她的外衫。   慕羽罗脸上一热,制止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凌轩煌却是一瞪,没好气地道:“别动!”   慕羽罗轻咬下唇,悻悻然松了手,任由他脱去她的衣服,然后看着他起身脱了自己的外袍,蹬掉了鞋子,躺到她的身旁,将她拥入怀中,扯过锦被盖住两人的身体。   “王爷不用上朝吗?”慕羽罗抵住凌轩煌的胸膛,问道。   凌轩煌闭着眼,将慕羽罗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握住,手臂猛地施力,使得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懒懒道:“为了你,本王一夜没睡,乖,陪我睡会……”   慕羽罗抬眸望着他眼下的乌青,心中一涩,便也不再吵他,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   良久,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罗儿,孩子没了我也心痛……你放心,不管是谁,我一定会严惩!”   慕羽罗闻言,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幽深的双眸波光明灭不定。   凌轩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睁开眼凝住她,“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了……”慕羽罗垂下眼睑,避开凌轩煌探询过来的目光,轻声道:“我相信王爷……”她虽这样说,语气之中却满是犹疑和不确定。   凝视她半晌,凌轩煌深叹了一口气,轻轻吻上慕羽罗光洁的额头,将她拥得更紧,沉声道:“罗儿,我始终记得对你的承诺,再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其实满意与否又有什么要紧,遵不遵守承诺又有什么关系……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早已没了力气,也失了希望……晦涩不明的眼眸逐渐趋于清明,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楚过,接下来她应该做些什么。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身边也已不见了凌轩煌,但是他的气息却萦绕在她四周,霸道地充斥着她的口鼻。慕羽罗失神地望着帐顶,久久不动。   外间似乎有人在讲话,或许是害怕吵醒她,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慕羽罗仍然听得分明。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沙哑阴冷,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一般,他道:“接触过那鸡汤的就只有三人,王妃的侍女巧儿,侧王妃的贴身侍婢楚儿,还有就是玄霄侍卫……”   过了很长时间,慕羽罗才听到凌轩煌低沉浑厚的嗓音,“这件事,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玄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对王爷的骨血不利,至于另外两人……属下不敢妄言……”那个男人回道。   黑暗中,慕羽罗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沉默地起身下榻,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一袭白衫,纵然在黑夜也是极其明显,凌轩煌一眼就发现了她,上前揽住她的身子,柔声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下床了?”   慕羽罗转头看他,无月的夜,一片漆黑,模糊了他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是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又皱着眉了……他总是这样,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喜欢蹙眉……   她退开了一步,缓缓福下身子。   凌轩煌一怔,伸手欲扶,却听她开口道:“王爷,玄霄是你的人,不会害王爷伤心,同样,巧儿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也绝不会害我……”   凌轩煌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深沉地看住她,“你想要说什么?”   视线渐渐明朗,慕羽罗抬头迎上凌轩煌深邃的黑眸,“侧王妃上回被臣妾责打难免心怀怨恨,我听说巧儿送鸡汤过来的那一天,侧王妃也在,就是她默许楚儿与巧儿发生口角,撕打在一块,若非玄霄及时赶到,不知事情会恶化到何种境地……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鸡汤里被人下了药……”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凌轩煌收回手,冷冷地看着福着身子的慕羽罗。   “臣妾是因为红花导致滑胎,红花为药,要活血散瘀止痛之功效,据臣妾所知,侧王妃调养身子的药材中就有红花。”慕羽罗的目光也逐渐转冷,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也许王爷认为,只要有药铺,就可以拿到红花,所以认为臣妾在污蔑侧王妃,那王爷大可去各大药房去查看一下,这些日子,除了侧王妃的药材,还有谁碰过红花这种东西……”   “王爷,属下查过,确实,除了侧王妃,再也没有人到药铺买过红花……”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静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道。   听他这么说,凌轩煌顿时宛如石化,再未说一句话。   慕羽罗的唇角牵出一抹冷笑,视线定定地落在凌轩煌面上,冷厉地道:“王爷方才还说过,一定会严惩那害了臣妾孩子的人,怎么……这会竟这般犹豫……侧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真是小觑不得……臣妾也想相信王爷的,可是王爷如此行事,要让臣妾……如何信你……”说罢,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凌轩煌目光一闪,抬手拉住她,“你要去哪?”   “这与王爷有关?”慕羽罗淡漠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自始至终,你承诺过的事,没有一件做到过……既然如此,我要如何,也与王爷无关……”话音未落,她继续向前走去,好像不愿再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她打开房门,立刻,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卷起她的裙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凌轩煌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漾起浓重的恐惧,如果不拦住她,如果不拦住她,她或许真的与他再无交集……他不自觉地握住拳头,喊道:“够了!若这就是你想要的,本王成全你!”   ---------------------------------------------------------   寒风凛冽,冬夜尤是,大风带着刺骨的冰冷不光侵袭着肉体,甚至能将人的理智也一并击溃。   沈眉奋力挣扎着,却挣不开侍卫结实的臂膀。她凄厉地喝道:“你们干什么!放开!”   梅苑的方向传来震天的哭喊声以及凄惨的叫声,那是服侍她的丫鬟被杖毙发出的声音。   今天,她如往常一样准备就寝,忽然有侍卫踢开她的房门闯了进来,二话没说就把她架了出去,在她院子里侍候的下人也跪了一地。玄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声道:“侧王妃沈氏,恶毒善妒,谋害王妃和小王爷,其罪当诛,赐三尺白绫,所有服侍的婢女,杖毙!”   “凭什么!”沈眉气得浑身发抖,对着押着她的侍卫拳打脚踢,厉声喝道:“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王爷是不会见你的……”清淡的嗓音传到她的耳边,她陡然停住了全部的动作,呆愣地望向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凉亭中的那个女人。   一袭白衣胜雪,长发未绾直垂到腰际,随着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飘扬到半空,她的脸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因为身体虚弱而消瘦的脸蛋,显得那双眼更有神采,淡淡的唇瓣微微上扬,开出了一朵笑花,虽然脆弱,却又美到了极致。   她轻轻启唇,看着沈眉狼狈的样子,眼底的讥笑加深,“就算你见到了,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侧王妃,认命吧……”   “慕羽罗!”沈眉咬牙切齿地叫着她的名字,那模样仿佛能将她整个生吞活剥了一般。   慕羽罗轻笑,缓步走到沈眉面前,挥手示意架着她的人退下。   那两个侍卫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了手,退到了一边。   “侧王妃,还有什么话要说?”慕羽罗迎上沈眉怨恨的视线,笑道。   “慕羽罗,你好啊!真是太好了!竟然把没了孩子的原因推到我的身上!”沈眉恨声道。   “呵呵——”慕羽罗扬唇浅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是我的孩子,不管生死都是要帮我的……要怪,就怪你没有管好自己的下人,否则,我还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呢……”   沈眉一愣,震惊地扫向她的小腹,最后把视线转回她脸上,怒道:“难道……这个孩子,是你自己……”   慕羽罗轻柔一笑,“我不在意过程,只看重结果……最终,是我赢了,而你,快要死了……   你们父女的下场真是如出一辙啊,爹爹呢,陷害朝廷官员,惹怒他人反遭查探,到头来数罪并发,不得善果,女儿呢,表面上与世无争,背后却尽耍些阴毒手段,甚至不惜与别国中人合作,可是最终,也只是惨淡收场……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报应啊……”   “是……我是罪有应得……”沈眉似乎良心发现,一瞬间收了所有的愤怒和怨怼,轻轻点了点头,“可是……可是……你不该……”她蓦然伸手掐住慕羽罗的脖子,恨恨道,“慕羽罗,比起狠来,确实没人斗得过你!可是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那是王爷的孩子……王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   慕羽罗蹙起眉梢,抓住她的手腕,只要她再用点力,这只手腕……但她却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有狂乱,愤怒,怨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是真心爱那个男人的吧……   侍卫大惊,立即上前把人架开,“王妃,我们还有任务,先告退了。”说完,也不待慕羽罗回答,便架着沈眉离去。   “慕羽罗,那是王爷的孩子,你这样做就不怕报应吗?王爷真是爱错了人……你这个贱人!我就看着,等王爷知道这一切以后,会如何惩罚你!贱人!”叫骂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了。慕羽罗捂着自己发疼的脖子,勾出一抹苦笑——会如何呢?可从决定这样做开始,会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   曾经,她信了他,没有保护好她的家人,现在,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身边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她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离去了……   又是一阵风刮过,卷起冰雪扬向天空,她望向漫天飘雪,不自觉地伸出手。一朵冰花慢慢落在她的掌心,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有融化成水珠,宛若对这世界,还有着无尽的依恋……? ☆、所谓真相 ?  久违的阳光一扫连日的阴霾,冰雪消融,气温却更低了。   慕羽罗斜倚着门扉,目光幽深地看着外面枝头的残雪,思绪万千。虽然她将自己滑胎的原因归咎到沈眉的身上,有理有据,让他反驳不了,但是从他犹豫的模样来看,必然是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以他的心性,即便事情有了定论,也一定会将此事一查到底,等到那时,恐怕那丫头,必死无疑……可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又怎能让她出事……   那日沈眉的话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她说凌轩煌爱错了人,她说她怎么这么狠毒去害爱她之人的孩子……这番话,在这些日子,不只一次地跳出来扰乱她的心……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要将心底的烦躁排尽——是爱她也好,或者是因为她与碧萝相像而处处纵容她也好,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况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思绪飘飞间,余光瞥见玄夜进了罗苑,对着她抱拳行礼道,“王妃,王爷请您去竹苑一趟。”   慕羽罗回头看他,不冷不热地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王爷只说,王妃去了便知。”   慕羽罗微微蹙眉,琉璃般的眸子若有所思,请她过去,却不明说是什么缘由,难道是……这件事……   她轻轻颔首,“请玄夜统领稍等,我马上就来。”   “是——”玄夜抱拳应道。   慕羽罗换了身衣服就跟着玄夜来到了竹苑的书房,但书房中却未见一个人,她微微一怔,瞥向玄夜,以眼神询问,玄夜却只作未见。慕羽罗见此,也不指望能从他这听到什么,收回了视线,冷冷地看向前方。   只见玄夜径自走到书桌前,将置于其上的砚台轻轻转动,只觉地面一阵震动,然后书桌座椅后的书架缓慢地向一旁移去,露出了后边的石门,竟是一间密室。   慕羽罗目光诧异,想她进这书房也不是一次两次,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玄夜面无表情地推开石门,“王妃,请吧。”   慕羽罗冷漠地望着那入口,那是一阶又一阶的台阶,只是,除了初始的那一段由于外面的光亮而看得分明,再往里,便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就如她的命运一般,无法探知……   最后一丝光亮在她身后湮灭,她的世界,彻底黑了。四周静寂无声,只余下脚步声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荡,述不清得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慕羽罗双眼生疼,不自觉地举起手遮挡住那刺眼的光线。   待到眼睛适应了,她才放下了手,眸光流转间,已将所有的一切收入眼底。这是一个石室,里面的布置虽然没有地面上的书房华丽,却也是应有尽有,在这石室的四周,燃着好几盏宫灯,以至于,即便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底,也同样,亮如白昼……她的丈夫,尊贵优雅的贤亲王爷坐在书桌之后,自她进来开始,便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另有十数个侍卫分离两侧,地上跪着两人,一男,一女……   慕羽罗目光淡淡从他们身上带过,缓步行至近前,福下身子,“参见王爷——”   “王妃可知,本王找你来是为了何事?”低沉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石室中飘散开去,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迫人气势。   “臣妾愚钝,请王爷明示。”对那无形的压力,慕羽罗却恍若未觉,淡淡地回道。她依旧福着身子,因为凌轩煌没有让她起,所以,她不能起……   凌轩煌冷冷地盯着她垂眸福身的样子,想起她的隐瞒,她的不坦诚,她的欺骗,宛如有一把熊熊的火焰灼得他心肺生疼,心底升起了几许恼意,便挥手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到地上,怒道:“从什么时候起,你竟也对本王虚与委蛇!”   慕羽罗这时才抬眸看他,却只冷淡道:“臣妾不知王爷这话是何意。”   “你不知吗?”凌轩煌怒瞪着她,放在书桌上的手颤抖地握成了拳,“好——好!本王的好王妃!既然你不知,便由本王来告诉你!”他猛地指向下方跪着的女子,“你告诉本王,她是你的贴身婢女,绝不会害你,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侧王妃,但有侍女说她亲眼看到这个婢女在那鸡汤里下了药!”   “哦?原来不是侧王妃啊……”她竟好像真的全然不知,此时才恍然大悟,“那么王爷此番叫臣妾过来,是为侧王妃感到不值,想要替她平冤吗?”慕羽罗的嘴角冷冷地牵起,讥笑道,“就算那侍女说的是真的,就算这件事是否真的和她无关,这人都已经死了,王爷难道不觉得,现在追究这是非对错,对于一个死人来讲,早已没了用处……”   “你早就知道不是她?”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凌轩煌冷冷地凝住她,她怎么可以作出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刚刚有一个无辜的人死在她的手里,她竟连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心中的怒意更浓,他蓦然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以你的心智,纵然出事之时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事后必然能够想得通透!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回的人,会比别人更珍惜自己的命,所以就算再给侧王妃十个胆子,她也没有胆量去谋害本王的孩子!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   “那王爷觉得,我这是为何呢?既然事情有了一个交代,就该到此为止,王爷又何必要追根问底?如今再怎样追究,也是毫无意义!”被猛然拉了起来,慕羽罗的腿脚顿时一阵酸麻,她极力稳住身子,同时冷声打断了凌轩煌,她看了他半晌,忽而又笑道,“王爷这是什么表情?觉得侧王妃无辜吗?还是觉得臣妾狠毒,竟然栽赃嫁祸给她?想想逸儿为何落水,想想逸儿差点为此丢了性命,王爷还会觉得侧王妃无辜吗?反正已经是死罪了,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又有什么要紧?”   “没有什么要紧吗?那两个都是本王的骨肉!谋害逸罗是死罪,谋害本王未出世的孩子亦是死罪!本王说过,无论是谁,必定严惩!来人!”凌轩煌怒喝道。   慕羽罗冷冷一笑,迎上他冷怒的视线,幽幽道:“王爷待侧王妃可真是情深意重,即便人已经死了,也不想让她蒙受不白之冤……只是不知,王爷想要严惩谁呢?”   凌轩煌看住她,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就不觉得奇怪吗,巧儿只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会有胆子来谋害王爷的孩子?”   慕羽罗笑了笑,继续道:“况且臣妾已经说了,巧儿是我的贴身侍婢,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不会害我,不过,如果是我授意的,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个孩子,是我不想要……可是自从怀孕开始就一直被红书看着,我没法下手,是我让巧儿寻机会助我打掉这个孩子!没想到,这个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小姐……”一直沉默着跪在地上的巧儿闻言,错愕地抬头望向慕羽罗,双唇颤抖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说什么!”握着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凌轩煌的眼底满是震惊——昨日玄夜来向他禀报此事他尚且不信,觉得是沈眉心绪不稳胡言乱语,如今她亲口说出,却是由不得他不信!   慕羽罗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轻笑着凑到他的耳边,“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会心甘情愿为你孕育子嗣吗?我时刻都无法忘记,你的谎言,把慕家,把我,害得有多惨!你知道我多恨你吗?每当想到我这身体里还有你的孽种,我便觉得恶心,夜夜不能安寝……”   “住口!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黑眸之中蒙上了一层鲜红的色彩,已是怒到了极致,凌轩煌出手扼住了慕羽罗的喉咙,让她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无法说出那番让他痛心的话。   胸腔内的空气迅速被抽空,慕羽罗眉梢微拧闭上了眼睛,心底兀自苦笑,他是真的要杀了她啊……她还是很了解他的不是吗,知道怎么样能够让他发怒,怎么样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姐!王爷,求求您,放了小姐!这件事跟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啊!”巧儿爬到凌轩煌脚边,抱住他的双腿恳求道,却被他一脚踢开。   巧儿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却顾不得疼痛又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王爷,求求您饶了小姐!求求您!”   沉闷的撞击声,使得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忍心地转开了目光,却牵动不了凌轩煌那颗冷硬的心,怎么忘了呢,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啊……   跪在一侧的男子看不下去了,拉住了巧儿,“够了!没用的……”   “玄霄,你求求王爷,求求王爷放了小姐……”巧儿泪眼迷离地望向他,声音之中带着浓重的哭腔。   “王爷正在气头上,没用的……”玄霄蹙眉看着巧儿额头的血迹,莫可奈何地道。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姐死吗!”巧儿哭着摇头,凄声道,“我不可以失去小姐,况且这件事真的与小姐没有关系!小姐一直都想保住那个孩子,甚至……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啊!”   但是他们的话,凌轩煌似乎全然未闻,他的眼里只有她,看着她慢慢涨红的脸,感觉着她的生命渐渐在他的手中流逝,他的心却愈发的痛苦。在她做了这些以后,他竟还是下不了手!   他喘着气甩开她,伸手撑住书桌才得以站稳。   慕羽罗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深眸覆上了一层水雾,越发朦胧,看不真切。   “小姐!”巧儿立刻爬到慕羽罗身边,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良久,她才平复了过来——这算不算是劫后余生呢,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只余下了酸楚。   “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耳边传来他冷淡的话语,她抬头看他,他却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这次,真的结束了……慕羽罗轻笑,费力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对着凌轩煌福了福身,“日后不会再来打扰王爷了,请王爷放心……”说完,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去。   凌轩煌的身子猛地一颤,却固执地没有回身。   从这以后,两人的距离,怕是再也无法跨越了……? ☆、失宠 ?  慕羽罗退出了密室,离开了书房,目光淡淡地环视着这个空旷的院落,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放声大笑,笑得无法抑制,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巧儿踉踉跄跄地跟了出来,担忧地看着慕羽罗,上前想要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却被她一手挥开,力道之大,巧儿没有防备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小姐……”巧儿泪眼涟漪地望向她,然而,当她看清楚她的眼神,浑身都禁不住地颤了一下。那对幽深的眸子宛若凝结着化不开的寒冰,再不见了平日里的宠溺和纵容,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她张了张嘴,声音也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说:“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什么时候开始,我熟悉的那个天真活泼的丫头竟变得这么擅长演戏,连我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她说:“你走吧……从今天开始,我不再需要你了……”   巧儿瘫坐在地上,望着慕羽罗渐行渐远的身影,一个劲地流着眼泪。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一个人在她的身旁蹲了下来,然后一只手轻轻按上她的肩头,沉稳而有力。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巧儿回身抱住他,大声哭泣着,似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她抽泣道:“玄霄,小姐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玄霄紧紧抱住巧儿因啜泣而颤动的身体,感觉泪水渐渐湿了他的衣襟,目光深沉地凝视着慕羽罗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   凌轩煌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这件事,想必是不想让事态恶化,毕竟这是皇室的丑闻,传扬出去只会丢了皇族的脸面,所以,除了那日在密室里的那些人,其他人一概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众人只知道,那日玄夜统领来罗苑请王妃到竹苑一趟,王妃回来之后脸色惨白得可怕,在那以后,玄霄侍卫自动辞去了职位离开了王府,而先前在罗苑附近巡视的侍卫们也相继被调走,就连服侍的丫鬟也被林管家裁去了一半,罗苑似乎被丢弃了一般,静静地坐落在王府一隅,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荣华……   对于慕羽罗的骤然失宠,下人们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是暗地里却是不放过这个谈资,一时之间,各种猜测在王府之中汹涌而出。   而慕羽罗,自那日以后,便将自己关在这个安静的小屋中,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看书、练字、画画,心境渐渐变得平和。   这一日,她坐在书桌前,本来是想写字的,却不知不觉发起了呆,手上的毛笔无意识地在宣纸上移动,等到她回过神来,看到自己不自觉地写下那三个字,不由一阵心乱如麻,将宣纸胡乱地折了折,丢到了一边。   正逢红书端着午膳走了进来,轻声道:“王妃,该用膳了。”   “放着吧,我一会再吃。”慕羽罗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红书把托盘放到了桌上,却没有如平常那般立刻离开,她走到书桌旁,看着慕羽罗消瘦苍白的脸,担忧道:“王妃,你身体那么虚弱,不好好调理,又怎么能够痊愈……”   慕羽罗扬唇浅笑,一派不以为然,“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纵然天天有人参鹿茸这些上等药材,也不见得能调养得好,况且我现在早已失了调理的心思,这副残躯还能撑多久,就看上天如何安排吧……”说罢,又拿来一张宣纸,在自己面前铺开。   红书见慕羽罗并不听她的劝告,也是无可奈何,便转身往外走去,衣袖却不小心将放在书桌上一侧的宣纸拂落到地上,她停住脚步,俯身去捡,不经意间看到了上面写的东西,微微一怔,抬眸向慕羽罗看去,只见她垂眸凝思,手下笔走龙蛇,并不曾发现她在看她,便将那宣纸又折了几折,收入袖中,起身退了出去。   ---------------------------------------------------------------   白雾缭绕,周围苍白一片,看不真切。   女子不停地摸索着,前进着,可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突然,这沉寂之中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孩啼哭声,近在耳边,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女子心头一颤,目光环视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前方,雾气渐渐散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因为太黑,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是清晰地刻进了她的眸底,那本是多么纯粹清透的一对宝石,却染上了浓重的怨恨,他责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心痛无以复加,她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来,脸上,泪已千行……   熏炉之中袅袅升起几缕轻烟,甜淡的香味萦绕室内,让人感觉到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和安宁,可是床上的女子睡得却不是很安稳,她柳眉深蹙,青葱般的手指紧紧地拽着锦被,力道之大,连指节都泛了白,她紧闭着双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不多时,几许晶莹顺着脸颊轻轻落下,没入枕中。   床边,一抹黑影矗立良久,心中终是不舍,俯下身去,轻柔地抚过她温凉的肌肤,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看了她许久,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然后直起身子,转身欲走。   “别走……”她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男人全身一震,僵硬地回过身去,却见女子仍然闭着眼睛,并未有醒来的迹象,方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放到锦被上,又帮她掖了掖被子。   女子不安地动了动,口中喃喃道:“孩子,都是娘亲的错……娘亲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身体一颤,目光深沉地凝住她,半晌,却深叹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   阳光和暖,似乎冬日里最冷的那段时日已然过去,气温也渐渐开始回升。   慕羽罗经不住红书几次三番的劝说,答应她出去走走。   红书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竟灿烂地笑道:“王妃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慕羽罗看着她,颇有些莫可奈何。   红书扶着慕羽罗慢慢地在王府中闲逛,看着她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不由心中少了几分担忧。   走得久了,红书便让慕羽罗在凉亭中稍作休息,招来侍女去准备热茶。   见她忙活了半天方才定下来,慕羽罗莞尔一笑,对着她招了招手,“你也坐吧。”   红书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慕羽罗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望着红书红润的脸蛋以及眼底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笑意,打趣道:“早就觉得你今日与以往不同,可是喜事将近?”   红书面上一热,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王妃胡说什么……哪来的喜事?”   “哦?可是我怎么看,你的脸上都写着……红鸾星动。”慕羽罗戏谑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打动了我们红书姑娘的心啊?”   “王妃……”红书嗔道,面颊上不由浮起了两朵红云。   慕羽罗笑了笑,也不再逗她,自顾自地喝着茶,茶味甘甜,清香四溢,因昨晚梦境而不快的心,似乎也愉悦了不少……   静默间,假山之后,好像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慕羽罗与红书对视了一眼,淡淡地看了过去。   隐约可见衣角闪动,是侍女的服饰。   只听一个声音轻轻地道:“哎,你知道吗,王妃滑胎,其实另有内情啊……”   另一个女声惊讶地道:“咦?难道不是侧王妃所为?”   “不是啊……侧王妃是被嫁祸的……我有一个交好的姐妹,她亲眼看到,那鸡汤啊,是王妃身边的婢女巧儿下的药……”   “啊!这么说来,是王妃自己堕掉了孩子,并且诬陷了侧王妃?真是,好歹毒啊……”   “哎——这种事,在皇族还少吗……”   “可是王爷已经为王妃遣散了府里众侍妾,对王妃的宠爱也是如日中天,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有些女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侧王妃的存在对她终究是一个威胁……”   “哦……原来是这样……那王妃失宠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王爷知道了她的所做所为,知道她是一个阴毒的女人?”   “是啊!”那声音之中含着愤恨和不满,“想王爷天人之姿,竟然娶了这种毒妇,真是不幸啊!哎——不过我提醒你,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声张,否则……小命不保……”   “这么严重?可是既然敢做,为什么害怕别人说呢……”   “呵——这毕竟是皇室的丑闻,知道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就我那姐妹,说出真相的第二天就离开王府了,说是回乡下去了,其实啊……是被秘密处死了!”   “啊!”女子惊呼一声,似乎是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又压低声音道:“那可得小心了,免得说漏了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说完,便又是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是要准备离开了。   慕羽罗耐心地听完她们的对话,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兀自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但眼底却凝聚起了令人心惊的冰寒。? ☆、巧合 ?  那两个侍女转过假山,却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站了一个人,一袭红衫似火,深深地灼痛了她们的眼睛,她们的脸色不由一变,待到她们看清红衣女子身后慢慢行来的女人时,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道:“王妃……”   慕羽罗走到她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们两个惧怕的神色,冷冷一笑。   侍女们虽然低着头,却仍能感受到慕羽罗落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平淡冰冷,无形的压力使得她们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额上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良久,就在侍女们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快要支撑不住晕死过去的时候,却听到慕羽罗开口道:“你们能进王府服侍,必然都不是蠢笨之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烂在心里,想必也是想得通透,此类事情若再有第二次,绝不轻饶!退下吧——”   “谢王妃……谢王妃……”侍女们连连磕着头,然后拿起地上的东西,快速地离开了。   “王妃,就这样放过她们了?”红书显然对此并不是很满意,蹙眉问道。   “不然呢,还能杀了她们?”慕羽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哼——在背后议论主子,赐她们一死已是仁慈。”红书愤愤道。   慕羽罗瞥了她一眼,轻声笑道:“杀了她们,不正说明我作贼心虚,急于掩盖真相,况且,她们所说,也并非全然不是事实……”慕羽罗望向远方,幽深的眸子黑不见底——沈眉确实是个威胁,却不是对于她,想来凌轩煌早就知晓她与莫子离有过接触,也知晓逸儿落水的真相,之所以未动手,或许是证据不足,又或者还不到时候……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沈眉都必死无疑……   现在想想,那日房里的那抹黑影,回答得也刚刚好,似截断了所有的退路,却也蹊跷,凌轩煌治下严明,若没有他的准许,他手下的人岂会乱说话,想必在那之前,他就动了杀心了。   所以说,即便滑胎之事尚未查清,他也知道下手之人不会是沈眉,可她又极力将矛头引到沈眉身上,他便也顺水推舟,除掉这个隐患,就算日后真相被人揭发,他也至多算是专宠了个毒妇,听信了谗言……呵——不愧是皇室中人,倒是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心机如此深沉……当初竟还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连她都被他骗了……   但再多的心机,那天的悲痛和愤怒是真的吧……骨肉亲情,再硬的心肠,也是割舍不掉的啊……   不过经过了这件事,倒也点醒了她——之前,她一直将慕家被人陷害的矛头指向实施者,却忽略了一件事,慕家这些年在朝中,势力恐怕早已盘根错节,爹爹又屡立战功,在军中威信极高,想来已是功高震主,颇为皇室忌惮。记得曾经凌轩澈问过她,如果有人想对慕家不利,她会怎么样,原来是皇族早就动了要除掉爹爹的心思……所以即便爹爹通敌叛国的罪名疑点重重,却不急着查清……那么爹爹在狱中染上了重病,生命垂危,安知是不是他们事先就谋划好的!   思及此,慕羽罗全身泛冷,她紧紧抱起双臂,身体却仍止不住地颤抖着——若是如此……若是如此,那么他从一开始便没想保护慕家……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一旦心中有那么一个想法形成,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   慕羽罗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晦涩不明。   红书本就离她很近,立刻感觉到她的气息不稳,心中错愕,立刻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出声唤道:“王妃——王妃!”   慕羽罗瞬间回了神,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如海浪般翻腾汹涌的思潮。   红书担忧地看着她,“王妃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慕羽罗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喃喃道,“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会是你……”   红书一怔,良久未语。似是犹豫了很久,她凝住慕羽罗苍白的脸庞,终是开口道:“王妃,那日你在房里和巧儿在房里说的话,红书听到了……其实自始至终,王妃都没有想过要放弃那个孩子啊……”她的语气有些激动,“红书知道,王妃这样做是想保住巧儿的命,所以纵然王爷迁怒,你也不在乎……可是红书认为,有些话你应该向王爷说明白,以王爷对王妃的感情,只要王妃肯开口,王爷必定不会追究……”   原来她以为,她是因为和凌轩煌起了争执陷入了冷战而感到不快。   慕羽罗心中苦笑,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红书,难道你真以为,我有那么重要吗……”不等她回答,随即又道,“今天我是出来散心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以后此类话,也莫要再提!”说到最后,语气已变得凌厉。   “王妃——”红书有些不甘,张口欲言。   慕羽罗挥了挥手,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淡淡地道:“出来许久了,该回了……”说罢,也不等红书回应,便顾自向前走去。   本想着,这么大的一个王府,她又挑的是那些僻静的地方,怎么也不会见到他,却没有想到,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一袭黑袍缓步走来,身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尊贵优雅。   慕羽罗微微一怔,后退了一步,视线扫向两侧想要避开,却发现两旁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遮蔽之物,只得硬着头皮,福下身去行礼,“王爷——”   他在她身前停了下来,她似乎看到了他的唇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讽刺。   慕羽罗紧咬住下唇,沉默不语,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怒火——他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她是故意在这里,想要见他一面?他未免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了!   他站在那,没有让她起来,也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倒是他的身侧有人好奇地“咦”了一声。   一阵香风从慕羽罗鼻端拂过,她抬眸看去,只见一个形容俏丽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一脸不善地打量着她,半晌她方才回过身去,亲昵地挽住凌轩煌的手臂,娇声娇气地道:“轩煌哥哥,这就是你的王妃啊,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的,一点也配不上你!”   甜到发腻的声音,让慕羽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对于她说的话,她倒不是很在意。配得上如何?配不上又如何?她本来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边慕羽罗没有说话,红书倒是忍不住了,冷声道:“这位姑娘,见了王妃却不行礼,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妃?哈哈——你说她吗?”那女人嚣张地笑道,“很快就不是了,因为啊,轩煌哥哥要娶我为妻了……”   “什么?”红书错愕地看向凌轩煌,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王爷对王妃明明有着这么深的感情,怎么转眼之间便要娶了别人,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错觉?难道真如王妃说的,在王爷的心里,她并不是那么重要?   慕羽罗却始终面无表情,宛若一切皆与她无关。   凌轩煌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可是她的脸上除了平淡,什么也没有,眼底拂过丝暗怒,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冷漠地越过她,径直向前走去。   “轩煌哥哥——”女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有些急了,狠狠地瞪向慕羽罗,冷笑道,“今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毕竟刚到王府,很多事还不是很明白,王妃……不,是前王妃了……哈哈——”话音未落,她便脚步急促地追着凌轩煌的步伐离开了。   红书斜睨了那个女人一眼,转头心疼地看着慕羽罗,“王妃——”   “回吧……”慕羽罗缓缓站了起来,没有悲伤,没有不快,她的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迈开了步子,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行。   红书对那日女子的嚣张气焰总是耿耿于怀,多方打探终于弄清楚了那个女人的底细,原是北川国周边的小国之一临月国的公主。据说,此次北川使者在东陵被杀,北川皇帝大怒,派兵前来攻打,想必之前为着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粮草丰裕,兵马强悍,东陵竟被打得连连败退,然而就在此时,临月国派兵突袭了北川大军军营,烧了他们的粮草,致使军心混乱,才使得东陵有时间喘一口气。   此役之后,临月国的大王有意与东陵交好,送来他最宠爱的公主安陵,想要两国联姻。临月国帮助过东陵,圣上也不好拒绝,但是圣上对皇后的心也是众人皆知,此生除了皇后,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人,便想着把这公主打发给了贤亲王爷来处理。   之前也有听说贤亲王爷对王妃种种传言,知道王爷宠爱王妃,这件事应该是不好办的,可谁知,那天皇上一提出来,王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着实让很多人都错愕不已,不禁在心中暗叹传言不可轻信。   红书为了这件事已经在她耳边唠叨了数日了,内容无非就是让她去向凌轩煌认个错,求凌轩煌原谅她,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她实在是经受不住,便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想着好久都没见到云骋了,也怪想念的,便行去了马厩。? ☆、戏安陵 ?  远远便见一抹白影在那片空地上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跑着,行得近了些,云骋也看到了她,便冲着她嗒嗒嗒地奔了过来,稳稳地停在她面前,用脑袋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肩膀。   慕羽罗微微一笑,抬手轻柔地理顺云骋凌乱的鬃毛,“许久未见,可有想我?”   云骋打了个响鼻,似是回应。   正在刷马的下人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瞬间惊恐不已,连忙小跑着来到慕羽罗身前跪了下来,“参见王妃——”   “起来去忙吧,我就过来随便看看。”慕羽罗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拿起放在一旁的刷子,仔细地将云骋身上的泥土和灰尘刷了下来。   云骋半闭着眼,好像很享受,可是马厩的下人们却是诚惶诚恐——这种粗活,怎么能让王妃来做,却又不敢劝阻。   沉默间,他们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而正在这时,不远不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娇媚的声音,“哟——这不是前王妃吗?好巧啊……”   下人们抬头望去,瞬间心中的凉意更甚——怎么又是她呀!   来人正是凌轩煌前段时间带回来的,那什么临月国的公主,安陵。果然是被宠坏了的孩子,骄横任性,到处惹事生非,来王府才短短几日,但是府里的丫鬟和下人们,对她已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然,王爷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却是一句话都没有,任由她闹,对她啊,可以说是纵容到了极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   他们担忧地看了看王妃,苍白的脸庞,笔直却单薄的身板,不知能不能经受住这刁蛮丫头的折腾,虽然他们知道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也曾在听闻王妃处置侧王妃时狠厉不拖泥带水的手段后感到胆寒,但是,与前边的那位主比起来,王妃绝对算得上是亲和的……   只见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顿,安陵以为她的话刺激到了她,免不了一阵难过,不由抱起了双臂,得意地扬起唇角,哪知,她只是停了一下,便又开始为那匹白马刷着身子,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一般。   如此被人忽略,她岂能不气!   安陵几步走到慕羽罗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蛮横地道:“哎!我要骑这匹马!给我套上马鞍!”   下人们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一人连忙上前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奴才来办就好了……”   但还不等他说完,安陵一鞭将他抽到在地,“放肆!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然后马鞭一挥,在慕羽罗眼前一毫米处停了下来,“你来给我套!”   一阵风拂过,卷起慕羽罗的发丝扬向天空,她几乎是看都没有看那快碰到自己的马鞭,视线落到了安陵身上,幽深的眸子很静,静到没有一丝喜怒,却仍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安陵看着她,不知为何,心头竟生起了惧意。   慕羽罗淡淡地瞥了眼地上捂着伤口哀嚎的下人,这个时代多么不公平,平民百姓为了谋条生路,出卖劳力,为富贵人家做牛做马,而有权有势之人却可以随意轻贱他们……她虽算不上大慈大悲,却也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行事!更何况,她本就不喜这个女人!   慕羽罗轻柔地抚过云骋的毛发,清丽的眸子直对上云骋那桀骜不驯的双眼,冷淡地道:“这马厩中好马不计其数,公主真的要骑这一匹?”   “前王妃似乎对这匹马颇为喜爱,可惜了,本公主也很喜欢,既然是本公主看中的东西,那就理应属于本公主!前王妃,只好另选一匹了……”她特意加重了前字,似在提醒慕羽罗,她的尊荣只是过去,而她安陵,将会是这个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慕羽罗毫不在意地轻笑出声,从下人的手中接过马具,一件件地套上,末了说了一句,“烈马难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驾驭的,先前恐伤了公主,才会出言劝阻,不过既然公主那么有自信,就请吧——”说罢,退到了一边。   安陵听她这样说,不由心中懊悔,先前只想着要给慕羽罗一个下马威,却并不是真的要骑这匹马,再看这马,不耐烦地踏着蹄子,满是敌意地瞧着她,一看便是野性难驯,以她的能力,确实驾不好,但现在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   她硬着头皮翻身上马,策马在空地上遛了半天,却并无什么不妥,心中刚有些得意,却听马儿猛地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将她硬生生地摔倒了地上。   云骋似发了狂,到处踩,到处踏,有几次,那马蹄就差点落在安陵的身上。安陵被吓得脸色惨白,左闪右避,最终无法抑制地大声叫了起来。   跟随安陵一起来的侍女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把她扶起来,怎奈那白马发起狂来,怎样也不让人接近。   忽然,一声清越的哨音响彻云霄,云骋的蹄子嗒嗒踏了几下,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不屑地瞥了眼摔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安陵,踱着步子走到慕羽罗身边。   安陵看见这幅场景,刹那间就明白了,她是故意的!她颤抖地指着慕羽罗,“你……你……”却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慕羽罗望着她怒不可遏的样子,不以为然地笑道,“公主怎么还坐在地上呢,莫不是摔伤了?需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吗?”   “你……”这次不光是手,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想她从小到大,父王、母后、兄长,哪个不是疼她至深,将她宠上了天,何曾受过这种气!   “公主前些日子说,你刚进王府很多事情都还不是很明白,我也不吝赐教,今天便给公主上一课,做什么事之前啊,都要量力而为,否则,后果可是难以预知的……这个道理,你可明白了?”慕羽罗秉承着气死人不偿命的优良传统,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慕羽罗!你给我等着!”安陵大吼道,双腿在地上胡乱地蹬着,全然没有一点公主应有的矜持尊贵,就像是一个疯婆子,“愣着干什么!还不扶本公主起来!”   “是是——”侍女们惊恐地应道,一左一右扶着安陵站了起来,轻轻拍去她衣衫上沾染的尘土。   临走之前,安陵回头狠狠地瞪了慕羽罗一眼,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哼——   慕羽罗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轻拍云骋的脑袋,拿起干草,一边喂它,一边笑道:“你真是太聪明了……”   云骋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张口就将慕羽罗手中的干草含在嘴里,那模样,骄傲着呢。   安陵走了,下人们也陡然松了口气,伸手不停地拭着额头的汗水。方才看到那刁蛮公主摔下马去,虽然肝胆欲裂,却也感觉畅快,心中不由一改之前对王妃的惧怕,生出了几分钦佩,做事更加殷勤起来了。   ------------------------------------------------------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跟不讲道理的人打交道,就只能用不讲道理的方式。   那一次的故意捉弄,显然让安陵下不了台面,再加上她本人心胸狭窄,极为记仇,于是便三天两头地来找慕羽罗的麻烦,羽罗念其从小就被人娇惯坏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和她计较,可是安陵却以为她怕了她,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这天,安陵带着一群人来了罗苑,有男的,也有女的,看装扮,不像是王府的下人。来人二话没说就在罗苑中四散了开来,拆的拆,搬的搬,换的换,顿时寂静的院落传来无数噼噼啪啪的声响。   慕羽罗本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惬意地喝着茶,此时也不由地放下茶盏,抬眸望去。   安陵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慕羽罗,得意道:“过些日子就是本公主与王爷的大婚之日,我看罗苑冷冷清清的一点喜气都没有,就过来帮前王妃装扮一下,前王妃……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慕羽罗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了在那边忙出忙进的几个人。红绸被风扬起,色彩鲜艳的花草装点在罗苑各处,竟真的让这个清冷的院子增添了几分喜气,却生生地刺痛了慕羽罗的眼睛。   搁在石桌上的手,不由紧了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有鲜血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红书见此,心中一气,便失了冷静指着安陵骂道:“你别太过分了,这罗苑,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另外,王爷何时说过要废掉王妃?你却一直前王妃前王妃地叫着,懂不懂规矩!据我所知,王爷娶你,虽说许诺了你与王妃并尊,但实际上,你不过就是个侧王妃,是个妾!”红书冷笑,“在王爷心里,始终还是以王妃为重,如今,你却这般不知轻重打扰王妃休息,若是让王爷知晓,必受重罚!”   安陵还从没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骂过,顿时大怒,扬起手便要向红书脸上招呼过去,“贱婢!”   红书怒瞪着她,却是避也不避。   一个茶盏在安陵的脚边迸裂,碎成了数块,溅起的茶水迅速沾湿了安陵的裙角,她尖叫一声,跳了开去。   慕羽罗缓缓站起身,将红书拉到身后,冷冷地凝住安陵,声音也是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冰凉,“我的人,如果做错了,我自己会教训,可是若没有错,我也必不会让别人羞辱了去!她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你……”安陵气极,扬手便又是一巴掌,却被慕羽罗钳住手腕反拧到身后。   “贱人!你放手!”安陵怒道。   “若是不放,你又能怎样?”慕羽罗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嘲讽道。话音未落,忽觉身旁刮过一阵劲风,想都没想,反手一掌推出,正中来人的胸口,那人被震飞出去,单膝跪在地上,张嘴就呕出一口鲜血,却又难以置信自己竟输给一个柔弱的女子,强撑着抬起头来,视线模糊中望向前方那一抹白衣浅影。   慕羽罗淡淡地从他身上瞥过,幽深的眼里静若死水,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只是看向安陵的眸子中,讽意更浓,“看来安陵公主今天准备得很充分啊,还带了高手……”   安陵呆呆地望着跪坐在地上,气息逐渐变得微弱的男人,他叫乌雷,是临月国的第一勇士,武艺之高,少遇敌手,却只一招,便败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她看似柔柔弱弱,弱不禁风,却没想到有这样高的武功造诣,如果她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那么她,能逃得了吗……   越想越觉得害怕,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无比。   慕羽罗见她如此,只觉厌恶,冷冷地甩开她。   安陵重重地摔到地上,娇嫩的皮肤立刻被地上的小石子划出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却再不敢发出一个声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便要离开。   慕羽罗的声音却又在她身后凉凉响起,“安陵公主,你我同在王府,我不想与你争什么,但如果你还是不知收敛,处处找我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安陵的身体猛地一颤,迈开步子逃也似地离开了慕羽罗的视线,宛若躲避恶鬼一般,看来着实是受惊不小。   跟她一起来的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收了东西,又将重伤昏迷的乌雷抬了起来,也先后退出了罗苑。   经此一闹,她又有许久的安宁日子可以过了。慕羽罗轻轻笑了笑,拉住那飞扬的红绸,用力一扯,然后扔到了地上,吩咐道:“通通拿出去,烧掉……”   “是——”红书欢快无比地应道,弯腰捡起地上红得刺目的绸缎,又狠狠地揉了几下,满脸笑意地转身去拿火盆去了。   慕羽罗却在她回身的刹那,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紧咬住下唇,痛苦地蹙起了眉,手指颤抖着捂上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告状 ?  安陵毕竟也是王室,从小宫廷之中的阴谋诡计接触的多了,胆子自然也比平常人家的姑娘大了些,此刻已经从方才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在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生气,竟是又栽在她的手里,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自从她来了王府,不管她做什么,轩煌哥哥都没有说一句话,在他心里她应该是很重要的,哼——不过是区区一个王妃,竟敢对她动手,看她不向轩煌哥哥告状去,让他好好收拾她!   她心里得意地盘算着,身已随心而动,向着竹苑方向行去。   恰逢凌轩煌和几名朝廷官员正在书房议事,便在院子里闲闲地走着,不多时就觉得口干舌燥,腰酸背痛的,便支使玄夜道:“喂,本公主累了,去搬把椅子来。”   玄夜的眸底划过一丝不快,冷淡道:“公主如果累了就先回去吧,等到王爷处理完了政务,属下会告诉王爷您来过。”   “放肆!本公主让你搬你就去搬,哪来那么多废话!”声音有些大了,连苑外巡逻而过的侍卫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几个官员相继走了出来,看到安陵,纷纷拱手作揖,“安陵公主——”   安陵此刻倒也收起了自己刁蛮的性子,有了几分公主的样子,微微一福,笑道:“各位大人好啊——”   寒暄过后,众官员告退,安陵提起裙角便冲进了书房,人还没有站稳,却已听到她的声音,“轩煌哥哥,你要帮我做主啊……”   凌轩煌用杯盖拨了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一口,然后看着安陵温柔笑道:“怎么了?”   俊朗的脸庞,温暖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尊贵优雅,安陵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纵然是这世上最耀眼的阳光,却也比不上这个男人身上的光华。   凌轩煌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陵回过神,脸上陡然升起一股难耐的热潮,跺着脚不依地嚷道:“轩煌哥哥,你怎么笑人家,真是……讨厌!”   “好了好了——”凌轩煌敛起唇边的笑意,“说吧,找我什么事?”   安陵这才想起此次来的目的,缓步走到凌轩煌身旁,撒娇地扯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轩煌哥哥,你的王妃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啊……”   凌轩煌微微挑眉,似是有点讶异,“哦?何出此言?”   “你想啊,我们快要成婚了,不管怎样,也是件喜事,王府上下张灯结彩,没有一处不是喜气洋洋的,但前些日子我去罗苑看望王妃的时候看到她院子里冷清得很,有些格格不入,就想着今天带点东西过去装扮装扮,添添喜气,可谁知,王妃不但不领情,还打伤了我的侍卫,把我们都轰了出来……”说到这里,安陵已经泫然欲泣,抬起手来给凌轩煌看,委屈地道,“你看我,慌乱之间不小心摔到地上,手都破皮了……”   凌轩煌瞥向那白皙的肌肤,上面确实横呈了几道伤口,不过都是小伤,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心底却是有些不耐,“痛不痛啊?有没有上过药?”   安陵摇了摇头,泪眼涟漪地望着凌轩煌,“多谢轩煌哥哥关心,上过药了,疼倒是也不疼了,只可惜我那一番心意竟被这样糟蹋,安陵心里难过……”   “那你想如何?”凌轩煌的黑眸之中蕴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却依旧微笑着问道。   “安陵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王妃亲自来跟我道个歉就可以。”安陵故作大度地道,心里却是得意,以慕羽罗这样的性子,让她来跟自己道歉绝无可能,可如若是王爷的意思,她要是拒绝,便是忤逆,那么要惩罚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凌轩煌凝视着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没有立刻回答。   但安陵似是料定凌轩煌不会拂了她的意,眼底浮现出得逞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慕羽罗狼狈的模样,因为没有发现凌轩煌嘴边的笑容正在慢慢消失。   “罗儿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定是你做了什么让她不能忍受的事,她才会出手。”他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这样回应她。他这才发现,不管她如何伤他,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疏离到了何种程度,他对她,依旧放不下……所以,他也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动了伤她的心思!   安陵一怔,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她,他明明一直都是由着她的啊……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双满是笑意的黑眸,那双温柔的能让人沉溺其中不愿再醒来的眸子,宛如覆上了一层薄冰,隐隐可见蓝光闪动,冷得彻骨……   “轩煌哥哥……”安陵怯生生地唤他。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温暖得让人如沐春风,这样让人胆寒的他,她从未见过,那么陌生,那么让人害怕……      “怕了吗?”凌轩煌冷冷地笑了,“这样你就怕了……如果是她,不管本王是以何种面目站在她的面前,她都无畏无惧。”他靠向椅背,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目光留恋而又柔和,“这就是你和她的区别,这就是你不可能取代她的原因。本王可以为她,去解决掉那些让她厌恶的女人,却不会因为其他的女人,去对付她!本王这样说,你可听明白?”   安陵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双唇微微颤抖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只听他又道:“她喜欢安静,没事别去打扰她。”他声音温柔,可听在安陵的耳中却是毛骨悚然,但突然之间她又镇定了下来,她张了张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是临月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如今我在王府受辱,你却不帮我主持公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修书给我父王,告你一状……”   “你若是想要这么做本王也不阻止你,不过之前临月国偷袭北川大军已经惹怒了北川国,你应该知道的,一个小国想要生存下去本就不易,若是再与东陵交恶,便是自寻死路,你觉得,你的父王是选择国家,还是选择你,他最宠爱的公主呢?”凌轩煌的目光淡淡从安陵苍白的脸上转过,不以为然地笑道。他并不喜欢她,当初答应下来是有原因的,他想看看,如果她知道他要娶别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他是多么害怕,害怕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害怕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结果不是太坏呢……   安陵陡然失了全部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凌轩煌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上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薄唇一翕一合,宛若恩赐一般对着她道:“你放心,你若能安分守己,本王保你一世荣华,但如果你对她耍什么手段,那也别怪本王心狠……”   呵——安陵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心底却在冷笑,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任由指甲把掌心掐得血肉模糊,任由温热的血在掌心散开,逐渐变得冰冷,睫毛遮掩下的一双眸子掀起骇人的怨恨和杀意——她乃临月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怎能允许她人随意践踏她的尊严!她不甘心!   --------------------------------------------------------   丝竹之声在王府上空盘旋不去,上回听到这声音,她心中是不愿的,此次听闻,心中还是不愿……心情有些烦躁,便想出去走走,恰巧看到凌轩澈轻车熟路地在王府里闲逛,见了她,嘴角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玉扇轻摇,潇洒倜傥地道:“四嫂好啊——”   慕羽罗看了他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我要骑马……”还不等凌轩澈有所反应,便一手勾住他的臂膀,把他拖走了。   天空依旧蔚蓝如洗,白云随风而动,却再不见那沁人心脾的绿意。   马蹄踏在灰褐色的土地上,激起阵阵尘灰。   慕羽罗驾着云骋在前面疾驰,凌轩澈策马默默地跟在她后边,但是看向她的温暖眸子中不由多了几许深沉。   风拂过她的脸庞,吹乱了她乌黑如墨的长发,明明宛如刀割一般刺骨寒冷,她却似丝毫未察。   奔跑了许久,她忽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双手合成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喊,“啊——啊——啊——”声音飘散开去,又远远传了回来,只是显得有些缥缈了。   凌轩澈缓带缰绳,停在她的身边,微微蹙眉。   回头看着他一副呆愣又若有所思的模样,慕羽罗笑道:“如果不开心,这样大声喊,能让自己的心情变好些。”   “你……过得不开心吗?”凌轩澈问。   慕羽罗唇边的笑意微微一顿,随即又浅笑嫣然,“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不开心,平平静静地活下去,不会因为任何人,影响自己的情绪,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啊……”话说到最后,竟化作一声轻叹。      凌轩澈静静地凝住她,良久不语。   “哎,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沉默了很久,慕羽罗率先开口道。   凌轩澈看她,扬唇一笑,“四嫂请说……”   “不用叫我四嫂,听着怪别扭的。”慕羽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那该怎么称呼呢?你既已嫁人,叫慕小姐肯定已经不合适了,若唤羽罗的话,又太过亲密,我怕……四哥会生气哦……”凌轩澈笑着道,却见慕羽罗眸光一黯,立刻闭了嘴,转移话题,“说吧,是什么事?”   慕羽罗轻柔一笑,却突然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望向他的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王爷,带着慕家离开京城吧……”   凌轩澈心下一惊,立时也下了马,伸手想要扶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她却执拗着,一动不动。   凌轩澈颇有些莫可奈何,遂也席地而坐,看着她道:“初次见你,是在醉仙楼,那时你一袭白衣,容貌绝艳引来注目,却如空谷幽兰,淡雅大方毫不做作;再次见你在将军府,一曲剑舞惊艳全场,却只是为博父亲一笑;后来,我带你来昆仑苑骑马,你不知死活招惹云骋,把人吓得半死……”那一幕幕渐渐在眼前浮现,因为有她,因而,清晰如昨,他嘴角的笑容温暖而浓烈,就连眼睛也笑得那样开心,“你一向固执,凡事都只凭着自己的性子,有时真的很让人头疼,却很招人喜欢……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陪你一生……”   慕羽罗不由一怔,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随即凌轩澈摇了摇手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很高兴你有事情,还会想到我……但是,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突然要慕家离开京城?”   “那王爷可是同意了?”慕羽罗轻笑道,宛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般自然。   “我何时拒绝过你?”凌轩澈心中苦笑,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轻拧她的鼻子,“不过,总该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慕羽罗被凌轩澈拉了过去,肩并肩地坐在他身旁,凝望着远方的群山,幽深的双眸似有水雾缭绕,朦胧却亮得出奇,“将军府经此一劫,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朝堂这潭水太深,时日久了,各方势力难免盘根错节,威胁到皇权……我不想让慕家再经历这种劫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远离……”   “你,都知道了?”   慕羽罗淡淡笑道:“帝王之心并不难猜……将军府的衰败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便没有这次嫁祸,也是逃不过的,其实,谁都保不了……”   “你怪我吗?”凌轩澈艰涩地问道。   慕羽罗瞥向他,戏谑道:“怪你什么?怪你明明做不了,却强撑着,死要面子地骗我你可以?其实刚刚想明白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怨恨的,可后来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量,你是皇族,你有你的责任,不管怎样都要为皇室着想,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若说要怪,便只能怪我自己,为何之前没有听明白你的警告,要怪,只能怪我太过任性,引狼入室……”说到这里,眼里已沁出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冰冰凉凉的,刺痛皮肤生疼,“如今爹爹不在了,但是活着的人,我定要让保他们周全!”   凌轩澈掰过她的身子,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听她道:“你已经失信一次了,这次如果再办不到,我可不会放过你!”语气竟有点蛮不讲理。   凌轩澈轻叹一口气,又有些欣慰,轻捏她的脸蛋笑道:“这才是我熟悉的丫头。放心,这件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你的哥哥们这么疼你,如果你去劝他们,一定更为管用,为何如今,舍近求远?”   “我身在王府,周围诸多限制,恐怕是有心无力了……”慕羽罗并不想多说,转而又望向远处的山峦起伏,目光幽然。   这个解释,凌轩澈自然是不相信的,知道她有事隐瞒,但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只静静地陪着她。   有风迎面吹来,带来些凉意,他便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们又坐了很久,看着夕阳的余晖逐渐将天际染得通红,不由相视一笑,他们的影子投射在他们身后,交叠在一起,竟是亲密无间。   ? ☆、锁心 ?  两人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宾客也已散尽,门庭冷落,除了在空中飘扬的红绸,还有轻轻摇曳的大红灯笼,门外就只剩下几个守门的侍卫。   凌轩澈本是想送慕羽罗回了罗苑,然后再回府,却被她以一句“虽然五王爷对这里熟悉的就像自己家一样,不过,我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至于会迷路吧?”给堵了回来。   心底有些失落,便抬手重重地在慕羽罗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看着她疼着龇牙咧嘴的模样,肆意嚣张地笑了起来。   慕羽罗垂首看他,琉璃般美丽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心知她快要发作,立刻翻身上了马,逃也似地跑开了。   慕羽罗恶狠狠地瞪他,直到视线里再也没了他的身影,才垂下眼睑,唇边微微上扬,淡淡地笑了。   将云骋交给侍卫牵走,慕羽罗便一个人沿着池塘慢慢地走着。   墨黑的天宇,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华投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美丽而清冷。   慕羽罗一时兴起,蹲下身去将手探进水中,然后手指轻抬,将水往池塘正中泼去,水珠落下,溅起一圈圈涟漪,水中倒影顿时被搅得支离破碎。慕羽罗轻声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她心底竟生出一丝快意。   突然身后传来瓷器滚动的声音,慕羽罗笑意一敛,转过头去目光凌厉地射向声源。入目却是他,一身大红喜服,坐在凉亭石凳之上,独自一人抱着酒坛,狠狠地往口中灌着酒。   慕羽罗微微一怔,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洞房花烛,但为何他会在这?然而,她并不想深究,轻轻站起来转身就走,似是打定了主意要避开他,却突闻他大喝一声,“站住!”   慕羽罗脚步一顿,可也只是略微停滞,便继续向前走去。   “啪——”,一个酒坛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脚边,硬生生地止了她的步伐。   风吹来,酒香浮动,那人已近在身后,感觉到他炙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慕羽罗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颈间,紧接着,湿滑的吻轻轻印上她的脖子,她的气息,她的味道,每一样都是让他那么留恋,让他舍不得放开。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轻嗅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沉声道:“为什么见了本王就走?”   她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却仍是扬起一抹浅笑,“王爷说过,再也不想见到臣妾……难道王爷忘了……”   颈间忽而一痛,转瞬便觉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原是凌轩煌咬破了她的皮肤。慕羽罗柳眉轻拧,前行两步想要退开,却又被他一把揽了回来,那条横在她肩膀的手臂霸道而有力,她竟是再也无法挣脱。   凌轩煌看着她气呼呼的侧脸,不由笑了,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些,“那为何,又见到了?”   “本想着这个时辰王爷不该在这,却不知为何又在了……是臣妾大意,不应该随便出来在王府闲逛,立刻离开便是……”慕羽罗说完,却仍不见他有放开的意思,不禁有些恼怒,提醒道,“王爷,新娘还在等你呢,毕竟是一国公主,让人久等可不好……”   可这次,没等她说完,凌轩煌就掰过她的脸,一下子封住了她的双唇。   慕羽罗一阵错愕,随即心底火起,对着凌轩煌又踢又打,又撕又咬,但不管怎样,凌轩煌就是不松开她。   脑海中拂过一丝晕眩,她已被凌轩煌抵在了亭柱上,更深地吻住。长舌直驱而入,蛮横地侵占着她的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终和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慕羽罗气息不稳,脚下一软便滑了下去,凌轩煌也不扶住她,随着她一起跪坐在地上。   深吻持续了好久,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凌轩煌才放开了她,黑眸满含笑意,凝视着她被他吻得红肿的双唇,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轻轻扫过。   慕羽罗偏过头去,微微喘息着,苍白的脸上似也染上了几许红霞,却更加让人心生怜爱。   凌轩煌轻柔地抚上她滑腻的肌肤,目光深沉地凝住她,“你就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王爷想听什么?”慕羽罗平缓了一下呼吸,转过头讥笑道,“只要王爷想听的,臣妾都会说……”   凌轩煌眉头紧锁,他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很不喜欢!却压着心底的烦躁,问道:“我娶安陵,你一点异议都没有吗?”   “王爷想让臣妾如何回答?”慕羽罗嘲讽道,“回答有异议?可是木已成舟,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这样的回答,只会让王爷徒增烦恼罢了……”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不过王爷请放心,臣妾对此事,没有任何异议。臣妾知道王爷身为皇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为了东陵,也不敢有异议……所以,即便王爷并没有费心去保护慕家,也不敢责怪……”她垂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和痛楚,她这才发现,她可以不怪凌轩澈,可以不怨莫子离,却是无法原谅他的……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原谅,不想原谅……   凌轩煌的身体猛地一颤,狠狠地箍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她都能听到骨节摩擦间发出的声响,丝毫不怀疑,若他再用些力,便能让她尝到这断骨的锥心之痛。他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只是愤怒地道:“你不是没有异议,你根本就是不在乎本王!因为不在乎,所以不管本王做什么,本王娶了谁,你都不会有异议!”   她凄婉一笑,心底尽是悲凉,他说她不在乎他呵……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王爷呢?可曾在乎过我?”   但是她不想听他的回答,怕她听到了,只会更加难受,于是自顾自地道:“你当然不在乎,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许诺,却一次又一次地违背……沈眉对我不敬,我处罚她,你救下她,不顾她浑身脏乱也要把她抱在手里,却推开了我……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一直以来我就是个替身,也只是一个替身!从一开始,你不顾一切地把我娶进王府,到后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纵容,百般迁就,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是因为我,而那一次的狠毒手段,想来是毁了她在你心中美好的印象吧,因此,你便再也无法容忍了……后来你到我身边,对我体贴照顾,也不过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子……凌轩煌,承认吧,你在意的,从来不是我……既然如此,我在意与否,又有什么关系……”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倔强地抹去,不想让自己脆弱的一面被他看到,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浑身颤抖着,似要将内心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发泄出来。   凌轩煌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心里的痛一阵紧似一阵,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其实你从来都不信,否则慕家出事,你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找莫子离,更不会因为那些小事几次三番与我争执……若你对我能多一丝信任,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小事?原来在他看来,那些都是小事啊……慕羽罗在心底冷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的痛楚,平复了情绪,淡淡道:“既然没有信任,没有爱,为何还要留我在这……”   “我并未拦你,你要走随时可以。”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怒意,凌轩煌顷刻间失了理智,话便这样冲口而出,等到回过神来,心中懊悔不已。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在慕羽罗耳边炸开了——是了……他撤去了罗苑所有的侍卫,连侍女都减少了一半,此时离开对她而言简直容易到了极点,可是她为何还留在这里……   慕羽罗身上没有丝毫力气,却扶着亭柱强撑着站起来,悲凉地笑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把回到这里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锁住了心,困住了情……   她费力地支撑着身子不要倒下,心痛得快要窒息,只想快些逃离这里,快些离开他。   凌轩煌见她回身欲走,想要拉住她,却是连她的裙角都不曾碰到,情急之下站起身便要追,可是刚迈出一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重重地摔倒在地。   沉闷的撞击声终是止住了慕羽罗的脚步,她回头看去,却见凌轩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底不由生出了一丝慌乱,立刻回到他的身边蹲下来查看,直到确定他安然无事,只是醉死了过去,才松了口气。   本是想招来侍卫将他送回去,只是凝视了他半晌,不自觉地轻抚上他俊朗的脸,眸底波光明灭不定,几经变化,最终还是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吃力地承受着他身体全部的重量架着他站了起来,缓缓地向着竹苑走去。? ☆、彻夜照顾 ?  等到把凌轩煌安置到床上躺好的时候,慕羽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平缓了一下呼吸,俯身拉过被子将他整个盖住。谁知凌轩煌却一把掀了锦被,一只手抚着额头,微微蹙眉,嘴里咕噜了几声,似是很不舒服。慕羽罗一顿,轻叹一声,“不能喝酒,为什么又要喝那么多……”于是转头吩咐了一个侍女去打盆热水。   侍女很快就把热水送了进来,拧了热毛巾便要上前,慕羽罗却从她的手里接过毛巾,淡淡道:“我来吧,你们退下。”   “是——”侍女们恭敬地福身行礼,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慕羽罗坐到床边,伸手将凌轩煌搭在额头的手拿了下来,轻柔地用毛巾擦拭着他的脸,然后又解开他的衣服,轻轻拂过他的脖子、双臂、胸、腹……之后,从柜子里取来干净的衣裳为他换上,再次帮他盖上了被子。每一个举止,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自然,竟真的像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慕羽罗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自嘲一笑,她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心中烦躁,就将毛巾随意地丢进了盆中,慕羽罗起身便要离开,却有一只手从被下伸出来拉住了她,“罗儿……不要走……”   她心中一惊,回过头看他,却见他仍闭着眼,兀自沉睡着,于是抬手想要挪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无奈他死活都不肯放开,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很多事都在变,巧儿变了,她变了,但他的性子却从未变过,还是霸道,不管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   无法挣脱,她便又在床沿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他睡着了的模样,见他皱眉,便俯下身去轻柔地用手指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波光流转间,惊觉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慕羽罗仿佛瞬间失了神志,不由自主地低头吻上他的薄唇,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就离开了,双唇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轻抚上自己的唇瓣,呆愣地靠向床柱,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明……   手上的力道已不如先前那般强势,慕羽罗轻而易举就掰开了他的手放入被中,然后缓步退出了屋室,神色疲惫地靠着门扉,一夜未睡,精力似乎有些跟不上了。   玄夜见她出来,恭敬地抱拳行礼,“王妃——”   慕羽罗微微颔首,轻声道:“王爷昨夜喝了很多酒,醒时怕是要不舒服了,你且去让人准备醒酒茶来。”   “是——”玄夜应道。   “另外,我来过的事,不要跟王爷讲……”慕羽罗垂下眸子,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淡声道。   “抱歉王妃……”玄夜有些为难地看向她,“属下不能隐瞒王爷……”   “罢了……随你吧……”这是他的人,对他忠心无可厚非,她又何必强逼他呢……她叹了口气,越过玄夜径自向外走。   她累了,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   凌轩煌醒过来便觉得头痛欲裂,不由蹙起眉梢,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恰逢玄夜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见凌轩煌醒来,嘴角微微一扬,竟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王爷,您醒了……”将茶盏恭敬地递上,解释道,“这是醒酒茶,王爷宿醉,喝了会觉得舒服些……是王妃特地吩咐的。”也不知有意无意,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凌轩煌手上的动作一滞,然后又面色平淡地揭开杯盖,不发一语地仰头喝下,竟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玄夜从他手中接过已空的茶盏,还未有所动作,便听他冷淡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玄夜知道凌轩煌问的是什么,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依旧冷峻肃穆,“王爷昨夜喝醉了,是王妃送您回来的,还在这里陪了您一晚……”   凌轩煌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迫人而深不可测,看得玄夜头皮一阵发麻,额上不禁沁出了些许冷汗。良久,他却收回了视线,只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玄夜陡然松口气,恭声回道。   见玄夜退出门外,凌轩煌侧身斜倚着床榻,虽然脸上平淡没多大情绪起伏,也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他深邃的黑眸之中却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暗暗想着,还知道陪他,算她有些良心……   -------------------------------------------------------------   真的困了,慕羽罗连衣衫都未脱便倚到软榻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红书许是知道了她昨晚的行踪,并没有多问,只是贴心地为她盖上了薄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可是刚睡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女子尖利的咒骂声和红书不甘示弱的喝斥声夹杂在一起,迅速在院子里传扬了开去。   慕羽罗不舒服地蹙起眉头,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   “慕羽罗,你给我出来!”安陵大声叫嚷着,心头的怒火一把比一把浓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烤焦了。昨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是满心欢喜的,可是等了一晚上,却没有等来凌轩煌,早上侍女来伺候她梳妆,她这才得知,原来他整晚都和慕羽罗在一起!   她是一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可是新婚之夜她的丈夫却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这种屈辱,她怎么能够忍受!她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女人,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贱人!你给我出来!”她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往屋里冲。   红书死死地拦在安陵面前,就是不让她进去,“安陵公主,王妃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你!请回吧!”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拦本公主!”安陵说着,伸出手用力推开她。   红书往后踉跄了一步,却正好绊到了门槛,身体便直直向后栽去,然而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住。   “王妃——”红书回头轻唤,看着慕羽罗疲惫的模样,眼底有一丝内疚,还是惊动了她啊……   “慕羽罗,你还敢出来见我……”安陵双手抱胸,冷笑道。   慕羽罗淡淡瞥了她一眼,双唇翕合间,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这里是罗苑,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况且你之前,不还口口声声的叫我出来吗?怎么了安陵公主,又来闹事,上次的教训竟这么快就忘了……”   若是不提也就罢了,如今提起,安陵只觉心中的愤怒更甚,气息流窜间,整具身体都似要炸开了一般,她尖叫一声,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去对着慕羽罗又抓又咬。都是这个女人,否则她怎么会受这种屈辱!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她怎么不去死!   慕羽罗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安陵,目光之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怜悯和悲哀。   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怜她吗?!哈——她竟然在可怜她!   安陵怒极,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慕羽罗细嫩的皮肤,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红书顿觉肝胆欲裂,再也顾得上其他,上前就把安陵拉开,反手狠狠地甩了出去,焦虑地开始检查着慕羽罗脸上的伤口。   安陵一个不稳,直接坐到地上,不禁有点难以置信——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在这里,一个丫鬟都可以对她如此不敬!   “啊——”呆愣了几秒钟,她疯了一般放声大喊。   “安陵公主——”红书微微蹙眉转过头去,再没了先前的隐忍,清冷的眸子如同毒蛇一样缠上了安陵,她冷声道,“王爷素来不喜府里吵吵闹闹的,先前也有紫菱夫人来罗苑闹事,便是王爷亲自下令将其杖毙,难道,公主你也想要碰触王爷的底线?”语气之中隐隐透着威胁,还有几分不屑。   安陵的身子猛地一颤,回忆起那双冰冷而深邃的黑眸,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心底生起一股寒意,却还是有几分不甘心,指着慕羽罗厉声质问:“你不是说,你不会与我争,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慕羽罗,你真是一个虚伪的女人!我不会这样就算了的!慕羽罗,走着瞧!”说罢,安陵愤愤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红书冷冷地看着她的身影出了罗苑,然后默不作声地拿来金疮药要给慕羽罗处理伤口,却被慕羽罗抬手止住,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轻声道:“这张脸,毁了,便毁了吧……毁了也好……”   “王妃……”红书惊讶地看向她,却被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和痛苦惊到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寿宴(1) ?  真是奇怪,今天的阳光很好啊,气温也不是很低,怎么他却像处在三九寒天一般。   凌轩澈砸巴了一下嘴,回味着茶水带来的甘甜,朝着凌轩煌爽朗笑道:“四哥,你已经看了我好半天了,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凌轩煌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看着他,眼神凌厉如剑,相信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啧啧——好像惹到他了……凌轩澈挑了挑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玉扇随意敲击着掌心,“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没经过你同意就带四嫂出去了,可是如果不这样做,难道你想让她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的女人成亲?”   凌轩煌依旧沉默,只是目光深了几分。   “我看得出,四嫂对你不一样,她必然是受不了的,即便她什么也不说……那天她虽然表现得很开心,但我看得出来,其实她不快乐……你隐瞒了她太多,如今又一声不吭地娶了其他的女人,她整日里就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我担心,还没等你告诉她一切,她就已经撑不住了……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做什么,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跟她解释清楚?”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寂。   凌轩澈摇摇头,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定是有自己的思量,只要你不后悔,我是没有关系……”      这时,林忠贤走了进来,恭敬地向他们二人行礼,然后对着凌轩煌道:“王爷,再过半月就是您的寿辰了,不知今年,您准备……”   “哦,对了,马上就是你的寿辰了……”凌轩澈玉扇轻摇,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四哥,不如今年的寿辰就让四嫂去办吧,那丫头鬼点子多,必然能够让你的生辰与众不同……”   凌轩煌睨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不由柔和了些许,不似方才那般冷厉,低声道:“也好……”   “那奴才,这就去知会王妃……”   “不必了,本王去吧……”自那晚之后,也有一段时间未曾见到她了。   凌轩煌站起身,缓步向外走去。   身后,凌轩澈咧开嘴,兀自笑得灿烂非常。   -----------------------------------------------------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瓷器的破碎声,以及侍女惊慌的叫声,不由心中一紧,步子又快了几分。   慕羽罗的手仍然颤抖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真是越来越不济了,竟连杯子也拿不稳了。再看地上,青瓷茶盏碎成数瓣,茶水倾洒开来,触及了地面嗞嗞作响,顷刻间便有丝丝白烟升腾,侍女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声尖叫,“王妃……有……有毒……”   慕羽罗神色淡淡,却也在侍女不间断的叫喊声中感到头痛非常,微微蹙起了眉。她以手支颐,靠在扶手上,闭上了眼,怏怏地吩咐,“把东西收拾了,退下吧……”   “是……”侍女立刻止住了呼声,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应道。   慕羽罗轻叹一声,也无怪她会那么惊恐,茶是她端给她的,如果她没有失手砸了,而是喝了中了毒,不管这毒是否是她下的,都难逃一死……   这段日子,这样的事情其实已发生了不下三次,在她的食物中,茶点中,甚至是一花一草……若不是红书细心,她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不用细想,也不用去猜,在这王府中极力想要除掉她而且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做出这种事的,便也只有她了。只是没想到,好歹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怎么竟这般没有大脑,想要害人却一点都不知道遮掩,当真是觉得没人敢动她了么……   耳边传来瓷片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侍女起身离开的脚步声,自始至终,慕羽罗都未再睁眼,许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会。   侍女端着托盘转身想要向外走,可刚迈了几步却发现凌轩煌正站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不冷不热地盯着自己,立时脸上一片惨白,屈膝便要跪下。   凌轩煌随意地挥了挥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示意她出去,然后越过她,缓步朝着坐在书桌之后的女子走去。   陡然被黑影笼罩住,慕羽罗眉梢轻拧,声音慵懒却带着几分不快,“不是说退下吗,怎么又回来了?”   却,良久得不到回应,慕羽罗隐约觉得不对,睁眼望去,见是凌轩煌,不禁一阵怔忡,随即扬唇浅笑,“原来是王爷,怎么来了都没有侍女进来通报,臣妾真是失礼了……”   凌轩煌默默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眼底拂过一丝暗怒,弯腰伸手一把捏住慕羽罗的下巴抬了起来,力道之大,几欲把她的骨头一并捏碎。   慕羽罗疼得蹙起眉,抬手便要将他的手拂去,却听他在她耳边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语气之中除了愤怒,隐隐透出几许心疼。   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滞,却最终还是移开了他的手,偏过头去,冷淡道:“王爷来这,有什么事吗?”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吗?”愤怒顷刻之间便散了开去,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凌轩煌周身徒留一股子的冷意,就连声音也是冷得彻骨。   “当然不是。”慕羽罗轻柔一笑,眉宇间不经意染上几许悲哀,淡淡的,转瞬即逝,“不过王爷之前可是说过,再也不要见到臣妾,金口玉言,岂可违背?”   凌轩煌凝住她,黑眸深不可测,语调有几分不以为然,“已经违了多次,便再作不得数。”   慕羽罗一愣,再也没有开口,似乎已经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了。也是呀,他们之间如今这个模样,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就这样,她坐着,他站着,她仰望,他俯视,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寂静中流逝,两两相望,竟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她心中忽然有些酸涩,低头收回了视线。   又静默了半晌,凌轩煌才开了口,声音依旧冷淡,“过段时间就是本王的寿辰,今年的寿宴,本王希望王妃亲自来操办。”   “臣妾觉得这件事交给林管家就好,他成熟稳重,定能办得有声有色……”慕羽罗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可凌轩煌岂会给她这个机会,“管家行事本王也确实放心,可是往年的宴会都是饮酒歌舞,一点新意都没有,本王已经腻了,王妃心思细腻,一定能够别出心裁……难道,王妃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满足本王吗?”   慕羽罗抬眸迎上凌轩煌的目光,双眸清透望进他的眼底,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漩涡,不停地旋转着,似要将一切都吞噬干净,她看不清……看不透……   她牵了牵嘴角,却发现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她不想去揣测他的意图,也不想去猜他的心思,便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本王能怎样?本王只想要个不同的寿宴而已……”凌轩煌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看到她脸上疲惫的表情,心口蓦然一痛。   “好……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答应你……”慕羽罗无力地应道,“一定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寿宴……可是现在,我想要休息了……”   “好……”话音未落,凌轩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向床榻走去。慕羽罗心下一惊便要挣扎,凌轩煌却已经把她安置在了榻上,伸手解去她的外衫,脱掉她的鞋子,然后为她盖好被子。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手指爱怜地抚过她的脸,却在那条突兀的伤痕上流连不去,眼底带过一丝冷意,却笑得温暖,“那晚你辛苦照顾我,这次换我来照顾你,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慕羽罗突然就感觉眼角一阵酸涩,于是闭上眼,侧过身去背对着他,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凌轩煌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却始终坐在床沿守着她,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烦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   寿宴的各项事宜紧锣密鼓地筹办着,慕羽罗也不再终日待在罗苑,频繁地出入王府,一一准备好寿宴所需,似是真要给凌轩煌一个与众不同的宴会。然,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的眉宇间染上了更浓,更深的惆怅和悲凉……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凌轩煌生辰的那一天。   慕羽罗像往日一样,督促着下人布置寿宴的场地,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招来林管家吩咐了一下注意事项,便转身回罗苑了,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羽罗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并未有多惊讶,只是浅笑道:“西云驸马,许久不见,近来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劳王妃挂心了。”莫子离凝视着慕羽罗,似笑非笑地道。   “驸马客气了。”慕羽罗轻轻笑了笑,“怎么说东陵也算是礼仪之邦,若有怠慢不周的地方,驸马可不要忍着,一定要提出来。”   莫子离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慕羽罗亦轻轻点头,然后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哦,对了,驸马此番在东陵停留有些时日了,不知何时启程回西云呢?”   莫子离唇角轻扬,笑道:“本来是准备走了,不过听闻贤亲王爷快要寿辰了,便想着寿宴结束再离开。”   “原来西云驸马也是来参加王爷寿宴的。”慕羽罗恍然,随即笑道,“可是来得也太早了些,宴会还没有开始呢。”   莫子离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那对深邃的眼眸翻腾起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后悔,有真诚……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慕羽罗心口一痛,转开了视线,“是吗……不知西云驸马找我所谓何事?”   莫子离却只看住她,不说话了。   越是安静则越是让人心慌,慕羽罗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挑的都是僻静的路,西云驸马倒真是厉害,能在这找到我……”   “这有什么,你在王府的一举一动,喜欢什么,习惯走哪条路,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莫子离坦然地回答,并不想瞒她什么。   慕羽罗心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勾起唇角轻柔一笑,“哦——这么说来,驸马在王府,有内应?”   “如果我说是,你又要除掉她吗?”莫子离目光深沉地凝住她,眸底带过一丝冷意。   “又?我不懂驸马这又字是什么意思……”慕羽罗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有些冷了。   “难道不是吗?之前沈眉与我合作,你知晓之后就起了杀心,几次三番想要除掉她……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他缓步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目光是直透人心的犀利。   “你心机深沉又动机不纯,沈眉与你合作,不过也只有让你利用的份,可她好歹也是王府的侧王妃,有和凌轩煌朝夕相处的机会,我怕她一时被你迷惑,伤了凌轩煌,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用自己的孩子去嫁祸她,也定要除掉这个威胁……”慕羽罗冷笑着看向他,随即又道,“你觉得我会这样回答对吗?呵——莫子离,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她拂开莫子离的手,淡漠地看向路边萧条的树木,“我就算再怎样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心眼很小,又爱记仇,容不得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所以我除掉她……若说真是为了谁,那便是为了我自己……”她从不担心凌轩煌会被人算计,他能走到今天,必然有着比别人更深的城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为什么她不把滑胎之事嫁祸给别人,偏偏陷害沈眉,因为她嫉妒了,嫉妒她能够留在王府,嫉妒凌轩煌待她始终有些不同,嫉妒她在她之前就一直陪着他……   原来,一旦一个人动了情,就会做出这些傻事……尽管这些事,曾经为她所不齿……   “只可惜,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笑话……”慕羽罗苦笑道。   “不是的!”莫子离突然激动了起来,握住她的肩膀掰过她的身子,“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是吗……”慕羽罗冷冷一笑,用力推开他,向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不也娶了西云的公主吗,真说起来,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莫子离失控地吼道,“他娶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的王妃,他一直把你当成替身!可是我……如果当初你不离开,如果当时你留在我身边,我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你会是我唯一的妻!”   “可你当初接近我,也是别有用心啊……说到底,你们没有什么不一样……”慕羽罗凄楚地笑了起来,笑声渐渐飘散开去,敲在莫子离的心头,剧烈的疼痛几乎将他整个人击溃。   “不!不是这样的……”莫子离扑过去,将慕羽罗紧紧抱在怀里,“羽儿,不是这样的……”   那一声羽儿,轻柔地飘过她的耳畔,柔柔地落在她的心上,回忆的闸门顷刻间打开了,往昔的一幕幕如流水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红莲河畔,他们嬉笑怒骂……   黑夜月下,他们牵手同行……   醉仙楼前,他腼腆地跟她说,羽儿,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紧抓住莫子离的衣襟,低声啜泣,“莫子离,你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接近我,欺骗我,玩弄我……那一刻的心动,是被你一手抹杀掉的……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   莫子离心痛难忍,更紧地抱住她,“羽儿,跟我走吧,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会用这一生,去补偿你,爱护你,再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还没有等到慕羽罗的回答,便觉得有一股力量推开了他,霸道地把慕羽罗从他怀中拉了出去,抬眸看去,正是凌轩煌。? ☆、寿宴(2) ?  凌轩煌面色铁青,目光阴鸷地盯着莫子离,揽住慕羽罗的手不自觉的加大力道,疼得慕羽罗闷哼一声。   莫子离毫无畏惧地迎上凌轩煌的视线,却在听到慕羽罗的痛呼之后脸色大变,急声道:“凌轩煌,你别伤她!”   凌轩煌冷笑,语气之中尽是不屑,“西云驸马能来为本王贺寿,本王很是高兴,但是本王和王妃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驸马也莫要在此耽搁,玄夜,送驸马过去——”   “是——”玄夜拱手应道,然后走到莫子离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驸马,这边走。”   莫子离心有不甘,可是慕羽罗在凌轩煌手中,他的反抗只会让她更加难受,只得跟着玄夜离开,但在经过慕羽罗身边的时候,他却轻声道:“方才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只要你愿意,我不惜一切代价……”说罢,再也没有一丝停留地走了。   慕羽罗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似是沉浸在他的话中还未回神。   凌轩煌冷冷地看着她,脸色不由又难看了几分。刚才那话,虽然莫子离刻意压低声音,可是他就在她身边,那点动静岂能逃得过他的耳朵,再观慕羽罗一副失神的模样,并不是全然没有念想……思及此,便觉自己的心被铁钳穿透,放在火上炙烤,一会凉一会热,极为难耐。   于是一把抓起慕羽罗的手,向前走去。慕羽罗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被他拉着走了。   凌轩煌走得极快,慕羽罗知道他心中不快便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两人不多时就回到了罗苑,一直进了屋,他才放开她的手,还没等她缓口气,便冷声道:“你就不想要解释什么吗?”   慕羽罗一愣,随即扬唇苦笑,“王爷想要臣妾解释什么?”   “明知故问!”凌轩煌转身凝住她,黑眸之中似燃起了两簇火焰,连声音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慕羽罗偏过头去,语气之中带上了几分冷意,“解释有意义吗?你若信我,不必解释,你若不信,就算解释再多在你看来,也不过是我的狡辩!你既已认定,何须来问我!”   凌轩煌怒极,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对他从未死过心对吗?慕羽罗,你还爱着他,对吗!”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明明痛到了极致,她的嘴角却兀自扬起一抹璀璨的笑意,她听到自己的嗓音颤抖着却又坚定地道:“是……我爱他……”   凌轩煌双目赤红,怒不可遏,便一把将慕羽罗抱了起来,转进内室,将她扔到了软榻上,随后翻身压下,恶狠狠地道:“你是本王的女人,不管你心里有谁,你都别想逃开本王!”   颈项间传来一阵阵刺痛,凌轩煌发疯似的啃咬着,吸吮着,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青紫的印记。   呼吸变得艰难,慕羽罗张开嘴想要叫出来,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伤痛愈深,泪水便是再也无法抑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那两行泪深深地刺痛了凌轩煌的眼睛,他的身体颤抖着,他的双手在她身侧紧紧握成了拳,抬起来又狠狠地捶下去。   他用了十足的力,劲风擦着她的面颊落在她的耳侧,软榻猛地一震,她的身体也猛地一颤,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凌轩煌低头看了她半晌,黑眸深邃,目光更是晦涩难懂,却又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去。   慕羽罗浑身没有力气,却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红书惊魂不定地进得室内,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心中更是担忧,“王妃,你没事吧……”   慕羽罗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寿宴快要开始了,帮我梳妆吧……”   红书犹豫了许久,终是闭了嘴,即便她想知道,她也清楚,只要王妃不想说,就算她再如何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应道:“是……”   今年的寿宴确实与往年的不同,没有了含蓄雅致的歌舞,而是招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一时间吹拉弹唱,锣鼓喧天,更有舞龙舞狮等民间表演让人大饱眼福,总之,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然而这一切,始终驱散不了凌轩煌身上的冷意,就连坐在下首的慕羽罗也是满一身的漠然。   觥筹交错间,众人已经将两人的异样收在眼底,不由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个侍女跑到慕羽罗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王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幽深的眼睛凝望着外边墨黑的天宇,扬唇一笑,“那就开始吧……”   天空中蓦地爆出一团礼花,然后一朵接着一朵,一束接着一束,直将黑色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锣鼓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又闻得一阵古琴之音,仿佛穿过了千百年的时光,沉稳悠扬,飘渺动人。   一个女子亭亭立在正厅前,随着琴音开始翩然起舞。   广袖轻舞,身段婀娜,脸上蒙着面纱,给人一种朦胧且美的感觉,只是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像极了一个人,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在众人失神间,一舞毕。   女子盈盈拜下,声音柔美甜腻,“参见王爷,参见王妃,参见各位大人——”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众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听清了。   凌轩煌眸光一震,视线直直地射向庭中央的那个女人,久久不动。   慕羽罗望着凌轩煌那一副震惊的表情,面纱下的嘴角牵出一抹酸涩的笑容,扬声道:“这些日子你很努力,方才跳的舞也不错,你过来,王爷必定重重有赏——”      “是——”女子轻柔地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踏入正厅。   这时,一阵风拂过,女子的面纱竟被吹落了下来,刹那间,整个世界好像静止了,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的身上,满满都是讶异和难以置信,这眉,这眼,这张脸……分明就是王妃啊……可是,可是王妃一直都坐在那里啊……那么她,又是谁……   女子行至近前,又福下了身,小心翼翼地抬眸凝视着凌轩煌,目光之中有爱慕,有眷恋,却只让凌轩煌感到周身冰冷,握在手中的酒杯不经意间被他捏了个粉碎。   慕羽罗的视线从他身上转过,对女子柔柔一笑,“碧萝姑娘,你不是还为王爷准备了寿礼吗,还不呈上来?”   “是——”话音未落,立刻有侍女端了托盘上来,众人只闻见一股甜腻的香气飘散开来,那似乎是一道制作精致的点心,还在上面插了好多支蜡烛。   慕羽罗看众人一副疑惑的模样,笑着解释道:“这个东西叫蛋糕,专门是用来庆生用的,我也是偶尔得知……这次碧萝姑娘来找我,说是想给王爷一个新奇的礼物,我便把这个说于她听了,没想到真做出来了……王爷,碧萝姑娘对您,着实用心了……”她看着他,说得意味深长。   凌轩煌转头看她,黑眸之中情绪翻涌复杂难懂,慕羽罗却淡淡地转开了视线,她已经没有必要去弄懂他了,也没有力气,没有心思去弄懂他……从决定将碧萝送回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注定要走到终点……   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慕羽罗起身行了一礼,“臣妾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说罢,也不等凌轩煌回答,转身就走。   凌轩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口猛地一痛,搁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青筋暴起,指节泛起骇人的白。   “王爷,尝尝吧……”碧萝切了一小块蛋糕用盘子装了递到凌轩煌面前,痴痴地望着他俊朗的脸——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可知,离开他的时日,她没有一日不在想他……   凌轩煌一手挥开了她的手,盘子落地,应声而碎,那清脆又悲凉的声音便似敲在她的心上,生生地疼。   碧萝脸色一白,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凌轩煌凌厉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剑,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而他说出的话,更似是让她饱受凌迟之痛,他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慕羽罗面前?他问她,为什么会来王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碧萝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看着他愤怒地拂袖而去,却没有力气阻拦,只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的眸光散乱而空洞,喃喃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吗?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啊……”   本是好好的一场寿宴竟然发生这样的闹剧,众大臣虽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缘故,却也唏嘘不已。   莫子离默不作声地拿起酒杯,一连饮了好几杯,心中却愈来愈烦乱,抬头目光深沉地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不由蹙起了眉。? ☆、离开 ?  王府内院,凌轩煌气急败坏地叫住慕羽罗,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羽罗转头看他,浅笑嫣然,“王爷怎么不留在正厅,撇下一众大臣这样可不好啊……若是要表达谢意,遣个人来知会一下就可以了,何须王爷亲自前来呢……”   凌轩煌看住她,却不说话了,只是双眸之中涌现出了更浓烈的怒火。   慕羽罗却不以为然,不怕死地笑道:“怎么样,王爷满意臣妾送您的礼物吗?”   “慕羽罗!”凌轩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道。   慕羽罗摸了摸鼻子,恍然道:“看来我又遭人讨厌了……只是我不明白,菊苑打扫得一尘不染,碧萝的画像也完完好好地保留着,可见王爷对她的重视程度,但为何她明明活着,王爷却要她流落在外?”   突然想到了什么,做出一个了解的表情,“王爷定是因为心疼她,不想让她卷进皇室的纷争,不想让她看着你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所以才将她送走的吧?却……把我拉了进来……呵呵——王爷真是疼惜碧萝啊……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哦,这就是正牌和替身的不同吧……如此说来,又做了一件错事呢……呵呵——”   明明没有喝酒,她却似醉了一般,脚步虚浮,神志不清,身子晃了晃,竟向一边倒去。   凌轩煌心头一颤,伸手便要去扶,她却已扶住假山稳住了身形,她的眸光淡漠地从他身上移开,转向墨黑的天宇,蓦地脸上露出一丝柔和温暖的笑意,她冲着天空抬起手,轻声呢喃,“辰,你来接我了吗?”   凌轩煌看着她,眼底终究浮现出几许恐惧,想要过去将她拉回来,却又不敢动,害怕惊跑了她。   慕羽罗朝着天空微笑,双唇翕合间,声音缥缈地传了开去,“辰,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结束了那样冰冷血腥的人生,来到这里重新开始,我也一直觉得上天是眷顾我的,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疼我爱我的家人,实现了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是,可是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美好的梦,那么短暂,那么易碎……够了,这多出来的十几年……到此为止吧……”   凌轩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心底的害怕越来越深,他几乎不再多想便要上前将她拉进怀里,她却在此时唱起了歌,   “草木昏黄,仿佛枯血染了霜   剩我孤单   背影未央,好像江湖那么长   剩我仓惶   冷冷的月光,停滞在脸上   请为我隐藏,溢出的泪花   风来得突然,留一地悲伤   像爱来去不声不响   我多想,我多想,斩断你淡淡的发香   带着眷恋和贪妄   梦太晚,花太香,感觉你跳动的胸膛   痴梦一场   风雨滂沱,淹没昨日的问候   沉默、漂泊   岁月娑婆,淡漠了谁的执着   宿命、难躲   曾经的月光,在哪个远方   谁为我擦干,溢出的泪花   风还是突然,笑我太痴狂   遗忘,呼啸而过的殇   我多想,我多想,斩断你淡淡的发香   带着眷恋和贪妄   梦太晚,花太香,感觉你跳动的胸膛   痴梦一场……”   这歌太悲,这音太冷,在这漆黑的夜空下,只让人感到凄凉萧索。   “呵——痴梦一场啊……”她回头看他,目光冰冷,他却惊惧地发现,她的面纱不知何时已被她的血染红。   “罗儿……”他声音颤抖地喊道,想去拉住她斜斜倒下的身子,却终是有人快他一步,把她抱在了怀里。   “师兄……”慕羽罗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禁流下泪来。   云锦心疼地凝望着她,不停地安慰道:“罗儿,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害怕……”   “好冷……”慕羽罗轻轻蹙眉。   于是,云锦将她搂得更紧了。   “带我走……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这……”慕羽罗靠在云锦的肩头,虚弱地道。   “好……我们走……”说着,云锦抱起慕羽罗便要离开。   “站住!你要把本王的王妃带去哪!”凌轩煌一下子拦在他面前,厉声喝道。   “凌轩煌,我一直都尊重罗儿的决定,她嫁你我不拦,她要走,你也拦不住!从今天起,她与你,再无干系!”云锦冷漠地盯着凌轩煌,一字一句,皆清晰无比。   “笑话!”凌轩煌冷笑,“本王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凌轩煌,你说过的,只要我想走,随时都可以,为何如今却又要言而无信?难道你贤亲王爷的承诺,当真就一文不值?”慕羽罗望向他,幽深的眼眸宛若冰凌,“爱上你,我从没有后悔过,可是若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随即又轻笑,“可惜,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话音还未落尽,又吐出了一口血,她的手,重重地垂下。   “罗儿……”云锦愣愣地看着靠在他怀中毫无生机的女子,只觉得肝胆俱裂,嘶声唤道,“罗儿!”   伴随着云锦歇斯底里的叫唤,凌轩煌喉头漫出一股子腥甜,视线渐渐模糊,他却费力地抬起手,想将她从云锦手中抢过来,但是眼前蓦然一黑,再没了知觉。   -------------------------------------------------------------   安陵挥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盏,胸口因为愤怒剧烈地起伏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她去见凌轩煌被拒之门外了。原本以为只要没有了慕羽罗,她便有了机会接近他,进而夺得他的心,却没想到现今要见凌轩煌一面都很困难!她安陵,何时受过这种气!   侍女惊恐地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主……主子不要动怒,或许王爷是真的有事……”   “闭嘴!”安陵疾言厉色地喝斥,“滚出去!”   “是……是……”侍女吓得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屋子。   安陵坐在座椅上气息不定,忽然猛地一拍桌面,眼神阴狠怨毒,咬牙切齿地道:“慕羽罗你这个贱人,到底用了什么邪术,竟让凌轩煌痴迷到这种地步!”   半月前,她虽没有参加凌轩煌的寿宴,却清楚地看到内院之中发生的一切——她的面纱被血染红,她的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让那个男人带她走,她绝然地告诉凌轩煌要离开他……或许那一刻真的伤了心,凌轩煌竟咳了血,不动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地,一睡便是整整三天。醒来之后的他,浑身散发出让人无法接近的冷意,眸底也仿佛凝结了万年不化的冰雪,深邃的黑,诡异的蓝,令人更加捉摸不透。他对外宣称王妃重病,私下里派出心腹四处查探慕羽罗的行踪……   可是依她离开时的情况看来,她是活不了了,果然派出去的人,皆一无所获。   自那天以后,凌轩煌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早朝也不去,除了为他诊脉的红书,任何人也不见。她去请了数次,都被挡了回来。   她狠狠地收紧手指,咒骂道:“贱人!死了也不让人痛快!”   是夜,天空没有了月,只余下一片漆黑。   安陵摒退了婢女,吹熄了蜡烛,正准备就寝,后背却突然挨上了一个灼热的胸膛,她微微一怔,随即嫣然笑道:“轩煌哥哥,怎么都不说一声就来了?”她认定了,在这个王府中除了凌轩煌,没有人敢这么放肆。   来人默不作声地将她推倒在床上,她吃痛地低吟一声,对方已经大力地撕开她的衣服裙摆,手指一寸寸地掠过她的肌肤,让她的身体战栗不已。   她笑得妩媚,娇嗔道:“轩煌哥哥,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不想让你的王妃难受,才刻意克制自己的,对吗?”   她想转身面对着他,可是那人却一下子压住了她,一个挺身,冲进了她的身体。   “啊——”撕裂一般的疼痛侵袭着她每一条神经,安陵不禁痛呼出声,可是身后的人却不管不顾,在她的身体中不停地横冲直撞,渐渐地,疼痛散去,她的身子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刺激与愉悦,禁不住低吟了一声。   身后之人的动作有那么一刻的停滞,却又立刻无情地索要起来。安陵双手无意识地抓住身下的床单,身体在暴风雨中浮浮沉沉,柔媚的□□不绝于耳。   这时,房门陡然被推开了,安陵既惊讶又愤怒,想也不想就厉声喝道:“放肆!谁准你开门的!”却没想到门口的是凌轩煌……等等!那是凌轩煌,那么她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她转过头,看着身后仍在不断进出她身体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尖叫出声,她惊恐地想推开他,可是她又怎么敌得上男人的力气,她声音发颤地问道:“为什么会是你!”那个人,正是随她一起来东陵的,临月国第一勇士乌雷!   凌轩煌看着这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冷冷一笑,“安陵公主,受不了冷落,忍不住私会情郎了?”   “不是这样的……唔……”安陵慌乱地想要解释,身后的男人却猛地一撞,她的话瞬间就被碾碎在了喉间。   凌轩煌厌恶地蹙眉,冷声道:“不守妇道的人,应该如何处置?”   “回王爷,乱棍打死——”站在凌轩煌身后的侍卫立即回道。   “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说罢,讽刺地瞥了尚且在翻云覆雨的男女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侍卫们纷纷走了进去,隐隐听到安陵惊恐地喊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临月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随后,便是她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凌轩煌闭上眼,淡漠地负手而立,直到有侍卫跑过来跪下禀报,“王爷,人已死。”   “拖出去埋了。”凌轩煌冷冷地吩咐道。   “是——”   这边侍卫刚刚退下,那边却有一个侍卫又跑了过来,仓惶地跪在地上,“王爷……菊苑……菊苑失火了……”声音之中是克制不住的颤抖。在王府呆的时间久了,众人都知道菊苑对王爷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即使没人居住,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可谁知凌轩煌却十分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漠,“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个侍卫惊愕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孤寂落寞地融入黑暗之中。? ☆、地宫罗殇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却总显得有几分妖异。   女子一袭红衣,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及腰的长发,红艳的唇瓣轻轻上扬,开出一朵极致魅惑的笑花,双眸顾盼间,风情万种。   突然门被推了开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冲到她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便向外走,“罗儿,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离开!”   可是出门没走几步,就已经被十数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尸横遍地,鲜血几乎浸染了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面色一沉,将女子拉到身后死死地护住,冷声道:“你们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放了她!”   “呵呵——”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笑声,面前的四个黑衣人整齐划一地向两旁退了一步,笑音的主人便这样直直地撞入他的眼底。   那人缓缓地走上前来,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视线一转便落到了他旁边女子的身上,唇角邪肆地扬起,“小罗儿,执行任务怎生执行得让人家爱上你了?啧啧,看看他,竟如此护着你……”   男人的身子猛地一震,错愕地看向身后的女人,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罗儿……”   女子轻笑,绕过男人往前行了几步,直接迎上男子邪魅的眸子,“怎么来得那样迟,真是让人失望……看来历练还不够呢……”说着,目光轻飘飘地自在场众人身上一一转过。   “唰——”黑衣人齐齐地收了兵器,对着女子膜拜下去,“主子——”   男人震惊地后退了几步,不住地摇头,双唇颤抖地道:“不……这不可能……”   女子回过头去看向他,唇边的笑意更浓,“有什么不可能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就是来杀你的……念在你平日里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给你个选择,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男人疾步上前,抬手掰过女子的身子,失控地大喊,“罗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这些美好的回忆,这些天来的贴心照顾,都不是我的错觉!”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一把拂去了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冷笑道:“尹公子,知道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明明已经得知了真相,却将其全盘否定,连信都不敢信……给自己留点尊严吧,莫要让别人瞧你不起……”   在女子冰冷的视线下,尹公子踉跄地退了几步,眼露悲怆,失声怒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才已经说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女子冷淡地看他,眼底已有了几分嘲弄。   “主子……请主子速作了结,再拖下去,唯恐生变。”见女子还与那个男人纠缠不清,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催促道。   女子淡淡地瞥向他,眼神却宛如冰水刺骨,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个黑衣人的身体蓦地一颤,低下头去再不说话了。   她不屑冷哼,淡漠地回头凝住尹公子,开口道:“再问一次,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啊——”尹公子蓦然大吼一声,举起剑来便向她刺来。   “叮——”,女子手中银光乍现,轻而易举地隔住他刺过来的利剑,讥笑着望向他,随即匕首转了个圈,擦着剑锋迅速向上移去,刹那间挑断了尹公子的手筋,宝剑“铛”地一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   尹公子捂住鲜血直流的手腕,还未来得及叫喊出声,便觉得有一抹寒冷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耳边传来她冰凉的声音,“看来,你是要我动手……”话音还未落,便觉喉间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连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血液的流逝让他浑身冰凉,全身的力气也顺着鲜血的流失渐渐消失,他捂着喉咙跪坐在地上。   迎面而来一股热浪,眼角余光看见周围陷入了一片火海。她竟这么狠心,要把这里的一切通通烧光吗?   男人吃力地抬起头,目光悲冷地望向她,却见她亦低头凝视着自己,冷淡的眼里有一道流光一闪即逝,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辨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   有风掠过,拂动女子一身红衫,那色彩,竟比焚灭一切的火焰还要妖冶,还要浓烈。他陡然想起了一个流言——听说在江湖之中,仅短短一年就迅速崛起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名叫地宫。传说它的势力遍布天下,却也因为神秘,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实力,但是它存在的七年里,只要是它接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让人不由闻之色变,而这个组织的首领更是厉害,传闻她手下所有杀人的手法都是由她传授的,招招都是一击致命,可是她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地宫的人,再无人见过她,只知道她穿着一袭红衣,妖娆地可以让世间所有的一切黯然失色……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罗殇……   呵——她就是地宫的主人吗?那么他死在她的手里,也不算冤枉……他悲痛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轻轻地笑着,重重倒了下去……   邪魅男子看向倒地气绝的尹公子,戏谑道:“这人可真是奇怪,快死了竟还笑得出来。”   女子没有答话,接过手下递来的绢帕,细心地抹去匕首上残留的血迹,然后随手一抛,帕子便随着风飘远了。   她沉默着看了许久,突然转身离开,“既然事情做完了,那便走吧。”   男人挑了挑眉,吩咐了手下处理干净,就迈开步子追上了她。   女人一言不发地走在月夜下,就连气息也淡得几不可察,若非那红得刺目的衣衫,她几乎就与周遭融为一体了。   男人的心刹那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大大咧咧地揽过她的肩膀,调侃道:“就在刚才,我还以为你下不了手呢……”   “呵——”女子轻笑,“你有见过猎人对猎物手下留情的吗?”   “你本就心软,何况他是一个对你好的人……”男人轻叹了一声,“若是曾经你也能如此决断,便不会弄出那么多事了……”   “什么?”女人看向他,目露疑惑。   “没……没什么……”男人避开她探询的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讨厌鬼,你怎么怪怪的?”女子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执着太久,“在这里耽搁有些日子了,辰该担心了……”说罢,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去。   鬼魅凝视着她的背影,眸光不由深了几分——她如今这般,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七年前,云锦抱回了奄奄一息的慕羽罗,看着她被血染红的面纱,他既心痛,又自责,明明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却没有保护好她,他几乎要冲去贤亲王府,杀了凌轩煌以平心中的怒火,却被云锦拦下。   他愤怒地质问他,“难道你就不想为她报仇吗?”   云锦回答道:“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了凌轩煌,但是现在没有比救她更重要的事了,至于你,立刻去将所有与罗儿有关东西抹个干净……”   他不清楚云锦为什么要抹去这些,直到他回来,才弄了个明白。   那日,明月当空,清冷的月华洒在夜空下静坐的女子的身上,他站在她的身后,无声地凝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别提有多激动了。她醒了……她没事了!   女子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来。而他满心的欢喜,也在那一刻,犹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生生地灭了……   这是一双多么陌生的眼睛,除了冰冷无情,再见不到其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问他,“你是谁?”   原来,她忘掉了一切……他苦笑,那样也好啊,不记得那些伤害,不记得慕家,不记得凌轩煌,一切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让他不甘心的是,她对所有人都冷漠,却对云锦与众不同,她时常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微笑地望着他,轻柔地唤他,“辰——”   为此,他不止一次暗中去找云锦的麻烦,但最终还是被慕羽罗发现了,记得那一次,她拿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威胁,“你若再去扰他清静,我就杀了你!哼——讨厌鬼!”   他突然笑了,就算她不记得他了,还是记得她对他的称呼,这个结果,对他而言,也不算太坏……   她看着他一副呆傻的模样,冰冷的目光终是有了几分松动,她问他,“喂——你没事吧?”   他抬手揉乱了她的发髻,笑道:“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慕羽罗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唾道:“登徒子……”   他却只是笑,再没有接话。   这些年,他片刻未离地陪在她身边,看她一手创建起了地宫,培植精锐的手下,让地宫的势力遍布天下,那雷厉风行的手段竟和当初她创立暗夜阁时的场景一模一样,他恍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却也清楚,她再不是曾经的她。曾经的她有牵挂,眼底时常闪过几许温暖的光泽,可是如今的她心如铁石,身上只是无边无际的冷意,虽然也会笑,但再不是那个任性刁钻的丫头了……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好也好,坏也罢,他都已经决定守在她身边了,这一回,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交易 ?  这是一大片竹林,有风吹过,便能听到清越的竹林浅唱,再往里,可见一座依山傍水的阁楼,正是慕羽罗这七年来居住的地方,她和辰的家。   慕羽罗站在月色下看了半晌,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竹林下,青石台旁,隐隐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拄着拐杖,缓慢艰难地挪动着步子,突然身子一颤,拐杖掉落到地上,身体斜斜向一边倒去。   慕羽罗心下一惊,身形一闪,转瞬来到男子身边扶住了他。   男人一怔,转头看向她,随即温和笑道:“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你岂不是又要伤了自己?”慕羽罗嗔怪地瞪他一眼,撑起他的身子向一边的竹椅走去。   男人眸光温润地看着她,“我哪有那样脆弱,不过是摔一跤,不妨事。”   “辰,我知道你很想站起来,可是这事急不得……”慕羽罗让他在竹椅上坐好,然后拿过毯子盖在他的双腿上,随后蹲坐在他身前,头靠在他的膝上,柔声道,“你别害怕,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   云锦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手指轻轻抚顺她凌乱的发丝,戏谑道:“为何要等我好了,我腿脚不便,你便嫌弃我了?”   “当然不是!”慕羽罗立刻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嘟着嘴嗔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自尊心太强了,如果此时成婚,那人必然会觉得拖累了我……我自然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喽,所以呢,我就等他好了以后再说,不管多久……”   云锦轻抚上她的脸,笑意盎然,“罗,我很高兴……”   “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别胡思乱想。”慕羽罗轻笑着站起来,轻弹他的额头。   “恩。”云锦宠溺地凝住她,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慕羽罗推着竹椅向阁楼走去,将他安置到床铺上盖好被子,又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睡吧。”   云锦微笑着闭上双眼,不多时便传来了他平稳的呼吸声,只是在睡梦中,他却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慕羽罗柔柔地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   这时,门上传来轻微的叩击声,慕羽罗神色一敛,轻轻掰开他的手放入被中,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   所谓地宫,自是处在地底,终年照射不到阳光,阴暗森冷。长长的走廊,只有两旁的粗烛燃着微弱的光线,烛火摇曳,却更显阴森。   一名黑衣人领着一个中年男人通过冗长的走道,来到一石室门前,按下石壁上的机关,只听得“咯”地一声,石门缓缓开启。   “进去吧。”黑衣人冷漠地道。   那个中年男人越过他,方踏入石室,便听闻石门在他身后合拢的沉闷声响。   他面不改色地向前走了几步,默默打量着这间石室。石室中其实很空旷,只有前方层层静垂的纱幔,再往里,是个有数级台阶的平台,平台之上安放着一张座椅,隐隐可见一个红衣女子斜靠在座椅之上。   “听说,你有事找我?”女子清冷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石室内回旋萦绕,慵懒却又含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男人脸色变了变,拱手作揖,“在下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请罗殇姑娘帮忙。”   “哦——说来听听。”慕羽罗瞥了站在下方的男人一眼,无聊地缠绕着自己的发丝。   男人顿了顿,朗声道:“在下想请姑娘去夺了凌轩煌手上的兵符……”   “凌轩煌?”慕羽罗沉吟,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男人提醒道:“是东陵的贤亲王爷。”   “哦,是他呀……”慕羽罗恍然,“可是据我所知,你也是东陵的官员……你们同朝为官,都是为朝廷做事,如今战事频繁,你这样使绊,好吗?”   哪知那个男人义愤填膺地道:“想我为东陵鞠躬尽瘁十数年,却眼见着恩师被抄家灭门,求饶无用,自己也受了牵连,被贬到边境做了一个小小的守丞,朝廷既然看不到恩师与我的功劳,我又何必继续死心塌地……”说完这一番话,又自觉失言,立刻住了口。   慕羽罗靠在椅背上,红润的唇瓣轻轻上扬,明媚的眼眸波光流转——哦,还有这么一个因由,只是不知他是为恩师感到不值,还是为自己被贬感到愤怒,或者,两者都有……   不过呢,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淡淡地道:“地宫不会接受你的委托,你回去吧。”她可从来没想过要牵扯进朝堂之事。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随即又道:“为什么?难道姑娘是担心酬金问题?这点你大可放心,在下会先出一半定金,等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你似乎没有听懂,地宫是不会接受这个任务的,不管酬金多少……”慕羽罗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男人又前行了几步,死死地盯着帘幕之后那个朦胧的身影,“难道外头的传言都是假的,地宫根本不是无所不能,所以才不敢接这个任务?”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慕羽罗冷哼,语气之中满是不屑,“既然阁下都说是传言了,又何必轻信,这不是侮辱了阁下的智慧吗?”没错,传言确实是说地宫接下的任务从未失手过,但前提是,接下的……而他所委托的,她根本没打算接,不过她懒得和他理论,只想尽快打发了他。   谁料他一点也不退却,似乎在刹那间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他开口道:“你已经听到了,这件事便由不得你,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竟然威胁她!慕羽罗眸光一凛,只见静垂的纱幔陡然被掀起,一道凌厉的掌风径直劈了过来。男人的身体腾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无力地滑到地上,张嘴就呕出一口血,他吃力的抬起头,纱幔垂落的间隙,他看到了一双宛若寒星的眸子,顿时觉得周身都泛起了一股冷意。   “哟哟——”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石门开了又关,鬼魅进来瞥了他一眼,笑着对帘幕后的慕羽罗说,“竟然有人惹得你在这里出手,真是稀奇。”   慕羽罗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声音冰冷地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不想死,就马上给我滚!”   “在这里是死,出去也是死,那就请罗殇姑娘给在下一个痛快吧。”即使受了重伤,中年男人依旧不卑不亢。   “呵呵——这倒是奇了!来这里的都是求别人去死,你倒是头一个来送死的。”鬼魅的唇角邪肆地上扬,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就算来送死,也得给酬金啊,地宫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中年男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讨厌鬼,跟他废什么话,把他拖出去!”慕羽罗不耐烦地道。   “是——”鬼魅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那个男人,邪魅的黑眸染上几许残酷的光泽。   中年男人惊恐地看着他,一边靠着石壁向旁边移去,一边失控地叫道:“不——我情愿死在这里,也不要出去,凌轩煌若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一定会将我碎尸万段的!”   蓦然听到凌轩煌这三个字,鬼魅的步子瞬间一滞,紧张地回头望向高台之上的女子,可是她的脸隐在纱帐之后,看不清她的神色。   “管你会怎么样!”鬼魅咬紧牙,一双拳握得死紧,一颗心宛如在火上烧烤一般,焦灼难忍,遂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身上。   毫不留情地踹了他几脚,然后狠狠地,就像提小鸡一样,拎住中年男人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正要向外走去,却听到慕羽罗淡然的声音轻轻浅浅地飘了过来,“你既明白他知道之后不会放过你,为何要以身涉险?看来,当真是恨得紧了……”不知为何,她的心在听到凌轩煌这个名字的时候拂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忽然对这个男人起了些兴趣,反正近来也是无事,不如出去逛逛。   鬼魅不知她的心思,但听她平静无澜的语气,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松开手,任男人的身体摔在地上。? ☆、擦肩而过 ?  “小罗儿,你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一路上,鬼魅无数次这样问她,但就在这第无数次,一阵寒风擦着他的面颊拂过,“呲——”,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深深刺进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鬼魅嘴角抽搐了几下,正想开口抱怨几句,但见慕羽罗那副不善的模样,又识趣地闭了嘴。   没了鬼魅的聒噪,树林中顿时十分寂静,除了周围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她似乎还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刀剑撞击的轻响。   慕羽罗微微蹙眉,与鬼魅对视了一眼,便循着声源向前走去。   她将身形隐于树后,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几个人,幽深的眼眸若有所思。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是少年,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却被数个黑衣人围攻,少年的武功不弱,但终究是个孩子,沉稳不足,再来双拳难敌四手,慢慢处于下风。黑衣人见此,更是出招狠毒,招招直击要害。   利剑刺进皮肉发出沉闷的声响,少年哼了一声,终是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却仍倔强地抬起头来,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树影,不十分明亮,她却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那是一张清秀俊朗的脸,不知为何眉宇之间竟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狰狞的鬼面具,阴恻恻地笑了几声,眼光一厉,“你逃不掉的,乖乖受死吧!”说罢,举起剑便向少年劈了过来。   却在此时,一片树叶飞射过来划破了他的手腕,他顿觉手上一阵无力,剑就“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谁!”为首那人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厉声喝道。   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长发,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脸,却无法忽视她身上那鲜艳的红衣。   那女人漫不经心地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嫌丢人。”   “女人,想要活命就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剑指向她,冷声道。   “呵呵——你在威胁我吗?”女子轻笑道。话音刚落,拿剑指着她的那个男人就直直倒了下去,气绝身亡了,却不知她是如何出的手。   其余的黑衣人大骇,瞬间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地盯着她,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女子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们一眼,淡声道:“把这孩子留下,你们可以滚了。”   “笑话!罗刹门绝不空手而归!”一个黑衣人愤怒地喝道。   “即使,是地宫要的人?”女子冷淡道。   黑衣人皆是一怔,沉默地看着这个女人——一身红衣,又有如此莫测的武功,难道……是她?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抱拳一礼,试探地唤道:“罗殇姑娘……”   女子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只重复道:“把孩子留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罗殇姑娘,有人花重金要取这个孩子的性命,如今这般,请恕鬼煞不能遵命。”   慕羽罗挑眉,“哦,一个孩子竟然也有人愿花重金除之?”   “这个孩子,是当今贤亲王爷之子……”鬼煞恭敬地回道。   又是贤亲王爷……慕羽罗目光深深。看来这个贤亲王爷竖敌真是不少啊,到处都有人想对付他,可是对他动手也就罢了,一个孩子,何罪之有?   她回头,冰凌般的眸子落在身前的黑衣人身上,“若是我硬要带他走,你又能如何?”   “那就莫怪鬼煞得罪姑娘了!”   “呵呵——即便我只用一招就可以置你于死地,你还要跟我作对?”慕羽罗冷笑,慢慢站直身子,月光透过间隙正好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鬼煞看清了她的容颜,身体猛地一震,满眼的难以置信,喃喃道:“罗儿……”她竟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   慕羽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垂眸仔细想了想,确定她在罗刹门并没有什么熟人,也就没有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越过他径自往前走。   “这个孩子我要了,你们若有不服,可以从我手里抢回去。”语气狂傲,目空一切。   黑衣人们霎时就怒了,“我就不信你真那么厉害,我们这么多人还敌不过你一个!”说罢,提剑便朝她攻过来,然而刚迈出一步,便觉胸口一凉,银色的飞镖隐隐闪着幽蓝的光芒钉在他们心口上,竟是有剧毒,黑衣人们不可置信地瞪着慕羽罗身后的鬼煞,顷刻间倒地身亡。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你就这样对他们?”慕羽罗回头冷冷嘲讽。   鬼煞眸光深沉地凝住她,说得意味深长,“你的意义远不是他人能及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你。”   慕羽罗一愣,随即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再不见了鬼煞的踪迹。   “莫名其妙。”慕羽罗轻哼,蹲下身去扶住少年虚弱的身体,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因失血过多视线已有几分模糊,却定定地凝视着慕羽罗不舍得眨眼,“娘亲,你终于肯来见逸儿了吗?”声音之中已带了几分哭腔,与他方才的倔强坚韧毫不相称。   “小罗儿,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了?”鬼魅不知又到那里去闲晃了,此时才寻了过来,听到少年的话,不由调侃道。   “废话少说,他受了伤,你先为他止血……对了,你有带金疮药吗?”边说边想退到一边,然而那个少年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眼里隐约可见泪光闪烁,委屈地道:“娘亲,不要离开逸儿……”   鬼魅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小罗儿,要不你来给他上药,反正,只是个孩子嘛,又把你当成了娘亲……”   然而还未说完,便被慕羽罗瞪了一眼,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娘亲,在这里陪着逸儿好不好?”   “娘亲,这些年逸儿好想你……”   “娘亲,逸儿会乖乖的,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了好吗……”   一句句娘亲如泣如诉,慕羽罗听得是心酸不已又不胜其烦,只当他是因为失血过多乱了神智,头脑不清认错了人,也不好发作,于是耐着性子道:“小家伙,我不是你娘亲,你不能叫我娘亲,应该叫姐姐。”   少年眨巴了一下双眼,随即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明明就是娘亲,怎生让逸儿叫姐姐?娘亲是不是不要逸儿了。”   看着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慕羽罗头痛地抚额,打算先安抚他,毕竟他有伤在身,情绪起伏不定未必是好事。   “好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你别哭。”   “恩!逸儿答应过娘亲要坚强的,逸儿不哭!”说罢,少年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水气……   看来这个孩子很听他娘亲的话呢……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底竟涌过一丝暖意。   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哄睡着,慕羽罗舒了一口气,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有些凉,顺着咽喉流进腹中,却只觉全身舒畅。   鬼魅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戏谑道:“我看他跟你有缘,不如你实现他的愿望,做了他的娘亲可好?”   慕羽罗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认他作子?罢了,我可从没想过要把麻烦惹上身,这个孩子是凌轩煌的儿子……”   话音未落,鬼魅一口茶喷了出来,又使劲了咳了几声。   慕羽罗看着桌上那一摊水渍,嫌恶地蹙起眉头。   鬼魅干笑了几声,低下头去,邪魅的黑眸再没有了平日的随性慵懒,翻腾起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地宫之中明明小罗儿已经拒绝了那个人的委托,可最后却又反悔答应了,到后来救下凌轩煌的儿子,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将两人牵扯了起来,不管怎么闪躲,终究还避免不了两人再次相遇……难道,这就是命吗?      可是,他又怎能容忍,怎能忍心,她再回到那个伤她至深的人身边呢?   ---------------------------------------------------------------------   清晨,正在慕羽罗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鬼魅一把推开了她的房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小罗儿,快点起来,我们要上路了!”   被人打扰,心中甚是不悦,慕羽罗皱起眉头,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迷糊道:“时间还早呢,再让我睡会……”   “不行!快起来!”说罢,鬼魅已经上前去扯她的被子,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鬼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他愣住了,缓缓地捂住自己发疼的脸颊,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被他这么一闹,慕羽罗瞬间清醒了大半,随即就坐了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目光淡淡从他身上转过,却是不发一语,翻身下榻梳洗去了。   鬼魅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他摸了摸自己仍隐隐作痛的面颊,竟然咧嘴笑了——没想到……没想到小罗儿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   因为没有睡醒,这一小段路,慕羽罗已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哈欠了,任由鬼魅搀着她走下楼梯,到掌柜那退了房,然后走出客栈。   恰逢这时,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本应是不起眼的缎面却用银线勾勒出了祥云暗纹,阳光一照,光彩夺目,如此耗费财力,想必这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慕羽罗瞥了一眼,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风拂过,吹起了马车的帘子。鬼魅看清了里面坐着的人,不由脸色大变,一个旋身挡在慕羽罗面前,却又觉得不够,硬是把她整个按进自己怀里。   慕羽罗顿觉呼吸不畅,挣扎着想要脱身,闷声叫喊:“讨厌鬼,你放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鬼魅就是不松手,一边抱着,一边念念有词。   车里的男人听到声音,冷淡地望了过去,看到这一对纠缠的男女,唇边掀起一抹轻嘲。   帘子被人掀开,侍卫恭敬地道:“王爷,到了。”   “恩。”淡淡应了一声,他起身下了马车,目不斜视地往客栈里走去。   慕羽罗狠狠地踩在鬼魅的脚上,鬼魅吃痛地松开了她,跳出了一步,还没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她的厉声质问,“你干什么!”   这个声音……凌轩煌步子一顿,黑眸中的冷色在刹那间散得无影无踪,一颗心既惊又喜,同时也感觉到了几分害怕彷徨,他慢慢回过头去。   鬼魅时刻都观察着凌轩煌的动作,见他转头看过来,心下大惊,再顾不得许多,抓起慕羽罗的手便跑,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街边的拐角。   凌轩煌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衣角一闪即逝,黑眸瞬间黯淡。红色……她从不喜这么鲜艳的颜色……   看来是他太想念她,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思及此,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佳人倾城(1) ?  边境苍邪城,虽比不上京城,可毕竟曾是两国贸易往来频繁的地界,故而也不欠繁华。   即便此时与北川大军对持,形势紧张,但一入了夜,那城池仿佛复苏了一般,红灯高挂,笙歌萧萧。   城南的胭脂巷,便是苍邪城青|楼歌坊的聚集地。   富贵地,温柔乡,纸醉金迷便是在这里,被演绎到了极致。   胭脂巷中最大的一座青|楼,名曰醉香居,里面的老|鸨花妈妈是活了大辈子的人了,虽然没见过什么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也算是在这青|楼摸爬滚打了多年,认识了形形□□的角儿,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这位红衣女子却让她错愕到了极点。   “姑娘……刚刚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花妈妈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开口问道。   “妈妈可是没听清楚?”慕羽罗神色悠然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我要做这里的姑娘,替妈妈你赚钱。”   “啊?什么?”花妈妈惊讶得忍不住叫出了声。自古以来,风尘女子便是这世间最为低贱的存在,但凡女子,若不是被人强行卖到这里,或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走上了这条路,又有哪个愿意沦落风尘?更遑论,这般悠闲自请入风尘的……   花妈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姑娘,你可是在说笑?”   “妈妈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说笑吗?”慕羽罗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悦耳的叩击声,她抬眸对着花妈妈道,“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边说,边朝她身后看了看。   花妈妈的脸色变了一变,但到底是风月场合历练过来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几个丫头出去。   慕羽罗赞赏地看着她的反应,也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不但要做这里的姑娘,而且还要做你醉香居的花魁,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艳名远扬,让整个苍邪城都知道,相信这个,应该难不倒花妈妈吧?”   花妈妈想也不想地接口道:“以姑娘你的姿色,便是整个苍邪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小小的花魁又有何难?可奴家不明白,看姑娘的穿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为何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在奴家这醉香居惹这一身污名毁一世清白?”   “这个就不劳妈妈你操心了,你只需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只有利没有害。”慕羽罗扬唇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   花妈妈有些心动,可是看到她那双寒潭一般幽深的眼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眉宇间又有些迟疑——的确,她一旦艳名远播,自有不少纨绔子弟趋之若鹜,最终得益最多的,还是她的醉香居,只是这个女子来历尚且不明,又自愿沦入青|楼,不知有何目的,会不会为她惹来麻烦?   慕羽罗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之所以找这么一家,便是之前调查过,得知这的老|鸨为人老练,做事沉稳又狡猾。寻常人利字当头,心动之时必然当即应下,她倒是多想了一层,此人的心思周全甚合她的心意。   既然定下这里了,便也由不得她愿不愿意,慕羽罗瞥了鬼魅一眼,只见黑影一闪,他已伸手猛地扼住了花妈妈的下巴,在她还未来得及挣扎之前,一颗黑色的药丸被弹入了她的嘴里,苦涩无比,入口即化。   花妈妈直觉想要尖叫,却被鬼魅抬手在颈间一点,她瞬间觉得喉头一紧,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也僵硬得无法动弹。   见花妈妈一脸惊恐地望着她,慕羽罗慵懒一笑,“这是十日断肠丸,剧毒无比,但不会立即发作,不过如果没有解药,十日之后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而这解药,普天之下只有我有……可妈妈尽管放心,只要妈妈肯合作,我绝不伤妈妈一分一毫……”   话已至此,慕羽罗也不再多言,鬼魅见花妈妈没有了要反抗的意思,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花妈妈依旧满脸惊惧,看着房内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声音已带了几分哭腔,“奴家一定配合,请姑娘高抬贵手啊……”   慕羽罗满意地笑了笑,红唇轻启,嗓音柔和温润,“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罗裳……”   不几日,醉香居罗裳姑娘的名号便传遍了苍邪城的街头巷尾,多少纨绔子弟,富家贵胄挤破了醉香居的大门,想要一睹这个传说中的绝色美人。   据说造成这个轰动效应的重要原因便是,传言有人自见了这个美人之后,就作了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在这个崇尚诗文才华的时代,这样一首绝世之诗,自然以其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播了开来,而与这首诗关联的女子的美名便也随着传开了。   于是,无论男女老幼都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那传闻中倾国倾城美女的姿容。   而那个传说中的佳人,此刻正坐在醉香居的房间中,悠闲地品着香茗,满意地看着事态的进展。   鬼魅目光深沉地凝住她,闷声道:“你这回,又要使美人计吗?”   慕羽罗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地扬唇轻笑,“我不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她来醉香居的目的便是要艳名远扬,炙手可热,然后,等着鱼儿自己上钩。而她眼中的鱼儿,便是那刚打了胜仗回来的贤亲王爷,凌轩煌。   不过传闻,他的王府里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个病重的王妃,这些年为了治好王妃的病,他遍寻世间名医,找遍天下灵药,对他这个王妃,不可以不说是情深意重。想来,他也不是贪图女色之徒,而慕羽罗原本就没想过要吸引他的注意,只是盘算着他底下自然少不了些巴结讨好的官员,再加上现下凯旋,挑个声名大噪的美人来跳个舞,唱支歌之类的,无疑是最常见的方式。   她便等着,等着有人来请她。   一日,两日,三日……一直到了第六日,正当慕羽罗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匕首时,正当鬼魅对着镜子臭美时,正当楼下紫衣女子带着面纱顶替倾城美人对着满堂宾客跳惊鸿舞时,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男人打破了先前的氛围。   他对着台上的绝色佳人礼貌地行了一礼,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地道:“我家大人今日举办宴会,想请罗裳姑娘过府一聚。”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堂上楼下所有寻|欢的客人听了个清楚。在座的,也多半是官家士族子弟,不乏眼尖的,立刻就看出这人正是苍邪城县令大人府上的主事。   闻言,楼上某处雅间某人旋转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某人拿着镜子东照西照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两人眸光一错,无声地交流。   楼下,紫衣女子为难地看向花妈妈,花妈妈的反应倒是不慢,摇晃着妖娆丰盈的身段,蹭到那个主事身侧,歉意地开口道:“哎哟,大人,可不巧了,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罗裳姑娘的规矩,那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而且出这醉香居赴宴还从未有过,您这样,让奴家如何是好?”   “县令大人有令,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哎哟大人,奴家这里还有春苗,夏蝉,桃枝,玲珑……个个都是绝色美人,您看看……”   “请罗裳姑娘随在下走一趟,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主事仍旧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是大人——”花妈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楼上某处隔间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于是改口道,“既然大人如此坚持,罗裳姑娘自然也是却之不恭,但去见大人总不该这般粗鄙妆容,还请大人稍等片刻,让罗裳姑娘换件衣服。”   言毕,花妈妈和紫衣女子对着那主事欠了欠身,在一众人向往的眼神中,翩翩走上楼来。   一进门,便看到慕羽罗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画着眉,本就貌美,再配上那精致的妆容,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紫衣女子看着她的镜中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慕羽罗又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唇边勾起了极淡的笑意。她站起来转过身,她们这才发现她就只穿了一抹大红色齐胸曳地长裙,肩上披了件轻若无物的粉色薄纱,宛如暗夜精灵般妖冶魅惑。   将她们一副愣神的模样,慕羽罗脸上的笑意更浓,迈开步子径自向外走去。   鬼魅看她的动作,急得跳脚,身形一动拦在她的面前,不赞成地看着她,“小罗儿,你就穿这样出去?不行不行……你师兄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吐血的……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知道小罗儿不会听自己的话,鬼魅便顾不得自己是多么讨厌云锦,直接把他搬了出来,期望能震住这丫头。   谁知,她只是轻笑,“他才不会呢……”现代女性见惯了的抹胸吊带超短裙,辰又不是没看到过,何况仅仅是露个肩膀,算得了什么?   鬼魅头痛地抚额,没想到这次连云锦都没那么好使了……怎么办?怎么办……   慕羽罗看他没有放行的意思,蹙眉道:“讨厌鬼,还不让开?”   “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鬼魅凝视着慕羽罗,故作沉思状,片刻似是恍然,从怀里拿来一块白色的丝帕,似笑非笑道,“蒙上面纱,增添几许朦胧感,会显得更美……”能多遮一点是一点,鬼魅心中暗想。   慕羽罗睨了他一眼,鬼魅干笑了几声,心虚地转开了视线。慕羽罗也没有多说,将丝巾覆于面上,“这样可好?”   “好……好……”鬼魅呵呵两声,也再没有了阻拦的理由,让了开去。   “按计划行事……”推门之前,她对他这样说道。   虽然蒙了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半张脸,但待得她一出房门,四下戏谑调笑的喧嚣声便静止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打量了过来,包括那个沉稳的主事。   鬼魅躲在门后,将众人垂涎欲滴的目光收入眼底,咬牙切齿,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发出惊悚的咯嗒声。   慕羽罗面色坦然地提起裙摆,迈着莲步,行到那管家面前,微微欠身,“让大人久等了。”慕羽罗与紫衣姑娘的身量本就相差无几,眉眼之间又有几分神似,带了面纱便更是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这也是为何这些日子她会放心地让她在众人面前献艺,而自己则悠闲地呆在雅阁之中的原因。   主事果然看不出异常,望着身前的女子略一闪神,随即笑道:“无妨,姑娘请——”   慕羽罗轻轻颔首,随着主事出了醉香居,可是刚一出门,她就后悔了——好冷啊……? ☆、佳人倾城(2) ?  慕羽罗坐在县令府里的马车上,却并没有如主事所言去到府上,而是一路到了位于苍邪城外的一处山庄。   山庄地势很高,才行至半山腰,便可俯瞰苍邪城中的景象,想来定是给那前来坐镇大军的贤亲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再来此处风景甚好,闲来无事,还可以赏赏山水。   凌轩煌便是住在这么,真是难为了县令这份心思了。慕羽罗扬唇轻嘲,放下车帘半瞌着眼假寐。   不多时,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罗裳姑娘,到了。”帘外,主事出声提醒,随即有礼地掀开帘子,伺候慕羽罗下车。   角门?慕羽罗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可不是嘛,她如今这身份就算再怎样美名远播,也不过是个青|楼的艺妓,哪配从正门进。   她如一只蝴蝶一般翩然落地,眸光淡淡一瞥,就见着不远处的正门,排了一长串大大小小的马车。   看来这宴会的规模还不小呢,她暗自想道。   进了山庄,倒是没遇上什么为难,宴会已经开始,主事先将她安排在距离正厅不远处的一处暖阁,等待前面的传唤。   自从一踏入这山庄,隔了九曲回廊,又几个厅堂,依旧可以听到这酒席间传来的鼓瑟笙箫,欢歌笑语不断。   慕羽罗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着实奢靡。   没过多久,就听到前堂传唤的声音,当即,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丫鬟走到近前,对着慕羽罗欠身一礼,然后抬手一引,“老爷请罗裳姑娘过堂。”   “恩。”慕羽罗淡淡地颔首,抱起琵琶,随着她穿过暖阁、庭院,停在了正厅门口。   那丫头让到一边,示意慕羽罗自己进去。   慕羽罗有礼地朝她点头致谢,暗自深吸一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本是一片宾客喧嚣,热闹至极,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静止了。那本在觥筹交错间的贵宾们先后停下了酒盏,抬眸,朝她注目过来。   但见那女子纤细的身段,单薄,却笔直玉立。虽然带着面纱,但那弯弯柳叶眉之下那对宛如琉璃一般的眸子,波光流转间便生出了千种万种的风情,配以一袭大红长裙,薄薄粉纱,娇媚入骨,让人心旌荡漾;莲步轻移,步步都宛若开出了不染于尘的莲花,又带着七分遗世独立的清冷,让人不敢亵渎半分。   娇媚如斯,清冷如斯。   她便将这甚至处于两种极端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还没看到面目,就已经将人的心魂勾了去。   在场的宾客,看着她从外面一步步行来,浑然忘了手中的动作。   感觉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慕羽罗唇边勾起一抹不屑的讥笑。   忽然觉得面上一紧,对面主座上,有道目光向自己射来,不同于先前的惊艳、倾慕、流连,这人看着她的视线太过迫人,有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却不知为何,眸底深处带了几分无法化解的寂寥和落寞。   然而,只是一瞬,那人便又转开了视线。   慕羽罗不动声色,怡然行至阶前,盈盈一礼,“罗裳见过王爷。”   却半晌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倒是坐在下首的县令大人笑着打圆场,“罗裳姑娘不必多礼,可以开始表演了。”   “如此,让大人们见笑了。”慕羽罗展颜一笑,即便脸上面纱未除,却依旧惹得人微微晕眩,睁不开眼。   待回过神来,女子已经坐了下来,试了几下弦音,琵琶之声渐起。从低吟都幽叹,细声弦震处几乎轻不可闻,突然乐声激昂而起,慷慨之声绕梁不绝,铮铮的弦音铺天盖地地飘进每个人的心中,乐声越来越急,仿佛转瞬来到了战场,两军对持,短兵相接,处处杀伐。   青葱玉指在弦上快速地拨弄着,渐渐乐声转悲,众人也似乎沉浸在了永无止境的悲痛之中,痛彻心扉。   凌轩煌冷淡的眸子突然起了些微的波澜,直起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在弹奏琵琶的女人。   “铮——”拨出最后一个音,琵琶之声戛然而止,全场寂静。   慕羽罗抱着琵琶缓缓起身,礼貌地合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罗裳献丑了。”即便众人的表情已经说明,她的表演并不算差,但她也不能显出一丝的傲慢,俗话说得好,谦虚是美德。   “啪啪啪——”陡然响起一阵掌声,却不想是凌轩煌,他目光深沉地凝住她,赞道:“罗裳姑娘的琵琶弹得真好啊。”   “谢王爷夸奖。”慕羽罗淡笑着福了福身子。   凌轩煌靠向椅背,神色淡漠地责问道:“你的礼数倒还算周全,可既是见本王,为何还蒙着面纱?难道你不知,这是失礼的行为吗?”   慕羽罗一怔,眸光明灭间,歉然笑道:“罗裳不想生出是非,故而平日里就带着这面纱……今日是罗裳考虑不周,失礼于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说罢,抬手便要摘下面纱。   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望向她,凌轩煌却蓦地挥手制止,黑眸之中闪过一丝挣扎,似在害怕什么,“罢了,你退下吧。”   在场的人脸上都浮现出几分惋惜,却没有一人敢出声。   慕羽罗轻轻挑眉,只觉凌轩煌这个人阴晴不定甚难相处,也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盈盈一拜,“罗裳告退。”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穿这长裙,退出去的时候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身子朝一边斜斜栽去,心底悲惨地咕哝了一句,呜呼哀哉,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疼痛袭来,却没想到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那手臂微一使力就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音,温柔而宠溺,“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我的罗儿……”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睁开眼睛,慢慢对上了凌轩煌的深情的眸子……   -------------------------------------------------------------   “罗裳姑娘,你不能出去,请回房!”慕羽罗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被他们拦下,那两个侍卫就像两尊雕像般巍然不动,一左一右守在房门外,任凭她用尽千般手段也不让她踏出房间半步。   慕羽罗气急败坏地关上房门,走到桌边坐下,又觉一股郁气凝结于胸无法纾解,于是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因为极度气愤没能收住内力,那红木桌竟从中裂了开来,只听“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原本放在桌上的物什纷纷落地。   门在此时开了,一众侍女鱼贯而入,但在看到屋里的情形时,都不由停住了脚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慕羽罗冷冷地回视,却没有说话。   为首的侍女率先回过神来,走到慕羽罗面前微微一福,开口道:“罗裳姑娘,王爷吩咐奴婢送来换洗的衣服,服侍姑娘沐浴更衣。”声音温婉动听,宛若黄鹂。   但是慕羽罗却没有那个心情欣赏,只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冰冷地道:“我罗裳虽身处青|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王爷将罗裳留在此处,不知是何缘故?”   “王爷的意思,作为下人的不敢胡乱揣测,也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奴婢。”话虽是说得谦卑,但那侍女眼中的鄙夷,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慕羽罗心底冷笑,青|楼女子也好,丫鬟也罢,各凭本事吃饭,谁能说自己更尊贵些?不过是一个下人,竟也学会瞧不起别人,贤亲王爷身边的人,真是个个都那么嚣张。   可惜,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下人!   慕羽罗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侍女面前,冰冷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透体而出的寒意瞬间将其笼罩其中,侍女的身子猛地一颤,眼底生出了几分恐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   慕羽罗冷笑,垂眸看向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那是一件白色的衣裙,摸上去感觉柔软舒适,在白色的缎面上用彩线和银线混合着绣出娇艳欲滴的兰花,隐隐可见光芒闪动,美则美矣,却是她最讨厌的样式!   厌恶地将衣服丢进托盘,慕羽罗回身重新坐到了座椅上,“我素来不喜这样素净的衣服,去换身红色的来!”   侍女却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慕羽罗冷冷地看向她,“可是没听懂我的话?”   冷淡的语调,冰凉的视线,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压迫。她从未想过,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也会有这般气势。   良久未得到她的答复,慕羽罗又冷声道:“怎么?难道因为我是青|楼女子,就连一身衣服也要不得了?那么现在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拿身我喜欢的衣裳来,要么,就放我离开,如何?”知她为难,便更要为难她,她慕羽罗从来不会对得罪她的人手下留情!   为首的侍女头垂得更低了,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要知道,这件衣服是王爷亲自选的,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换呀!可是放她走,那更是使不得,王爷要留的人,要是放走了,她岂有命活?遂硬着头皮道:“姑娘何必如此执着,都是衣服,穿哪件不是穿?姑娘若是……若是不喜,可以不穿!”说到最后,竟有些愤愤不满。   “哦?不穿?我虽是青|楼女子,却还由不得你们来践踏我的自尊!”慕羽罗神色一凛,突然扬声道,“这就是贤亲王爷的待客之道吗?真是让罗裳大开眼界!”   那侍女一怔,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连个人都伺候不了,你们也不用留在这里了。”   心头猛然一颤,来不及多想,侍女们转身冲着来人跪了下去,“参见王爷——”   再看慕羽罗,依旧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既不行礼,也没有起身相迎,坦然无惧地凝视着他,深邃的黑眸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黑色的袍子从众人眼底划过,凌轩煌进得屋内,“本王说了,罗裳姑娘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每人下去领十杖!”冰冷的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在房内传了开去,立刻便有侍卫进来架了那些个侍女往外走。   “王爷,奴婢知错!”   “王爷,饶了奴婢吧!”侍女们的脸立时变得煞白,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奴婢会好好侍候罗裳姑娘,王爷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凄厉的叫声刺得慕羽罗耳膜一阵生疼,不由微微蹙起了眉,陡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于是抬眸迎了上去。   凌轩煌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似要从她身上找出一丝端倪。   慕羽罗嫣然一笑,“王爷何故这般看我?”      “她们都是因你受罚,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凌轩煌沉声道。   慕羽罗不禁觉得好笑,戏谑道:“王爷想让我说什么?为她们求情吗?”   似是一语道破了凌轩煌心中所想,凌轩煌竟在那一刻有些许失神。   敏锐地发现凌轩煌的变化,慕羽罗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原来王爷喜欢那种温婉的女子啊……可人既是王爷的,王爷要如何惩罚便如何惩罚,想来容不得别人有异议。更何况在罗裳看来,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再来,她冒犯我在先,我可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   深邃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如果是她,一定会为她们求情……”声音之中带着几许无奈和追忆,更多的是痛楚,说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他错了,她只是长了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却……到底不是她啊……他的罗儿,或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命运齿轮 ?  压抑的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冷静、淡漠、探究、戒备,互不相让,无声,却充满了火药的味道,下边的人都不由敛了气息。   这时,突然一个侍卫从苑外行来,不明就里地打破了这片静默,“王爷,属下在巡逻的时候看到一个妇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已将她拿下,可是那妇人说是自己罗裳姑娘的侍婢,应该如何处置?”   凌轩煌面色一沉,周身透出一股不悦的冰寒。   那侍卫这才发觉异常,脸色一白,整个人伏在地上不敢再动。   慕羽罗随意地瞥了那人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凌轩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身子轻轻向后,斜靠在座椅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扶手,好整以暇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出戏。   凌轩煌的脸色不禁更加阴沉,冷声道:“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将人带进来!”   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带了个妇人返来。   那妇人看上去似乎有四十来岁的模样,身形已有些发福,行动极为笨拙,尤其是那身鲜艳的绿色衣衫,即便在这片夜色之中也甚是扎眼,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巨型青蛙,发髻之中竟还斜插着一朵大红花,这打扮实是不伦不类。   慕羽罗的眸底闪过一丝兴味,不由多看了几眼。   原本规规矩矩跪在那边的妇人似察觉有人在看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对上了慕羽罗的视线,平淡无奇的脸,却有着一双极媚的眸子,万千风华中透出丝丝邪魅。   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滞,眼底快速地划过一抹了然。轻扬唇角,慕羽罗站起来亲昵地搀住妇人的手臂,一边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嗔道:“我不过是忘了件东西在马车里,着你去拿,怎么半天都不见人影?”   “姑娘,这里实在太大,老奴还从未进过这么大的府邸,不知不觉就迷了路……还被人当做刺客抓了起来呢……”妇人扶着慕羽罗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气息也仍有些不平稳,明显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声音因为激动,不自觉带了几分尖利,让人听着感觉不是很舒服。   “现在已经没事了。”慕羽罗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安慰道。   凌轩煌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周身弥漫着更为骇人的冰冷和凛冽杀气——慕羽罗的神色变化迅速而细微,或许其他人没有看到,但是一直盯着她的凌轩煌又怎么会忽略。那么多年在朝堂之上,看尽了权术之争,看遍了阴谋诡计,几乎一瞬间他就确定,这两个人的出现并非偶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尤其是这女子的这张脸……怎么会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像十年前那样……   若没有那一次的错误,他又怎么会失去他的罗儿!   慕羽罗显然感觉到了凌轩煌气息的变化,猜到他定然对她有所怀疑,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看向他,“王爷,这位是魅娘,一直以来都是她负责照顾罗裳的起居,并不是什么刺客,还请王爷放心。”   凌轩煌默不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   慕羽罗也不说话了,只抬头迎视着他,澄澈清透的双眸一片坦然,没有慌乱,没有心虚,宛若琉璃一般无暇美丽。这双与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子一样的美丽眸子,终是让他失了神。   半晌,在沉默中,他转身往外走去。   慕羽罗却在此时出声叫住了他,“王爷,罗裳是否可以离开了?”   凌轩煌脚步一滞,夜色中的背影僵硬而又孤寂。放她走么?或许他应该这么做,没有理由将危险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张脸,他真的舍得放开吗?他受够了每晚她的身影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可是想要触碰却怎样也碰不到,惊醒之后则是更深的落寞与空虚,他受够了每日每夜只能面对着虚空去回忆她的样子,然后还要承受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对,他已经受够了!所以即便知道留住她是个多么不明智的选择,他还是要留下她!就算这张脸是假的,却有着他想要的真实……   于是他开口道:“听闻罗裳姑娘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更是出众,近来也是无事,本王想请罗裳姑娘在此小住几日,一切用度,只要姑娘要求,本王一定尽力满足。”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而且慕羽罗本就没有非走不可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王爷如此要求,罗裳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不习惯别人伺候,就将魅娘留在我身边,还有……罗裳不想日日被关在这间屋子里,请王爷许罗裳自由。”   不卑不亢,坦然自若地跟他讨价还价,竟与他的罗儿如此相似。凌轩煌不由又回头看向她,深沉的眸子露出几许留恋和温情,但也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冷淡,只道:“一切随你。”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踏入夜色之中。   慕羽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凌轩煌走后,那些下人侍从自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迅速地将室内的狼藉收拾完之后就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了,慕羽罗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那个一身鲜绿的胖妇人。   那妇人正惬意地斜靠在软榻之上,手中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然后又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水,见慕羽罗一直盯着她看,不由嘿嘿一笑,开口道:“小罗儿,你再这样看人家,人家可是要害羞了。”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了几分调笑。   慕羽罗瞥了他一眼,唇边勾出一抹不加掩饰的讥笑,在他对面寻了处位置坐下来,一手托着腮,阴阳怪气地道:“哎哟魅娘,你这副打扮真是太美了,简直让我大开眼界啊。”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说罢,痴痴地笑了。   慕羽罗望着陶醉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嘴角不禁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她敛了笑容,冷淡地问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怎么进来了?”   鬼魅也顿时收起了嬉笑,正色道:“还不是担心你……见你这么久没有出来,怕你出了什么事……哎……他,没有把你怎样吧?”   慕羽罗挑了挑眉,“你这话问得奇怪,他能将我怎样?不过贤亲王也不像传言中那么宠爱他的王妃,不然怎么会将其他女人留在身边……”   “他自是不爱,否则怎么舍得她如此之深!”鬼魅愤愤道。   慕羽罗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鬼魅。   鬼魅意识到自己失言,目光有些闪烁,偏过头去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慕羽罗默不作声,只是如水的眸子深了几许——直觉鬼魅和凌轩煌是认识的,可这么多年却从未听他提起过……鬼魅对凌轩煌显而易见的敌意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那个王妃?对!当他提起凌轩煌王妃的时候,那种忿恨的神情,显然是认识她的,而且还好像很了解……只是他一直身处江湖,是如何和这些皇族扯上关系的?   此次她接下夺取凌轩煌手上兵符这个任务,他的阻扰也实在蹊跷,一直以来都不曾干涉她,一直相信着她的能力的那个人,这次似是不想让她接受这个任务……是因为对方是皇族,所以阻止吗?   还有他与她初见时,他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熟稔,他分明在之前就是知道她的,却依旧表现得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表现得对她一无所知……他的刻意隐瞒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为何要留在她身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些年,很多事她不曾细想,她没有理会脑中那一片空白是为何,心中的空虚和隐隐的疼痛是为何,也没有理会那些人和事,可是此番一想,便觉脑海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生生压了回去……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心里陡然间有些烦乱,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地握成了拳,连指甲刺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究竟……忘了什么……   空气宛若凝结了一般,房内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无尽的静默,终是让鬼魅再也坐不住了,他回过头想说什么,却敏锐地发现了慕羽罗的异常。   鬼魅永远忘不了她现在这副样子,痛苦的,苍白的,无助的,却又倔强地强撑,心口猛地疼痛起来,急急起身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沉声唤道:“罗儿!罗儿——”   听到鬼魅的声音,慕羽罗方才回过神来,脑袋仍然剧烈地痛着,她忍不住轻声呻|吟。   “你到底怎么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却难掩关切之意。   看着他黑如子夜般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焦虑,慕羽罗淡淡地笑了——就算他留在她身边是有其他原因,最起码,这个人对她的关心是真的吧……   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头有点疼,扶我去休息吧……”   鬼魅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床榻走去。轻轻将她放到榻上,脱了鞋,细心地盖好被子,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慕羽罗却觉好笑,戏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没事的。”   鬼魅默不作声,负气地转开了头。   慕羽罗看着他胖胖的身材和扎眼的装扮,不禁莞尔一笑,从被中探出手拉住他,“你既已是我的贴身侍婢,日后为了照顾我起居必然能在府里走动,去将这里的地形查探清楚,回来告诉我……”   鬼魅却甩开她的手,霸道地说:“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全部交给我,得手之后我立刻带你离开!”竟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纵容,看来已经打定了主意。   慕羽罗轻叹一声,“好吧,那你小心……”相处这么久,慕羽罗知道他虽然对她百般妥协,一旦他作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也不再多说。   “你就安心休息吧,我保证,不会很久……”说罢,轻柔地在慕羽罗额上印下一个吻,但随即,嘴角又勾出一抹轻佻的笑意,“真是难得,你竟没有反抗。”   慕羽罗莫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却似是累极,闭上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鬼魅眼看着她睡去,唇边的笑意立刻收敛,深邃的黑眸之中掀起了凛冽的杀意。他没想到罗儿仅是跟他短暂的接触,他和云锦多年的努力那么容易就化为齑粉。   凌轩煌!他在心里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记忆碎片 ?  一大早便不见了鬼魅的影子,想起昨夜他说将一切都交给他,无需她再插手,自也是乐得清闲,可是太过清闲了,终还是感觉些许无聊,于是便在府里瞎逛起来。   一路走来,虽时有巡逻的侍卫,却未有人拦她,想来是凌轩煌吩咐的。   他倒还算言而有信,慕羽罗心中如是想道。   府里少有花草,都是些高大的树木,正值冬日,那常青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甚是怡人。   慕羽罗停下脚步,展开双臂,微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带着特有的冰凉流遍她全身,她的身子轻微一颤,但是思绪却在一瞬间清明了很多,不由地,她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她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眸子,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她的所有动作和神情都落入那片冰冷深沉之中。   凌轩煌本是趁着闲暇,坐在亭中品茶,顺便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看到她的身影,就此视线之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看着她放松随意的小动作,看着她爽朗不设防的笑容,心竟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目光不自觉地追随。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她喜欢张扬的美,而他的罗儿素雅如空谷幽兰;她冷眼看着下人被处罚,而罗儿却终是狠不下心,开口求他饶过他们……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为何依旧被她吸引……   一定是因为那张脸,那张像极了罗儿的脸……而关于罗儿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凌轩煌周身的气息不由又冷了几分。看来对方必然是知道他的弱点,才将这个女人送到他身边……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   深邃黑眸闪过一丝杀意,只闻“啪”地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瓷杯竟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裂口割破了手掌,他却不觉得痛,心中的焦躁和疼痛早已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茶水混合着血自指缝中流出,蜿蜒流入宽袖之中,也有少许滴落在石桌上,红得刺目。   慕羽罗隐约感觉有人在看她,方才的轻松和随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回头去寻那道目光,却又被急速向这边靠来的喧闹和纷杂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   “小王爷,您慢点!”   “小王爷,您的伤还没好呢……您这是要去哪啊……”   “小王爷……哎哟!小王爷,您等等啊——”   “滚开!都不许跟着我!”   略带稚气的声音,却含着一股子凌厉与戾气,顷刻间截断了所有喧闹和叫嚷。   慕羽罗挑了挑眉——倒是颇有气势。   然而,这股气势在孩子转身想走,却踩到一颗石子时,荡然无存。旁边就是池塘,男孩的身子斜斜地向池水中栽去。   喧嚣再起,侍从和丫鬟们争相着跑过去想拉住那个孩子,却是连他的衣袖都不曾碰到。   慕羽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身形一动,只见一道红影闪过,孩子已稳稳地站在了平地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几乎是想也未想,男孩就伸手环住了慕羽罗的腰,兴奋地叫道:“娘亲——”   凌轩煌的身子在听到这一声叫唤后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边相拥的两个人。   “小家伙,我不是说过了嘛,不能叫娘亲,要叫姐姐。”慕羽罗轻轻地将男孩拉开了些距离,微微蹲下身轻捏他的鼻子,耐心道:“你看,我还这么年轻,你若叫娘亲,怕是要叫老了,所以,要叫姐姐。”   哪知这孩子性子倔得很,根本不理会她,“明明就是娘亲!娘亲,你让我叫你姐姐,上次又在客栈不辞而别,是不是真的不要逸儿了……”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已经凝起了泪滴。   慕羽罗头痛地抚额,她怎么摊上这事啊……上次是因为受伤神志不清,那么这次又是为何,莫不是还没恢复?   尚在失神中,凌逸罗牵住了她的手,已换成了一副灿烂的笑脸,“娘亲离开了这些年,逸儿不曾偷懒,箭术已有了很大的提升,我表演给你看!”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慕羽罗就往前走。   慕羽罗不禁感叹了声,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是没走几步,凌逸罗就收住了脚,规规矩矩地站好,规规矩矩地行礼,“父王——”   原来是遇到克星了。慕羽罗唇角微扬,笑意转瞬即逝,虽快,却仍被凌轩煌捕捉到了,黑眸之中深深几许,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当年,罗儿误解他心中无她,负气将碧萝送回他身边,自己却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愤怒,哀伤,心痛,怪她为何就是不懂他的心!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理会任何事,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有一日,碧萝跪在门外苦苦哀求,求他让她去看逸罗一眼,他念在她终究是逸罗的生母,逸罗又还小,离不开母亲,最终同意了,并承诺她可以留在府里照顾逸罗直到他长大。哪知逸罗看到她,立刻就发现了异常,他犹记得那孩子狠狠地甩开碧萝的手,厉声喊道:“你不是我娘亲!不是!”   “逸罗,不得放肆,她是你的娘亲!”他沉声道。   “不!她不是!娘亲会做糕点给我吃,娘亲会教我射箭,娘亲会在每个我睡不着的夜晚陪着我……娘亲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好……”他丝毫不理会碧萝的哭泣,只顾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随后,双目通红地看向他,质问道:“父王,娘亲在哪里?为什么要将这个女人带来!娘亲一定是因为你不专一,所以才会离开的!你还我娘亲!”那是逸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忤逆他,也同时深深刺痛了他……   如果……如果连逸罗都确定她就是罗儿,那么就是说,他的罗儿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胸腔中的一颗心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欣喜、愉悦、惊讶,百般情绪混杂在一起,视线也变得热烈起来,灼灼地凝视着慕羽罗。   察觉到凌轩煌陡然变得奇怪的眼神,慕羽罗不由一怔,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转开视线。   凌轩煌眸光蓦然一黯,紧抿的唇透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王爷——”有侍卫疾行而来,恭敬地在凌轩煌身后跪下,双手捧着一封书信,高高举过头顶,“飞鹰来信了。”   凌轩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拿起属下递来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信的内容终究让他蹙起了眉,看向慕羽罗的黑眸中别有深意,只是慕羽罗看向了别处,所以并不知道。   凌轩煌看完,将信纸轻轻一揉,便见那纸张霎时就成了飞灰,随风而去,消散在空气中。却见那侍卫仍跪在他面前,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逗留,纷纷行礼退下。   凌逸罗行了一礼,牵住慕羽罗的手,对着她灿然一笑,然后拉着她往前走。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那侍卫在她还未走远时便又开口道:“王爷,有人闯进书房,已经被属下擒住。”   书房?被擒?慕羽罗的脚步有一刹那的凝滞,眸底划过一道暗芒,但也只是一瞬,便又继续向前行去。   凌轩煌默不作声地望着慕羽罗离去的身影,黑眸之中流动起晦涩不明的情绪。   ---------------------------------------------------------------   一排苹果被细线吊在远处的横栏上,少年手挽长弓,专注地看着远方。   慕羽罗惬意地坐在座椅上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凌逸罗认真严肃的模样。   搭弓、上箭,只闻“嗖”地一声,利箭划破空气,直直飞了出去,一声闷响,系着苹果的细线应势而断,苹果掉进了下面的篮筐之中。一连几箭,均无虚发。   “娘亲,你看,逸儿做到了!逸儿没有让娘亲失望——”凌逸罗转过身,一脸得意地看向慕羽罗,仿佛自己做了了不得的事。   慕羽罗却突然顿住,凝视着凌逸罗的眸子氤氲起了些许雾气,看上去有些迷离。   脑海中似乎有过这样一幕,身着白衣的女子轻松地将吊着苹果的丝线射断,但是她身边那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却是一箭都没有射中,似是委屈极了,孩子哭了起来,女子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哄着……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这感觉却是熟悉之极……   脑袋猛地痛了起来,其程度……竟是比昨夜还厉害……手中的茶盏落到地上,砸得粉碎。茶水四溅,晕染上她的红衫。   慕羽罗抬手抚着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握紧座椅的扶手,苍白泛青的指节彰显着她承受的疼痛。   凌逸罗被落地的茶杯吓了一跳,看见慕羽罗刹那间变得惨白的脸,更是吓得不轻,迅速跑了过去扶住慕羽罗的手臂,急声喊道:“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不要吓逸儿啊——娘亲——”   呼喊声渐渐远去,疼痛攫住她全部的思绪,慕羽罗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她终是失去了知觉……? ☆、生死一线 ?  昏暗的屋室,本就让人觉得沉闷,再加上坐在那边阴沉着脸沉默不语的男人,更是增添了几分压抑。   满头白发的老者跪在床侧,搭在女子的手腕上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按他多年经验来看,这脉相并无不妥,怎么就是昏迷不醒呢……   老者心慌地抬手擦去额上沁出的汗珠,搭在女子脉搏上的手抖得更加厉害,连带着身体也颤动起来。   静默间,男人终是失了耐心,低冷的声线不带一丝情绪,“看来张大夫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凌厉扑面而来。   张大夫心头一震,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头几乎抵着地面。   凌轩煌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地说出冷酷的话语,“自诩神医,原来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混混,如此,这脑袋便也别要了,带下去——”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架住了张大夫。   “不——大人!大人——再给草民一点时间,草民一定能想出救这姑娘的办法啊,大人——”张大夫拼命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到底是年迈了,哪及得上年轻人有力气,终究还是被托着向外走。   许是因为太吵,扰了慕羽罗清静,她眉头微蹙,缓缓地睁开双眸。   “大人——姑娘……姑娘醒了!”张大夫虽老,眼睛倒还好使,为了活命,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慕羽罗身上,自然也是第一个发现她清醒的人,急声道。   凌轩煌挥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接着便有一阵疾风拂过,凌轩煌已站在床边,握住女子有些冰凉的手,柔声唤道:“罗儿——”   慕羽罗茫然地望着帐顶,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听到有人唤她,就看了过去。   “你终于醒了……”凌轩煌的声音之中带了几分颤抖,似是欣喜,似是紧张,似是害怕,总之,与刚才的冷漠残忍判若两人。   短暂的迷离,思绪骤然清明,慕羽罗看着凌轩煌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戒备,一丝警惕,毫不犹豫地从他手心中抽回自己的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冷淡地道:“我怎么了?”   掌心中骤然失去那份柔软,凌轩煌的心底划过一丝失落,只是他掩饰得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情绪,连离他最近的慕羽罗都不曾发现。他直起身子,恢复了原先的漠然,淡淡地道:“你突然晕倒,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哦?那罗裳可要多谢王爷送罗裳回来。”慕羽罗蓦地扬唇,嫣然笑道。   望着她瞬间灿若芙蓉的笑脸,凌轩煌不禁有些失神,却只有一瞬又冷淡了下来,“罗裳姑娘不必客气,既然留姑娘在此作客,本王定然要照顾好姑娘。”   然后便觉无话可说,陷入了沉默。   慕羽罗也没有应付他的心情,只殃殃靠在床头默不作声,房内视线虽然阴暗,却仍遮掩不了她脸上显出的那几分苍白,以及周身透出些许疲惫。   凌轩煌看着不由一阵心疼,于是开口道:“你若累了,便先休息吧,本王将大夫留在这里,你再有哪里不舒服,就让他瞧瞧。”   “谢王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她与他,竟已是如此陌生……陌生得无法可说……陌生得……就像两个从来不认识的人……凌轩煌不由苦笑,再不逗留,转身便往外走去。   侍卫们松开张大夫的手臂,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张大夫没了支撑,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一边颤抖着,一边不住地用袖子抹着额头冒出的冷汗。他这是摊上了什么事啊……本来好好地在医馆给人看病,突然闯进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二话不说就架了他来到了这里,遇上一个根本诊不出是什么病,却昏迷不醒的女人也就罢了,还碰上一个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倍感压力的男人……哎哟!他的心脏哎!   他真是有些欲哭无泪了……   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当中无法自拔,却在陡然间接到了慕羽罗审视的目光。淡然的,轻柔的,又带着几许暖意,只一眼,就让人的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心口一松,张大夫便觉得尴尬,憨憨一笑,说道:“姑娘醒得可真是时候,否则老朽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老人家说笑了,罗裳一条贱命,保不住也就保不住了,哪能有这么大的影响,让他人陪葬……”慕羽罗淡淡道。   “怎会是说笑!那位大人对姑娘的重视程度显而易见,若不是姑娘醒得适时,他真有可能杀了老朽……”张大夫急喘一口气,有些激动,仿佛急于想得到别人的认同。   “呵呵——”慕羽罗轻笑,“照你的话说,倒像是我在装病……”   张大夫一愣,自知失言,想要解释,然而却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再说不出话来。   她虽在笑,但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清透的眸子中闪动着骇人的冷意以及洞察人心的犀利,让张大夫全身发寒,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好相处。惊惧间,似听到她说:“老人家看着好熟悉,像极了罗裳一个故人……”   ----------------------------------------------------------   一弯勾月悬于墨黑天穹,洒下清冷月华,夜凉如水,却依旧止不住富贵子弟寻欢作乐的脚步。   醉香居门先前因为倾城美人的缘故已是门庭若市,如今听闻那美人竟然被不近女色的贤亲王爷留在府上,更是趋之若鹜,虽然得见这佳人的机会是没有了,但既然这美人出自这儿,难保不会有其他绝色,可以供他们一睹芳容。   这一夜,一切都看似如常,可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醉香居外涌出大批士兵,瞬间就将醉香居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见此不由都闭了嘴,喧闹的大厅霎时就静了下来。   一个中等身量的中年男子带了十数个士兵,率先踏进醉香居。   门外的保镖见来人气势汹汹,都不敢拦,纷纷退到楼内去向花妈妈通报。   花妈妈一听,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颗心怦怦直跳,难以平静——为何突然有士兵前来,难道……是因为罗裳姑娘……她在心底哀叹,她就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若不是不小心着了道,受她挟制,她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留下她……   但悔恨归悔恨,眼前的事还急需她处理。   花妈妈带了众人向外迎去,便见那男人已经站在堂中。见到来人,花妈妈的心顿时安定了几分,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这男人是专门管理苍邪城秩序的许大人,他们,也算是熟人了。   只是平日里许大人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今日这架势,实在是太过吓人了,醉香居的客人们早都离开了座位,吓得躲在一边。   花妈妈刚要上前找许大人说话,便见他身后跟进来几个黑衣人。那几个黑衣人神情冷傲,似连许大人也不放在眼里,花妈妈不禁开始揣测这些人的身份。   几人二话不说,带着几十个人径直朝着二楼去了,看这装扮,并不像是士兵。   待得他们上了二楼,许大人这才对着身后的士兵正颜厉色道:“不许喧哗,只将一楼的人都赶出来即可。”一个看似首领模样的人应了一声,带着手下人领命去了。   花妈妈上前赔笑道:“许大人,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阵势,可是要吓倒花妈妈了。”   许大人仍是一脸严肃,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有人举报,醉香居私藏逃犯,我等特来搜搜,老|鸨,叫所有姑娘们都到一边去候着,无关人等都出去。”   逃犯?花妈妈脸色又是一白,瞬间就想到了罗裳那张倾城绝代的脸,便又感到几分惴惴不安。这私藏逃犯,可是大罪!于是小心低声地说道:“那是哪里说的,我们这烟花之地哪敢藏什么逃犯呀,定是有人生事造谣。”   许大人负手嘿嘿一笑,“有没有藏,一搜便知。   花妈妈不敢再多说,垂首站在一旁,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那些士兵们果真不曾大声催赶,只是从各小间里将客人请了出来,一时间大堂里站满了人。因为此前就吩咐过不得大声喧哗,众人又都受了点惊吓,所以都还是安安静静的。   许大人又回身对着身后另一个黑衣人赔笑道:“大人,接下来……”   花妈妈偷偷向他身后看去,便见一个身形硕长的男人,年纪轻轻,长相也是极俊,就是神情太冷,周身透出一种难以接近的气息。   男人吩咐道:“叫所有人都出去,姑娘们都安置到屋里去。”   许大人忙俯首应道:“是,是,是!”   花妈妈不禁愕然,许大人的官位并不低,竟然还叫他大人,说是搜寻逃犯,可看样子又不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来这里又要做什么?   却也不敢吭气,小心谨慎地站在一边看着客人们一个个往外走,姑娘们一个个都被赶到一楼一间较大的屋子里去了。   不一会儿,醉香居就空无一人了,许大人回头看见花妈妈还在,小声喝斥道:“你还不回避,在这等死吗?”   花妈妈心头一颤,也急忙跑到姑娘们呆的那间房里去了。   她一进去,门便被人关上了,门外还有人守着。花妈妈示意众人不要出声,自己偷偷在门纸上凿出一个洞,悄悄向外看去。   只见楼上的侍卫都下来了,所有人分站两列,恭恭敬敬的模样,似在等候着谁。   楼上一人走到那年轻男子的身边,低头与他说了什么。男子点了点头,回头对许大人说道:“许大人,已无他事,你带着你手下人先且退下,这里移交给我们好了,今夜有劳大人了。”虽是客气话,语气倒是不曾客气,更像是命令。   许大人忙点头去了,一时间士兵全部撤去,却又进来一批黑衣侍卫,人数虽远不如刚才那么多,但站在堂中,威慑力却不减分毫。   “妈妈,楼外的士兵都撤了。”有丫头一边向窗外看,一边说道。   花妈妈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看来没搜到什么人。”却又感到疑惑——既然没搜到人,那些人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妈妈,有辆黑色马车来了,好像是来醉香居的……”   “咦——”又有人说,“这人架子好大,还没下马车,所有人都跪下了……”   花妈妈回头疑道:“冲醉香居来的?”   还没来得及考虑,便听几个挤在窗边偷看的女子低呼道:“哎呀!那个男人好帅!”   “看他穿得那样华贵,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大官吗?”   叽叽喳喳的,虽然极力压住声音,但是惊喜之意太过明显就觉得很吵,花妈妈不禁斥道:“不要命了!没见过男人吗?一个帅点的男人就值得你们这么兴奋?真是一点样子都没有!”说罢,又瞪了那几个还在嬉笑的姑娘一眼,再回头看去。   门外果然走来一人,器宇轩昂立于大堂之中,坦然接受众人的跪拜,远远看去虽不甚明晰,却依旧觉得他五官冷硬俊朗,竟比刚才那个男人还要俊上几分。   玄色的缎底配以金银丝彩绣的蟒袍,翡翠白玉腰带,金冠束发,这般华贵隆重的衣饰极是晃眼,并非普通人能穿的,而穿在他身上也并不觉突兀,更显得他雍容华贵。   他的眼光略略在大堂上扫过。   花妈妈从未见过这般出彩男子,一时贪恋视觉享受,未来得及回避他的视线,不期然被他傲倨凝重的目光扫到,竟是站立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   心脏不规律地跳个不停,脑中尚且在想:这个天神般的男子是谁,竟是这般有气势,大堂中那一屋子的人竟还及不上他半分气势。   姑娘们见花妈妈倒地,都围了上来探问,花妈妈摇了摇头,仍在惊魂未定中,却是恍惚着喃喃说道:“这个男人,真是男人中的极品,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男人,真是个纯爷们。只怕是没有女子有福消受了……”   花妈妈这话叫身边的丫头掩嘴偷笑,更有人大胆调笑道:“妈妈见了也思春了么?还笑我们咧!”   花妈妈假意嗔道:“都胡说些什么!再胡说,小心妈妈把你卖给八十岁的老头子!”   众人不以为意,又是一阵低笑。? ☆、冷清相待 ?  窗户未关,夜风带了微凉穿窗而入,拂动紫色珠帘,泠泠作响。香炉之内点了熏香,烟雾袅袅升起,又即刻被风吹散。   一个紫衣女子背对着门端坐在桌前,颇有闲情逸致地摆弄着桌上一套青花茶具。   门被人轻轻推开了,女子的嘴角突然掀起一抹柔美笑意,声音低柔而婉转,“王爷终于来了,清兰已经等候多时了。”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甚至连回身看来人一眼都没有。   男人进得室内,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冷淡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女人,“你知道本王要来?”   女子轻笑,“那么大的排场,除了您贤亲王爷还能有谁?况且,只要是关于她的事,王爷怎么会不上心呢?从清兰看到她开始,就已经料到,王爷定会来找清兰要一个说法……”   “既然知道本王此行的目的,那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实话实说,兴许还可安然无恙。”凌轩煌负手而立,冷声道。   “安然无恙吗?”女子唇边娇柔的笑意更深更浓,但是如水的眸子却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讥讽,“可是如今的我,哪还有安然无恙这一说……”   女子回过头,清丽的面容竟与慕羽罗有那么几分相似,但远及不上慕羽罗的风华。   “那么你想如何?”凌轩煌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深邃的黑眸中迸射出一抹厉色。   眷恋的目光缓缓滑过凌轩煌的脸庞,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七年了吧……甚至更久……那年在爹寿宴上的淡淡一瞥,她此生便再不能忘,这个周身透着疏离气息的男人,却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这个男人似有魔力一般,侵入她的心中,再也抹不去了……她一直以她的隐忍不发为豪,可是当她听到皇上下旨赐婚开始,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要赢慕羽罗,这一次,她不能退让,她要做他的王妃!可是最终……她还是输了……   她轻叹一口气,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他,轻柔道:“王爷该是最清楚的,清兰想要离开这里。”   凌轩煌没有接,感觉到慕羽清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凌轩煌只觉厌恶,连声音都带了肃杀,“离开?慕羽清,你该庆幸,暗害王妃可是死罪,本王却留了你一命,看在罗儿的份上,只将你留在这里,没有强迫你什么,休要得寸进尺!”   “活着?王爷可知,对于女子来说,清白和名声才是最为重要的,可身在青|楼,纵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女子凄楚一笑,轻声道。七年前,慕家被人诬陷,举家入狱,却不知为何,最后竟然全身而退,虽不如从前那般显赫,但只要活着总是好的,所有人都回了将军府,唯独她……   这个男人,掌握着滔天权力的贤亲王,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站在她的面前,他说,谋害王妃是大罪,本该处死,但念及她终是王妃的姐姐,为避免王妃伤心,只将她留在青|楼,此生不得离开。   女子若进了青|楼,所有的一切便算是毁了,她的名誉,她的骄傲,她的自尊……这是他给她的惩罚,因为她曾对慕羽罗下手,他便十倍百倍地还给她,竟是如此狠心,如此不留情面……   她这才发现,死尚且能够解脱,可是活着,便要承受那永无止境的痛苦……   她想要反抗,想要挣扎,她不只一次想要轻生,却都被救了过来……原来在他手里,死也是那么困难……他是铁了心要折磨她,岂会让她得个痛快!   就这样无能为力的,一过就是七年……   恨吗?她想她是恨的,她恨他们两个,恨透了!可是当他再次站在她面前,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又都化为绕指柔……她竟是再恨不起来……   女人,尤其是慕羽清这样美丽的女人,随随便便露出个伤悲的表情,只要是男人,都会心存几分怜惜,只可惜,她面对的是凌轩煌,这个冷情冷心的男人。   只见他冷冷一笑,面不改色地说出残酷的话语,“就算不想呆,也呆了七年了,该没的东西早就没了,你若不满意,本王还可以把你发配到军营,正好打了胜仗,让将士们放纵一下也是可以的。”   “凌轩煌你——”慕羽清闻言,顿时拍案而起,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白皙的肌肤此刻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几经变幻,煞是好看,良久她冷笑,“呵——清兰倒是不知……还有这种求人的方法……”   “慕羽清,你似乎又搞错了一点,本王并非求你,你要自己说便也罢了,不说,本王也总有办法让你开口!”   慕羽清愤愤地瞪着他,半晌,才缓过气来,“王爷总是这般强硬,这世间能让你低头的,怕是也只有她了……”   “你说,人与人之间为何就相差那么大呢?她什么都不用做,却能得到一切,我明明那么用心,步步为营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继而又扬起一抹讥笑,“可是你再爱她,再为她着想又能怎样,七年的时间,她已经彻底把你忘了!她和你一样,是个冷情的人啊……”   凌轩煌颀长的身子猛地一震,脸上的冰雪化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上前一把箍住慕羽清的肩膀,厉声呵斥,“你胡说!”   突来的疼痛让慕羽清不由蹙起了眉,随即又嘲讽道:“是真是假,想必王爷心中已有论断,王爷来这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   凌轩煌眸光蓦然一黯,颓然地松开了手。   --------------------------------------------------------------------   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便早早地遣退了侍女,慕羽罗独自斜倚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微弱的烛火在烛台上摇曳着,跳跃着,然后似再也经受不住,被风轻轻一吹,“噗”地一下灭了,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慕羽罗的眉梢又蹙起了几分,那双澄澈清透,如琉璃般美丽的眸子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深不可测。   回想起白日里那侍卫对凌轩煌所言,再看到此时还没有回来的鬼魅,眸底不由划过一丝忧虑——她一直相信,以鬼魅的身手,天下没有几个能是他的对手,可是,万一呢……   或许他的运气实在不好,遇上了那万一……   如果是那样,那就是说,这府里有比鬼魅还厉害的高手,那么……她也不得不慎重考虑,然后调整计划。   不管如何,她都得找机会去探个究竟。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红衫黑发被风带起,在空中划过清冷的弧线,慕羽罗本能地回头躲避,伸手将卷向半空的头发拉下抚顺,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在看到门外站着的身影时,蓦然一顿。   夜空下,来人一身玄色蟒袍,华贵尊荣,月华在他身上落下一层银辉,有多了几分缥缈之感,远远看去,不似凡间人。   男人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身子已有些僵硬,黑发肩头也都染上了些冰霜。   可他无暇顾及,眼里、心底便只有那个立在窗前的纤细的身影。   脑中想到和她再见时的场景,她一身艳丽红裙,如火般绽放,却在退出去时踩到了裙摆,险些摔倒,那种感觉何其熟悉,熟悉得他再也无法忽略,几是想都未想,他飞身过去接住了她,可是她睁开眼睛看向他时的那双眸子却让他浑身感到冰寒——依旧是他熟悉的样子,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陌生。   不只如此,她的喜好,她的脾性,都与之前他熟悉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他怀疑是有人故意将她送到他面前,他怀疑她的别有用心……可他却依旧将她留了下来,说他不理智也罢,他想离她近些,想好好看看这张脸,而不是虚无的回忆……   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过去,不管他多么排斥,潜意识里,她的身影和罗儿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块儿……   于是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不是罗儿,他的罗儿还不曾回到他的身边。他骗自己,他会被她吸引,是因为她身上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熟悉的感觉,是因为这张脸……   然而逸罗那一声娘亲,轻而易举地打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那一刻,他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有重见她的欣喜,却也有着难以言说的失望……   她晕倒,他便在她身边陪着她,像从前一样,可是她清醒之后,看着他的眼底却满是戒备和冷淡。   他有想过,她是因为气他,所以才装作不认识他,可是这明显的漠然,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他去找了慕羽清,既然罗儿最先是从醉香居出来的,那么她必然知道什么,却得到一个让他痛心的答案……   她说:“起初我见到她的时候,也以为她们两个只是长相相似罢了,她变得太多,根本无法和从前的她联系到一起,若不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让我印象太深,我恐怕也不会知道她就是慕羽罗……”   她说:“其实王爷不必太过难过,不光是你,她也忘了我,忘了慕家,忘了所有人,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   她,不记得他了……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纵然他先前想过这种可能,如今听闻,却还是痛彻心扉。   七年了,他对她的心一丝一毫不曾变过,因为想念,所以她夜夜出现在他梦里,可他碰不到她,连靠近都做不到,每每心口抽痛着醒来,然后便是一夜无眠……   可她呢……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安安稳稳,轻轻松松地过了七年!   她!怎么能够这么狠心!   他一步步地走向她,深邃的眸底隐隐有怒意闪动。   慕羽罗冷淡地望着他,见他默不作声地越靠越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地站直身子,声音不禁地带了些冷意,“王爷去而复返,不知所谓何事?”   为什么她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忘记!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平静地面对他!   他不许她那么淡然,他不许她置身事外!   凌轩煌长臂一伸将她揽近,俯下头狠狠封住她的双唇。   浓郁的酒香弥漫在唇齿间,慕羽罗蓦地瞪大了眼,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凌轩煌猛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用力扣住她的腰肢。   疼痛忽而袭来,慕羽罗惊呼一声,凌轩煌的舌头却趁此滑进了她口中,逼迫她与他纠缠。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压进床榻,细密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落在她的面颊上,颈项边……   衣衫滑落下来,白皙的肌肤宛若美玉流淌着温润的色泽,他啃咬着她的肩头,在她的锁骨处流连不去。慕羽罗心尖一颤,想要挣扎,却发现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无助地喘息着,心底漫起异样的情愫,他却在此时,突然停下不动了……   慕羽罗仰躺在床榻上,迷茫地盯着帐顶,然后便听到一声轻笑,不由一怔。   随即心中掀起一股怒火,冷声道:“王爷喝醉了,快回去休息吧。”   “醉了吗?”凌轩煌轻声道,“我倒真希望自己醉了……”他低头埋进她的颈窝,留恋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女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我……怎么可以忘记,只留我一个人……”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慕羽罗的肌肤上,慕羽罗的身子蓦然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于是侧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的发遮住他整张脸,看不到他的神情。   微微蹙起眉,慕羽罗看向无边的黑夜,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 ☆、霸道宣誓 ?  竟是这样过了一夜……   慕羽罗睁开眼,看着侧躺在身边的凌轩煌,不由一阵怔忡。   脑袋有点疼,她眉梢微蹙,抬手抚了抚额角,茫然地想,昨夜,她怎么会睡着了……   想要撑坐起来,却又被压回,低头才发现凌轩煌的手牢牢桎梏在她腰间,竟连动都动不了,不禁恼恨地瞪向他。   凌轩煌早就醒了,不过是闭着眼假寐,想看看她有何反应。突然感到面上一紧,那道视线似乎还带了一股子的怒气,于是懒懒地睁开眼,对上女子气愤的双眸,黑眸之中略带笑意,使得冷硬的五官柔和了很多,他说:“早啊——”   慕羽罗一愣,只一瞬便又回过神来,使劲掰开他的手,翻身下床,背对着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冷淡道:“王爷昨夜留在这里,今次怕是要被传得沸沸扬扬了……”虽然尽力让自己平静,可声音还是有几分不稳。   凌轩煌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姑娘可是怕此事传出去,毁了姑娘清誉?”   慕羽罗深叹一口气,回身看向他,扬唇一笑,眼底却流露出浓郁的担忧,“罗裳身在青|楼,本就没什么清白可言。自古以来,青|楼女子被人轻贱,罗裳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王爷会被人非议。”演戏嘛,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困难。   凌轩煌挑了挑眉,直起身子凝视着她,良久勾唇而笑,“罗裳姑娘真是为本王考虑周到,既然如此,本王怎能负了姑娘?”   慕羽罗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他开口道:“本王想娶姑娘,相信以本王的地位,那些人不敢说什么。”   慕羽罗状似难以置信地踉跄了一步,幽深的眸里快速地划过一抹讥讽——男人,尤其是他这样有权势的男人,当真是见一个爱一个!真是……让人讨厌!传闻果然不可信!   心中莫名有些吃味,却不知是为何。   眼眶中凝聚起了晶莹的泪滴,慕羽罗不住地摇头,“娶我?王爷怎能娶我?王爷已有家室,素问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为治王妃之病,遍寻世间良医,如此深情厚谊,岂容那第三人插足,罗裳虽身处青|楼,却也向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怎么可以破坏王爷与王妃的感情……”面上梨花带雨,心底却是在冷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轩煌陡然间有些失神,耳边似传来那清冷的女声,“我慕羽罗要的,绝不是权势……”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得到吗?”   “如果做不到,就请王爷收回方才说的话,我可以当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忽而一阵恍惚,觉得一切从未变过,再度看向慕羽罗的眸子高深莫测。   他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她,慕羽罗心头一悸,昨夜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盘桓不去,她本能地后退,他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步步紧逼,终于将她逼到了角落里,低头深深地看住她。   慕羽罗虽然强自镇定,可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乱。   她的不平静,终是让凌轩煌的心情愉悦了起来——在他面前,她永远休想独善其身!   一声轻笑,他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的侧脸上,本该是暧昧的气氛却让她感到战栗,他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脸,挑起她的下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略带着笑意,深深地刻入她的心底。他说:“罗裳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本王觉得,对姑娘越发无法放手了……”   他说:“不管姑娘对曾经的事记得多少,就算全忘了也罢,今生今世都再也逃不开了,本王都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   说罢,却忽然转身离开,只留下慕羽罗愕然地站在原地。   ---------------------------------------------------------   是夜,无月,也无星子,若不是不远处隐隐闪动的灯火,几乎要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屋顶上,无人察觉的地方,有一道身影静静矗立,一袭黑衣包裹着那人纤细的身形,气息敛尽,几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半晌,黑衣人抬起手,手指白皙修长,温润如玉,竟是十分好看。一缕轻烟自黑衣人指尖升起,消散在空气中,暗香浮动,虽然清淡却有着能够迷惑人心的力量,未等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沉醉。   牢狱外巡逻的侍卫们,突然齐齐顿住了步子,双眼涣散,毫无焦距。   黑衣人翻身而下,轻轻落到了地面上,这才发现那人脸上蒙了黑巾,黑发迎风而舞,一双眸子闪若寒星。看到一切顺利地按着自己预想中进行,那人勾起了唇角,只是那笑掩于面纱之后,故而没有人看到。   利落地开了锁,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潮湿腐臭的味道,黑衣人微微蹙眉,步子却是未停,毫不犹豫地向牢里走去。   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的烛台,给这阴暗的监牢带来了一丝光亮,同时也照清了里面或摆在桌上,或扔在地上的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以及那被绑在架子上,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头,呼吸微弱,头发被汗浸湿,凌乱地黏在脸上,似乎是痛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却紧紧抿着,硬是不让自己喊出一声。   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男人猛地睁开眼,视线凌厉地看了过去,却在看清前面的人时,瞬间柔和了下来,他强打起精神,恭敬地唤道:“主子——”   眼前是那副邪魅娇柔,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的面容,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敏锐地发现男人耳边那条细微的裂痕,慕羽罗不禁眯起了眼,竟然易了容。   因为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不比之前,所以随她过来的只有鬼魅一人,其余人都被她留在了地宫,未曾想竟有人违背她的命令!   幽深的眸子泛起凛冽寒意,就连声音也冷得彻骨,“为何你会在这里,鬼魅呢?”   男人知她动了气,目光闪烁着躲避,不敢看她,“护法……护法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想想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只是还是没有回答,为何他会在这里。   冷冷的视线逼得他不由又低下了头去。   思绪纷飞,回到了七年前。   从小,他就是个孤儿,蒙受村里人的照顾竟也平安地长大,可是性子太急,不懂进退,得罪了当地一个权贵。   那权贵自是不肯放过他,派了家丁围打他。这事本无转圜,他想,既然无牵无挂,死又何妨,却被她救起。   犹记得那日她一袭红衫翩然站在枝头,巧笑嫣然,抬手间便将那些恶奴掀翻在地上,嗓音婉转轻柔,“这个人我要了,若有不服,随时可以来找我。”   她将他带回了地宫,派人照顾他,养伤期间,他从别人口中知道,在那里的竟大多都和他的有着相似的身世,或无所依靠,或得罪了富贵无法生存。他觉得她有着一副菩萨心肠,以至于后来知道地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时,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一日又一日,他的伤终是好全了,却也面临着选择,是走,还是留……   有人将他带到她的面前,隔着重重纱幔,她慵懒地靠在置于高台的座椅上,淡淡地看着他,“那么长时间了,你想必也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现在有两个选择,若是选留下,我便让人安排你去与其他兄弟们一起练武学习,但至此就要过着刀锋上舔血的生活,若是要离开,我便着人准备银两……”   可还不等她说完,他就开口了,“我留下……”   女子一顿,看着他半晌,缓缓坐直身子,忽而一声轻笑在空荡的上空传扬开去,“性子如此急躁,今后就叫你火舞吧……”   于是,他留了下来,学习怎样做才能让人一刀毙命,学习面临危险要如何处理……   可她却从不让他们冒险,她常说,“你们尊我为主,可若是我连下边的人也保护不了,又怎么配做你们的主子。”   他怕她,却也敬她,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得知这次任务如何危险之后,纵然知道违抗禁令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还是不顾一切地赶来了。   想到这里,内心便鼓起了勇气,火舞抬头看向她,双眸之中有异芒闪动——他虽然帮不了她,却可以为她,省去些力气,挡去些危险,“主子,那东西只会在两个地方,被贤亲王随身带着,或者放于书房。”其余的地方他都已找过,唯独书房。那里的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严密很多,他会被擒,也是在意料之中。   慕羽罗眸色深深,盯着他默不作声,火舞以为她还在生气,所以不说话,她却是在想,鬼魅果真是极了解她的性子,知她定然能立刻发现别人易容成了他的样子,也定然会因为那人违背她的命令擅自到这里来发火,但却是不会费事去揭那□□,加上她除了他,与地宫其他人都没有多大交集,自然分不清谁是谁,也免了那人一次惩罚。   就是奇怪,他什么时候那么好心……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其实她那些刑罚定得那么重不过是起威慑作用的,让人不敢轻易以身试法,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慕羽罗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喂火舞服下,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火舞的口鼻。他听到她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药珍贵无比,你给我撑下去,可别死了……”然后一阵风拂过,鼻端似还能闻到她的发香,可是她却已经没了踪影。   火舞费力地牵起唇角,心中默念:火舞不会死的,火舞还要陪在主子身边……永远……却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主动 ?  空中若有似无地传来一声清越的哨音,原本目光呆滞的侍卫们顿时清醒过来,却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继续巡视着四周——这是她引以为豪的武器,中药之人会顷刻失去神智,然而清醒之后却毫无所察,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夜幕之下,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灵活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自如地在府中穿梭,然后悄无声息地从一处窗口翻进了屋子。   慕羽罗接下脸上的黑巾,轻轻舒出一口气,却又微微蹙起了眉——这也就搞清楚了,关在那牢里的并非鬼魅,只是那家伙到底去了哪,竟连知会她一声都不曾,还说什么把一切都交给他,真是……靠不住!   最终,还是得要靠自己啊……   慕羽罗轻叹一声,吹起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膏烛,明灭不定的烛光中,她瞥见坐在那边座椅上的男人正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她心头一震,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只听那人沉声道:“这么晚了,罗裳姑娘去了何处?”   她略微回神,强自镇定,“在房里待得有些闷了,所以出去走走。”   “哦?夜黑风高,穿成这样,是出去走走?”气定神闲的一句话,却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压力。   慕羽罗却忽而平静了下来,扬唇一笑,“王爷难道不知,不走寻常路,才最是有趣。”说完,便闭了嘴。其实她很想问问,深更半夜,她明明插上了门闩,他又是如何进来的,可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她的这番说辞,他信了几分,或者,一分也不信,她没有必要在这当口去激他。   凌轩煌凝视她良久,才开口道,却没有再执着这个问题,“既然姑娘那么有闲情,本王想要请教姑娘一件事。”   慕羽罗挑了挑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愿闻其详。”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抬眸看向了虚空,思绪纷飞间连双目也带上了几分缥缈,“本王有一个朋友,他爱上了一个女人,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处处为她着想,处处为她谋划,可是那女子却对本王那朋友产生了误会,原本该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渐渐疏远,终于有一天,那个女人消失了,他寻遍天下,却找不到她,但是七年以后,他又见到了她,可是,她却已经不记得他了……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他望向她,静待她的回答。   慕羽罗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却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他这般骄傲的人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一个人。   “这有两种可能,其一,那女子定是爱极了王爷那个朋友,却也被伤得极深,人是一种奇异的生物,出于自我保护,会在潜意识里选择忘记一部分对自己有伤害的记忆……”听她如此说,凌轩煌的黑眸蓦然一亮,慕羽罗微怔,又继续道,“其二嘛,或许她觉得没有必要记得,于是就忘了……”   凌轩煌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漾起几丝复杂的情绪。   慕羽罗抿了抿唇,轻声道:“罗裳觉得,王爷那朋友做得不对,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有了误会就应该及时解释清楚,若是不及时解释,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纵然再深的感情,也终究抵不过误会的侵蚀……”   凌轩煌定定地凝住她,深邃的黑眸明灭不定,却静默不语。   半晌,他深叹一声道:“给本王弹首曲子吧。”   慕羽罗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将这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扯到一起,不禁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琴架边坐下,却又问道:“那罗裳弹完一曲,王爷是否就可以离开了?”   “可以——”凌轩煌回答。   慕羽罗故意选了首较短的曲子,悠扬的琴音自指下流泻而出,在房内盘旋不散,曲风平缓和祥,让人心绪宁静。   凌轩煌以手支颐,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似乎睡着了。   一曲终了,慕羽罗吁了口气,回身正想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却看到蹙眉闭目的模样。   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才发现在他前面横七竖八地摆着好几个酒壶,看样子喝了不少,方才全副精神都放在他的身上,竟是没有发现。   他似乎颇为不舒服,紧锁的眉头自始至终都不曾松开。   心底似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不由自主地,她抬手抚上他眉间的褶皱。   凌轩煌的身子蓦地一颤,缓缓睁开双眸,带了几分醉意对上慕羽罗的视线。   慕羽罗心中一慌,便欲收手,却被凌轩煌一手握住,略微用力,将她拉近几分。   慕羽罗没有防备,一个不稳竟侧坐在他的腿上,脸上顿时一片火辣,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却是没有抗拒,只垂了头,没再看他。   凌轩煌因她的温顺有些讶异,垂眸看她,只见她面颊染了红晕,宛若桃花般娇柔羞赧,不禁心中一动,疑似梦中,目光迷茫地抚上她的脸,兀自呢喃道:“罗儿……我这是醉了吗……”心底苦笑——一直以来,她与他针锋相对,不退不让,她倔强,不服输,何曾有过如此顺从的时候……一定是他醉了……也好,喝醉了能看到这样的她,他也知足了……   慕羽罗轻瞥他一眼,清透的眸子笼上一层妩|媚的颜色,双手抬起环上他的脖子。   凌轩煌心头一荡,再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感情,俯身吻住了她,却是极其温柔,不敢用力,怕打碎了这场美梦……   她青涩的回应仿若一把烈火,将他的定力缓缓燃成灰烬,他伸手抱起她,疾步向着床榻走去,却又极其轻柔地将她放下,侧躺在她身边,盯着她的眸子,慢慢地解开她的腰带,褪去她的衣衫,他目光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爱意,太深沉了,以至于慕羽罗淡漠的心也漾起了些许难言的情愫,短暂的失神间他低下头又吻上了她的双唇,贴着她的唇瓣轻轻道:“如果是梦,但愿长醉不复醒……”   慕羽罗的双眸却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思绪混沌间,猛觉得后颈一疼,凌轩煌未及反应,就失去了知觉。   慕羽罗抬手推开他,冷淡的面容,仿佛方才的羞涩只是错觉。她坐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冷冷地看向昏迷不醒的男人。   不屑地轻笑,突然又伸手探向他的身体。   反反复复摸索了几遍,凌轩煌的身上除了一块玉佩,一个锦袋,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慕羽罗将玉佩放下,打开了锦袋,发现里面除却一支簪子,竟是什么也没有。   嘲讽地掀起唇角——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女子的物什,也不觉害臊……只是,为何她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   簪子的尾端用玉石雕琢成了兰花的模样,花蕊处缀了流苏,在烛光下微微晃动,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似乎是因常年被人抚摩,玉石表面光滑而温润。   她觉得,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可是……到底是在哪里……   脑袋忽然一阵刺痛,慕羽罗眉梢微蹙,收回了思绪,将簪子重新装回了锦袋,连带着玉佩一齐挂到凌轩煌腰间——看来那东西他并没有带在身边,她还得找机会进书房去看看……   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屋子,伴随着不知名的鸟叫声,凌轩煌睁开了眸子。短暂的迷离,思绪骤然清明。   他坐了起来,黑发柔顺地垂到他的身后,竟没有一丝杂乱。他的眸子自屋内的物什上一一转过,空寂而又落寞。   七年了,每每醒来都是独自一人,早该习惯了,却为何,心口的疼痛还是那么深刻。   这是她给他的惩罚,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寐,日日夜夜品尝着后悔的滋味不得解脱……她,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心痛得无法纾解,便想起身出去透透气,可才走了几步就看到那软榻上静静侧卧的女子。   心跳似在一瞬间停滞,他屏住呼吸,慢慢走了过去,生怕……那只是一个幻影……   三千青丝静垂枕畔,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耳侧,呼吸均匀地熟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流淌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凌轩煌惊痛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在榻旁蹲下身去,看着她天真、不设防的睡颜。记忆中,这样看着她的机会屈指可数,不由自主地,他抬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似是梦中受了惊扰,女子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打开了他的手,也正是这声脆响,让她的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手中寒光乍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慕羽罗将匕首横在了榻边男人的脖子上,然后缓缓睁开双眸,眼神却依旧迷茫,只看着凌轩煌,再没了动作。   凌轩煌蓦然想到,昨夜她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地对他下手,后颈到现在还有些疼,可见是下手狠了,却没有一丝恼意,见慕羽罗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抿嘴轻笑着将她手中的匕首拿走,戏谑道:“你这个样子,我若真是刺客,怕是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慕羽罗不屑地轻哼一下,伸手揉了揉额角——被吵醒了,没睡够,头有点疼……   凌轩煌却将她的手拉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掌心,“既然醒了,就陪我出去走走……”   “不要!我还要睡……”说罢,便又躺了回去,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竟像个孩子……   不禁想起那年她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他时的场景,心中又甜又酸……   这贪睡的毛病,这么多年竟是一点都没改……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愿自己走,本王不介意抱你走……”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慕羽罗的耳畔,引得她身子轻微一颤,于是再没了睡意,锦被一掀,猛地坐起,愤愤地瞪着凌轩煌,“王爷到底想要如何?”   凌轩煌见她恼怒的模样,只是笑,却什么也不说。   看着他的笑意,不知怎么的,慕羽罗竟有几分不祥的感觉,果然,这个预感在之后的日子里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本王想吃点心,你捡几样自己拿手的做来给本王尝尝……”   “本王累了,你弹首曲子给本王听……”   “来陪本王下盘棋……”   或者她在凉亭中看风景时,会有侍女过来对她这么说:“罗裳姑娘,王爷四处寻不到你,正在发脾气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又或者,她在花园里散心时会有侍卫这么说:“请罗裳姑娘回到王爷身边去……”   “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   慕羽罗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看着那边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底怎么也掩饰不了得逞笑意的男人,嘴角禁不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她是从未想过,堂堂贤亲王爷,众人眼中高贵优雅,果断决绝的男人,也会有这般不要脸的时候!   她忍不住又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轩煌却只是深沉地凝住她,黑眸之中划过几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却答非所问,“本王觉得有些饿了,今天吃什么啊?”   慕羽罗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波光不定——自从那一天开始,他的行为着实奇怪,除了睡觉,几乎每时每刻都将她留在身边,让侍卫侍女看着她,难道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目的?   失神间,没有发现凌轩煌已经行至身边,他伸手轻抚她的唇瓣,迫使她松开齿贝,她一惊,陡然后退了一步。   凌轩煌脸色微变,却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速度之快,以致于慕羽罗根本来不及捕捉。   他温柔地看着她,道:“以后不要再咬嘴唇了……”   慕羽罗一愣,一时间忘了言语,又听他补充道:“我会心疼的……”   身子蓦地一颤,慕羽罗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却已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神色平淡,继续地看他的书去了。   几分真,几分假,竟无从分辨……   慕羽罗收紧手指,任由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无法止住心间翻涌起来的烦乱的情绪。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是他的府邸,她也确实甩不掉他遍布府里的侍卫侍女,寻到机会动手,既然丧失了自主权,那么不如迎难而上,只要得到他的允许,那么她进出书房,相信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也省去她一些力气,于是她道:“近来实在无聊,王爷若不想罗裳出去闲逛,不如让罗裳去书房找些书来看看。”   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哪知他却爽快地同意了,“好——”   慕羽罗有些怔愣,试探地问道:“这么快就答应了?王爷就不怕罗裳别有用心?”   “哦?那你有什么用心?”凌轩煌头也未抬,继续看他手中的书卷,声音沉着地问道。   “呵呵——说笑……”慕羽罗牵起嘴角强笑道,“说笑而已……王爷不要当真。罗裳能有什么用心……呵呵——”   凌轩煌淡淡地瞥了她,接着看书。   慕羽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只是他是真的没有防备,还是刻意为之,引她上钩……   但是不管这是否是陷阱,她都要去书房,探个究竟……? ☆、画中女子 ?  事情却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进行顺利,她忽略了一点——凌轩煌这些日子一直都和她在一起,之前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将自己的公务以及日常所看书籍从书房移到了她的院子里,如今她说要到书房看书,他答应她的同时,便又将东西移了回来。   也就是说,她的确能在书房进出自由,却由于他一直在身边,而寻不到机会下手。   慕羽罗手里拿着书卷,侧坐在座椅上,有意无意却又咬牙切齿地瞪向坐在书桌后的凌轩煌。   后者似有所感,却仍是一脸平静,仿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   慕羽罗一阵气恼,突然将书往几案上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又要去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慕羽罗脚步未停,随口答道:“太闷,出去走走。”   凌轩煌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走至她身旁,一把拉住了她,“不是你自己提出要来看书的嘛,怎么又闷了?”   慕羽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试了几次,依旧被凌轩煌紧紧地握在手里,于是使起了脾气,冲他喊道:“就是闷了!”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一愣。   慕羽罗的眸底掀起复杂的颜色,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别开脸去。   按理说,他该发怒的,气她的不识好歹,可是他的心底却感觉到了几分愉悦——很好!她能冲自己发脾气,最起码,不再像对待陌生人那般对待他……深邃的黑眸中隐隐有柔光闪烁,他抬手掰过她的脸,指尖点在她的唇上,微微用力,迫使她的牙齿放开她的唇瓣,“都说了,不要咬嘴唇,我会心疼的……”   慕羽罗凝住他,竟是再也移不开视线——这一次,她看清了,那对眸子之中的诚挚和认真,还有那萦绕不去的温柔。心开始轻轻颤抖,异样的情绪翻涌而出,她不知那是什么,却是无法再忽略……   凌轩煌笑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掌心翻转与她相贴,十指相扣,紧紧的,竟似再也不会分开,他看着她,宠溺地道:“既然闷了,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脑海中一片空白,慕羽罗还未作出任何反应,凌轩煌便已牵着她往书房外走,可是没走几步,就有侍卫疾步而来,单膝跪在凌轩煌面前,“王爷,紧急军情……”   凌轩煌面色一冷,蓦地放开了慕羽罗的手,手心陡然传来的冷意使得女子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心间划过一抹失落。   凌轩煌紧走几步,突然想起被他落下的慕羽罗,于是回头担忧地看向她,开口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慕羽罗心头一悸,遂而扬唇微笑着点了点头。   凌轩煌这才放心地离开。   慕羽罗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回身走进书房,环视了下四周,却又迟迟未动——如今,碍事的人已经走了,她也是时候该动手了,可她为何,却提不起劲来……   回想起方才和他在一起的场景,心中竟似有千丝万缕的柔情,酸酸的,甜甜的,又隐约伴着一阵疼痛……   凌轩煌看她的眼神,当真是深情如许,只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会轻易对一个女人动情吗?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瓜,也是状况频出的时候,他是王爷,一定有很多女人,也深知这点,或许他是对她有所怀疑,想要借机一探究竟……   可,若是假的,那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连一丝一毫的端倪都不曾让人发觉……   或许,是真的呢……   不过,也不能排除皇室中人天生演技卓越这一可能……   到底是真?还是假?   繁杂的心绪一经挑起就难以压制,慕羽罗深吸了几口气,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办正事要紧!   几乎是把书房的每寸土地都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慕羽罗双手叉腰,眉梢微蹙——难道是情报有误,那东西,根本就不在书房?或者今天不巧的,让凌轩煌带在了身边?   想到刚刚侍卫说的话,以及凌轩煌冷硬肃杀的侧脸,慕羽罗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只是兜兜转转,竟又错过了……运气着实不太好……   慕羽罗抬手抚额,深叹一声。   看来,还得再寻机会……   ---------------------------------------------------------   他让她在这里等他,她竟就真的在这里等他了。   慕羽罗坐在书桌前,一手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外边。   他说会马上回来的,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却连影子都不见一个。   慕羽罗努努嘴,气愤地骂道:“言而无信的男人!”   似是为了发泄心中凝聚的火气,慕羽罗伸手将书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册翻得乱七八糟,却又觉得可笑,缓缓靠向了椅背——她这是在耍什么脾气……   思绪游离间,蓦地瞥见书桌旁的画罐中插了几卷画轴,不由心生好奇,于是就抽出来看了看。   画的竟是从这处山庄俯瞰下去的苍邪城景象,壮丽河山,繁花似锦,清新自然,却无法忽略这画中透出的那几分孤独苍凉的感觉,这许是身居高位者都有的体验吧……   慕羽罗轻叹一口气,心头流淌过一丝疼痛,将画卷好放回去,又抽了另外一卷过来展开。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她怔怔地看着那幅画,不动了。   阳光正好,女子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翻看着书中的书册,一袭鹅黄浅衫衬得她面容更为清丽绝艳,如墨长发柔顺地垂下来,又似乎被风吹动,轻轻摇曳……   到底是用了多少的心思,才能将这画画得如此细致入微,惟妙惟肖……   但这却不是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这画上的女子,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电光石火间,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   将画慢慢地卷了起来,只是那握着画轴的手却还在轻轻颤抖着,慕羽罗的目光渐渐转冷,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绕过书桌便要向外走。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陈小姐,你不能进去!”   “滚开!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拦我!”话音还未落尽,便见一个粉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慕羽罗神色平淡地看向来人。   其实她很想赞她一句,容貌好是俊俏,如果那人眼中没有对她那么深的敌意的话。   粉衣女子气势凌人地看着她,“你就是王爷留在府中的青|楼女子。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我还以为是多么清高绝色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一股子狐媚劲,真不知道王爷喜欢你哪点。”   慕羽罗冷淡地睨着她,却并没有说话——骄横无礼,刁蛮任性,说话也不留口德,一看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没有必要和她一般见识。   粉衣女子见慕羽罗不作声,以为她怕了她,不由气势更甚,“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答?”   慕羽罗本就心烦,不想与她搭理,冷冷地径直向前走。   粉衣女子却不打算放她离开,侧身拦在慕羽罗面前,“站住!我有让你走吗!”   慕羽罗抬眸,淡淡地瞥向她。看似随意的一瞥,却觉一股迫人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宛如沉进了千年寒潭之中,身上、心中,没有一处不是刺骨的冰凉。   粉衣女子的身子猛地一颤,惊得站在了原地。   慕羽罗冷冷一笑,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粉衣女子回过神来,觉得十分不甘心,伸手蛮横地拽向慕羽罗的头发,“我让你走!”   慕羽罗似乎早有预料,闪身一避,轻易躲过了女子探过来的手。   粉衣女子没有料到慕羽罗有这般身法,又是一愣,上上下下又看了她几遍,视线蓦然落在她手中的画轴上,便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凄厉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王爷的东西你都敢乱动!”说罢,便扑过来要抢。   慕羽罗一愣,看向手中的画卷——方才心绪恍惚,竟是忘了放回去……   这一愣间,粉衣女子已经抓住了卷轴,正用尽力气往外抽拽。   慕羽罗眸光似泛起了凛冽刀光,手上加了些力道,紧紧地握着画轴,就是不让她抽走,心中汹涌的情绪奔腾着、叫嚣着,似要冲破一切束缚,连她都不明白,此时此刻的愤怒、不悦、不甘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心头一悸,慕羽罗松了手,而粉衣女子见到凌轩煌也是一惊,没有拿稳,画卷就这样掉落在地上,滚动间展开了些许,画中女子隐隐可见。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急切的,紧张的,害怕的,又带着浓郁的怒火,从她身边经过时,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她,却是将那落到地上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拿起,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手势温柔而又怜惜,仿佛那画才是他心爱的女人,其他人……都无关紧要……   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未觉得痛,但心上到底还是有了道道裂纹,半晌后,疼痛沿着那些纵横的裂纹丝丝缕缕地漫入全身,疼得身子也微微轻颤。慕羽罗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却固执地望着他,期待他能有所反应,可他却不曾回头看她。   为什么?明明心头已经再容不下别人,却还要来招惹她!是因为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所以,她就只是个替身……他的那些温柔、宽容、宠溺,那些所谓的心疼都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而不是对她的……   她突然很想笑,可是笑容到了嘴边,却是比哭还难看。   慕羽罗轻咬下唇,脸色有些苍白,身体里的力气仿若被人抽干,她快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轻靠在门扉上,默然无语。   良久,才恢复了些力气,她缓缓站直了身子,眸光极复杂地看向他。   心绪混乱间仿佛听到凌轩煌冷声说:“作为本王的手下,却连书房都未能守好,下去领罚吧。”   “都出去——”   “是——”众人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就连那蛮横无礼的丫头都不敢再说一句话,低着头快步向外走,似是怕那把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慕羽罗不屑地发出一声轻笑,泠泠如寒冰碎裂。   凌轩煌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震了一下,回头向她看去,却只看见她转过身,头也未回地走出了书房。? ☆、喝醉 ?  黑沉沉的天空沉默着压向大地,空气中似流淌着一股子沉闷,慕羽罗斜靠在软榻上,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火光发呆。如墨青丝静垂在榻边,烛火在她的脸上、发上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可她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光亮,静若死水。   外间突然有些动静,慕羽罗微微蹙眉,冷淡地道:“不是说了不用侍候嘛,都退下——”   那人却没有照她所言出去,而是转到了内室。   慕羽罗支起身子,刚要发火,却在看到来人之后顿了片刻,扬唇一笑,道:“我记得你,玄护卫。”   玄夜对着她行了一礼,“王……罗裳姑娘,在下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玄夜是什么人,凌轩煌的贴身侍卫,颇得凌轩煌信任,就连县令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可见地位不低,却竟然向她行礼……   慕羽罗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却依旧态度冷淡,“哦?可是我不记得,我与玄护卫之间有什么话好说的。”   玄夜倒也不在意她的冷漠,只是抱拳道:“请罗裳姑娘去看看王爷,王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王爷他……”   “玄护卫似乎来错了地方——”不等他说完,慕羽罗就开口打断了他,冷声道,“罗裳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卑贱又渺小,只怕影响不了王爷的决定,帮不了玄护卫……”   “不——你能改变王爷的决定,在这世上也只有你可以……罗裳姑娘,玄夜求你了,去劝劝王爷吧……”说罢,便要跪下。   慕羽罗头痛地抚额,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罢了,我去看看吧,不过能不能奏效,我可不敢保证。”   玄夜立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欣喜的笑意,使得冷峻的五官柔和了不少,“多谢——”   慕羽罗微叹了口气——尚且不知结果,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   刚一推门,浓郁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慕羽罗蹙起眉梢,抬手微微用衣袖掩鼻。屋内并未点灯,借着门外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酒瓶杂乱地滚了一地。   竟是喝了这么多酒……   又往里走了几步,便听有人喝道:“谁准你进来的!出去——”与此同时,一个酒壶砸在她的脚边,瞬间裂成了碎片。   忽然就觉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想也未想,慕羽罗冲着他没好气地道:“喂——你这样子会伤到人的——”   话音未落,便觉一道滚烫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在黑暗中,那对眸子竟如同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凌轩煌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摔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便再不作挣扎,坐在地上远远地望着她,“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来了……”   “本来是不想来的,后来是不得不来了……王爷得欣慰,有这样一个忠心的属下……”慕羽罗回道。   隐约间,她看到凌轩煌的脸色有些冷了。她走过去,低头看他,“还能走吗?”   凌轩煌沉默着摇了摇头。   于是慕羽罗弯下身子,拉起他的手绕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竟是轻而易举地将他撑了起来。   凌轩煌凝住她,薄唇微微上扬。   “喝酒伤身,王爷还是少喝些吧,一会吩咐人送杯醒酒茶来……”一边说,一边扶着他向床榻走去。   凌轩煌的眼底露出几许暖色,连带着心也愉悦起来。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凌轩煌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慕羽罗的身上,慕羽罗虽不同于那些柔弱的姑娘,但到底是女子,渐渐感到有些吃力,却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一段路很短,却走得十分漫长,但也终于到了床边,慕羽罗将凌轩煌一下子扔到了床上,但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凌轩煌轻笑一声,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她戏谑道:“真是粗鲁。”   慕羽罗冷冷一笑,“罗裳自是比不得王爷的心上人,王爷早些休息吧,罗裳不打扰了……”说着,转身欲走。   凌轩煌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喃喃道:“还从未见过吃自己醋的人……”   慕羽罗一愣,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凌轩煌却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喂——”慕羽罗走近,轻轻摇了摇他,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心想,或许是他喝醉了说的胡话。   伸手想要掰开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曾想,凌轩煌一个翻身,将她一把拽下,搂住她的腰,埋头于她的颈间,像个八爪鱼一样困得她不得动弹,慌乱挣扎间,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她耳畔,“罗儿……好想你……”   心口蓦然一痛,慕羽罗伸手抵着他的胸膛,冷声道:“凌轩煌,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凌轩煌略微撑起身子,带着醉意的眼定定地望着她,良久笑道:“你是……慕羽罗……我最爱的……女人……”   抱着她的手臂突然收紧了几分,他声音微颤地伏在她肩头,“笨蛋,你就是你,一直都是你……从来不是谁的替身,为什么你就是不信……”说到最后,已是低得几不可闻,但那深沉的痛楚却越发的明显。   慕羽罗一怔,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袋忽而又是一阵刺痛,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可是当她想抓住的时候,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呆呆地看着帐顶,忽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凌轩煌竟是认得她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又忘记了什么……   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在她心中升起——她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她想要记起一切!   ------------------------------------------------------   几颗星子散落在墨黑的天穹中,寂寥而又落寞。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慕羽罗仰头看向天空,微微有些失神,眼前似浮现出了凌轩煌的脸,尊贵优雅,从容淡定,但那双深邃黑眸中却总是露出失落冷寂的颜色,与这片天空出奇得相似……   是什么困住了他的心,让他始终不得开心颜……   思绪纷飞间,一抹银光映上慕羽罗的侧脸,黑发轻扬,红衫舞动,她已敏捷地避开那把气势汹汹冲她砍来的刀。   心中镇定淡然,可是面上却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仓惶地转身向后跑去。   又是两道寒芒闪过,脖间一凉,两把寒光凛凛的利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慕羽罗顿住步子,淡淡地自面前的两个人身上扫过,脸上依旧惊惧,双唇一翕一合,不住地颤抖着。   其中一个人显然是害怕她叫出声来惊动其他人,架在她脖上的剑又往里移了几分,一阵轻微的刺痛,立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那人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就杀了你。”   慕羽罗故作害怕地点了点头。   最先攻向她的那个人走过来,低声道:“大人已经在那边了,快走吧——”   “是——”两人应道,随即收了剑,一左一右架了她往前走。   慕羽罗不作反抗地任他们拉拽,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耍花样。   转过一座假山,那三个人顿住了步子,身边那两个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抱拳一礼,“大人,人带到——”阴暗中,隐隐可见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做得很好——”那人沉声道,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借着微弱的光亮,慕羽罗看清楚了他的脸——守丞陈唐。这倒是稀奇,前段时间还来求她的人,竟也可以在这山庄出入自由。   不由地,慕羽罗的眸子有些冷了。   陈唐缓步走到慕羽罗面前,目光冷冷地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你就是罗裳,那个青|楼女子?”   慕羽罗冷冷一笑,最近怎么总有人将青|楼女子这四个字挂在嘴边,青|楼姑娘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   心底不悦,声音却仍然婉转轻柔,“大人既然把我带到了这,想来已经是弄得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陈唐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他,怒声喝斥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是什么身份大人不必时时刻刻提醒,不过我好歹是王爷留在这里的客人,我倒是想要问问,大人你,又是什么身份,竟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这一次,语气中的嘲弄不加掩饰地传了开去。   “你——”陈唐指着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气得不轻。慕羽罗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是稍微激他一下,他就成了这样,无怪他没了靠山就只能当一个守丞,这般忍耐不住,如何能成大事!可笑的是,竟还一味地责怪别人!   慕羽罗原本对他的印象就不是很好,如今更是糟糕到极致。   良久,陈唐才缓了过来,只是指着她的手仍在不停地抖动,“嫣儿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贱丫头,嫣儿何其尊贵,岂是你这等卑贱女子可以相提并论的,你竟敢与她抢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嫣儿?慕羽罗一顿,她并不认识什么嫣儿。又想了想近来可有与人交恶,那个粉衣女子蓦然撞进了她脑海中,她记得当时侍卫称她为陈小姐,莫非,她就是陈唐口中的嫣儿?现在想想,陈嫣那天受了气又无处可发,指不定回去会怎么样呢。这么说来,陈唐是来给自己女儿出气……想起陈嫣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定然是极受宠爱,倒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只是陈唐那么做就不觉得太冲动了嘛,这处山庄虽然是凌轩煌临时居住的地方,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不经通传私自闯入,即是不敬,若是凌轩煌追究起来要治他什么罪,他也是无法可说。   这世上,真有这么愚笨之人,竟只凭自己喜怒,不顾后果,任意妄为?   可他确实是一个不计后果,只凭冲动行事的傻子,这个结论在他之后的行动中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陈唐看着慕羽罗一副云游四方,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猛地一挥手,“杀了她——”一点也没有考虑,山庄里突然不见了她这个人,会发生些什么……   三人得令,齐齐向她攻了过来。   既然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慕羽罗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手中轻纱宛如狂蛇舞动,瞬间穿透了一个人的胸口,银色的匕首在手上舞出绚丽的光影,刹那划破了另一个人的喉咙,最后一个轻盈的飞旋,红衫飘飞,匕首横在第三个的喉头,只消再用上一点劲,便能隔断他的气管。   万籁俱静,空气中飘动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陈唐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恐惧地瞪着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衫在风中轻扬,一双眸子在暗夜中闪若寒星……不禁周身泛起了冷意,“你……你是……”   慕羽罗轻柔浅笑,“守丞大人方才好气魄,简直就让我另眼相看了。若是在地宫也能有这般气势,或许,离开时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罗裳……罗殇……一字的差别,他怎么就没有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呢……   他还在奇怪为什么地宫迟迟未有动作,原来已经深入到这了,那么就是说,离成功之日不远了。   想到这里,恐惧不由被狂热所替代。陈唐的眼里流出癫狂的笑意,就连身子也笑得轻颤。   慕羽罗微抿了唇,冷冷地凝视着他。   半晌,他才止住笑,冲着慕羽罗作了一揖,“在下不知是罗殇姑娘,多有得罪。既然罗殇姑娘已经在此,那就请姑娘快些行动,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这事不用你说……不过,我倒有一事要提醒守丞大人。”   “姑娘请说——”   “守丞大人要的东西显然与凌轩煌的利益有所冲突,甚至会激怒他,而令千金似乎对凌轩煌又有倾慕之心,若是大人想让计划顺利进行,还得……绝了令千金的念头……”她本不会多事,却不知为何,这次费口舌说这些话……   或许,她只是看不惯他身边有其他女人……   等等!她为何会看不惯……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关她什么事!   慕羽罗不禁又咬起了唇瓣,眸光有些游离和慌乱。   陈唐一愣,转瞬又道:“多谢姑娘提点,我会注意的。”   “这便好,你可以走了。”慕羽罗冷声道,回身欲走。只是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提醒道,“这两具尸体,也得处理干净,大人应该不希望明天这山庄侍卫草木皆兵,防守更严吧……”   话音还未落尽,便觉一道寒风贴着耳畔刮下来,慕羽罗旋身一避,冷眼睨过去,提剑的男人一击未中,一拳垂向旁边的假山,似乎还能听到皮肉破裂的声音,他却无所知觉,只一脸愤慨仇恨地盯着她,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呵,倒是有胆量,比他的主子好多了——慕羽罗嫣然一笑,却是冷到极致,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陈唐厉声喝道:“源一,你做什么!”   源一抿着唇,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语,但在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失了生息的人时,眼中流露出一抹温和,一抹悲痛。   慕羽罗眉梢微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再没停留,转身离去。? ☆、服侍 ?  凭着记忆,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一处院子前,还未进去,便见一个男人迎了上来。   “王……哦,罗裳姑娘!”玄夜对着慕羽罗抱拳一礼。   “王爷可醒了?”慕羽罗问道。   “醒……醒了……只是……”   慕羽罗微微蹙眉,看向他道:“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玄夜张了张嘴,却只是道:“没……没事……”   慕羽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问,越过他往屋里走去。   纱幔静垂,窗户紧闭,即使外边阳光明媚,室内也显得有些阴暗。   慕羽罗踉跄了一步,不小心踢倒了散乱放在地上的酒瓶,酒瓶咕噜噜地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男人仰躺在床榻上,失神地看着帐顶,听到声响,转头看去,脸上立刻扬起温柔的笑容,“你来了——”   慕羽罗把酒瓶拿起放到一边,以免再被绊倒,她走到床边问道:“喝了那么多酒,头痛吗?”   他本是想说不痛,这么多年,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这样过来的,这点酒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她就站在他面前,那样真实,不再是虚幻的梦境,他私心地想要让她担心,于是点了点头。   慕羽罗略微俯下身子,点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搓着,“这样可好些?”   “恩——”凌轩煌不由全身都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闷声应道。   半晌,他突然伸手将慕羽罗的手拉下握在掌中,睁眼深深地凝住她。   慕羽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咬着下唇别开了脸。   凌轩煌半支起身子,抬手抚上她的唇瓣,“怎么又咬嘴唇了,真是不听话……”   慕羽罗心中一悸,牙齿立刻松了劲道。   凌轩煌满意地笑了笑,轻声道:“服侍我起身吧——”   慕羽罗立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羞恼地想甩开他的手,“王爷说什么……我可不是你的丫鬟……”   挣扎间,锦被滑落到腰部,露出了下边的白色中衣,中衣领口略略松散开来,男子健壮而结实的身体若隐若现。   慕羽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挣脱开去,退离了床榻几步,目光闪烁着不知该看向哪里,结结巴巴地道:“我去叫人来……”说完,飞也似地逃出了屋子。   身后似传来了他含糊的笑声。   慕羽罗的脸更红了……   ----------------------------------------------------------------   慕羽罗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心下疑惑——明明刚刚还在的……   无奈地返回室内,抱怨道:“你的那些侍卫也太没规矩了,该当值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见……”   凌轩煌微微扬起唇角——算他们有点眼色。   凝视她良久,凌轩煌的声音带了几分低哑,“来帮我更衣吧。”   慕羽罗如水般清润的眸子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带来一丝清凉的同时,也使得他胸口一阵激荡,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炙热的,灼烫的,连带着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看着她的黑眸,不禁又深了几分。   慕羽罗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更是不知所措。   在她犹豫间,凌轩煌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慕羽罗惊惧地后退了一步,双手掩面闭上眼睛。   “好了,没事了——”凌轩煌抓住她的手,声音温润地传了过来。   慕羽罗一顿,慢慢放下手,眼睛打开一条缝看过去,发现他那散开的领口已然理好,不禁松了口气,睁了眼,走过去将他的衣服拿过来。   凌轩煌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将双手微微抬起。   他生来便是让人伺候的人,抬手的动作都是优雅、自然而随意,没有一分不合适。   慕羽罗望着他,却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脑中忽然闪过这样一幕——男子抬着手臂,侍女们环绕在他周围为他更衣,侍候他梳洗……   “怎么了?”见她久久未有动作,凌轩煌回头问她。   慕羽罗猛然回神,整了整思绪,轻扬唇角回道:“没……没什么……”手上再未停顿,帮他将衣服一件件穿好,束好腰带,又为他拉了拉领口,轻拍他的胸膛,笑道:“好了——”   凌轩煌却是默不作声,高深莫测地睨着她。   慕羽罗一怔,陡然收回了手,转开了视线。   忽而有气息拂在她耳边,几缕黑发在她眼前垂落,然后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罗儿,等战事一过,我们就回去。”   身子微微一颤,慕羽罗温顺地倚在凌轩煌怀中,轻声应道:“恩——”   凌轩煌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将她搂得更紧了,“罗儿,我好开心——”   慕羽罗埋头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眸光明灭不定,晦涩难懂。   他们相互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片和谐和沉静。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王爷,该走了……”玄夜走了进来,却在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尴尬地收住了脚步,闭了嘴,心中暗叹——完了!垂下头去,额上隐隐有汗珠冒出。   凌轩煌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松开了慕羽罗,凌轩煌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然后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玄夜抬眼偷瞄,看到这一幕,立时又垂下眸去。   慕羽罗浅笑道:“王爷放心去吧。”   “等我,不会很久的。”   “好——”   最后眷恋地看了她一眼,凌轩煌疾步往外走去,玄夜向她行了一礼,跟上凌轩煌的步伐也走远了。   凌轩煌走后,慕羽罗便行去了书房。   书房外,有十数个侍卫守着,看到有人来,视线立刻齐刷刷地落到了来人身上,戒备的、凌厉的、冰冷的……   慕羽罗面色平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道:“我有些无聊,想要看会书,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先前已得凌轩煌的允许,侍卫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尽职尽责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慕羽罗越过他们进入书房,反手关上了门,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将屋子环视了一周——她刚刚已经搜过凌轩煌的身了,东西不在他身上,那么只有可能在这里了……   可是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却仍没有找到,慕羽罗不禁又微微蹙起了眉,斜靠在书桌旁——不在凌轩煌身上,却也不在书房……   难道,因为之前有人闯过书房,凌轩煌担心兵符被盗,所以早就将兵符移到了别处?可是她并没有发现府内的侍卫有调动过的痕迹……虽然重兵把守必然会引人注目,也有话说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可他就那样肯定,别人探查过的地方不会再查第二遍?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他的尊严,赌他的骄傲,可以他那样的心性,真允许自己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不可能!他只会允许万无一失,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丝纰漏存在!   所以,东西定还在这房间内!   可是,为什么她找不到呢?   莫非……这屋子另有乾坤?   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桌上的砚台上,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蓦然炸开,无形中,仿佛有什么牵引着她,她伸手抚上砚台的边缘,略微一提,却发现根本提不起来,砚台原是固定在桌上的。   慕羽罗眯了眯眼,将砚台轻轻转动,地面陡然一阵震动,只见书桌座椅后的书架缓慢地向一旁移去,露出了后边的石门。   原来如此……   慕羽罗挑了挑眉,推开石门,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密室。   四周一片漆黑,难以视物,她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走,寂静的石室内,只闻得她一人的脚步声,孤寂地响起,然后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亮刺入了她的眼睛,她皱眉抬手去挡,待到适应了这光线,这才放下了手,眸光流转,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书架、橱柜、软榻……这间石室,虽布置得不甚华丽,但是该有的东西却还是有的,周围的石壁上挂了好几盏点亮的宫灯,即使此处处在地下,也依旧亮堂得很。   最里面放了张案桌,一个精致的锦盒置于中央。   慕羽罗眸中闪过一丝异芒,紧走几步想要去拿。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从什么时候起,你竟也对本王虚与委蛇!”   “你告诉本王,她是你的贴身婢女,绝不会害你,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侧王妃,但有侍女说她亲眼看到这个婢女在那鸡汤里下了药!”   “你早就知道不是她!以你的心智,纵然出事之时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事后必然能够想得通透!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回的人,会比别人更珍惜自己的命,所以就算再给侧王妃十个胆子,她也没有胆量去谋害本王的孩子!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   “本王说过,无论是谁,必定严惩!来人!”   女子凄冷的声音响起,“臣妾已经说了,巧儿是我的贴身侍婢,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不会害我,不过,如果是我授意的,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个孩子,是我不想要……可是自从怀孕开始就一直被红书看着,我没法下手,是我让巧儿寻机会助我打掉这个孩子!没想到,这个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她似能看到女子怨毒的眼神,听着她说出这番话,她的心似乎也跟着在滴血,“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会心甘情愿为你孕育子嗣吗?我时刻都无法忘记,你的谎言,把慕家,把我,害得有多惨!你知道我多恨你吗?每当想到我这身体里还有你的孽种,我便觉得恶心,夜夜不能安寝……”   “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隐约间,男子仿佛扼住了女人的喉咙,透体而出的怒意宛若奔腾的海浪,叫嚣着想要毁灭一切,那一刻她感觉得到,男人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女人……   “小姐!”   “王爷,求求您,放了小姐!这件事跟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啊!”   “王爷,求求您饶了小姐!求求您!”   脑袋一阵晕眩,慕羽罗扶住身旁的石壁才勉强站稳,心却撕裂一般地痛了起来,她死死咬着嘴唇,将到口边的呼声又吞了回去,如墨长发垂在胸前,衬得她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额上沁出的汗水沾湿了额前的碎发,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疼……   她转身靠在石壁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口的疼痛才平缓了下来,可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但是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强撑起虚软的身子,她走到案桌前,打开了锦盒,一枚白玉静静躺在其中,温润的色泽,实难将其与战场上的血腥杀戮联系在一块。   慕羽罗拿起白玉端详,只见一只老虎盘桓其上,脚踏在火焰中,微扬起头,大张着嘴,仿佛正在怒吼咆哮,栩栩如生,却让人忍不住发笑。   可没有时间去笑了,她担心再呆下去,会被人发现……   慕羽罗正了正神色,将兵符收入袖中,盖上了锦盒,然后闪身出了密室。   书架在身后又移回了原处,慕羽罗将桌上略微错位的东西放成了原来的模样,随后回身走到门前,抬手开门。   未料,门还未全开,便闻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慕羽罗站在门口,看着侍卫呈扇形将她围住,眸底划过一丝诧异,但未有丝毫惧怕,可当她的视线移到侍卫身后的那个人身上时,眸光却是猛地一颤。? ☆、中计 ?  阳光照在刀剑上,反射出道道晃眼的银光,让人不禁眯起了眼,但慕羽罗似毫无所觉一般,固执地睁大眼睛望着站在侍卫身后的凌轩煌。   凌轩煌长身玉立,玄衣蟒袍,锦带金冠,一派尊贵优雅,阳光从他身后直射而下,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竟如同天神下凡。   可他背着光,无论慕羽罗怎么努力去看,都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无法辨清他此刻的表情。   心中却在猜想,那该是什么样子的?是引诱猎物掉进陷阱之后的得意微笑,还是洞悉一切的冷漠淡然,又或者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讥笑……   心一点点冷下去,脸上的笑却越发的灿烂。   她缓缓向前走去,侍卫们警惕地持着刀剑围在她的四周,有几次刀锋离得近了,甚至擦过了她的衣角,眼看着就要划过她的身体,她却不躲不避。她的眼里空无一物,只有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那个男人。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也看清了他的脸,再无一丝温柔宠溺,也没有了深藏眼底的淡淡怜惜,只剩下冰冷,彻骨的冰冷,几乎要将她生生击溃。   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心中难过,却拼命将汹涌而出的泪水逼回眸底,仰头灿然一笑,道:“王爷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王若不离开,你会放松戒心吗?”呵——就连声音也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慕羽罗恍然,轻声呢喃道:“原来,一切都是王爷的诱敌之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从起初的轻声浅笑,到后来的张狂大笑……她笑得肚子生疼,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好笑!怎么不可笑?!她真相信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对别人动情的时候……她真相信了,他时而会像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和体谅,时而又能对人细致入微、关怀备至……她真相信了,或许……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她怎么就忘了,他在朝堂这么多年,在阴谋诡计之下活到现在,怎么会如此轻易对一个人敞开心扉!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计谋!是她太蠢,才会信他!   侍卫们看着她癫狂的模样,不由一愣,面面相觑。   慕羽罗忽而止住笑声,猛地伸手揪住凌轩煌的衣领,力道之大迫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凌轩煌,你算计我!”她的眸里有着令人心疼的破碎,有着刻骨的恨意,有着想要毁掉一切的狠厉,透体而出的杀气使得周围的气温不断下降,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侍卫们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看到慕羽罗的动作,更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心中惊惧,于是挥动刀剑,就要向慕羽罗砍去。   慕羽罗却没有一丝要闪躲的意思,只一味地盯着凌轩煌。   眼看着就要伤到她,凌轩煌的眸底划过一抹寒芒,冷声道:“都给本王退下!”   侍卫们堪堪收住了手,犹豫了一下,后退了几步,却紧了紧手中的兵器,不敢有丝毫松懈。   慕羽罗冷眼瞥向他们,唇角微扬,勾出一抹讥笑,“王爷为什么要制止他们……杀了我,不是一了百了吗?”她忽然又凑近他几分,浅笑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舍不得吧?呵——”一声轻笑,她冷冷地推开他,“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凌轩煌目光沉着地凝住她,黑眸之中明明灭灭,情绪复杂——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脸色那么差……她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点点柔光在黑如子夜的眸中闪烁跳跃,慕羽罗迎视着他的眸子蓦然一震,随即偏开脸去,心中恨恨地想到:他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转过身,背对着他,她淡漠地道:“既然如今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凌轩煌挥挥手,便有侍卫领命退出了院子,不多时,押了个人进来。   随身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身上的血痕一道比一道触目惊心,可即便是遍体鳞伤,却不失风骨,任凭那侍卫如何按压,就是不肯跪下来,那侍卫最终失了耐心,狠狠地踢在那人的腿弯处,那人一声闷哼,膝盖重重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慕羽罗看向来人,不由一怔。   未等她回过神,凌轩煌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带了几分调笑,却是冷得骇人,“罗儿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骨头竟是这般硬……”   慕羽罗的眸子不由又冷了下来,“王爷带他来,想要如何?”   却是答非所问,“听闻你深夜不惜冒险潜进牢房,喂他吃了疗伤药,他才能支撑到现在,看来……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慕羽罗嘲讽道:“王爷倒是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看来对我疑虑已久,我还自以为是,当是瞒过了所有人……装了那么长时间,可真是为难你了……”   凌轩煌面色一沉,却未动怒,只淡声道:“这府里,明的暗的,不知有多少眼线,你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王爷精心布局,又有几人能够全身而退,栽在你手里倒也不丢脸。王爷方才问我,这人对我是否重要,我本来是想说,重要与否,都与你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我可以回答王爷,很重要,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可即便再重要,若是成了让别人利用来威胁我的筹码,就该死!”   话音还未落尽,一把匕首闪着凛冽寒光直直钉入火舞的胸口,还未觉得疼,他便重重地往后倒了下去。      凌轩煌只顾着与慕羽罗说话,并没有注意她手上的动作,等到发现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火舞身侧的侍卫脸色一片煞白,立刻俯下身去探火舞的鼻息,随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王爷,人已气绝……”   慕羽罗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挑衅地看向凌轩煌——她故意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让她有可乘之机,她要让他知道,即使她落在他的手上,也莫要小瞧了她!   凌轩煌眸中似有点点火星跳动,逐渐蔓延成滔天大火,他猛然扣住慕羽罗的下巴,质问道:“他不是对你很重要吗?你怎么下得了手!”   慕羽罗无所谓地笑道:“王爷可是没有听清……如果重要的人成了别人威胁我的筹码,那就该死!且不说他现在受了重伤,即便毫发无损,在这么多高手的地方想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断没有必要,留个负累在身边,碍手碍脚……为主人而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凌轩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怎么变成这样!”   “王爷觉得,我该是怎样?”慕羽罗脸上的笑容一僵,抬手想要掰开他钳制住她下巴的手,他却陡然加大了力道,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痛得蹙起眉头,积蓄在心中的怒气一股脑爆发出来,她冲他吼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知悔改!”他愤怒地呵斥。用力掰开她的嘴,将一颗药丸弹进她口中,紧接着按了按她的喉咙,药丸就滑入了她腹中,一气呵成,慕羽罗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后凌轩煌一甩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   慕羽罗一脸惊怒,喝问道:“凌轩煌,你给我吃了什么!”   凌轩煌冷冷地睨着她,“若是不想受苦,劝你消停一下,莫要再生事端!”说罢,拂袖而去。   慕羽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却紧咬住下唇,不发出一声呜咽。此时此刻,她就只余下了满心的忿恨,她缓缓收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可她,却不觉得疼……   ? ☆、血色 ?  香炉里点了熏香,袅袅烟雾升腾而起,又缓缓散开。   慕羽罗一手支着额,神色殃殃地侧倚在软榻上,正闭目养神。   一室的静寂,平添了几分沉闷。半晌,侍女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罗裳姑娘,你今日又是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慕羽罗睁开眸子淡淡瞥向她,只一瞬,又闭上了眼睛,默不作声,心中却在冷笑——哪会是在关心她……凌轩煌派她过来伺候她,可直至今日,她却是滴米未进,她如此紧张,不过是因为害怕凌轩煌觉得她办事不力,怪罪下来,丢了性命。心脏一阵阵抽痛,眼睛酸涩,泪水在眼帘后涌动,她却拼命克制着不流出来——他倒还在意她的死活,不知这次是不是又在做戏……或许,他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可是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如此费心……   侍女急得快要哭了,但这些天与慕羽罗相处下来却也明白,她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得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闷着头收拾起桌上未动过的饭菜。   然而,还没有收拾好,门就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侍女一惊,仓惶地转过身去。   陈嫣带着丫鬟站在门外,趾高气昂地问那侍女,“罗裳呢,让她给我出来!”   慕羽罗微微蹙眉,似被人扰了清静,幽深的眸子中满满都是不悦。   侍女惊慌失措地看向她,她只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侍女行了一礼,立刻向外走去。   陈嫣进得室内,居高临下地盯着慕羽罗,脸上、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怨恨。   慕羽罗淡淡与她回视,又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看了看——当日凌轩煌在这间屋子周围布下重重守卫,她只觉可笑,内力尽散,四肢又使不上力,以她如今这个样子,即使他不派一兵一卒,她也走不出这山庄,简直就是多此一举……现下不由沉吟,陈嫣一个弱女子,她是怎么通过守卫,进到这里来的?   难道陈唐在这里的势力已经到了无人可挡的地步?可是如果是那样,他又为什么要委托地宫来盗兵符,而不是自己动手。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他没有必要假手于人……何况看他以及他手下人那日的反应,可以确定这山庄虽有他的内应,却没有到他可以随意行事的地步。   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   脑中思绪翻涌,面色却依旧淡漠,“陈小姐来找罗裳,不知有什么事?”   陈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气势凌人地喝道:“罗裳,你这个贱坯子,你好大的本事,迷惑了王爷不算,连我爹也不放过!”声音带了几分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慕羽罗眸光顿时一冷,“你说什么!”   陈嫣被她的冰冷视线一吓,气焰下了几分,却仍是尖酸刻薄,“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爹原本答应我会好好教训你,可是回来之后却劝我绝了对王爷的念想,也不要再去招惹你,还说如果我不愿意,就把我关起来……爹一向是最疼我的,只要我想要的,他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你说!你说,如果不是你施展狐媚本事,爹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慕羽罗冷冷一笑,“令尊大人对陈小姐说了什么,我倒是不知,不过陈小姐对于王爷的心思我却看得清楚……同为女人,我奉劝陈小姐一句,凌轩煌那样的男人根本不会对人付出真心,趁还没有受伤,陈小姐还是早些抽身的好……”   陈嫣一怔,目光顿时有些迷茫,有些凄凉,她喃喃道:“像王爷那样尊贵俊朗的男人,有多少女子争先恐后地想要亲近,想要让他看上哪怕只有一眼……”但不多久,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如果……如果能够留在他身边,即使受伤又有何妨,粉身碎骨我都愿意……”   慕羽罗轻叹了口气——她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信或不信,皆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根本无从阻止,而她,也不想插手。   陈嫣却突然看向她,目光中透出几分狠毒,厉声道:“好你个罗裳!你可真是有心机啊,我差点就被你迷惑了!假装好心地劝我离开,说什么怕我受伤,无非是想消除威胁,独占王爷的宠爱!”   慕羽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冷哼。   陈嫣蓦地倾身,用力扣住慕羽罗的肩膀,任由指甲深深地掐进她的肉里,慕羽罗蹙起眉梢,但是浑身无力,根本挣脱不开。   陈嫣看着她癫狂地笑道:“没想到你有这等野心……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王爷图着一时新鲜而已,你真以为你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你猜猜看,王爷对你的兴趣,能够持续多久?”   慕羽罗冷声道:“既然你认为王爷只是一时新鲜,又何必来我这里说这些话呢?”   陈嫣面色一僵,恨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狐媚样!就是看不惯王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就是看不惯王爷对你千般宠爱,百般关怀!只要没有了你,王爷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虽然冷淡,但至少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以……你、必、须、死!”   话音刚落,便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丫鬟可以动手了,丫鬟点了点头,端起托盘上放置的白瓷碗,一步步向慕羽罗走来。   慕羽罗不发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   陈嫣道:“这是我亲制的百花露,喝了吧。”   慕羽罗只是坐着,动也未动。   陈嫣便有些急了,“你该感到荣幸,我这么高贵的身份,亲自送你上路。”   慕羽罗却忽而嫣然一笑,刹那间,似有万道光芒落到她的身上,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她道:“我倒是看不出你高贵在何处?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不惜亲自动手,让自己的双手沾了鲜血,像你这样阴狠又恶毒的女人,你以为凌轩煌会喜欢吗?”   陈嫣本被她周身的光华惊得一愣,听到她这番话,只觉怒气上涌,狠狠地指向她,“把东西给我灌下去!”   丫鬟得令,立刻上前压制住慕羽罗的身体,强行撬开她的嘴,将碗里的汤汁一倾而下。   慕羽罗挣扎着,汤汁顺着她的脸颊、下巴流下来,却仍是吞进了不少,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突然使劲地推开了桎梏住她的丫鬟,夺门而出。   背后传来陈嫣气急败坏的喊声,“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追!”   一路上,没有侍卫,也不见侍女,整个山庄似没有人了一般,空荡而冷清。   慕羽罗捂着胸口,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耳畔的头发被汗浸湿,狼狈地贴在她的脸上。   身上的力气终是一点一点地被抽空了,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正在这时,一行人从另一处青石路转了过来,为首一人,身形修长,衣着华贵,气势威严,赫然是几日未见的凌轩煌。   不知怎么的,慕羽罗忽然就放下了心,可心一放松,身体的不适就越发的明显,喉咙一股腥甜,她再也抑制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凌轩煌错愕地望向她,眼前陡然就浮现出七年前的那一幕——她的血染红了面纱,她在他面前倒下去……她又要离开他了?她要……死了吗……巨大的恐惧宛若滔天的海浪,迅速将他淹没,他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的冷意消散,只余下惊恐和害怕,他飞身上前接住她软软下滑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凌……轩煌……”慕羽罗艰难地唤出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罗儿……罗儿别怕,我在这……”他伸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迹,满心都是疼痛。   她吃力地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扫过他的眼,又颓然放下,苦笑道:“我一定是在做梦……他怎么会担心我呢……都是假的……假的……”她闭上眼,昏睡了过去,眼角却落下一滴泪来,在她的脸上拉出一条哀伤的痕迹,又滴到了他的手背上,灼烫了他的肌肤。   凌轩煌眸光猛地一震,心中漾起一丝后悔——他又让她受伤了……沉默着将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小姐,她在这里!”丫鬟咋呼道,然后不等陈嫣赶到就兀自跑了过去,跑得近了才发现和慕羽罗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丫鬟步伐一滞,痴痴地盯着他——天哪!竟然有这么俊逸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正向她望来,一双眼睛仿若寒冰,寒冰之后又隐隐有火光跳动,周身透出一股骇人的怒意以及凛冽杀气,丫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匆匆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人呢……”这时,陈嫣也到了,边走边问丫鬟,却在看到凌轩煌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窖,她立刻跪下行礼,“王……王爷……”   丫鬟惊恐地瞪大眼睛——王爷……那岂不是……想着,也马上跪了下去……   凌轩煌问道:“陈小姐在找谁?”声音冷淡,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嫣心神稍定,抬眸笑道:“来这,自然是来找王爷的。”可瞥见凌轩煌怀中的慕羽罗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陈小姐的脸色不是很好,莫不是病了?”言语似是关切,可是听在耳中,却是透心的冰凉。   “有点累了,是时候该回去休息了。”陈嫣勉强笑道。   “是该好好休息了!”凌轩煌扬唇笑道,可是那笑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他扬声道,“来人,这两个人胆大包天,竟在府里行凶,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立时有侍卫领命上前。   陈嫣脸色霎时一白,挥手打开侍卫探过来的手,凄声喊道:“为什么王爷?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人,她接近你根本是别有用心,王爷……你不可以被她迷住……不可以为了她这样对我!”   “卑贱?”凌轩煌听闻此言,眸光瞬时一厉,喝问道,“你竟敢说她卑贱?她是本王的女人,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是本王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你一个小小守丞之女,难道觉得自己比皇室还要尊贵!”   “不可能……”陈嫣双唇轻颤,不住地摇着头。王妃明明就在王府养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找了她整整七年,她终于又回到我的身边了……”凌轩煌凝视着怀中的女人,眸光温柔缠|绵,“只要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再伤她……”他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手势轻柔而又怜惜。   原来王妃不是病了,而是失踪……   陈嫣目无焦距地瘫坐在地上——她竟然是王妃,传闻中颇受凌轩煌宠爱的王妃……难怪,向来不近女色的贤亲王爷会突然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她竟一直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她怎么就没有考虑到,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由着自己的兴趣做事……她竟从未想清楚其中缘由……她可真是够笨的!   天哪!她这般对王妃无礼,甚至还下毒害她……这一次,怕是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心底害怕,却陡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丫鬟惊惧地看向她,声音带了哭腔,“小姐——”   凌厉的目光宛如毒蛇,缠上那边放声大笑的女人,身上的杀意更重,“伤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来人,拉下去!”   “哈哈哈——”陈嫣再没反抗,任由侍卫拖拽着向前走,笑声却未止,渐渐荡了开去。   那丫鬟倒是挣扎了起来,死命求饶道:“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是受人指使啊!王爷——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然而,凄楚的求饶并没有让凌轩煌冷硬的心,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不多时,棍棒敲打皮肉的闷响合着瘆人的惨叫在山庄上空回荡盘旋,又慢慢平息,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回京 ?  “她怎么样?”凌轩煌坐在床侧,心疼地看着慕羽罗苍白的脸,沉声问道。   张大夫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结结巴巴地道:“心……心气衰落,脉象……凌乱不堪,老夫行医几十年,未尝见过此等脉象……”   “什么意思?”凌轩煌冷声问道。   张大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草民……草民诊断不出姑娘所患何病……”   “诊断不出?”凌轩煌面色平淡,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感觉无比的压迫,“如果没有记错,上次你也没有诊出病症来……果然是江湖混混!医术如此不精,你还开什么医馆,当什么大夫,岂不是日日在欺骗百姓!”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张大夫吓得腿脚发软,立刻跪了下来,头抵着地面,心中不住地哀嚎——他怎么尽遇上这种事啊……   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慕羽罗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撑坐起来,整了整散乱的发丝,除了脸色还有些许苍白,根本看不出其他病态。   凌轩煌目光深沉地凝住她,“你……没事?”   慕羽罗扬唇一笑,“王爷觉得……我会有什么事?”她抬手点了身上两处穴位,偏头把方才吞进去的汤汁尽数吐了出来,“陈嫣一介弱质女流,就算我此刻受制于人,也不见得能够伤我……”   黑眸之中明灭不定,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明明就看到她吐血了,还晕倒在他怀里,现在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慕羽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用银针扰乱自身经脉运行,制造吐血的假象,或者使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将死之人……可这种方法极其凶险,若是控制不好,很有可能伤及心脉,试想这世间,能有几个人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所以,这种法子早已经在江湖失传了,无怪王爷不知道。”   她竟是用这种法子!凌轩煌眸中猛地拂过一抹暗怒,陡然攫住慕羽罗的肩膀,掰过她的身体,“你既知道凶险,为何还要这样行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伤及了自身,看你怎么办!”   他这是什么语气,似乎带了点责备,又似乎是担忧,似乎是害怕……却让她只想笑——他问她怎么办!她倒是想问,他想要怎样!她本已打算与他划清界限,他却又来扰乱她的心!他如此这般,到底是为何!   慕羽罗心间顿时一阵气恼,挣扎了几下,却无法脱离她的钳制,冷冷地看向他,“是生是死王爷会关心吗?”随即觉得这话问得可笑,根本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道,“且不说行事之前,我已然有十足的把握。即便真有意外,那也只能怪我自己运气不好,就算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凌轩煌眸光蓦地一黯,黑眸深处流淌着心碎,却微抿了唇,没有说话。   慕羽罗冷眼看着他,忽而似是恍然,“王爷定又在嫌我狠毒了?不惜冒着损害自身的危险,也要将别人推下深渊,的确是有些不择手段……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丫头既然想要杀我,已是触及我的底线,难道还要我以德报怨,对她手下留情?换作是王爷,会放过那人吗?”   继而又泠泠笑道:“不过最终杀了她们俩的可不是我……”   凌轩煌目光沉沉地睨着她,气息冷了几分。   “王爷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难道我说错了吗?杀她们的命令是王爷亲自下的……啧啧——乱棍打死……真是可怕呀……”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唇角微扬笑得讽刺,“这对没脑子的主仆,竟敢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害人,就算她们害的那个人只是个阶下囚,王爷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因为……这无疑是在挑战你的权威……这种人,就该死……”   而她,不过是借了他的手,除去了自己想要除去的人。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从陈嫣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她来者不善,摒退侍女,无非是料准那侍女看到这种阵势,必然心中怕极,唯恐出事,就定然会去向凌轩煌禀报。而她在陈嫣灌她汤水之后,冲出屋子走的也是凌轩煌平日里最常走的那条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包括在他面前呕血,也是她先前就计算好的……   只一点,是她不曾料到的,那就是凌轩煌竟真的信了……   试想,一个中了毒,又内力全失的人,如何能从自己院中支撑着跑到他面前的,那可是一段不近的路……若不是关心则乱,他一定能够看出其中端倪……   可她,却不相信他是在意她的……一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如此想着,慕羽罗抬眸望向凌轩煌。   彼此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眸中似都蕴藏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和犀利,互相试探着,互相防备着,空气似在一瞬间弥散出了一股火药味。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两人又都移开了目光。   慕羽罗看向窗外,凌轩煌放开她站了起来,“你就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吗?”却又害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还没等她反应,又道,“罢了!”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扬声道:“来人——”   “王爷——”玄夜踏进屋内,恭敬行礼道。   “去准备一下,明日……回京!”   慕羽罗一怔,回眸向凌轩煌看去,又见玄夜有意无意地向她瞥了过来,无奈耸了耸肩,意为,和她没有关系。   玄夜与慕羽罗目光一触,又立即转开,低下头去应道:“是——”   待玄夜出去后,慕羽罗问道:“明天就走?那边关战事要怎么办?主将不在,难免军心不稳,若吃了败仗,皇上不会怪罪吗?”   “你在担心我吗?”凌轩煌回头看她,黑眸之中竟是流光溢彩,仿佛心情瞬间变得很好的样子。   慕羽罗心头一悸,别开眼,“王爷想多了,罗裳只是觉得,会危及到边城百姓,是在为百姓担心……”   凌轩煌笑道:“罗儿竟是这般心怀万民……”随即身影一闪,他已凑到耳边,轻声道,“却唯独不关心本王,真是让本王伤心……”   温热的鼻息尽洒在她的耳畔,慕羽罗的脸陡然间烧了起来,伸手推开他。心想,他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他发出一声沉闷的笑音,“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也不必在本王手下待着了!”   这点小事?慕羽罗眉梢微微一挑——在他眼里,两国交战竟然只是小事……那么什么才是大事?   可是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觉得或许那确实是小事,只要有他在……   在他的身上,与生俱来的骄傲,睥睨天下的霸气,让人信服的威严,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或许也只有他,才能够将这些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又不觉得突兀……   也许,他生来,就是应该站在高位上的人……   慕羽罗望着他,不禁失了神。   直到一声轻笑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凌轩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声音低哑地道:“罗儿为何这般看着本王,莫不是被本王迷住了?”   慕羽罗不觉一阵羞恼,矢口否认,“王爷少自作多情了,全天下的女人或许都有可能被你迷惑,可我不会……”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修长的手指指着她的胸口,闲闲笑道,“也许,本王已经在你心里了……”   从没有见过凌轩煌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慕羽罗一时愣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挥开他的手,“王爷还是早些回京的好,这样罗裳就可以离开这里,呆在你身边实在是闷得慌。”   凌轩煌的脸色蓦然变得有些奇怪,定定地看住她,沉声道:“你自然是与本王一同回去!”   “什么!”慕羽罗顿时有些恼了,没好气地道,“那么请问王爷,要以何种身份将我带回府中?”   “进了王府,那自然是本王的女人。”   慕羽罗冷笑道:“这么说来,府里的婢女都是王爷的女人喽?”   凌轩煌眸光一沉,脸上怒意尽显,却又笑了起来,“好一副伶牙俐齿!”说罢,低头封住她的双唇。   慕羽罗蓦地瞪大眼睛,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他却似毫无所觉。   紧紧地抱住她,深深地吻着她,舌头不容她抗拒地滑入她的口中,攻城略地,与她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转而又轻咬她的唇瓣,辗转吸吮,似要将她所有的理智都一并吸走。   慕羽罗眸光散乱,无力地攀附着他。   一旁一直跪在地上的张大夫,突然偷偷抬头看向纠缠着的两个人,苍老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精光,还有一抹深沉的怨恨……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凌轩煌目光如炬地扫了过去。   张大夫一惊,立时又低下头去,身体微微颤抖。   凌轩煌看了他半晌,眸中迅速掠过一丝暗芒,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没了那道压迫的视线,张大夫心中稍定,不动声色地吁出一口气。? ☆、毒箭(1) ?  天边,一轮勾月散着清辉,几颗星子闪如碎钻,天尚未破晓,万物还在沉睡,未闻一丝声响。   一队人马在官道上前行,马蹄嗒嗒作响,车轮咕噜咕噜向前滚去,顷刻间就打破了这片沉寂。   慕羽罗坐在马车中,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晃个不停,却不肯睁开眼睛——她很困,很想睡觉!要知道,今日天还未亮,凌轩煌就把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吩咐侍女为她梳洗更衣,然后将她塞进了马车。   她憋着一股子怒气直想破口大骂,他却突然跟着坐了进来,将她搂住怀里,痞痞地笑道:“有力气骂人,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说着,就要向她吻过来。   慕羽罗面上一红,急急地偏开头去,他的唇便擦着她的脸颊滑过,他轻笑着凑到她耳边道,“好甜——”   慕羽罗顿时一阵羞恼,伸手推开他,“王爷请自重!”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昨日那个激情热烈的吻,浑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一般,呼吸变得急促。   凌轩煌笑看着她红透的脸蛋,“精神不错,看来软筋散的药力已经去得差不多了……”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烫人的热度瞬间降了下去,慕羽罗看着凌轩煌手中的盒子,狠狠地眯起眼睛,冷冷地警告道:“凌轩煌,你不可能用药物控制我一辈子的!”   “一辈子……”凌轩煌却似没有听懂她话中的威胁,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扬唇笑道,“是个不错的提议……”   “你——”慕羽罗恼恨地盯着他,却又觉得对他无话可说,只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无耻——”说罢,移坐到远离他的地方,阖上双眸再也未理会他。   正当她思绪混混沌沌的时候,猛然感觉有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喷洒在她的耳畔,慕羽罗微微蹙眉,却依旧闭着眸子,不打算搭理。   凌轩煌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黑沉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脸上却忽而露出一抹坏笑,偏过头蓦地张口咬住她的耳垂。   “恩——”慕羽罗不由全身打了个激灵,仓惶地睁开眸子。   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耳垂,牙齿轻咬她的耳廓,感觉那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不禁勾起唇角,一手环过她的腰肢,微微使力,使得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几分魅惑,回响在她耳边,“即使不用药,本王也可以制住你,让你此生,都再离不开……”   慕羽罗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逸出一声娇媚的低吟。   凌轩煌听得心头一荡,放开她的耳垂,吻过她的脸颊,印上她的鼻尖,继而又往下,狠狠地封住了她的樱唇。   “唔——”慕羽罗身子虚软,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却已无力反抗,只能承受……   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中轻微颤抖,凝视着她娇若桃花的脸庞,不由将她拥得更紧,更深地吻了下去。   气息尽数被他吞了去,慕羽罗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轻微地推了推他,“恩……好难受……放……放手……”   没有一丝犹豫,凌轩煌果真听话放开了她,望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黑眸中漾起一丝笑意,转而又低下头去,吻上她的颈项,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衣襟……   慕羽罗眸中闪过些许慌乱,急急地握住他的手,软声恳求道:“停下来……不要……”   可是她的拒绝,显然没有任何威力,凌轩煌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抬头温柔地吻上她被水雾沾湿的双眸,低喃道:“罗儿,我爱你……让我爱你……”   接着,再不顾她的抗拒,俯身,灼热的唇复又印上她的脖子,舔吻着上面纤细的血管,又啃咬过她的肩膀……   车帘外,玄夜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王爷,已经按照吩咐布置好了……”   被迷惑的心陡然清醒,慕羽罗挣开了凌轩煌的怀抱,慌张地拉好散乱在肩头的衣衫。   凌轩煌面色一沉,冷冷一哼,声音里满满都是被打扰的不悦和怒意,“知道了——”   玄夜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挥手示意马车周围的侍卫退开几尺,自己也策马远离了马车几分。   理好衣裳,慕羽罗仍是气息未定,脸上火辣辣的烫,于是挑开帘子,任由冷风灌入,想要借此吹散她身上灼人的温度,也正是在这时,她发现,马车的四周还有十数个黑衣侍卫策马而行。能做凌轩煌的侍卫,身手必然不弱,那么刚刚马车里的动静……岂不是都听得清楚!   想到这里,刚被冷风降下来的温度,又腾地一下升了回去,甚至比原来更狠、更猛……心中更是羞愤不已,暗骂道:凌轩煌,你这个混蛋!   身子忽然被人拉了回去,帘子在她眼前垂落下来,寒风被阻隔在帘外,耳边传来他略带责备的声音,“这样吹风,会得风寒的。”   心底闷闷道:要你管!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掰开他抓着自己的手,别开头去默不作声。   凌轩煌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半晌又抬眸凝住她,却也没再说话。   本来天还没有亮,马车四周落了帘子,在车里该是看不清东西的,可是凌轩煌毕竟是皇室贵胄,连马车也是极其宽敞奢华的,四角都镶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马车里亮如白昼。   奢侈点也就奢侈点,原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是凌轩煌一直停驻在她身上的视线却让她不由地渐渐焦躁和心慌起来,隐在袖中的手指不经意慢慢收紧。脾气一上来,便再顾不得什么,站起身来,竟把那些镶在车顶上的夜明珠一个个生生地拆了下来,随手往车窗外扔去。   外面的侍卫不明原因,还以为是什么暗器,一时间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慕羽罗此时方才觉出一丝快意,黑暗中,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玄夜的声音自车帘外传了进来,“王爷,你……你们没事吧……”   凌轩煌瞥向对面的那抹身影,虽然模糊看不清楚,但他感觉得到,她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深邃的黑眸也带起了丝笑意,“没事——”   良久再未听到玄夜的声音,想必是骑马走开了。   慕羽罗闹够了,懒懒地侧靠在马车上,却没有像之前那般闭目休息,被凌轩煌那样一搅,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睁大了眼睛看着某处发呆,安静地听着车轮滚动,马蹄踢踏的声响。   许是静得久了,终觉些许沉闷,凌轩煌开口道:“那些夜明珠,一颗就价值千金,你倒是一点不在意,竟将它们全部扔了。”   慕羽罗挑了挑眉,调侃道:“王爷若心疼那些银两,过段日子还你便是。”   凌轩煌笑了笑,“那点银两,本王还不放在心上。”   “哦?那王爷对什么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没了夜明珠的光亮,黑暗之中再没人能够窥得她的情绪,慕羽罗明显放松了下来,眸光稍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凌轩煌,“江山美人?还是……阴谋算计?”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陡然间冷了下来。   慕羽罗不以为然地扬起唇角,笑道:“战事还未了结,王爷却不惜丢下军务,吩咐玄夜去准备翌日回京的事宜,今日更是天还没亮,就下令启程,如此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可看看这队伍如今的行进速度,怕是比那乌龟快不了多少吧,这前后的反差实在让人感到疑惑……而且,堂堂贤亲王在朝中一定竖敌不少,但在回京的路上竟没有重兵守卫……哎——你是嫌自己命大呢,还是故意给人可乘之机啊……王爷,你想做什么?”   凌轩煌目光沉着地看着她,“那你觉得,本王想做什么?”   “王爷的心思,原不是他人可以揣测的,不过和王爷在一起呆了那么久,我倒是多少能看懂一些。”慕羽罗坐直身子,支起一手托着下巴,望着无边的黑暗,陷入了回忆中,“其实,在我进到山庄没多久,王爷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她记得那天,凌逸罗缠着她,叫她娘亲,怎么也不肯改口,还说什么要拉她去看他射箭,说他这些年箭术有了很大的提升,后来就碰到了凌轩煌。   凌轩煌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淡平静,似有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那灼热的目光刺得她的心口莫名一痛,她下意识就转开了视线。   再后来,一个侍卫过来递给了他一封信,她感觉到他看完信之后看了她一眼,可是他之前异样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也就没有回视过去,因而错过了些什么。   现在想来,那封信里的内容,讲得应该就是她的身份了……而他看她的那一眼,定是将一切了然于心的锐利,以及谋定而后动的隐忍……   听闻那信是飞鹰寄来的……   只是这飞鹰……是谁?她行事一直隐秘,他又是如何查到她的?   慕羽罗眸光蓦然一凛,语气有些冰凉,“王爷该不会在我那里,安插了什么内应吧?”   “本王从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凌轩煌坦然道。   “哦?是这样吗?那我该佩服王爷手下探子的能力了,我费心埋得这么深的东西,他也能给我挖出来……”慕羽罗冷笑,“不过如果让我发现我身边有叛徒存在,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请便——”凌轩煌不愠不火地道。   慕羽罗瞪他一眼,继续道:“王爷不愧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真是沉得住气,知道了我的身份,竟然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比之从前,对我更是温柔宽厚,宠溺纵容……如此卓越的演技,真叫人叹为观止……”   凌轩煌听到这,眼底划过一丝苦楚——在她心里,他竟只是在演戏……心口密密匝匝地痛着,呼吸有些重了。   慕羽罗却没有发觉他气息的异常,自顾自地道:“当时没有拆穿,只是因为没到时机,你的那些柔情,全是为了让我失去戒备之心,好让我出现纰漏,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书房被擒,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你将我囚禁,并派重兵把守,如此兴师动众,那幕后之人定然得到了消息,因害怕事情败露,则必然会派人来杀我,可没想到,杀手没等来,却等来了被嫉妒冲昏了头的陈嫣……”慕羽罗打趣地看向凌轩煌,“陈嫣的出现,对王爷而言,也是在意料之外吧……”   “的确——”凌轩煌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呼吸,抚掌赞道——她倒是将他的心思猜得清楚。他是故意撤去重兵,为的是让刺客麻痹大意,以便他将他擒获,不想,来的竟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慕羽罗一顿,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速度太快了,以致于她没有抓住就已消散。   “可即便是意料之外,却是一颗更有用的棋子,王爷便也就顺水推舟了。陈嫣极其受宠,故而成就了她如今无法无天,刁蛮跋扈的性子,而那个人,爱女如命,视陈嫣为他的一切,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在王爷的手里,以他冲动冒进的脾气,定然只想报仇,再考虑不到其他……恐怕这时,已经在路上了……”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说法,官道的尽头马蹄急响,激起滚滚烟尘。   本散开在马车前后两端的黑衣侍卫,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警惕地看着向这边疾驰而来的人马。   慕羽罗莞尔一笑,随手拉起一缕发丝,轻轻地缠绕在指间,“王爷真是把每一步都算得刚刚好,不管旁人愿意,不愿意,都在不经意间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既知他图谋不轨,为何不寻个错处办了他,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你以为本王不想吗?可是他藏得太好了,根本无迹可寻……”   慕羽罗轻挑眉梢——一个草包,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凌轩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道:“他自然做不到这么天衣无缝,他身后还有别人……”视线转到慕羽罗身上,已变得犀利无比,似是极力想要分辨她脸上的神情,“那个人是……莫子离……”   “莫子离……”慕羽罗轻声念道,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托着腮沉吟了半晌,却又发现自己确实想不起来,便也不再多费功夫,问道,“他是谁?”声音平淡如常,没有一丝异样。   凌轩煌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既不知道,那也就不需要知道了。”   慕羽罗努了努嘴,轻哼一声,别开头去。   突然耳边风声骤急,一支利箭几乎擦着她的耳际射过去,卷起慕羽罗如墨的发丝。   还不等慕羽罗反应,凌轩煌脸色却已大变,一把拉起慕羽罗,“这里太危险,随我出去!”? ☆、毒箭(2) ?  “王爷——”黑衣侍卫见凌轩煌出来,立刻将他围在中间,却只剩下七八人。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他的手下,也有对方的,而余下的几个人,也是伤痕累累,血液从伤口涌出来,划过手背,滴落到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直叫人作呕。   慕羽罗微微蹙眉,用衣袖掩住口鼻。   凌轩煌感觉到她的动作,担忧地看了看她,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了那个骑在马上冲他冷笑的中年男人,握着慕羽罗的手紧了又紧,“陈守丞,你这是做什么?”   陈唐癫狂地笑了起来,“做什么?臣还想要问王爷,王爷做了什么?嫣儿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残忍地将她处死!”   “藐视皇室,图谋不轨,心肠歹毒,该死——”   “哈哈哈——”陈唐大笑,却在下一刻蓦然止住,眼底迸射出彻骨的恨意,“你们这些所谓的皇室,为了自己的安然太平,以图谋不轨的罪名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真的是图谋不轨吗?他们,有的为朝廷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有的为了江山社稷直言进谏,有的清廉为民刚正不阿,只是因为在朝中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让你们感到威胁,就以图谋不轨的罪名抄家灭门!你们这些人,怎对得起他们一片忠心!你们……才真正该死!”   凌轩煌张口想要斥责陈唐的信口雌黄,却发现掌心里的小手渐渐变得冰冷,变得僵硬,不禁回头看去。   慕羽罗微俯下身,单手捂住胸口,脸上是没有一丝血色的煞白,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眼里不停有泪水流出来,滑落下脸颊。   凌轩煌一惊,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可是怎么抹也抹不干净,急声问:“罗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慕羽罗猛地回过神,拨开他的手,抚上自己脸上的湿意,有些错愕,声音却依旧淡淡,“没事——”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只觉得心口在方才一瞬疼痛异常,似要被撕裂开来,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可凌轩煌不放心,还想再问。   陈唐看他们之间一副情义切切的样子,立刻又想到自己惨死的女儿——他那傻孩子,一定也在心中幻想过和凌轩煌这样相处的场景吧……可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甚至把命都搭在了上面!   罗殇!他请她来盗兵符,却不曾想,她和凌轩煌这般纠缠不清!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联手害死了他的嫣儿!想到这里,心底更是仇恨翻腾,狠狠地一挥手,“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陈唐下边的人又围了上来,黑衣侍卫们愤然而起,短兵相接,皮肉破开,血光四溅。   凌轩煌将慕羽罗拉到身后,紧紧地护住,不时为她挡开周围刺来的刀剑。   慕羽罗定定地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坚定的动作,心头不经意地浮起一股子暖意。   身后风声急响,慕羽罗心下一惊,想要避开却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来得及偏身,避过要害。   “呲——”利箭穿过她的肩胛,透体而出,她紧咬住下唇才没有叫出来,脑海里仿若有一道白光炸开,记忆中那抹熟悉至极却已然模糊的疼痛陡然又变得清晰……   她吃力地转头看去,只见男人骑在马背上,手挽着弓,还保持着射箭的样子,一脸怨恨地盯着她,正是那一日想要杀她的……源一……   “罗儿!”看到羽箭穿透她的身体,凌轩煌惊呼,然而这还不是让他最害怕的,最让他恐惧的是,在她身体外的箭头竟然闪动着幽蓝的光芒!箭有剧毒!   “不——”他慌乱地伸手去揽,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似是被抽空了一般,他竟连半分都动不了,只能看着她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小罗儿——”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声,鬼魅飞身而来,将她揽进了怀里。   “讨……厌鬼……”慕羽罗揪住他的衣袖,艰难地叫道。   “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鬼魅抓住她的手,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没事的”,不知是在说给慕羽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看着她渐渐失去生气的眸子,鬼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生生地绞碎,他恶狠狠地睨着凌轩煌,歇斯底里地吼道,“凌轩煌,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强留她在身边!你害她一次还不够,还想害她第二次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凌轩煌在慕羽罗身边跪了下来,手指微颤,想要去抚她苍白的脸颊,却被鬼魅一掌拍开,“你没有资格碰她!”   没有资格……   他仰天大笑,笑声震得他的胸腔都疼痛起来,他笑得肆意,笑得苦涩,笑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些年,他不曾放弃过找她,不管她是生,抑或是死……他也不只一次地想过,若她死了,这样苦苦寻找到头来只是徒增伤悲;如果她还活着,他找了那么久却找不到,也许她并不想见他,那么他应该放她安然无恙地活着,快活无忧地活着……没有他,她或许可以过得很好……纵然自己要忍受无尽的孤独,纵然日日夜夜的想念只会让他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纵然他的心此生再也尝不到温暖……这是他欠她的,他该还……   活着,或者已经死了,无论是哪种,都提醒他,他该放手了……   可是当他再次看到她的时候,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当知道她忘了过去的一切的时候,一颗心止不住地感觉到愤怒,觉得她狠心、绝情……抑制不住地想将她留下,不愿让她再离开……既然都忘了,那很好!他们重新开始!   七年的时光……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她已经印入了他的骨血,不是他不肯放,而是他早已放不开,不能放……   而她,却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固执,再次受了伤……   橘黄的火光在烛台上跳跃舞动,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温暖。   熏炉里点了安神香,一缕缕轻烟飘散开去,淡雅的香味顷刻间溢了满室。   阁楼中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   床榻上,躺着一男一女。男子闭着眼睛,似乎已安然入睡,女子侧躺在男人身边,定定地盯着他睡去的面容,久久未动。   良久,她轻移了一下身体,伏在男子的胸前,她的脸轻轻挨上他的脸,闭上双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却猛烈地颤动起来,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不多时,一颗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滴落到他的面颊上。她的嘴角动了动,低而哀婉的声音带着心疼和责备,“为什么这么傻?”   他却似全然未闻,唇边依旧带着恬淡的笑意,沉沉地睡着。   女子微微直起身子,轻柔地为他抹去脸上的湿意,又低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坚定地道:“辰,我一定会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   客栈中,女子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却迟迟没有喝下,只是静静地把玩着茶杯。   一连几天的沉默,鬼魅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开口抱怨道:“小罗儿,我知道你担心你师兄,可你这样总是不说话,难道就不觉得闷吗?就算你受得了,也得为我想想,我可受不了……”   慕羽罗没有作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川,在黑夜中再看不到白日里的山清水秀,只余下巨大的阴影,仿佛在暗夜蛰伏的野兽,阴森可怖。然而极目远眺之下,却又能看到这群山掩映之间那隐隐闪动的火光,透出了些许暖意,驱散了几分森冷——这就是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她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那日,毒箭穿透了她的身体,毒性蔓延的速度十分快,没多久已经侵入了她的心脉,再加上她心脉中本就有毒素未清,两者一冲,又产生出了其他剧毒,想要研制出解药来一一解毒已经是不可能了,辰为了救她,毅然跳入了万毒窟。   万毒窟里面养着上百条久经药物熏染的毒蛇,是她用来养毒炼毒的地方,之所以设下这个场所,只是为了更方便地除掉敌人,却从来没想到,这个地方有一天会伤了他……   他忍受着百蛇噬咬,让毒性侵入自己体内,将自己炼成毒人,以他的血为药引,以毒攻毒。   他是救了她,可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去不掉身上的毒,那么……他便只剩三个月可活了……   覆在窗台上的手猛然加大了力道,白皙的手指生生扣进了木板中,青葱般的指甲齐齐断裂,满手都是血,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眼里、脸上都是懊恼、悔恨,还有心疼。   若不是她太大意着了别人的道,辰也就不会做出那个危险的决定……他如此豁出性命来护她,她欠他的,怕是此生都还不清了……   如果……如果她不能把解药带回去,那么她……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去那阴冷的地下!   想到这里,慕羽罗眸中渐渐透出一丝绝然。   鬼魅看得心惊,连忙上前将慕羽罗扣进木板的手解救出来,望着她指尖暗红的血迹,心里一阵阵地抽痛,责怪的话不经意间已经出口,“你何苦要这般,我知道你心里自责,把所有的错都归到自己身上,可是既然你想要救他,就得先保重自己,否则到时非但救不了他,你自己也先垮下了……”说罢,拉着她到桌边坐下,拿来金疮药,为她的手指上药。      慕羽罗愣愣地看着缠满手指的白纱,心间的惊痛慢慢平复了下来——没错!她要救他!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她得好好想想,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   鬼魅见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松了一口气,随意问道:“可有想过要如何进去?”   “还能从哪进,走正门呗。”   鬼魅本来在喝茶,听了她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呛咳了几声,惊道:“你在开玩笑吗?”   慕羽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人家既能当上武林盟主,你觉得你的功夫跟他比起来会怎样?而且我还听闻,他的家丁个个也是身手非凡,一个就难以对付,再来两个三个的,可对付得了?所以硬闯,我们讨不到几分好处。”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慕羽罗趴在桌上,正准备说出自己的计划,却蓦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一声轻响,厉喝道,“谁!”话音未落,就从窗口一掠而出。   房顶上的黑影不想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他,懊悔不已地叹了一口气,还未站直身子,便觉一道凌厉的掌风冲他劈了过来。   他急退几步,一个飞纵,险险避过。   然而未等他站定,红影一闪,转瞬就来到他的面前,抬手又向他劈了下来。   黑影急急格住慕羽罗劈来的手,“别误会,我是来帮忙的!”   慕羽罗动作一顿,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一袭黑色劲装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长发随意地用发带束在脑后,脸上……一张狰狞的鬼面具盖住了他整张脸,在月色下闪烁着清冷的银辉……   鬼面人……一袭黑衣……听这声音也很熟悉……   慕羽罗想了想,脑袋里陡然闪过那天夜里碰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鬼煞……   “是你——”慕羽罗缓缓收回手,面色平淡,思绪却已在脑海中转了几转,冷声道,“可我不想和罗刹门的人合作。”   鬼煞急急道:“那日与你见面之后,我已经脱离了罗刹门。”   “哦?既已不做杀手了,那对我就更没有利用价值了。”慕羽罗不假思索地拒绝道,转身欲走。   “罗儿,在入罗刹门之前,我叫慕宇风!”鬼煞在她背后喊道。   此言一出,慕羽罗还没有什么反应,鬼魅的脸色却是蓦地一变。? ☆、寻药(1) ?  这处连绵的山脉名为玉浊峰,因山中多有温泉,所以终日有雾气环绕,也是由于温泉的缘故,这的温度较之外边相对较高,饶是外面还处在一片萧索之中,此处却早已鸟语花香,缥缈美丽宛若仙境。   沿着山脉行上几个时辰即可到达主峰,入眼皆是一片苍翠之色,渺无人烟,而林子深处,隔着袅袅轻烟,却可见一座宅院,院门宽阔高大,在顶端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碧柳山庄。   听闻这宅子的命名是有来头的,碧与柳,取自于这山庄的主人以及他夫人的姓氏,庄主姓柳,他夫人姓碧。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却将女子的姓氏放在男人的姓氏之前,想来,这庄主是极其宠爱他的夫人。   不过,这并不是她所关心的。   慕羽罗坐到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暂作休息,视线淡淡地瞥了过去。院门外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把守着,手中持着刀,眼睛不停地环视着四周,隐隐透着锐利,神色冷漠严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个年轻男子抬手摸了把汗,笑着走上前去。   那两人瞬间将目光锁在他的身上,手戒备地按上了刀柄,若是他有什么异动,那刀便会立刻出鞘取他性命。   男子脚步一滞,不多久又强牵起笑容,对他们抱拳一礼,指了指身后,“两位大哥,我家小姐在山中游玩不小心扭伤了脚,下山路途遥远,伤势又急需处理,可否让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那两人听他这么说,便往他身后看去,果见一个姑娘坐在路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脚踝,眉头紧蹙,似是痛极,却抿着唇不发一语,而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正担忧地望着她,想要上前帮她,却终觉得不妥,又缩回了脚。   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面露犹豫。   于是年轻男子又道:“如果觉得不方便,那就借跌打药一用,万分感谢。”   正在这时,出来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两个壮汉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蒋叔。”然后又将这件事禀报给了他。   老者听完,向她这边看过来。在看清慕羽罗的脸时,眼中明显地划过一丝诧异,但只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他向他们作了一揖,道:“请三位稍等,我这就去向庄主禀告。”   慕羽罗轻浅一笑,“那有劳了。”   他进去没多久,又返了回来,冲她笑道:“庄主邀姑娘到前厅一叙。”   从大门到前厅,本不是一段很长的路,但由于慕羽罗崴了脚,即使身边有人搀扶,走得还是有些慢了,等到走进前厅,已是一盏茶之后的事了。   碧柳山庄的庄主坐在主位上,正品着香茗,看见人来,立时放下了茶盏,笑得温暖和煦,“姑娘来了。”又看她一瘸一拐走得甚是艰难,微抿了唇,关切道:“姑娘的伤似乎不轻,别站着了,快请坐。”说着,指了指他下边离他最近的那个座位,示意她入座。   从始至终,那深沉探究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   慕羽罗也不推辞,由人搀着走过去坐下,平静地接受着他的视线,却陡然转头回以一笑,“多谢庄主。”   庄主心头蓦然一悸,望着她的笑靥,略微有些失神。   慕羽罗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便也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一袭白衣如雪,眉目清朗,身姿俊雅,是一温润翩翩公子,可若因此小看了他,只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   自上任武林盟主无故失踪,杳无音信开始,江湖之中风云再起,为了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各门各派争执不下,聚众斗殴的也不在少数,庄主柳七却在争斗愈演愈烈的时候站出来制止,独战群雄,无人能出其左右,最后凭借着高超的武艺阻止了这场血雨腥风。而他在最混乱的时候出来制止,也让他的声望瞬间在江湖中提高到了顶峰,被人尊敬,受人惧怕,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新一任的盟主。   深沉的心思,深沉的目光……此人,绝不简单。   人不可貌相这话,果然一点也不假。   这边慕羽罗未有什么反应,但站在她旁边的两个男人,看到柳七目不转睛地盯着慕羽罗看,脸上隐约透出了些不悦。   蒋叔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柳七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哦,我姓慕……单名一个羽字。”   “原来是慕姑娘。”柳七笑着点了点头,“在下叫柳七。”   慕羽罗微微颔首,“柳庄主。”   柳七又开口道:“我已吩咐下人为几位准备了房间,姑娘既然受了伤,便安心在此养着,等到伤好再走也是可以的。”   “如此,我就先谢过庄主了。”说罢,慕羽罗起身想要行礼。   柳七连忙挥手制止,“慕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身在江湖,彼此帮助是应该的。”继而扬声道,“来人——”   “庄主。”下人应声而入。   柳七吩咐道:“送这几位客人去他们的房间——”   “是——”那人答了一声,转向他们,“三位,请——”   慕羽罗站起来,微微福身,接着转身,被人扶着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远,柳七才喃喃道:“真是……太像了……”   蒋叔在旁附和道:“是啊——和夫人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却也不像……”柳七望着慕羽罗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蒋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叫像,却也不像……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啊……   但柳七却没再说话,手肘支在案几上,撑着额头,闭上了眼,一身的疲惫……   蒋叔见了,有点心疼,也就没再问,轻轻地退了出去。   ---------------------------------------------------------------   柳七倒不是小气之人,安排的房间极为宽敞,东西一应俱全,打开了窗还有花可赏,淡淡花香合着风吹进室内,拂动了垂下的珠帘,发出泠泠脆响。   慕羽罗倚在窗边看着外边开得正艳的花朵,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良久,回头看向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的两个男人,“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却也陡然意识到,那两人的脸色,黑得似墨,慕羽罗不由一怔,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慕宇风望向她,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   鬼魅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小罗儿,你就没有发现,那个柳七,刚刚一直盯着你看?”   “我知道啊。”慕羽罗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鬼魅努了努嘴,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慕羽罗挑了挑眉,有些莫可奈何,“我说过了,过程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只在乎结果……结果是,我们成功进来了……再说了,被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   只在意结果,不在乎过程……慕宇风不禁瞟向她的脚踝。他素来知道罗儿对男女之防看得不是很重,可是如此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他却不敢苟同——因为碧柳山庄都是习武之人,伤势是真是假,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了瞒天过海,罗儿她是真的崴了脚,而且对自己下手极其得狠……他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心底便有些气了,怪她不懂得照顾自己,怪她不计后果,也怪她周围没人劝阻她。   慕羽罗见他直盯着自己的脚看,狠狠地瞪了过去。   慕宇风摸了摸鼻子,但又觉得有些不甘,有些愤慨,直直朝鬼魅瞪了一眼。   鬼魅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回去。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一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慕姑娘,我给你送跌打药来了。”   “进来吧。”慕羽罗淡声道。   门被推开了,女子的视线淡淡从屋内两个男人身上转过,冲着慕羽罗笑道:“姑娘怎么站着,这样对伤势不好。”说着,便过去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然后蹲下身去,“我给姑娘上药。”   慕羽罗本想说她自己来就可以了,女子却先她一步道:“庄主亲自吩咐,要好好照顾姑娘,做下人的不敢违背。”   好敏锐的心思……慕羽罗在心中赞道,随即扬唇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女子也笑了笑,“姑娘客气了。”于是伸手褪去慕羽罗的鞋袜,露出了伤处,本该是白皙细嫩的肌肤,现在却是又红又肿。女子不动声色地自上面扫过,拿来药酒倒在掌心,涂于那红肿的地方,又轻轻地揉开,感觉到慕羽罗的身子猛地一颤,似乎痛极,抬头歉意地道,“对不起,弄疼姑娘了,但是这药酒必须揉开才能加快伤势复原,我再轻点,请姑娘忍忍。”   慕羽罗蹙着眉,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女子站了起来,将药酒放到慕羽罗边上的案桌上,“这瓶药早晚各一次,不出三日,姑娘定能痊愈。”   “多谢。”慕羽罗笑道,但眉梢却依旧微蹙,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疼痛中反应过来。   “那我先退下了。”女子目光平静地自她脸上掠过,微微欠了欠身,向外走去。   待到门关上,慕羽罗的眉心立刻舒展了开来,懒懒地靠向椅背,拿起药瓶轻轻摇晃着,听着里面传来液体的声响。   “来验伤的。”鬼魅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已经允许别人在这里住下,却又为何多此一举,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慕羽罗道:“这倒也不能怪他,柳七在江湖中素有仁义之名,看到别人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因他的声名鹊起得罪了太多人,那些人明里尊敬,暗地里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假装受伤接近他,欲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防着点也是应该的。”   “所以,这也是你非伤不可的原因,想要消除他们的戒心?”慕宇风问道。   慕羽罗嫣然笑道:“自残身体却无所作为,恐怕只有傻瓜才会如此。有人受伤,且已经到他家门口了,为了他的名声,他自是不会不管不顾,可戒心哪是这么容易消除的。”   “你不是装了柔弱吗?”鬼魅调侃道。   慕羽罗望向鬼魅,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似有电光闪烁,却在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若是习武之人,受伤的次数多了去了,断胳膊断腿的也时有发生,断不会因为这点疼痛就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怕这会,他们已经认为你只是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   慕羽罗轻笑,随即又严肃地道:“但他们对你们的戒心却是没有消,听好了,接下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随意行动。”   “那是自然。”鬼魅笑着回道。   慕宇风静默地看着他们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不禁怒上心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攥成拳头——他怎能不愤怒!得知罗儿好好地活着,他便立刻退离了罗刹门,丢下了一切,想要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可是再次见面,却已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只剩下快要让人发疯的陌生和距离。他是她的二哥!可在她看他的眼里,却再看不到昔日的温暖笑意。   她不认识他了!她竟然忘了他!还不止如此,他曾自以为很了解她,可是如今,他却再也看不懂她,她想做什么,她的意图是什么……反倒是这个讨厌的男人,比身为哥哥的他,更加了解她!   可恶!他到底对他的罗儿做了什么!为什么罗儿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到这,慕宇风又咬牙切齿地瞪了过去。   感觉到慕宇风恶狠狠地射过来的视线,鬼魅用手支着下巴别开头去,惬意地晃着腿,装作没看到。   ? ☆、寻药(2) ?  皎月当空,月华如水。   满园的花木浸在月光的清辉中,显得更加娇艳,又平添了几分圣洁。   慕羽罗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上,闻着花香,赏着月色,格外惬意。   灯影幢幢,在她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影子。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剑吟,慕羽罗步子顿了片刻,循声而去。   明月下,男子的白衣似笼上了一层银辉,更显飘逸出尘,黑发随风而舞,手上剑法宛若行云流水,流畅自如,让人看了只觉赏心悦目。   慕羽罗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剑法!”   男子收了剑,转头向她看来,随即嘴角扬起和煦的笑,微微颔首,“慕姑娘——”   慕羽罗嫣然一笑,“柳庄主好兴致。”   柳七笑道:“闲来无事,就出来练练剑,姑娘这么晚了,怎还在外面?”   “屋里有些闷,出来散散心。”慕羽罗答得随意。   柳七望着她,不由有些怔忡,随即又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原来都是闲人……”看了看她手中的拐杖,又垂眸瞥向她的脚踝,问道,“伤可有好些?”   “还得感谢庄主送来的药酒,已经好很多了。”   “那便好……”柳七微仰起头,看向天边的月亮,勾起唇角轻声道。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也许是觉得无话可说,于是就安静了下来。柳七维持着看着天穹的动作,很久很久都没再动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慕羽罗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自他脸上扫过,心中思绪翻转——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一直在笑,可是他的眼中那抹失落和孤寂却怎样也抹不去……他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成就,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偿所愿的?   长时间的沉默,终是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慕羽罗收回视线,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柳七低头看向她,“我送你吧。”见她想要拒绝,又道,“你行动不便,若是不小心摔了,可又要受伤了。”   慕羽罗想了想,也觉得是,她如今的这种状况,实是不应该逞强,便不再推辞,“那就麻烦柳庄主了。”   柳七笑着点了点头,随着慕羽罗一起向着她所住的院子走去。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离他们不远,在那个月光和灯火都照不进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那对眸子满是哀伤和凄冷,此刻,又带上了几分不甘和怨愤……   -------------------------------------------------------------   鬼魅和慕宇风俨然就成了一对冤家,处处针锋相对,互不退让,比如在罗儿要喝茶的时候,他们会争论,要取什么花来泡茶;比如在罗儿吃点心的时候,他们会争论该先吃哪样,甜的还是咸的……意见往往不一致,于是争执不下,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碧柳山庄虽说守卫算不上森严,但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再加上如此大的动静,护卫顷刻间都被引了过来,持刀而立,将他们团团围住。   然而在众人听到他们俩口中的念念有词,看到他们脸上妒忌愤恨的表情,又见这两男一女的组合,心里大抵也就明白了原因,又纷纷散了去。   这样的争斗,每天不下五六次,至此,鬼魅和慕宇风为一个女人频繁争风吃醋的形象深入人心。起初,每次都会有很多护卫过来,渐渐地,听到动静赶来的护卫少了,但也还会有看热闹的凑上来看,看到两人僵持不下,始终分不出个胜负,却气喘吁吁,气力即将耗尽的模样,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再看引起这骚动的始作俑者,依旧面不改色地看花赏景品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动静,可是轻蹙的眉梢隐约透出些不耐,看向他们的目光越发得同情。   后来,来观望的人也越来越少,再后来,无论他们再怎么闹,都没人来理了,山庄里的人,甚至在看到他们几个人的时候,会着急地将目光瞥开,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快步走开,再也无人会特意来注意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三人对视的眼里,均隐隐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但终究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搅乱了平静。   这日,阳光正好。   慕羽罗一行三人走在花园里。   鬼魅和慕宇风好像斗嘴斗上了瘾,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步。   慕羽罗回头看了他们半晌,突然道:“你们两个似乎越来越有默契了。”   “谁和他有默契!”   “谁和他有默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两人皆是一愣,互看了一眼,又齐齐别开头去。   慕羽罗轻笑,“还说没有默契?”说罢,也不再理会两人渐黑的脸色,顾自看风景。   花园的尽处走来两道修长的身影,一袭白衣,温润飘逸,一袭黑袍,霸气凛然。   他们背光而行,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慕羽罗认得,这白衣的是碧柳山庄庄主柳七,至于这黑袍……   慕羽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有些熟悉,却不记得山庄里有这样的人物。   人未到,柳七温和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看来,慕姑娘的伤已经好了。”   慕羽罗扬唇浅笑,“还要感谢庄主的照顾……”然而话还未说完,声音就止在了喉咙里,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   鬼魅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看来,邪魅的眸中霎时闪过一丝凛然寒意,刚要上前,却被慕羽罗按住胸膛。   鬼魅望向她,她却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鬼魅愤愤地收住脚,冷哼一声撇开脸去。   柳七看着他们的反应,眸光不禁深了几许,继而又笑道:“这是黄兄……慕姑娘,你们认识吗?”   黄兄?慕羽罗的视线从凌轩煌脸上淡淡转过,“有过一面之缘,之前……还多亏了黄公子照顾呢……”后面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慕羽罗冲着凌轩煌浅浅笑着,但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化不开寒冰。   凌轩煌回视她,目光淡漠,却没有说一个字。   慕羽罗轻咬下唇,愤恨地移开视线。   柳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笑道:“既然都认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慕羽罗想说不用,凌轩煌却先她一步开口,“好——”然后,头也未回地就向前走去,霸道蛮横,竟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   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了几下,终是狠狠地握成了拳头。   -----------------------------------------------------   前脚刚走进厅中,慕宇风和鬼魅后脚就拉着慕羽罗坐了下来,然后很有默契地分坐在她两侧。   柳七看着他们,不由一愣。   慕羽罗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柳七随即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做了个请她随意的手势,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凌轩煌一掀衣袍,也面色冷淡地入座了。   菜肴很快就端了上来,样样都是做工精致,颜色艳丽,香味怡人,让人不禁食指大动,慕羽罗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这菜色吸引,先前见到凌轩煌产生的不快和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便是尝尝这些菜肴到底是何滋味,然而主人还没有说动筷,出于礼貌,也只能先老老实实地坐着。   “夫人呢?”等到菜都上齐了,柳七叫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丫鬟,轻声询问。   “夫人说……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所以不来了……”那丫鬟吞吞吐吐地道。   柳七的双眼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知道了,下去吧——”回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立即又扬起唇角,“别都干坐着,快吃吧,一会都凉了……这些菜,可是专门聘请了京城有名的厨子来庄里做的……”可是不管他怎么掩饰,他眼底的落寞终是清晰地落入了在座众人的眼里。   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不知怎么的,慕羽罗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于是便故作轻松地问道:“为何请京城的厨子来,柳庄主喜欢京城的菜色?”   柳七轻叹一声,“内子,是京城人士……”   “哦,原来如此,柳庄主与夫人感情真好。”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柳七眸底的失落更为深刻,慕羽罗自知说错了话,立刻闭了嘴,心里不停地思索着要怎样弥补刚才的过失。   一阵清风吹过,似带来了佩环相撞的泠泠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白纱浅影翩然而至,身似杨柳苗条纤细,头发随意绾起,如墨般的青丝间仅以一支玉簪作为点缀,面覆薄纱,露在外面的肌肤宛若凝脂,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如水的秋眸,顾盼间熠熠生辉,却又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柳七原本黯然的眸里瞬间划过一丝光彩,笑容也不同以往的温暖和煦,变得璀璨而热烈,他起身相迎,握住女子的微凉的手,心疼地蹙起了眉,却又不失温柔地道:“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来了?”   女子柔柔地看向他,虽然带着面纱,但不难看出女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柔浅笑,她的声音婉转而又动听地响起,“听闻有客人在,若是主人缺席,传出去未免有人说碧柳山庄待客不周。”   “那也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虽是这么说,但柳七握着她的手却又紧了紧,脸上愉悦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掉。   他拉着女子坐在他的身旁,冲他们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内子,碧萝。”   但还不等他将众人一一介绍给碧萝,碧萝已将视线转向了慕羽罗,水一样清润的眼底除了哀伤,还漾起了其他复杂的情绪。   慕羽罗本来在笑,但是当碧萝目不转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的时候,笑容便有些淡了,接着,在碧萝抬起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纱的那一刻,她唇边的笑意彻底隐去了。   竟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没有一丝差异……   碧萝朝她微微颔首,轻声唤道:“慕姑娘——”   柳七的脸色淡漠了下来,转头望着碧萝的侧脸,眸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鬼魅和慕宇风皆是一愣,在她俩脸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慕羽罗却不管他们的惊诧,下意识地看向凌轩煌,但发现他也正向她看来,彼此的视线在空中一撞,心霎时就乱了,慕羽罗狼狈地转开了目光。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凝,有些沉闷。   还是柳七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温和地笑着,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怎么不用,菜都凉了,莫不是,不合胃口。”   “怎么会……”慕羽罗牵强地勾起唇角,“京城的菜色,我也很喜欢……”   “那就多吃点——慕姑娘伤刚好,还需要好好补补呢……”柳七笑道。   只是这话,却让碧萝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垂下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恨意。   鬼魅和慕宇风顷刻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不停地往慕羽罗碗里夹着菜,一边还念念有词,“这个看上去不错。”   “这个应该很好吃……”   “这个,多吃点……”   不一会儿,她的碗里就冒了尖。   慕羽罗莫可奈何地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却凝住她,笑得温暖。慕羽罗抿唇浅笑,拿了筷子,夹起菜肴送入自己口中,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不是……却突然难耐地蹙起了眉梢,满桌的佳肴到了口中,竟是味同嚼蜡!   一顿饭,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结束了。   饭后,三人走在园子里,慕宇风忽而一个转身拦在慕羽罗面前,变戏法一般地拿出了一碟子点心,嬉笑道:“知道你刚刚没有吃好,特意为你准备的,吃点甜点,心情就好了。”   “你从哪弄来的?”慕羽罗拈起一块送入口中,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清香四溢,心情刹那间真的变好了些,不禁笑赞道,“还不错。”   “那当然,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慕宇风得意地道。   “哦,难怪刚才,你中途就不见了人影。”鬼魅抱胸瞥向他,不屑地道,“真有这么好吃?我尝尝——”说罢,探手过去。   慕宇风一抬手举高了盘子,嫌弃地看着鬼魅,“这是给罗儿准备的,你来凑什么热闹,要吃啊,自己做去——”      “你——”鬼魅愤愤地指着他,良久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却忽然趁他不备伸手去抢。   慕宇风一惊,怒骂道:“喂——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慕羽罗笑看着他们打闹在一起的场景,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思绪却飘得远了——当初,她其实并没有准许慕宇风留下来,对于她而言,留一个不了解的人在身边不仅没有用处,甚至还会有危险,可他硬要跟着她,怎么赶也赶不走。而通常遇到纠缠不清的人早该感到不耐烦的鬼魅,这次竟破天荒地表现得十分冷静,没有对他动手。   她感到诧异的同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在他的身上,她觉不出他对她有丝毫的敌意,反而总让她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或许,他们原本就该是认识的,他也时常表现出一种熟络和关切,那似乎是,一个兄长对于妹妹的关怀和宠溺,让她感到温暖,让她不由放下戒心。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管了,任他跟了他们一路……   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慕宇风——他到底是谁?她的过去……她到底忘了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脑中时常闪过几段画面,虽然模糊,但感觉却极为真实……   她曾想过去问凌轩煌,可以他心机深沉,似是每一件事都能被利用,让人不得不防备,她是不敢信他了。至于鬼魅,他既然选择了隐瞒,则定不会告诉她。不知这慕宇风,又知道多少?她,可以信他吗?   还有,她一直忽略了一点,他也姓慕,同她一样的姓氏,为何会有这般巧合?   她得去问问他……   然而,刚踏出一步,她又使劲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慕羽罗眸光蓦然一凛——她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凌轩煌竟也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庄主夫人也实在是蹊跷,为防事情有变,她得尽快动手!? ☆、寻药(3) ?  他们此次要寻的东西名叫火璃珠,据说它不光是疗伤的圣药,亦可解尽世间之毒,是极其珍贵的药物,也正是因其贵重,故而江湖中人为此物的争斗也时有发生。但几经辗转,火璃珠便落到了柳七的手里,那时候,他已经当上了武林盟主,江湖人士迫于他的威名和声望,再不敢去抢,于是,火璃珠便置于碧柳山庄之中多年再未易主。   她想过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比较可能藏的只有两个地方——书房、寝居。   柳七夫妇的相处模式十分奇怪,明明看上去情深意切,却又分房而睡,柳七居书房,碧萝在寝居,这样一来,要寻东西,只有把他们分别引开。   碧萝似乎是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对付她倒是好办,至于柳七……   柳七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她是没有见过,但仅凭上次他随意舞出的那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便可判定,他的武功绝对不弱,鬼魅和慕宇风,虽然功夫也是不弱,但与他相较,是输是赢仍是未知之数。   要怎样做,才能既不用受伤,又能达到目的……   就在慕羽罗纠结万分的时候,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   柳七因为江湖事务离开了山庄,碧萝又以身体不适为由,说想到附近的水月庵里去清修,如此一来,山庄的主人都走了,而书房和寝居也都空了出来。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虽然事出突然,有些奇怪,但是她绝不能放过这个一探究竟的好机会。   就在当晚,三人经过商量,便各自行动。慕宇风和鬼魅去了书房,慕羽罗独自一人去了碧萝的寝居。当然,这个决定起初他们两个都不同意,觉得总该有一个人陪着她去,但通过威逼利诱,或者强迫威胁,总之,他们还是按照计划行事了。   慕羽罗静静地伏在寝居的屋顶上,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一个倒挂金钩,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因为无人,室内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她只看得到一片模糊的影子,这下可让她犯了难,漆黑一片,要如何找?   蓦地发觉身后有呼吸声传来,慕羽罗心下一惊,反手就劈了过去,却被后边的人轻而易举地截住,他开口道:“是我——”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慕羽罗蓦然一怔,随即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来帮你。”凌轩煌沉声道。   慕羽罗眸光一冷,“王爷知道我要做什么?”随即又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帮我?倒是好心,不知道王爷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凌轩煌默不作声,顾自拿出火折子吹亮,点起了桌上的烛台。   慕羽罗惊得立刻上前想要吹灭,他却抓住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慕羽罗不由愣住,随即抵住他的胸膛欲将他推开,同时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这样会把人引过来的!”   凌轩煌猛地扣紧她的腰肢,不让她退离,目光深沉地凝住她,“放心,这周围的人,已经被引开了。”   “哦?看来王爷是有备而来。”慕羽罗冷冷地扬起唇角,手上却不忘使劲,想要掰开腰间的那只手,“我不会吹熄蜡烛了,王爷可以放手了。”   哪知,他拥得更紧了,甚至低头埋于她的发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没事……太好了……”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贪恋着她温暖的身体,他紧紧抱住她,不肯松手。   慕羽罗心头一悸,但只一瞬,心头便升起了一股怒气,“是我命不该绝,也庆幸有个傻瓜愿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否则,我早已成了那地底的一堆白骨了!”她狠狠地挣开他的桎梏,转过身再不理会他。   “罗儿……”凌轩煌嗓音略显暗哑,黑眸之中也流淌着悔意,他道,“对不起……”   似乎没有想到凌轩煌会说这三个字,慕羽罗一阵怔忡,虽然没有回头,却软了语气,“不是说要帮我,那就别傻站着。”   房间不大,没多久就被他们两个翻了一遍,但没有任何发现。   她不禁疑惑地问道:“王爷会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火璃珠在这的缘故?”   凌轩煌瞥她一眼道:“为什么我在这,东西就一定会在这?”   慕羽罗挑了挑眉,“你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吗?”   凌轩煌睨着她,冷冷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   慕羽罗牵强地勾起唇角,呵呵笑了两声,再也没说话。   慕羽罗又将目光在整个屋里搜寻了一番,房梁上,案桌旁,墙壁上,都被她一一扫过,突然墙上的一幅丹青吸引了她的视线。   画中的女子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一袭雪白的长裙似浪花翻飞,粉色的俏脸如玉般细腻,细细长长的柳眉下,微笑的眼睛竟比星星还要耀眼,挺俏的鼻子下柔嫩的唇瓣绽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在画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吾妻碧萝……   慕羽罗不由“咦”了一下。   凌轩煌听到她的声音转身过来,见她失神地看着某个方向,便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一看,脸色不自主有些沉了。   良久,慕羽罗笑道:“以画寄情,庄主夫妇可真是恩爱啊……只是,这笔迹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啊……”她托着下巴,静静地想着,忽而恍然,看向凌轩煌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想起来了,这幅画的笔迹,与王爷在山庄书房那画的笔迹,是一模一样的……当日王爷为了那画,什么人都没能入你的眼,那么爱惜那幅画,想必也极爱惜那画上的女人……那画上的,能得王爷如此珍视的人,是庄主夫人?王爷和庄主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然而众多疑问还没有全然问出口,也没有得到解答,慕羽罗的脑袋中陡然拂过一丝晕眩,身子被猛地翻转过来,迅速向后退去,她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抓周围的东西以稳住身形。   却似乎没有什么用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手中胡乱抓到的物什,被她一用力扯落了下来。   慕羽罗惊魂未定,身上的疼痛又着实让她恼恨,她愤怒地看向凌轩煌,质问道:“你做什么!”却发现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怒气,微微感到一丝错愕。   凌轩煌双手用力箍住慕羽罗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似是怒极。   慕羽罗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她刚刚……好像没惹到他吧,他这又是发什么疯……   看着她无辜的表情,他心中的怒火燃得更炽,无法抑制地暴出一声低喝,“该死的女人!”然后不由分说地,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慕羽罗身子顿时一僵,脑中一片空白,竟是连挣扎都忘了……   “那是你……”一句模糊的话语弥散在两人唇齿间,但慕羽罗的思绪已然混乱,并没有注意。   她后背已经紧紧地抵在墙上,身体也和凌轩煌紧密贴合,没了一丝缝隙,可凌轩煌却仍不罢休,继续靠上来,似要将她胸腔里的空气都挤走一般。   吻霸道地落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反侧,纠缠不休,但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根本没有一丝温柔可言,有的只是强势,只是占有。   渐渐地,淡淡的腥甜在两人口中弥漫开去。   “唔——”慕羽罗难耐地别开头,急促地喘息着。   凌轩煌却不打算放过她,离开她的唇,湿热的吻继而印在她的颈项上,力道陡然轻柔了下来,似在对待一件至宝,又突然狠狠咬下。   “呃——”慕羽罗张嘴,发出一个残破的音节。   凌轩煌微微直起身子,伸出舌头舔去唇边的血迹,模样邪魅却又优雅,满意地看着慕羽罗颈上的鲜红印记,缓缓地勾起唇角——这个痕迹,怕是有一段时间都不能消了……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在她身上留下记号……   视线慢慢转到了慕羽罗的脸上,却刹那间如坠冰窖。   慕羽罗眉目清冷,平静淡然地望着他,见他也向她看来,嘴边兀自勾出一抹讥笑,“王爷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她的话,让他的心不禁一沉。   她趁他失神,猛然推开他,径自来到那处暗格前。   原来她方才慌乱间抓住的东西就是那副丹青,丹青被她扯落,露出了后面的一小方空格,而空格里赫然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锦盒,也正是这东西,让她蓦然清醒,思绪顷刻间恢复了清明。   这锦盒之中,会不会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人找到,或许是一个陷阱……   但她没有时间犹豫,辰的性命危在旦夕,即便是陷阱,她也要试试!   这样想着,慕羽罗探手去拿锦盒。   “不要!”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却已经来不及了,慕羽罗已然将锦盒拿在了手中。   随即,一声利器破空声响起,还未等他们两人作出反应,紧接着,屋内的橱柜、案桌、灯架相继倒下,发出轰然的巨响。   “夫人房里似乎有动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擅闯碧柳山庄!”   两人对视了一眼,凌轩煌沉声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说罢,一挥手,以掌风熄灭了烛火。   门开了又合,凌轩煌的身形瞬间消失,外边立刻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泠泠声,以及人愤怒的吼声,还有凄惨的痛呼声。   声音逐渐远去,不多时,就完全安静了下来,想必那些人都被凌轩煌引了过去。   慕羽罗走到窗边,就着窗外的月光打开了锦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她要寻的火璃珠,虽然事先心里已有所准备,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和烦乱。   她悄无声息地掠上屋顶,几个起纵,轻轻落在了一片暗影中。她回身,担忧地看向书房的方向——没想到她这边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鬼魅和慕宇风他们两个怎么样了,是否被人发现,也不知他们那边是否有收获……   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和他们会合!   然还未踏出一步,耳畔传来一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慕羽罗反应极快,立马旋身避开。   心下却惊疑——她身着一袭黑衫,她所站之处又无光线射进,让她几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她自信,即便是前面有人走过,也定然不会发现她,怎么会……   但对方却不给她多想的时间,第二支暗器紧随其后,这次,竟是直取她要害!   慕羽罗灵活地再次避开,心里也立刻就明白了,这人是想取她性命!是谁!若是这庄里的人,应该只需将她擒住便可,不至于要杀她……   破空之声再度响起,那人下手越发狠了,暗器一枚快过一枚,一招紧过一招,慕羽罗灵敏地左闪右避,暗器倒也伤不到她,可是心却渐渐被搅得焦灼不耐,又避开了一枚暗器,她忽然腾身而起,一下子越过了外墙,出了碧柳山庄。? ☆、落崖 ?  慕羽罗在林中快速地穿梭着,然而因她对地形的不熟悉,便也只能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那个穷追不舍的家伙。   无数的碎石掉了下去,前方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已经无路可走,要退回去,也已不可能。   利器破空,已然近在身后,慕羽罗手中银光一闪,只闻“叮”地一声,暗器受到了匕首的阻碍,颓然落到了地上。   她望向那片树林中的黑影,厉声道:“究竟什么人!给我出来!”山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长发肆意地在半空中舞动,她目光凌厉如剑,眸里闪动着寒冰一样的光泽。   风中似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一抹白衣浅影从林中慢慢走了出来,一模一样的脸,这眉,这眼,分明就是碧萝!   慕羽罗不由一怔,随即危险地眯起眼睛,冷声道:“是你!”她没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庄主夫人是会武功的,而且还是一个高手!是她眼拙了!   “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碧萝浅笑道。   慕羽罗冷冷地看着她,嘲讽道:“庄主夫人不是去了庵里静养,怎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碧萝不理会慕羽罗的讥讽,伸手随意地抚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妩媚地笑道:“若是我不走,你又怎么会安心动手呢?”   慕羽罗眸光霎时一凛,“那日在房门外偷听的,是你!”先前她与鬼魅和慕宇风谈及倒盗取火璃珠的事,猛然发觉门外有人,可是开门出去,却不见了人影,她倒从未想到会是她……慕羽罗喝问道:“你既然知道,却不揭穿,到底有什么目的!”转而想到凌轩煌也知道她要做什么,难道是碧萝告诉他的?又想到那两幅笔风相同的画,断定他们两个的关系定然不寻常,凌轩煌会出现在这,绝不会是巧合。她还记得,凌轩煌说要帮她,难道……碧萝是因为凌轩煌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   思绪万千,慕羽罗禁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凌轩煌,是一伙的?”可是,这也说不通,以凌轩煌的霸道强势,怎么会允许自己在意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妻子,还是说,他又有什么阴谋……   碧萝一怔,笑着轻声呢喃,“我也希望是和他一道的,可惜不是……”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涩,“至于我的目的……”她看向她,眼底瞬时蕴起了深沉刻骨的恨意,“我的目的,便是要你痛苦!”   碧萝手一扬,一阵白烟从她掌中飘出,借着风势,朝着慕羽罗呼啸而去,慕羽罗虽反应迅速地捂着了口鼻,但这烟雾来势汹汹,还是有些迟了。当下,身子便有些软了。   慕羽罗倒也不强撑,随意地席地而坐,抬眸瞥向碧萝,“你要让我痛苦,总该告诉我原因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栽在别人手里。”   碧萝有些佩服她的镇定自若,却也只有一瞬,眼底又被那浓重的怨恨覆盖。她缓缓走到慕羽罗面前蹲下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半晌,冷冷地笑了起来,抬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面颊,她轻声呢喃,“多么相似的两张脸啊,就像是用刀斧雕刻出来的一样,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世间本就不乏相像之人。”慕羽罗淡然回道,可心里也不禁因她这话升起了疑惑,即使是孪生姐妹,也会有微小的差异,但她眼前的这张脸,却真真跟她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真的只是巧合吗?   碧萝发出一声轻笑,仰起头,望向墨黑的苍穹,思绪渐渐飘远,“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二皇子手下的一个杀手,而当今的皇帝也只是个太子……”   当年,皇上病危,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一场为了皇位的争斗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太子想要获得强有力的后盾,也没少为此花费心神。凌轩煌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直坚定地站在太子身边,听闻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厉,又十分小心谨慎,是个比太子还难对付的敌人,二皇子想要除掉他,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然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向不近女色的凌轩煌,身边竟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黑发未绾直垂到腰际,只这随意的样子,便让人移不开视线,更遑论看到她那如花般娇艳的笑靥,风华绝代,似有万丈光芒在她周身汇聚,不自觉就能摄去别人的心魂。   那女子却完全漠视了周围人投来的惊艳目光,步伐轻盈穿梭在各个摊位上,末了又跑到凌轩煌身旁,把自己收罗来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令人心神舒畅。   就连往日总是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凌轩煌,嘴角也扯出了一丝轻浅的笑意,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这一幕落入了二皇子的眼中,他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碧萝慢慢划过自己脸上细腻的肌肤,苦笑,“就因为我长得几分像你,所以被二皇子挑中……这张脸,是他命人用刀刃一刀一刀雕刻,药水一层一层浸染改变的!为的,就是替代你!”   “二皇子派人去牵住了你,而我,带着这张和你刀削斧刻般一致的脸,站在你们约定的地方等着他……计划进行得很成功,凌轩煌丝毫没有起疑,将我带回了府中……”碧萝抚着脸颊,微微有些失神,“他那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体贴起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住,很快……我就迷了心,甚至忘了,自己到他身边去,是要做什么的……”   “可到底是小心谨慎的人啊,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的神色变得痛苦而悲伤,“犹记得那张脸上的冷漠和失望,他看着我的眼里冰冷凌厉,就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他狠狠地推开我,对我说,念在我曾是他的女人,只要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他可以饶我一命……”   “我哭着求他原谅,他却没有一丝动容,冷冷地转身就走,后来,我因为小腹那一阵绞痛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得知,我竟然有了他的孩子……”碧萝扬起唇,凄楚地笑着,那一刻她是多么开心啊,她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他就一定会再回来,毕竟是他的骨肉,他不可能不疼爱……可惜,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有什么东西生生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她诞下了个男婴,然还不等她看上那孩子一眼,便有府里的嬷嬷进来将人抱走,不管她如何哭喊都不起作用,她挣扎着起身去追,可是身体虚弱,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底不期然映入一抹黑色的袍子,她怔然,慢慢抬起头去。   凌轩煌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朝她看来。   她终于再见到了他,可是等来的,却是他要她离开王府的冰冷话语。他说,孩子不需要一个满口谎言的母亲……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保她离开之后生活无忧……   呵——无忧?她怎么会无忧!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可她,却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因为,她不是他心上的那个女人……   于是她离开了,可突然有一天,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一身白衣衬着修长的身形,面容俊朗,唇边略微勾起,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他说,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他问她,想不想再进王府去?   他告诉她,想要进王府,不如去寻贤亲王妃,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贤亲王妃……她的心不禁一阵抽痛,她当然知道凌轩煌就是贤亲王爷,而贤亲王妃就是他的正室……   时隔三年,他终是放下,立了其他的女人为王妃。   那男人说,贤亲王妃正在为贤亲王爷的寿宴做准备,此刻正在玉器店。   她便真如他所言,寻了过去,一来她想看看能让凌轩煌另眼相待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再来,她是真的想再进一次王府……   可是在看到那个女人面容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她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似又裂开了一条血痕,彻骨得疼。她终于明白那个男人说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不!应该是她和贤亲王妃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他还是找到了她……还是与她在一起了……   贤亲王妃回身看到她,不由也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冲着她淡淡一笑,问她:“你是碧萝姑娘吧?”虽然她的脸上一条伤痕十分突兀,却无损她的风华,她顷刻间就明白,即便她的脸与她多么相似,她是永远都不可能代替她的……   借着贤亲王妃的手,她如愿进了王府,也再次见到了他,却只看到他愤怒的神情,听到他冷厉的言语……   罢罢罢——她本不期望他对她会好言相向,她只是想见见她的儿子,可是……   碧萝怨愤地质问慕羽罗,“为什么我的儿子不认我这个生母,却认你做了娘亲!慕羽罗,凌轩煌的心里是你,我代替不了你,我没有办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我的亲生儿子你也要抢走!”   慕羽罗若有所思地睨着她,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手上似乎恢复了些力气,药效开始退了,她要拖延点时间。   碧萝却像全然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恨声道:“你抢走了我的儿子……好!好!这也都是我的自作自受!是我不该扮作你的样子,是我欺骗了凌轩煌,这是给我的报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柳七你也不肯放过!你一出现,他的视线就落在你的身上!他对其他人从来都是不冷不淡,却对你关怀!慕羽罗!你为什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慕羽罗望着她癫狂的模样,禁不住蹙起了眉头,却默不作声。   “慕羽罗,你实在是该死!”碧萝突然凝住她,眸中染上一层狠辣的色彩,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慕羽罗眸光顿时一沉。   碧萝厉声喝道:“你去死吧!”说罢,狠狠一推。   慕羽罗的身子本就在悬崖边上,再加上身上药力未退,根本动不了,也避不开,在碧萝如此不留余力地推搡下,立刻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向那见不到底的深渊飘去。   “哈哈哈——”碧萝看着她急速坠落下去的身子,肆意地笑了起来——去死吧!只要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跟她抢了!哈哈哈——   然而,耳畔蓦然拂过一道疾风,一抹黑影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追随着慕羽罗而去。   碧萝愣愣地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一阵怔忡,随即似是霎时失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地瘫坐在悬崖边上,大睁着的眼里,不停有泪珠滚落下来。? ☆、回忆复苏(1) ?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黑发乱舞遮蔽了视线,她却清楚地看到尾随其后跳下悬崖的男人。   心在那一瞬间,似乎被触动了,带着疼痛,带着酸楚,还有一些她辨不清的感觉。   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缓缓地闭上眼睛,苦笑着扬起唇角——傻瓜,为什么要跳下来……   脑袋里膨胀疼痛得难以忍受,似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破束缚,她微微蹙眉,痛苦地捂着额。   “罗儿!”耳畔传来他颤抖的呼声,随即她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终于接到她了……凌轩煌的嘴边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随即眼神犀利地瞥向一旁,探出一只手去抓住崖边垂下来的藤蔓。   皮肉摩擦着藤蔓发出闷闷的声响,两人下坠之势终是一缓。   凌轩煌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抱着慕羽罗的那只手,低头看向她,“罗儿,你没事吧?”   头仍痛得厉害,慕羽罗不禁嘤咛了一声,却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不适,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脱困。想到这,她睁开了双眼,抬眸向他望去,轻声道:“没事……”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他们之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以及杂乱不平稳的心跳。   他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自责、怜惜、温柔,直直地映入她的眼中,又撞进她的心底,顷刻间将她的心搅得更乱。   她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就着月光,看到他抓着藤蔓的指缝间渗出些暗红的痕迹,不由心头一悸,但终究还是抿唇不语。   藤蔓本不牢固,无法长时间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已有断裂的势态,可凌轩煌就像没看到一样,依旧紧紧地搂住她,神色平静。慕羽罗心中一沉,开口道:“凌轩煌,放手吧,再这样,两个人都会掉下去。”   凌轩煌却断然拒绝,“我不会放手的!”   慕羽罗一愣,继而又道:“凌轩煌,何必为我丢了性命,你是当朝贤亲王爷,天下需要你,朝廷需要你……你的儿子也需要你……你有你不可推卸的责任,切不可任性妄为,快放手!”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慕羽罗的面颊上,在月华映照下,闪烁着清冷悲戚的光泽,慕羽罗不禁一怔,犹豫再三,最终抬头望住他。   他的眼里弥漫着深沉的哀伤,晶莹的泪水不停地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他说:“我怎么可能放手……罗儿,已经不能放手了……”七年的孤寂空虚,看到她中毒箭的惊恐悔恨……这一次,他绝不会允许她独自离开……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呵……   慕羽罗的心禁不住一阵阵的抽疼,她使劲吸了几口气,试图缓解这疼痛,却不见丝毫效用。   藤蔓一点点地开始断裂,凌轩煌的嘴角忽而绽放出一抹璀璨的笑容,他坚定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罗儿,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眼睛陡然间就有些酸涩,不管慕羽罗怎么强忍,她的眼眶还是湿了,泪水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她恼恨地冲他吼道:“凌轩煌,你真是个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   死了也无所谓吗!   那他费尽心思维系的天下要如何?那些仰仗他的人要如何?   还有逸儿!他真的忍心让那孩子失去父亲吗!   藤蔓断了,身体骤然失重,向那漆黑的崖底坠去。凌轩煌将慕羽罗按进自己的怀里,喃喃道:“罗儿,若是还能活着回去,无论你要什么,我一定都给你……”   听闻这话,慕羽罗的身子不由轻微一颤,眸底划过一丝苦涩——回去?她还回得去吗……   忽然,又有两道身影飞身到了悬崖边。   “罗儿——”   “小罗儿——”伴随着两声惊呼,一条绳索被用力甩了下来,宛若灵蛇一般缠上了凌轩煌的手臂,凌轩煌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反手握住。   借着鬼魅和慕宇风的力,凌轩煌踩着崖边突出的山石,几个起落,安全地到了地面上。   只是刚一落地,慕羽罗就伸手推开了凌轩煌。   凌轩煌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她身上的气息,却终是慢慢地冷却、消散,黑眸不由黯淡了下来,抬头,晦涩不明地凝住她。   慕羽罗却是再未看他。   鬼魅和慕宇风见到慕羽罗,立时就丢了绳索围了上去,紧张地拉着她左看右看,焦虑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慕羽罗本想回答没有,却顿时感觉全身无力,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鬼魅和慕宇风看出了她的疲惫,也就没再多问,回头,这才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凌轩煌,均是一愣,却闭口不言,但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慕羽罗和他身上徘徊。   慕羽罗恍若未觉。   压抑的沉默,在四人之间蔓延开来。   夜风微凉,拂动了慕羽罗的发丝,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像是在专注地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入她的眼。   头痛欲裂,往昔的一幕幕犹如疾风拂书一般在脑海中翻过,她却面色寡淡,无波无澜,但终是再也支撑不住,思绪渐渐有些模糊了,眼前也慢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子摇晃了几下,仿佛再也站立不住,软软倒下,在慕宇风和鬼魅的惊叫声中,慕羽罗撞进一副结实的胸膛……   -------------------------------------------------------   庄里出了事,柳七闻讯立即赶了回来。此刻,他端坐在主位上,面上已没有了往日的和煦笑容,只有冷淡,只有肃穆,还有些威严,这番样子,倒有点像武林盟主了。   碧萝和凌轩煌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下首,而慕羽罗一行三人则站在大厅中央。   柳七凝视着慕羽罗,冷声道:“慕姑娘可知,擅闯碧柳山庄,偷盗宝物,会是什么后果?”   碧萝若有似无地看向慕羽罗,哀伤凄婉的眼里有着冰冷的笑意,一副看戏的模样,凌轩煌却依旧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品茶。   慕羽罗抿唇不语,良久才开口道:“知道——”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无惧地看着柳七,却突然双膝一弯,直直地朝着他跪了下去,摒弃了骄傲,摒弃了尊严……   柳七见此,心下蓦然一惊,脸色也不似方才那样冷漠,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许,“慕姑娘这是做什么?”   听到柳七软了语气,碧萝心中感到愤恨,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闪动的恨意,只是,隐在袖中的手指却无法克制地狠狠收紧。   凌轩煌惊诧于慕羽罗的动作,记忆中,她倔强、骄傲,从不向他人低头,却为何会有今日的服软?于是搁下茶盏,朝她淡淡看去。   鬼魅和慕宇风一阵错愕,随即弯腰便要去拉她,却被她一下子挣开。   迷蒙的水雾氤氲了慕羽罗的双眸,她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凄冷,声声悲恸,“柳庄主,盗取火璃珠确实是我不对,可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的未婚夫身染剧毒,唯有火璃珠可以保其安然,所以,即使危险重重,我也是心甘情愿!即便会因此丢了性命,我亦不悔!”   好一个心甘情愿!好一个不悔!   柳七望着她,眸中的光影明灭不定,“你真的甘愿为他去死?”   “是——”慕羽罗忽而扬起唇角,嫣然一笑,坚定道,“他以命来爱我,我便用命去还!”   闻言,柳七心头猛地一震,若有所思地瞥向碧萝,半晌,他长叹一声,“慕姑娘如此重情重义,实是令在下佩服,可惜,恕在下帮不上姑娘的忙……火璃珠确实在庄内保存过一段时间,可是两年前就已经被人盗走了,那人做事极其谨慎,未留下任何线索,直到今日,还尚且不知他到底是何人……”   “被盗了?”慕羽罗微微蹙眉,抬眸望向他,幽深的双眸隐约透着犀利的光泽,似乎在探究他这话,是真,还是假。   柳七坦然与她对视,眸里清澈澄净,没有一丝慌乱和闪躲。   慕羽罗心头不禁拂过一丝失落,收回视线,自行缓缓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等便不在此多留了,多谢柳庄主这些日子的款待,告辞。”说罢,兀自转身离开。   柳七却也不拦,任凭他们离去。   倒是凌轩煌突然站起身,喝道:“不准走!”   三人步子顷刻间停了下来,慕羽罗僵直地站着,鬼魅和慕宇风则是回身一左一右拦住凌轩煌走上前来的身形。   凌轩煌丝毫不理会这两个拦在他面前的人,冲着慕羽罗的背影喊道:“慕羽罗,把话说清楚,什么未婚夫!谁是你未婚夫!”   然而,久久都没能得到她的答案,凌轩煌不耐,挥开挡在身前的手,便要上前质问。   鬼魅和慕宇风又岂会让他得逞,闪身再拦。凌轩煌本就因为慕羽罗口中的那个未婚夫憋了一肚子的火,见有人敢再三挑战他,竟一怒之下与他们动起手来。   掌风猎猎,夹杂着凌厉的风势呼啸而来,卷起慕羽罗的如墨的发丝,她垂于身侧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却始终漠然而立,没有阻止,也没有离开。   庄内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聚集了过来,持刀而立,却只是观望戒备,迟迟没有上前。   “都住手!”柳七看着混乱的场面,眸底拂过一道暗芒,厉声喝道:“在下不知道几位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里是碧柳山庄,不是你们生事的地方!”   鬼魅愤愤地收了手,没好气地瞪了凌轩煌一眼,别开头去。   慕宇风双手抱拳,歉意道:“柳庄主,失礼之处请海涵,我们现在就走,告辞。”   慕羽罗不发一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自始至终都没再回头,鬼魅紧随其后。凌轩煌还想追上去,却又被慕宇风拦了下来,他愤怒地看向他,他却冲他抱拳一礼,压低声音道:“王爷,你对慕家的恩情,我一刻也不敢忘,但是对于我而言,妹妹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罗儿过去开不开心,你最清楚,如今有一个疼她爱她的人陪在她的身边不是很好吗?王爷既给不了她幸福,又何必强迫她呢?况且,她已经忘了过去,请王爷放她自由吧……”   凌轩煌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心口上如针刺般密密匝匝地痛着,脸上血色也渐渐褪去,变得苍白。   慕宇风见他这副模样,也就没再说下去,深叹一声,转身往外走。   碧萝淡淡地看着这场闹剧,眼里陡然划过一抹讽刺——未婚夫?呵呵——凌轩煌,你那么爱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回忆复苏(2) ?  树林的深处有一座别院,偏僻而又安静,寻常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但此刻却有人敲响了门。   “来了——”一声回应,一位长得俏生生的女子打开了门。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明亮的大眼睛里霎时沁出了些泪花,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个倾身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娇声唤道:“慕姐姐——”   慕羽罗莞尔一笑,轻轻抱住她,“玲儿,近来可好。”   金玲在她怀中亲昵地蹭了几下,“一切都好……姐姐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有点事,耽搁了。”慕羽罗淡声道。   “哦,好吧——”金玲埋怨地嘟起嘴,“知道姐姐忙……”   金玲是个孤女,卖身到一个富贵人家做丫鬟,但是因为这人家荒淫无德的少爷看上了她,想要纳她为妾,她不愿意就逃了出来。那少爷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派了人抓她回去。那日她也是刚巧路过,顺手便救下了,却不料跟她甚是投缘,就认了她作妹妹,安排她在地宫置办的一处别院住了下来,负责种种花,收拾一下别院什么的简单事务。   慕羽罗看着她那副委屈的样子不觉好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玲儿,再让人打扫两间房间出来,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   “姐姐带人来啦?”金玲侧过身,向慕羽罗身后看去,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她认得,气质邪魅,却冲动易怒,是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的鬼魅,另外一个……金玲望着那边面容俊朗的男子,脸竟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慕羽罗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笑道:“玲儿,这是我二哥,慕宇风……”   此言一出,立即有两道视线直直朝她射了过来。   慕宇风略显激动,“罗儿,你……你想起来了?”   鬼魅却是禁不住阴沉了脸。   --------------------------------------------------------------   慕羽罗斜倚在软榻上,轻轻转动着手中着茶盏,漫不经心地瞥向映在门扉上的那抹影子。   来人已经在外面徘徊犹豫了很长时间,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敲门。   “进来——”慕羽罗淡淡地道。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鬼魅。   对于他的出现,慕羽罗并不意外,仿佛早已料到。   鬼魅往里走了几步,却没有了往日的随意,老实巴交地站着,焦躁不安地搓着手,眼睛与慕羽罗一触,又顷刻间转开,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小罗儿,我……你……”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慕羽罗却是了然,略微支起身子,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情绪,“如果是抹去我记忆的事,你就不必再说了。”   “小罗儿,我们也是为你好……”那段回忆太痛苦了,连一向坚强的她都支撑不住,只有忘记,重新开始,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慕羽罗轻叹,“否则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吗?可是讨厌鬼,你们的自作主张,我非常不喜欢……”她的眸中波光明灭不定,“与其忘了一切糊涂得活着,我宁愿活得清楚明白,痛苦是人生必然的东西,它的存在会时刻提醒我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若我还记得,当初就会想方设法避开凌轩煌,而不会接下那个任务,辰也不会因此……罢了,多说无益。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把门带上。”说罢,躺到了软榻上。   鬼魅张了张口,还想在说什么,但看到她疲惫的样子,心里蓦然有些酸疼,遂只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脚步声慢慢远去,然后是门板合上的轻响,慕羽罗闭着眼翻了个身,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了发间。   许是真的累了,在一室静谧中,在淡淡熏香中,她沉睡了过去。   她似乎做起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的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有父兄疼爱,有天地任她纵横,没有妥协,没有失望,没有痛苦,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失去谁,也没有,爱上谁……   朝中局势一再紧张,由于皇上的病危,更是演绎到了极致。一场皇位的争斗,即将爆发……   这日,林暮雪带了一个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少年,来到暗夜阁。   守卫已然认识了她,知道她是阁主的好姐妹所以并未阻拦,只恭敬地一抱拳,“林姑娘——”   林暮雪微微颔首,问道:“你们阁主呢?”   还不等那守卫回答,便闻另一个声音响起,“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闲不下来的,不知又去那任性胡闹去了。”那是一个少年,但周身却隐隐透出些许邪魅,他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向他们看去。   林暮雪轻浅一笑,“你这话若是被她听到了,肯定又要想法子整你了。”   “我可是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哦。”话音未落,一袭雪色衣裙映入众人眼中。   “罗儿……”暮雪笑着唤道。   慕羽罗却只瞥了她一眼,就径自越过她,踱步到那边的座椅坐了下来,冷淡道:“听闻你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不知太子妃驾临寒舍,所谓何事?”   听到慕羽罗冷漠疏离的语气,林暮雪只觉心口一堵,眼睛顿时有些酸涩,却是强忍着,“如今朝堂的情形,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我希望你暗夜阁可以帮我。”   “帮?”慕羽罗泠泠一笑,“暮雪,你已经把整个林家堡都押了进去,现在又来觊觎我手上的东西,纵然你我情同姐妹,你不觉得过分吗?再说,皇位之争何其凶险,我断不会拿我手下人的命去冒险,况且我喜欢江湖的逍遥自在,朝廷之事一旦沾染,恐怕就要脱不开身了,你该清楚,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罗儿,朝堂之事,你真的能撇得开吗?别忘了,你的身份,可不只是江湖中人那么简单……二皇子凶残暴力,他一旦登基,必然会铲除异己,你父亲能否全身而退?三皇子性格软弱,亲信佞臣,若是他登上了皇位,你父亲又能否安然无恙?你家人的安危,与你的置身事外,你会怎么选?”   “哎——”慕羽罗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见白影一闪,她瞬间就来到暮雪的面前,看了她半晌,“了不起啊,才几个月的光景,你就学会威胁我了,你可知,若你不是我的好姐妹,凭你刚刚那番话,你就已经死了……”   闻言,一直站在暮雪身旁的年轻男子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暮雪的身前,全然一副保护的样子。   慕羽罗见此,挑起唇角,“你就是太子?”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只是这话语闲散,完全没有应有的尊敬。   站在他们略后方的少年,眼神中透出几许轻蔑和不悦。   太子点了点头,声音温润却含了几分威严,“姑娘,雪儿是因为本宫才会来这的,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请多多见谅。刚才雪儿所言,姑娘若是能帮,本宫自是会很感谢你,若是不想帮,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请给个准话,本宫绝不强求。”   “你爱她吗?”慕羽罗却是答非所问。   太子一怔,看了暮雪一眼,坚定地道:“我爱她!”   慕羽罗随意地挑起垂在耳畔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上,“要是爱她,何不带她远走高飞,要这天下何用?”   “只有得了天下,才可以更好的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太子应对如流。   “自古有云,帝王无情。你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不可避免,到那时莺莺燕燕围绕身侧,你可还会记得曾有一个人,为你倾尽一切?”慕羽罗看他,眼中透着犀利。   “此生,我只要雪儿一人!定不负卿!”太子握住暮雪的手,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认真和宠溺。   林暮雪回视着他,眼里不禁流下泪来,唇瓣却绽出一抹极美的笑容。   慕羽罗凝视着他们两个,眸中的厉色渐渐散去,“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而不是你为达目的用的手段?”   “是!”   “很好!那你可敢起誓?你那么想夺这天下,就用这天下起誓,如果有一日你违背今日的承诺,负了暮雪,你便失了这天下!”   太子竟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起誓,“若有一日,我违背今日承诺,负了雪儿,便让我,失了这天下!”   慕羽罗似是很满意地笑了笑,望向暮雪的眸子不似方才那般淡漠,隐约有柔光闪动,“还请太子殿下记住今日所言!”   暮雪望着她,蓦然发觉羽罗这样行事的用意——原来她不过是担心,皇宫深院之中,若她心爱的男人不爱她,那漫长的孤寂和冷落她该如何承受。她的淡漠,她的思量,她的试探,竟全是为了她……心中陡然有暖意升腾,暮雪冲着慕羽罗灿烂地回以一笑。? ☆、回忆复苏(3) ?  眼下形势紧急,既然达成了共识就该立即行动,联合朝中势力做好部署,可慕羽罗却不慌不忙,还说等她玩够了再商量此事也不迟。   那少年看着她,面色不禁有些冷了。   慕羽罗早前就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了,而且还一副看她不起的模样,不由起了捉弄之心,转头冷不防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看过来,毫无防备,顿时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转开眼去。鼻端却忽而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十分好闻,她已近在身前,耳边传来她状似不悦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害羞吗?”   少年抿唇,默默不语。   慕羽罗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道:“听说今晚有夜市,极其热闹,不如你陪我去逛逛吧……太子殿下,暮雪,把他借我一下。”说完,也不等几人反应,拉着他就走。   繁华的街景,各种各样的叫卖声,热闹非凡,却始终驱不走少年周身的冷意。   一路上,时常有姑娘会因少年的面如冠玉而娇羞万分,窃窃私语,但因他身上的气息太冷,所以没有人敢接近。   这倒也省了很多麻烦。慕羽罗扬唇浅笑,不管怎么说,别人是陪着自己出来的,虽然大部分原因是被自己拉出来的,便也不能对人不理不睬,于是望着他道:“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得有个称呼吧。”   哪知那少年偏开头去,不理她。   慕羽罗碰了一鼻子灰,努了努嘴,暗骂一句,小肚鸡肠!   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慕羽罗低头望去,只见一只大黄狗正亲昵地蹭着她,睁大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时不时还甩两下尾巴。   慕羽罗不禁蹲下身去摸摸它的脑袋,赞一句,“乖孩子。”   随即想到什么,抬头望向少年,坏笑道:“哎,不如就叫你大黄吧?”   少年闻言一愣,回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大黄狗,顿时脸上布满了黑线。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慕羽罗轻笑了一声,起身兀自跑到其他摊头边上去了。   大黄睨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礼的疯丫头!   他负手继续向前走,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竟然开始在自己的前后打转。   大黄在慕羽罗不知第几次从自己眼前转过的那一刻,终是忍无可忍,喝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慕羽罗步伐一滞,很是无辜地凝着他,“我在逛街啊。”   大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们需要她的帮助,现在还不是时候和她翻脸。可也不再理会她,绕过她,大步往前走。   慕羽罗却是跟在他身后,心情很好的模样。   两人来到了一处树林,慕羽罗忽然开口道:“哎大黄,我有点渴了,你给我去找点水来,好不好?”   大黄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呼之欲出的拒绝——他,不、愿、意!非、常、不、愿、意!却又强硬忍住,愤怒地拂袖而去。   啧啧——好大的脾气啊……慕羽罗摸了摸鼻子,收起了玩心,“出来吧。”   一道黑影闪过,随即是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人发出的哀嚎声。   慕羽罗转过身,冷冷地瞥向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手掌一翻,一枚暗器出现在她手中,“这是你们的吧?连我身边的人都敢动,胆子倒是不小!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个黑衣人却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打算。   慕羽罗抿起唇,眯了眯眼。   鬼魅一脚踹在那两人身上,“问你们话呢,没听到啊!”   黑衣人哼了哼,嘴角陡然有血迹流下,突然就躺在地上不动了,鬼魅一惊,俯下身去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已经气绝。   “竟然服毒……”鬼魅懊恼道。   慕羽罗幽深的眼里划过一丝冷芒,“他们是死士,活着也问不出什么,把他们埋了吧……”又见几条黑影闪过,地上的尸体已然失去了踪迹。   “可真是危险啊,身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鬼魅感叹一声。   “是啊,真危险……”慕羽罗叹了口气,将暗器拿到眼前,就着月华,还能看到上面闪动的蓝光,微微蹙起眉头——一个不慎,就会丢掉性命,可暮雪偏偏选了这条路……   “其实你不会不帮林暮雪,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弯子呢?”   慕羽罗眸光深深,“你以为太子是什么人?皇室贵族,不同于乡野村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惯了,真心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暮雪是一头陷进去了,我再不好好看看,今后有得她哭的了。好在太子对她还算情深,竟肯为她以天下发誓,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却,也只能帮到这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日后的苦与乐,也只能她自己来品。”   “你对她可真上心啊……”鬼魅戏谑道。   “那当然,她可是我的好姐妹。”   “那我呢?”   “你……算是朋友吧……”   “什么叫算是……我知道了,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重要,整天把我当成下人一样使唤来着,啊!我就知道!”鬼魅嚷嚷道。   慕羽罗嗔怪地睨着他,“你怎么会不重要呢,要不是你,偌大一个暗夜阁,我哪能那么轻松。放心,哪天你娶媳妇了,我一定帮你把关。”   “哼——我才不要呢,我一直陪着你就好了。”   “哦,那倒是可别怪我绊住你,不让你成家。”慕羽罗调笑道。   鬼魅不在意地挥挥手,玩笑道:“怎么会怪呢,到时候你嫁给我就行了。”说完,立刻往旁边一躲,而他方才站着的地方,有一颗拳头大小石头落到了地上。   鬼魅大呼她狠心,她似笑非笑地回视着,弯腰又拾起一块石头,投掷出去。   鬼魅又闪开,乖乖闭了嘴。   玩也玩了,闹也闹了,慕羽罗正色道:“讨厌鬼,我不想让爹爹认出我来,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恩,你放心。”鬼魅认真地应道,然后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慕羽罗低头拍了拍裙上沾染的尘土,刚要走,却蓦然瞥见那边靠在树干上的身影,不由一愣。   他回来多久了,她竟是一直都没发现……   她当然不会发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走开过,想他堂堂一介皇子,一个小丫头就敢随意支使他,他的骄傲断然不允许他如她所愿,却也将方才发生的一幕都看在眼里。   大黄从树后转了出来,定定地看住她,良久没有说话。   慕羽罗看了看他的手,空空如也,委屈地抬眸看他,“水呢?”   “没有。”他淡淡回答。   “那你去干嘛了?”慕羽罗没好气地问。   大黄却只盯着她,默不作声,眼神似乎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却变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奇怪在何处……   他走过来,竟主动牵起她的手。   慕羽罗心中一惊,直觉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却执拗地抓着不放,“回去吧。”他对她说,声音竟也出奇得温柔。   慕羽罗瞬时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突然的转变是为何,“哎大黄,你还是冷淡一点好了,那样我会比较舒坦。”   大黄的眸子蓦地一沉,手上力道猛然加重,狠狠地捏着她的小手,“闭嘴!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他想对她好些,她竟一点也不领情!   “哎哎——好痛!大黄,你能不能轻点……”慕羽罗不满,嘟起嘴抱怨道。   大黄没回应,但是握着她的手却是松了几分。   慕羽罗忽而好心情地扬唇一笑,歪着头,清澈的眼睛凝睇着他冷峻的侧脸——明明还只是个少年而已,故作老成……   大黄被她盯得不自在,问她,“你看什么?”   慕羽罗抿唇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三天以后有个花灯会,还有烟火看,要不要一起去?”随即又记起什么,改口道,“如果没空,那就算了……”   大黄偏过头凝向她,黑眸深深如许,隐约有异彩划过,却是没有回答。? ☆、回忆复苏(4) ?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这天,慕羽罗正在看一本新得来的毒谱,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这位公子,你不能进去!”   然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   大黄站在门外,气喘吁吁地看向她。   慕羽罗一怔,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不是和暮雪他们一道离开了,为何又去而复返?   大黄平缓了下呼吸,看着她道:“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花灯会吗?难不成,你想反悔?”   慕羽罗略微愣住,原来是为这事,随即扬唇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大黄走到她面前,俯望着她,神情极其认真,“我来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专注的眼神,慕羽罗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慌乱地低下头,借着整理桌上摆放的书籍来掩饰内心的悸动。   她将书一本本收拢,叠整齐,放好,这才抬头向他看去,“既然来了,那么走吧……”   这夜比之之前那晚更为热闹,各式各样的花灯,各种各样的灯谜,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也不乏一对对年轻男女相依相偎,提着一盏花灯,安静地向前走,偶尔相触的视线中柔情蜜意,让人羡慕。   慕羽罗看着看着,不由笑了,要想幸福可不就是那么简单,不需要那滔天的权势,不需要尊崇的地位,也不需要锦缎绫罗,不需要金银珠宝,做想做的事,和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惜,很多人都看不清楚,唯有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大黄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笑什么?”   “没……”慕羽罗笑着摇头,却忽而眼睛一亮,兀自朝着一个摊位走去,不多时,拎了一盏花灯回到他身边,举到他眼前调侃道,“可不就是大黄?”   大黄的面色霎时一沉——他还真没想到,花灯也有做成大黄狗模样的……突然间就因为她的称呼有些气了,警告道:“丫头,不准这样叫我!”   “不这样叫,那我要怎么叫?”她可还记得,当初她问他,他理都不带理的,此仇不报,她就不是小女子,哼哼——   大黄停顿了半晌,开口道:“你可以叫我……阿煌……”   “阿黄?”慕羽罗咯咯笑了起来,宛如银铃悦耳,“阿黄,大黄,有什么区别吗?名字嘛,只是一个代号,怎么样都可以,你就不要那么在意了。”说罢,还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黄脸上布满黑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慕羽罗见好就收,看着手中的花灯,笑赞道:“你瞧大黄多么可爱啊……这么可爱的家伙,一定很讨人喜欢……”边说,边有意无意地朝大黄望去。   大黄脸色稍霁,却仍是抿着唇闷声不语。   又玩沉默了……慕羽罗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摇晃了下他的手臂,撒娇道:“这位俊俏的小公子,你平常肯定没有时间出来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要冷着一张脸嘛,来,笑一个。”   大黄凝住面前这张美丽却略显稚气的俏脸,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起来,伸手环过慕羽罗的腰肢,一个用力,将她往怀里带。   慕羽罗毫无防备,立刻与他的身体贴在了一块,脸上顿时掀起一阵火辣辣的热度,而周围人投注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更是让她一阵羞恼,低唾一声,“大黄你不正经!”抬手推开了他,气哼哼地向前走。   大黄负着手,不紧不慢地跟上她,凝视着她染上红晕的脸蛋,眼底闪过几许笑意,还有令人心醉的宠溺。   但慕羽罗还在气头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丫头——”大黄终于忍不住拉住她,“还在生气啊?”   “对!我在生气!”慕羽罗回答,气鼓鼓的小脸,微抿的双唇,无一不说明,她在生气!而且,很生气!讨厌的大黄,竟然戏弄她!真是可恶!   大黄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转过她的身子,看住她的双眸,“丫头,我没有想要戏弄你……不喜欢的女子,我是……我是不会碰的……对你……是认真的……”   他说什么?认真的?喜欢?慕羽罗愣住,看着他,心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   大黄望着她清润迷蒙的眸子,轻叹一声,还想开口说什么,天空却在此时爆出一声巨响,如花般艳丽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慕羽罗瞬间被那绚丽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微仰起头,绕过他向前走了几步,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好美啊……”   “是啊——好美……”大黄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看那漫天的烟火,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大黄——”她忽然回眸,笑靥如花,似落入凡间的仙女,干净,纯真,“谢谢你今天陪我。”   大黄心跳蓦地一窒,只觉烟花漫天璀璨生姿,却不及她的双眸耀眼,魅惑人心。心上隐隐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刻了上去,此生此世,都再也抹不掉了……   忽然,一阵利器破空之声传来,虽然周遭喧闹,慕羽罗却敏锐地感觉到了,白影一闪,已经挡在大黄身前,抬手将那支暗器轻松地夹在两指间。   “有刺客,快走!”音未落,慕羽罗已然拉起大黄向人少的地方退去。   大黄紧盯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小手,觉得有暖意透过肌肤渗入他的血液,让他的心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十数个黑衣人从墙上,屋顶上一跃而下,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一个阴冷笑道:“你们逃不掉了,乖乖受死吧!”说完,一挥手,黑衣人顷刻攻了上来。   掌中白绫翻转,瞬时有几个黑衣人倒地不起,慕羽罗眸光冷厉地从他们身上一一转过,“那便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见此,迅速变幻了几个阵形,眼前的景象蓦然一变,竟是身处树林,却不见了那些黑衣人,慕羽罗皱眉,自知被困在阵中,不敢大意。   挡去不断袭来的冷箭,却始终寻不到破阵的法子,慕羽罗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烦躁,直觉也不似先前那般敏锐。   一枚暗器从她身后打出,她跃起闪避,却又有一枚暗器急速冲她射来,她人在空中,已无力躲闪,眼看着那飞镖就要刺入她的身体,她猛地闭上双眸,却只闻“叮”地一声脆响,然后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抱住。   眼前的幻象散去,大黄惊惧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底,他抱着她,身体还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大黄……”慕羽罗柔声唤他,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我没事……别怕……”   “怎么可能没事!你差点就……”大黄失声嚷道,“丫头,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本不需要介入。”   “那是我喜欢多管闲事喽。”慕羽罗挑眉,故作不悦地问道。   大黄立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危险了,你不应该插手……”   “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已经插手了……”慕羽罗托着腮,一脸的苦恼,“看来以后不会安宁了……”   大黄定定地注视着她,良久,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丫头,来我身边吧,我是男人,有责任保护女人不受伤害,我一定可以保护好你。”   慕羽罗一阵怔忡,随即回过神来,故意忽略他话里的意思,“男人……”慕羽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得出结论,“怎么看都是个毛头小子……”   可还不等她说完,大黄已经面露恼怒,一个旋身,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倾下身子,黑眸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气势压迫,“到底是不是男人,你想不想试试?”   试试?怎么试?   慕羽罗瞧着他,一脸不解。只见大黄笑得有些邪恶,低头缓缓凑了过来。   看着他不断放大的脸,慕羽罗心头一悸,偏过头去,他温凉的唇便如羽毛一般擦着她的脸颊掠过。   慕羽罗的呼吸刹那就乱了,心也跳得更加紊乱。   大黄埋头在她发间,闷闷地笑了起来。   “讨厌!”慕羽罗羞怒地推他,却没能推开。大黄搂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脸上,温柔的嗓音飘散在她耳边,“丫头,我是说真的,让我来保护你,什么都不要管,一切交给我。”   见慕羽罗失神地望着自己,大黄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她散开的青丝,“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两天之后,我会在湖畔等你,如果你来,无论今后怎样,我们都一起,如果你不来……我也就知道你的答案了……”说到这里,黑眸之中猛地划过一丝晦暗。   “还能走吗?”大黄拉着慕羽罗站直身子,低声问道。   慕羽罗抿唇不语。   大黄突然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慕羽罗大惊,挣扎着想要脱离,他却不管不顾,收紧了手臂,迈开步子向前走。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向他们看来。   慕羽罗脸一红,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衣袍传了过来,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他的步伐沉稳而踏实,倚在他的怀里,慕羽罗竟没来由地感觉到安心,有那么一刻她想到,留在他身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大黄抱着她回到了暗夜阁,却没有立刻离开,穿过了廊道,来到她的房间,他将她放坐在座椅上,随后拿来放置在梳妆台上的木梳,轻轻为她梳顺披下的长发,接着,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生疏地给她挽了个髻。   慕羽罗好奇地拿来铜镜,左右观摩,最后撇嘴笑道:“真难看。”可不就是,歪歪扭扭,松松垮垮,怎么样都和美观扯不上任何关系。   大黄的面色又是一沉,道了一句,“果是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他可是从来没有给哪个女子绾过发,她能得此荣幸,该偷笑了!却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极其温柔地插到她的发上,看了又看,方才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果然很配你。”   慕羽罗看着他,微微有些呆了,只觉他的眸子此刻比星辰还要璀璨。   大黄发现她盯着他发呆,戏谑道:“怎么,迷上我了?那就不用再等了,现在就随我回去吧。”   慕羽罗立即转开头去照镜子,又不想让他太得意,闷声道:“少自作多情了。”她这才看见了那支簪子,简单的兰花样式,有几缕流苏自尾端垂下,轻微地摇晃,埋在她的黑发间,淡雅素净,却非常好看,不由有些欣喜。   “喜欢吗?”大黄笑问她。   “恩——谢谢。”慕羽罗回答。   “你喜欢就好。”大黄说道,“出来久了,该回了……”说罢,转身便要走。   慕羽罗忽然扯住他的袖子,大黄止住脚步,但没有回身,她飘渺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哎大黄,如果我留在你身边,你今生就不能再娶其他的女人,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他一怔,此生只她一人吗……   慕羽罗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看他,却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犹豫,他是不愿意的吧,也是呢,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作出这样的妥协……抓着他袖子的力道渐渐小了。   却没想到得到他无比坚定的回应,“恩!”   慕羽罗蓦然愣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愿意此生只有你一个女人!”大黄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朝堂之中,为了巩固势力,拉拢下臣,采用娶妻纳妾这种方式的不在少数,可若是能有她陪在身边,即使他不娶其他的女人,今后行事会比较困难,倒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她是第一个会护在他身前的女人,也是第一个触动他心底柔软的女人,他……舍不得放……   “我知道了。”慕羽罗松开了他的衣角,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恩——”大黄轻声应道,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举步离去。   慕羽罗轻轻地抚上她发髻上的兰花簪,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心里透出来。   两日之期很快就到了,慕羽罗按照约定前往湖畔,却在中途遭遇了堵截,等她甩开那些人赶到时,已是日落黄昏,而那里已经没有了大黄的影子……   她握紧手中的兰花簪,苦笑起来。不是说要等她的吗?是因为她来得太迟,他以为她不会来,所以回去了?还是因为,他受不了一生只对着一人,那日说的话,他反悔了,所以根本就没有遵守约定到这里来……   她转身离开,任由失落在心中流淌。   时光流逝,大黄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可是那双璀璨夺目的眸子却仿若在她的记忆中生了根,挥之不去,时常跳出来触动她的心,不知不觉中,戴着这支兰花簪竟成了她的习惯……   她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还能再见到他……倒也不是她有多留恋,那时的她不懂爱,只是单纯的难过,为了曾有过的那份温暖,她想要,一个解释……? ☆、媚毒(1) ?  凌轩煌仰躺在床榻上,一手托着后脑,一手拿着兰花簪,静静地端详着,想到她,眼前不由就浮现出她纤细的身影,然不等他碰触,便化作了泡影。   握着簪子的手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密密麻麻地痛着。   门突然开了,凌轩煌不悦地皱起眉头,坐起身,刚要呵斥,却在看到来人后蓦地一愣,有些惊喜,却在下一刻,又恢复了冷淡,眼底还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落寞。   碧萝望着他,扬唇浅笑,“王爷看起来很失望啊……”   凌轩煌转开视线,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碧萝却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道:“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看来王爷如今已经能区分清楚了……”   凌轩煌一愣,目光深深如许——是啊,七年的时光,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对她的了解甚至都超过了自己。当初他之所以会被罗裳吸引,会分不清楚罗裳和慕羽罗,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可他却能一眼就分出慕羽罗和碧萝的差别。他早该想清了,他怎么可能认错!但他却不能坚定自己的判断,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因为她变得实在太多……   看他出神的模样,碧萝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可惜啊,那个女人,再也不属于你了……她已有了未婚夫,呵——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闻言,凌轩煌的视线瞬时凌厉地向碧萝射去,心里却晦涩地想道:他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碧萝无所畏惧地迎上凌轩煌的视线,“怎么?王爷生气了?”她忽然行至近前,立刻有一阵浓郁的香味充斥了凌轩煌的口鼻,凌轩煌不悦地蹙起眉。   碧萝看着他,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嘴角微扬,勾出一抹讥笑,“可这是事实啊,即便王爷再怎样不愿接受,也都好好地摆在那里……”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可以出去了!”凌轩煌冷声打断她,面色淡漠地下了逐客令。   “当然不会只有这些……”碧萝嫣然一笑,哀婉的眼里波光流转,漾起了几许妩媚,她轻靠到凌轩煌身边,轻柔地抚上凌轩煌的身体,指尖暧昧地在他的胸膛画着圈圈,“那个女人有了未婚夫是不可能再回来了,那王爷何不换一种心思。只要王爷一句话,我可以陪在王爷身边,被当成替代品也好,被当作就像影子也罢……”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一定会好好服侍王爷,顺从,听话……”   凌轩煌的眼里渐渐生出了几分醉意,迷蒙地看向她,一模一样的脸,即使知道并不是她,怎会不动心呢……只是她倔强、骄傲、要强,绝不会甘心做别人的替身,为此不只一次和他发生争执,听话和顺从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凌轩煌微微一笑,有些苦涩,却又犹如繁星闪耀,晃了碧萝的眼,他拽下她的手,将她推了开,轻轻说道:“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王爷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碧萝面色一僵,随即又倚了上来,轻笑道,“曾经,不就做得很好吗……王爷那时那么宠爱我,对我那么温柔,夜夜纠缠……”   “住口!”凌轩煌眼色渐冷,似隐忍了怒意,发出一声暴喝,黑着脸捏住她的下巴冷冷说道,“以前不知道你不是她,所以才会犯错!”如果他在那日就能发觉不对,他和罗儿不至于闹到今天这般田地!她会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一人!他蓦然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只闻一阵骨头摩擦的声响,碧萝痛得皱起了眉,他却似没有看到,冰冷绝情的声音回荡在碧萝的耳边,一字一句宛如利剑穿心,“不要妄图拿自己和她相提并论,你!不配!”说罢,猛地推开她。   碧萝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身体疼痛,心却更疼,她凄冷地看向他——竟是连一丝怜惜也没有!   的确,当初凌轩煌宠她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不是慕羽罗,待他知道了真相,就对她再没有丝毫温柔可言,这是她心底的痛!她自知自己是不可能比得上慕羽罗的,更不可能替代她,可是好歹曾经侍候过他,他们好歹有过美好的回忆,但为何他这么伤人,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   她的眼底猛地拂过一抹怨恨,厉声道:“你爱她,可她爱你吗!凌轩煌,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骄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凌轩煌沉着脸,到了一声,“出去!”却在突然之间,下腹窜起了一阵火热,脸色不由变了一变。   碧萝看凌轩煌的模样,知道药性已经发作,媚笑着重新靠到他的身上,柔婉的嗓音缓缓响起,“你所中的是烈魂香,当今世间最烈性的媚药,如果不和女子交合,就会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死……”纤细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划过,不在意地点起了一把又一把的火焰,“不过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要了我,就不用再忍受这烈火烧身的难耐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王爷完全可以把我当成是她,想着是她在你身下承欢……王爷,你要如何选择呢?是和我一起行鱼水之欢呢,还是,宁愿去死?”她在他耳边轻呵着气,一脸的势在必得,却没有想到,他依旧狠狠地将她甩到了地上。   他看着她,面色有些狰狞,周身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他咬牙切齿地道:“滚出去!本王今天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不伤你,你再敢这样侮辱她,本王便毁了你这张脸,杀了你!”   他冷厉无情的话语刺入她的心脏,生生地疼,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不管不顾地冲他凄声喊道:“凌轩煌!你都这样了,还是不肯要我吗!她到底有什么好!”   “滚!”他却只狠狠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呵——”碧萝冷笑,“我偏不信,你能耐得住□□焚身的感觉。”说着,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凌轩煌,双唇发狠地吻上他的唇,他的脖子……   门却在下一刻,被人用力踹开。   房里的两人皆是一怔,回头看去。   柳七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幕,双目赤红,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停地起伏着。   碧萝心下一惊,立刻起身退开,眼神不安地望着柳七。   柳七大步走了进来,抓起碧萝的手,力道是她从未感觉过的强劲,似要将她的骨头硬生生捏碎,他看着她,空洞的黑眸里却映不出她的影子,他淡漠地道:“黄兄,内子无礼,打扰了黄兄休息,得罪之处还请你莫要见怪,在下回去一定好生教训。”说完,便拉着碧萝转身离开。   玄夜冷愣愣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良久都不能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的那一个,不是王妃吗?天啊,他以为是王妃才会放她进来的!   王爷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他看到王妃来自是很高兴,想着两个人若能重归于好,做属下的也能放心……   却没想到……   玄夜心虚地看向凌轩煌,后者则是闷哼一声,倒在了床榻上。   “王爷——”玄夜不由惊呼。   --------------------------------------------------------   一轮玉盘悬挂在墨黑色的天宇,夜已深,沿路的灯火基本上都已熄灭。月华洒下,将路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却不知为何,只让人感觉寂冷。   柳七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他走得极快,碧萝被他拉着,只有小跑着才能够跟上他的步伐。不禁感到委屈,从前他都是极配合她的步调,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她有错在先,也不敢抱怨什么。   突然,走在前面的柳七停了下来,碧萝没有收住步子,径自撞上了他坚硬的后背。   她吃痛着揉着撞疼了的额头,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还不等疼痛缓解,柳七陡然转过身来,将她揽在怀里,发狠地吮上她的双唇。   唇上很痛,似乎被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他们的唇齿之间。他对她一直很好,亲吻也是小心翼翼,极尽温柔,何曾有过如此凶狠,碧萝的手无措地抵在柳七的胸前,挣扎了几下,却换来他更加狠厉的进攻。   “唔——柳七……不要……”破碎的言语从她口中逸出。   柳七的身子猛地一颤,松开了碧萝,退后了一步。   碧萝喘了几口气,抬眸看他,却不由愣住——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表情,阴郁的,凄冷的,哀伤的,疲惫的……   “柳七……”她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角,他却蓦地转身回去,衣袖擦着她的指尖划过,只留下冰冷的寒意。   柳七微微仰起头,逼退眼眶中的湿意,声音沉冷,“对过去,你只字不提,我不想撕开你的伤口,所以也不闻不问……我始终相信,只要用心呵护,总有一天,你会从伤痛里走出来……可是那一日看到你们三人之间的暗流,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装作淡然,装作不在意,但其实你从未放下过……萝儿,这么多年了,我尽自己全力去爱你,用尽全力想要抚平你心上的伤痕,竟都没有用……你还爱着他,是吗……”他深叹一声,“既然这样,你走吧……”   碧萝心头猛地一震,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柳七……你不要我了吗?”   柳七沉郁一笑,“萝儿,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累……如果回到他身边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说罢,他迈开步子往前走。   “柳七……”碧萝声音颤抖地唤道。   柳七步伐一滞,心口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却终究没有回头。   碧萝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埋头于膝间,放声痛哭。   他不要她了……他竟然不要她了……? ☆、媚毒(2) ?  “什么!中了□□!”大夫的话让玄夜的额上瞬间布满了黑线,小心翼翼地望向凌轩煌黑透了的脸,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这下完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帮帮那两个人,从来没想过会惹出这种事!   大夫抹了抹脸上沁出的汗水,点头,“是的,而且还是最烈性的那一种,如果没有男女交合,就是体格再强健的人,也经受不住啊……”   玄夜的身体晃了晃,脚步顿时有些虚浮,“王爷,属下这就去给你找个女人来……”   身后却突然传来他冰冷低沉的声音,“除了罗儿,本王谁也不要!”   玄夜闻言,步伐一滞,随即又默不作声地带着大夫走了出去。   凌轩煌无力地仰躺在床榻上,浑身宛若烈火焚烧,他难受地大口呼吸着,希望能借此将身体里的燥热压下去,可是眼前不由又现出她的纤细的身姿,她风华绝艳的脸,她笑语嫣然的模样,那火热不但没有降下,反而越烧越炙。   凌轩煌蹙起眉头,压抑地低喊了一声。   玄夜站在门外听到他这一声呼喊,身体猛地一颤,眼底的担忧愈发明显,王爷说除了王妃,其他的谁也不要,可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王妃在哪,即便是立刻派人去寻,他也怕时间耽搁太久。   正在他焦虑万分的时候,一个人影轻轻跃至他身前,单膝跪下,抱拳道:“玄夜大人,属下知道王妃在何处。”   “飞鹰……”玄夜皱眉看着他,想了又想,开口道,“时间紧迫,你快些去吧!”   “是!”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玄夜望着外面的天空,却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王妃的下落是有了着落,可以王妃与王爷如今的情形,她会来吗?   如果不来,难道真要王爷因此丧命?   他缓缓握起拳头,眼神渐渐坚定,似做出了一个决定……   -----------------------------------------------------------------   屋顶上一个轻微的响动立即将慕羽罗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双眸,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神情不悦。   一个黑影落到了窗外,轻轻推开了床,翻身进了屋子,却在下一刻,一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呼吸一窒,身形略显僵硬,保持着半蹲着的动作,出声道:“主子,是属下,火舞……”   “火舞?”慕羽罗蹙眉看他,幽深的眸里藏匿着洞悉一切的犀利,淡淡一句询问的话竟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火舞低低地垂下头去。   慕羽罗缓缓收了剑,转身重新倚到软榻上,慵懒问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做什么?”她记得,她下过禁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地宫。   “属下探听到,贤亲王爷……中了媚|药……”火舞单膝跪地,微微抬头,小心地打量着慕羽罗的脸色,“他现在自身难保,主子,你看……现在正是夺兵符的好机会,不如我们……”   慕羽罗蓦地轻笑一声,“委托的人都不在了,还需要那东西做什么?”   “江湖传言,凡是地宫接下的任务,绝没有完不成的。所以属下觉得,任务已经接下了,即便委托人不在,也应该将其完成,这样才能保持地宫的声望。”火舞说道。   “哦?”慕羽罗支起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睨着他,冷不丁问了句,“火舞,那日在地牢的那个人,是你吧?”   火舞一愣,复又低下头去,几乎抵着地面,“主子恕罪,属下只是担心主子遇到危险,所以才擅自做主……”   “你的伤,还好吧?”慕羽罗淡淡问道。   “已经无碍,多谢主子赐属下生死劫。”   慕羽罗漫不经心地挑起一缕发丝,随意道:“你离开山庄之后,去了哪里?”   “他们以为属下死了,把属下扔在乱葬岗,属下恢复知觉之后就一直在一间废弃的茅草屋里养伤,伤好之后便立刻寻着主子的踪迹到了这里。”   “真的吗?”慕羽罗轻声问道,看向火舞的眸中高深莫测。   “属下不敢欺瞒主子。”   只是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青瓷杯砸在他跟前,裂成了几瓣,慕羽罗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带了丝怒意,“不敢欺瞒?可从头到尾,你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有!说!你到底是谁!”   “属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属下是火舞,是主子亲自带属下回的地宫,也是主子亲自为属下取的名,难道这些,主子都忘了吗?”火舞极力争辩,声音却不闻一丝慌乱。   慕羽罗面色稍缓,又靠进了软榻,半支着身子道:“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生死劫?”   “主子教的东西,属下一刻不敢忘。”   慕羽罗轻叹一声,缓缓道:“人体的心脏上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利器刺进去不会致人死亡,但有一点我没有说,再神奇的地方,也终究是在心脏上,心脏将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如果心脏受损,人便会没命,生死劫虽能免于一死,可前提是……要及时将血止住……”   “你方才说是你自己醒过来的,那根本就不可能,若是没有人帮你,你的血,只怕早已流光了……是凌轩煌救了你吧?也只有这种解释了,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敢从他手中救人,敢与他作对?你是他的手下,是他安插在地宫的暗探?那我是应该叫你火舞,还是叫你……飞鹰呢?”虽是询问,但一字一句又十分肯定。   火舞,不,应该是飞鹰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良久挺直脊背笑道:“王妃果然敏锐过人,只凭这一点,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还以为他会继续狡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承认了,只是这称呼……   慕羽罗面色一沉,“不要叫我王妃,我已经不是王妃了……”随即又恢复了平淡,“自然不是仅凭这一点,地宫成立不是一年两年了,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会不清楚吗,他们无一不是忠心耿耿,胆敢违背我的命令,你是第一个。你说鬼魅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我听鬼魅说,那夜是有人故意引开他,将他困于阵中,他费了许多力气方才脱身,在此之间,他并没有见过谁,也没有吩咐过谁。这些年,地宫虽然被江湖传得名声大噪,但向来行事隐秘,外人根本无从探知,可却有人在传给凌轩煌的密信中说明了我的身份……”   她瞥他一眼,淡声道:“违背命令说明你效忠的不是我,撒谎胡编、不以真面目示人说明你想要隐瞒,凌轩煌知晓地宫的事情说明他在我身边安了内鬼。起初我倒未将你与那内鬼联系在一起,那时你身处地牢,加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通风报信,可是你再出现,不但安然无恙,而且一张口就是凌轩煌的事,又让我坚信,你和他脱不了干系……凌轩煌是什么人,他手下个个身手不弱,既能擒你一次,也能擒你第二次,你若不是他的人,那些人怎会容你探听消息却毫发无损地离开,况且,中媚|药这种事有辱皇室颜面,定是绝密,凌轩煌岂会让外人知道!”   “现在想来,当初真是够傻的,竟被假象迷惑,那封密信是你们事先就准备好的吧?书房有人被擒,也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到之后在地牢看到你,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引我跳入你们设下的圈套,好让你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我还觉得奇怪,书房那种地方他怎么会这么随意就放我进去……又知道以后我想起来会引起我的怀疑,所以先用苦肉计将关系撇清,怎么,他还想再送你回地宫?真是精妙的一盘布局,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飞鹰张了张口想要辩驳,却发觉无话可说,她的猜测,她的分析,她的判断,没有丝毫错误。   她忽然放柔了语气,“只是原先不是做得很小心谨慎吗,怎么这会又自露马脚了呢,看来你来此处,并不是凌轩煌的意思……他要是知道自己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不知会做何感想,一定很生气吧,打乱了他的精心筹谋……”可在下一瞬目光一凛,厉声喝道:“说!他让你潜伏在地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飞鹰被她狠厉的目光一震,顿觉一阵压力向他袭来,心里不禁想到,王妃与王爷何其相似,只要一个目光,便有如此迫人的气势。埋着头,抿了抿唇,犹豫再三,想着王爷与王妃毕竟是夫妻,王爷的筹谋,王妃定然能够理解,也实是没有必要瞒着她,于是道:“地宫在短短时间崛起,实力不容小觑,王爷怕会对江山产生什么威胁,所以派属下混进地宫,必要时……”   “必要时,里应外合,毁之,是吗?”慕羽罗冷笑,眼底却蒙上了一层水雾,“江山!又是为了江山!为了他皇室!”   飞鹰一怔,心里有些发虚,这语气,听着不像是体谅。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鬼魅和慕宇风焦虑的声音,“罗儿,你没事吧!”想来是被她房里的动静引过来的。   两人站在门外,良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再顾不得许多,径自推门而入。   看到跪在地上的男人,二人不由一愣。   慕羽罗脸色冷然,声音也不带一丝情绪,“这是地宫的叛徒,讨厌鬼,就交给你了,按照规矩,务必好好照顾他!”   鬼魅不明所以,可听慕羽罗这么说,唇边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应道:“这是自然!”说罢,伸手去拉飞鹰起来。   飞鹰脸色一白,可被鬼魅钳制,挣脱不开,急声道:“王妃,王爷中了媚|药,如果不能和女子交合,他会撑不住的!”   “那就找个女人给他,和我说有什么用!”慕羽罗冷声道。   王爷?是凌轩煌?中了媚|药?鬼魅皱了皱眉,架着飞鹰,加快了步伐。   飞鹰不放弃,继续道:“可王爷说,只要王妃啊!”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鬼魅顿住步子紧张地注视着慕羽罗的脸色,慕宇风却是双手抱胸,陷入了沉思。   慕羽罗侧卧在软榻上,眼底掀起一抹嘲讽之色,冷笑一声,“是吗?那就让他去死好了,经历了那么多,你觉得我会去救他吗?还是用我的身体……呵——一个拿我做棋子的人,一个满口谎言欺骗我的人,一个我恨透了的人,凭什么?”   闻言,鬼魅陡然舒出一口气。   “王妃,王爷并非不在意你,他是爱你的!他为了你……”飞鹰急着为凌轩煌辩解,却被鬼魅一下子敲在颈上昏了过去,话音戛然而止。   鬼魅拉起飞鹰的一条手臂,毫不客气地拖着往外走,边走边愤恨道:“小罗儿都说了不去!事到如今,还胡搅蛮缠!”   待他们走后,慕羽罗闭上眼,眉宇间是掩饰不去的疲惫和阴郁。   慕宇风看着有点心疼,柔声道:“罗儿,你好好休息吧,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恩,谢谢二哥。”慕羽罗闭着眼轻应一声。   慕宇风微抿起唇,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然而在门合上的一刹那,慕羽罗又睁开了眼。? ☆、媚毒(3) ?  玄夜焦躁地在房门前来回踱步,心里想着,怎么飞鹰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冲他抱拳行礼,“大人,人带来了。”   玄夜脚步一顿,看向他身后那个一袭白衣,姿色清艳的女人,低声询问,“是清倌人吗?”   那侍卫点头,“都按照大人的吩咐。”   “好了……”玄夜揉了揉眉心,“你下去吧。”   “是——”侍卫抱拳又是一礼,转身离开。   玄夜看着那女子,神情冷淡地道:“跟我进来吧。”说罢,推门进去。   女子怯生生地瞅了他一眼,低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屋子。   “王爷,人到了。”玄夜恭敬道。   王爷?女子满脸错愕,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那个冷峻的男人正对躺在床上的人行礼,随即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响,伴着一道好听嗓音传到了耳边,低沉中带了几分沙哑,温柔得让人心醉,“罗儿?”   女子怔怔地望着坐起来的男子,刀削般俊逸的五官,宛若星辰一般耀眼璀璨的黑眸,唇边带着柔和温暖的笑意……一时间,她竟忘却了呼吸。   凌轩煌却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子时,眸底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冷声问道:“她是谁?”   玄夜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悦和冷意,解释道:“这是绫罗,王爷不是想要……罗儿吗?”   凌轩煌发出一声冷笑,便如同冰水刺骨,让人从头到脚一阵发寒,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本王的好下属,很不错啊,已经学会歪曲本王的意思了!”   玄夜心头一沉,立刻就跪了下去,“王爷恕罪,属下并非要违逆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寻王妃了,可是此刻都没有消息,或许……或许王妃不会来了……王爷,已不能再拖了,请王爷保重身子啊!”   “本王说过只要她,便只要她!”凌轩煌搁在膝上的手压抑地收成了拳,薄唇却轻微地扯起,神色缥缈,仿佛陷入了回忆,“也只会要她……”却在此时,嘴角突兀地划出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凄凉又孤寂。   玄夜看着心惊,眸色一暗,来不及了!转头以眼神示意绫罗过来,“王爷,情况危急,还是先解了药性,日后再和王妃解释,相信王妃会明白的。”   但不等绫罗走到床边,便被一道凌厉的掌风扫开,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她惊叫,脑袋随即重重地磕到了桌角上,还未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王爷!”玄夜无奈地看了一眼晕过去的绫罗,开口还想要劝,入眼的却是凌轩煌阴沉而带着杀意的眸子,阴冷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震颤了他的心,“玄夜,谁给你的权力,竟敢几次三番自作主张,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玄夜俯首扣地,惶恐却又坚定地道:“属下所做,都是为王爷着想!王爷身负天下重任,不可任性妄为啊!”   “不可任性妄为吗?她也这么对我说过……”凌轩煌深叹一声,仰面躺回床榻上,无力地闭上眼,“可是没有她,即便拥有整个天下又能如何?本王与她之间的嫌隙已深,绝不能再因为任何事,加深两人之间的裂痕……”   “王爷……”玄夜叹息,这又是何必呢……他何曾见过凌轩煌这般模样,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尊贵优雅……原来,一旦爱上了一个人,便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为了那一人,甘愿抛掉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   “本王想一个人呆着,出去吧。”凌轩煌抬起一手盖在额头上,沉声道。   对于他的坚持,玄夜无可奈何,行了一礼,起身退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了,凌轩煌睁开双眼,黑眸已有些涣散,他呆呆地盯着帐顶,呼吸渐重,“罗儿,真的……等不到你了吗?”突然全身一阵抽搐,他蹙眉闷哼,双臂抱住自己的身子,难耐地蜷缩成了一团。   窗外的风似乎又大了些许,一阵呼呼声后,竟将窗户都吹了开,烛火禁不住风的侵袭,“噗”地一下就灭了。   寒风灌入,吹动了帘子,也吹动了他的黑发,他却根本无暇顾及,身体的疼痛攫住了他全部的思绪,他似乎还能听到血脉破裂的声音,可他死死咬住嘴唇,硬是不出一声。   一袭裙衫翩然落地,女子缓缓走到床边,幽深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凌轩煌因疼痛而皱起的脸上,自然也发现了他嘴边隐约可见的那一抹暗色。   女子淡然的脸色微变,俯下身去,纤细白皙的手指缓慢地抚上他的嘴唇,轻柔却又不失力道,让他乖乖松了牙齿,又拿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一颗药来给他服下。   见他眉宇慢慢舒展,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痛苦,这才轻轻摆正他的身子,让他在床上躺好,自己则在床沿坐下,细致地拭去他额上沁出的汗珠,以及唇边残留的血迹。   指尖轻移,探上他的手腕。   整个过程,凌轩煌没有一丝挣扎,他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她终于,还是来了……   凌轩煌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雀跃。   慕羽罗把住他的脉搏,凝神探抚,脉相依然紊乱,虽然药性褪去了些,却仍未解,不由微微蹙起了眉,这世上,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对他下这样的手……   眸光流转,瞥见桌旁伏卧的那一抹影子,看身形,是一个女子,想来是给凌轩煌留着解毒的……她站起身,向那身影走过去。   可还没走两步,袖子就被人扯住,“别走……”他的声音里难掩颤抖和害怕。   慕羽罗步子一顿,回头看去,凌轩煌已坐起了身,略微低垂着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到他周身透出的颓废和哀伤,让人没来由一阵心疼。   慕羽罗目光沉沉,良久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丝丝暖意透过肌肤,渗入他的血液,似是想让他安心,却不料,使得他刚刚平缓的燥热又冲上了小腹。   这是他爱的女人……是他熟悉的香味……是他留恋的温度……   凌轩煌的身子颤了一下,手上一个用力,将慕羽罗拉了回来。   慕羽罗没站稳,摔在床榻上,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觉身上一沉,凌轩煌已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罗儿,你终于来了……”他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吻着,“我等了好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声音中,竟带了几分哭腔。   慕羽罗喘息着躲避,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可听到他这番话,顿时觉得手上失了力气。   思绪纷飞间,凌轩煌已挑开她的衣襟,俯身吻上她□□在外面的肌肤,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屋内忽然灭了灯火,玄夜担心凌轩煌会出什么事,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几度伸手想要推门,却又缩了回来,犹豫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按上了门扉,里面却传来男人的低吼以及女人的娇喘。   玄夜的身子瞬间僵在了那里,尴尬地收回了手,转过身疾步往外走,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   晨曦微露,慕羽罗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别院,才刚进门,就被鬼魅拦了下来,他冷声问道:“你去了哪?”   慕羽罗抬眸看他,却不甚在意,“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罢,就要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鬼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慕羽罗,你去见他了是吗?他中了媚|药,有口口声声说只要你,所以,你就去做了他的解药了,是吗!”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沉冷,带了几分怒气。   慕羽罗微微蹙眉,对他的质问感到不悦,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语气有些冷了,“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我去见了谁,用不着你来管!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也与你无关!你若看不惯,大可离开,没有人留你!”说完再不理他,往前走去。   “离开?好啊,慕羽罗!你为了那个人这样对我是吗!”鬼魅攥起拳头,欲上前再拦,却被尾随而来的慕宇风扣住了肩膀,动弹不得,慕宇风皱眉道:“你这样没用,他们之间的事,还得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可鬼魅正在气头上,哪还听得进劝阻,他一把挥开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喝问道:“你早就知道她会出去,所以昨夜一再拦着我,不让我去找她是吗!如果不是我察觉到不对,趁你不备溜走去了她房间,发现人不在,你是不是还想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啊——不愧是兄妹!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耍着玩!”他回头看向慕羽罗,厉声质问道,“慕羽罗!若你有过去的记忆,一定会想方设法避开他,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想方设法地避开吗!”   慕羽罗脚步一滞,久久未动,隐在袖中的手指颤了几下,蓦然收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吵闹的争执声将金玲也引了过来,她看了眼在场几个人脸上各异的表情,有些担忧地将衣袖揪成了一团,她走到慕羽罗面前,怯懦地唤了声,“姐姐……”   慕羽罗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扬唇浅笑,“玲儿,帮我准备热水送到我房间。”   金玲乖巧地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去。”语毕,步伐急促地朝着厨房方向去了。   慕羽罗抿了抿唇,却再未说一句话,径自迈开步子向前行去,转过回廊不见了踪影。   鬼魅气闷地一拳捶在了边上的假山石上。? ☆、推离 ?  袅袅雾气蒸腾,使本来清冷的屋室也增添了几分暖意,金玲试了试水温,开口道:“姐姐,水准备好了,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你出去吧。”慕羽罗淡淡道。   “好——”金玲轻应一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慕羽罗手里捏着一个青色瓷瓶,走到浴桶边,拿到塞子,将里边的药粉倒了进去,顷刻间,那水便像煮沸了一般,冒起了气泡,良久才又恢复了平静。   慕羽罗眸光幽暗地看着静如明镜的水面,慢慢褪去衣衫,步入浴桶中,掬起清水泼向自己的肌肤,细细地擦拭着身子。   沐浴之后,慕羽罗侧卧在软榻之上,倦倦地闭上双眸。   可还不等她睡多久,外面就喧闹了起来。   鬼魅拦住疾步向前走的凌轩煌,冷冷地与他对视,“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本王来寻王妃,还由不得你不许!”凌轩煌冷言相向,向侧走了一步,便要越过他。   鬼魅再拦,“这里不是你的贤亲王府,休要胡作非为!”   凌轩煌猛地眯起眼,喝道:“让开!”   “不让,你又能如何!”   “找死!”凌轩煌暴喝,一掌朝鬼魅劈了过去。   鬼魅侧身躲开,愤恨地还手回击,两人迅速打作一团。   凌轩煌这次似发了狠了,出手又快又疾,鬼魅一个躲闪不及,一掌便径直地拍在他的胸口上,他只觉得心脏要生生裂开一样的疼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张口吐出一口血,瘫软在地上。   凌轩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鬼魅又呛咳出了几口血,狠狠地擦去嘴边的血迹,强撑起身子,竟还要去追。   慕宇风眉头紧锁,扯住他的手臂,呵斥道:“你够了!”   房门被“嘭”地一下踢开,不受控制地撞上了边上的门扇,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巨大的响动震得慕羽罗耳膜生疼,她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看向那边站在门口的男人,冷淡道:“王爷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凌轩煌看住她,目光深深如许,她的头发随意地散开,静垂在枕畔,似乎沾染了水气,还没有干,黑如浓墨,一双眸子因为没有睡醒,氤氲了一层水雾,朦胧而又美丽。他的心头蓦然一悸,一时间竟失了神。   慕羽罗等了半晌没有听到他说话,不由眉梢微蹙,“如果没事,就请王爷回去,我还要休息。”   凌轩煌陡然眯起双眸,她为何那么平静!做了这些事以后,她怎么可以那么平静!黑眸之中猛地拂过一抹怒意,他喝问道:“慕羽罗,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慕羽罗淡然地望着他,状似不明所以。   凌轩煌用力地捏起拳头,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彰显着他此刻的怒火,“昨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你吧?”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昨晚?不知王爷指的是什么?昨晚,我并未离开别院……”慕羽罗淡淡回应。   “你胡说!”未等她说完,凌轩煌便已暴怒,冷喝道:“我明明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知道是你!”可是,他今天早上醒来,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躺在身边,□□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   “味道?”慕羽罗缓缓支起身子,抬起手臂凑到鼻下嗅了嗅,并没有什么味道。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似是恍然,看着他讥笑道,“昨夜王爷的手下确实来这里找过我,说是王爷中了媚|药急需解毒,不过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个义务去救你。莫不是王爷意识薄弱之时,产生了错觉……认错了人?”   凌轩煌咬牙,怎么会认错!他那么了解她,对于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怎么可能认错!他倏然靠近她,黑眸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那个人分明就是你!”这次的语气比之上一回更加笃定,随后有一个东西被丢在了软榻旁的案桌上,“这是你落在我那边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慕羽罗眸光轻转,看了过去,案桌上躺着一支玉簪,是用白玉雕琢成了兰花的模样,色泽温润而柔和,她的眸子不由沉了几分。   凌轩煌冷冷地凝住她,“慕羽罗,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不甘愿吗?即使昨夜承欢的那个人是你,你也要撇得干净,将其他女人送上我的床!你就那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信以为真,把那女人带回王府,该要如何?即便我身边有了其他的女人,你也没关系了是吗?”   慕羽罗却是不发一语,探手去拿那支玉簪,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挑了挑眉,“很普通的材质,平常人家都能够买得起,王爷为何确定,这就是我的?”   凌轩煌的面色猛地一沉,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到现在,你还要狡辩!这发簪上沾了你发上的气味,你敢说它不是你的?”   慕羽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气味相同,是用了相同洗发水的缘故,还有王爷之前所说的,我身上的味道,或许你闻到的是脂粉味,现在的胭脂水粉种类繁多,香味各异,同样的味道,并不是稀罕事。”   凌轩煌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和她争辩下去的耐心,他冷冷笑道:“好!好——你说昨晚的不是你!你可以狡辩,但本王也有办法证明!”说罢,还不等慕羽罗有所反应,一把扯开了她的衣服。   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裙衫,此刻被扯下,露出了肩膀还有胸前大片的肌肤,顿时一阵凉意袭来,慕羽罗的身子猛然一颤,心头火气,不由分说便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凌轩煌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她的手也感觉到了刺痛和麻木,她却似没有知觉,面无表情睨着他,冷声质问,“凌轩煌,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凌轩煌偏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倒不是被打蒙了,而是他错愕地发现,她散开的衣服里,肌肤如白瓷般细腻,除了肩胛处那丑陋凸起的箭伤,还有她颈项上他刻意留下的,如今已经渐渐淡去的粉红色牙印,再无一丝痕迹。   良久,他伸手捂着自己的脸,转过头看向她。   慕羽罗也正看着他,见他转头过来,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凌轩煌,你利用其他也就罢了,我没有想到连这种事你都要利用!和其他女人上了床就想推到我身上……你可以不顾及我的名声,难道你连皇族颜面都不顾及了吗?还是你根本就忘了,羞耻二字怎么写了?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想要我回去你身边吗?可是怎么办才好呢……从我离开王府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此生再也不会回去!”   凌轩煌的黑眸中晦涩不明,却忽而闪过一丝光亮,无视她的讽刺,看着她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慕羽罗看到他亮如星辰的眸子,微微一怔,随即冷淡地道:“记得了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重要吗?凌轩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何必再苦苦纠缠?”   “没有关系?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关系!”   “王妃?”慕羽罗冷笑道,“呵——凌轩煌,难道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你的?你说过会保护慕家周全,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做……若不是错信了你,集暗夜与江湖的势力,不见得就保不了慕家,我也不会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你有你的思量,我无法指责你什么,如今与你更是无话可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听说你对外称王妃重病在王府休养,那便继续当她重病好了,便是当她死了也罢,别再来烦我!”   “结束?不,罗儿!我们怎么可能结束!没有结束,也不会结束!你跟我回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凌轩煌激动地道。   “话已至此,你竟还要纠缠吗?”慕羽罗面无表情地喃喃道,继而扬唇淡淡一笑,素雅如莲,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几分缥缈,几分捉摸不定,她微仰起头,似陷入了回忆,“凌轩煌,那年我有依照约定去湖畔找你,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想要安定下来,可是你已经不在那……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能放下,甚至遗忘,你又为什么要执着,硬是要将我拉进你的世界,七年前如是,七年后,也是如此,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放过她?绝不可能!他已不可以没有她!他双手攫住她的肩膀,紧紧地,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不容她反抗,又小心地不弄疼她,“罗儿,那件事我可以解释!那年,一个容貌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湖畔,我以为那是你,所以……才没有在湖畔等你……若是我能早些发觉……罗儿,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慕羽罗冷声打断,“呵——你自己也说了,你没有发觉……有人冒充了我,你就信了?凌轩煌,倘若你真的对我是真心的,岂会连个人都能认错?”   “朝堂众多阴谋诡计,再是小心谨慎也总有疏忽的时候,罗儿,你既选择要和我在一起,为何不能体谅我……”凌轩煌的眼底掀起深沉的痛楚,皱眉问道。   “我体谅你,又有谁来体谅我?”慕羽罗嗤笑一声,“我难过的时候,你却沉醉在温柔乡里,不辨真假,不明真相!凌轩煌,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我曾想要一个解释,想要知道你为何不在那,可是现在不想了,听到你的借口,听到你的辩解,那段看似美好的回忆,如今想来,只让我感到虚假!厌恶!”   “罗儿……”   “够了!”慕羽罗揉了揉眉心,一脸的疲惫,“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再提。凌轩煌,还记得我在离开王府之前说过的话吗,若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那是认真的……”   凌轩煌的心口蓦然一痛,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   慕羽罗甩开他钳制住自己的手,站了起来,拿过一边衣架上的外衫给自己披上,径自向门外走去,“既然王爷来了,也省得我再费力气,随我来,去把你的人接走。”   凌轩煌脸色阴郁,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往外走,她却突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目光宛若冰凌向他射来,“你伤了他?”   凌轩煌怔住,然后向门外瞥了一眼,看到慕宇风搀扶着虚弱的鬼魅站在庭院中,看到鬼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不屑冷哼道:“是他不自量力拦我,略施惩戒罢了……”然而话音未落,便觉一道劲风擦着自己的面颊拂过,刮得脸生疼,然后将他身后案桌上的茶盏拂落,摔了个粉碎。瓷器破裂的泠泠脆响,伴着她阴冷不带温度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没有人可以伤我身边的人!凌轩煌,若你不是皇室,我定杀了你!”   凌轩煌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不相信地摇头,她说什么?她说,要杀他……为了别的男人……   他的心脏似在那一瞬间被人刮去了一块,鲜血淋漓,疼得彻骨,他呼吸渐重,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可慕羽罗却再没看他一眼,顾自往外走,担忧地去查看鬼魅的伤势。   凌轩煌一手扶住门扉,艰难地支撑着自己无力的身子,眼底尽是凄冷。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慕宇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几圈,头痛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怎么……闹成了这样……   ------------------------------------------------------------------   在别院一个偏僻的角落,有一块空旷的场地,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是专门用来惩罚叛徒,或者对地宫图谋不轨之人的地方。虽设有这么一个区域,但在此之前,却从未用过,因为从来没有人敢来招惹地宫,也从未有人背叛地宫主人,于是,它的存在也就渐渐被人遗忘,直到此刻,方才想起。   场地的中央钉着一处十字木桩,上面缚着一个男人。天气尚且寒凉,他却赤着上身,身体上遍布了鞭痕,鲜血淋淋,竟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暗红的血液将他脚下的青石路也染成了红色。   慕羽罗微微蹙眉,心道:鬼魅下手也太狠了些。   凌轩煌站在她身旁,面色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多大的反应,看来这种场面已经经历的多了。   慕羽罗偏头睨着他,冷声道:“想必王爷已经知道了地宫的情况,那就应该了解,地宫不会对朝廷产生任何威胁,因为它根本就不想与朝廷扯上任何关系,就像当年的暗夜阁一般,若不是因为暮雪,它就只会是一个江湖组织,王爷大可不必再费心安排探子进去,你我两不相干,对彼此都好。”   凌轩煌冷冷一笑,“是吗?本王看,不尽然,否则,你为什么要去偷盗兵符?”   慕羽罗一愣,随即开口道:“那是个意外。”她自然不会让他知道,她当初接下那个任务,是对他这个人产生了兴趣,那样与她的初衷不符。   “意外?”凌轩煌轻哼一声,“那便是说,以后还有可能发生?那么恕本王不能置之不理。”   慕羽罗眯了眯眼,“王爷的意思,就是还会安排人进地宫了?”   “或许……”   “王爷可还记得,我说过,若是让我查到地宫里有叛徒,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说罢,手中几枚银针激射而出。   飞鹰本就已神志不清,银针没入他的身体根本没有防备,张口就喊了出来,凄厉的痛呼听得人心惊。   慕羽罗冷笑着望着凌轩煌,又拿起几枚银针,“接下来,会是手筋……脚筋……”素手轻抬,反手一挥,银针破空而去,却只闻叮叮叮几声,银针尽数落到了地上,原是凌轩煌用石子打落了银针。   凌轩煌拍去掌心的灰尘,垂下手,缓缓转头看向她。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慕羽罗不由一怔,在下一瞬又扬唇笑了起来,“又是这种表情,愤怒,失望,冷酷……我当年给沈眉下药逼她失控借机惩处她时你是这种表情,我将滑胎之事嫁祸给她的时候你是这种表情,我动手杀自己手下时你还是这种表情……呵呵——凌轩煌,你从来不喜欢我狠毒,你说你爱我,却从未接受我的全部!辰就不一样,不管是阴暗也好,光明也罢,他都能够包容,都能够接受,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只有他愿意倾尽一切去爱我,用生命去护我,不会骗我,不忍心伤我……跟他比起来,你简直不值一提!”   凌轩煌的黑眸沉了下去,宛如一个黑色的漩涡,再透不出一丝光亮,身子也在她的一席话中慢慢变得僵硬,似乎还能隐约觉到有丝丝冷意流淌,良久,就在慕羽罗以为他快要变成一座冰雕的时候,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亲自解下缚住飞鹰的绳索,不顾他满身血迹,架起他的身体朝外走。   鬼魅呛咳了几下,挣脱慕宇风的搀扶,拦住凌轩煌,“不准走!没有小罗儿的允许,你不可以带他离开!”   “你还敢拦本王,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凌轩煌冷酷地望向他,骇人的杀气霎时透体而出,已经没了耐心。   慕羽罗淡淡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让他们走!”   鬼魅抿了抿唇,狠狠放下手,侧身让路。   凌轩煌便再无一丝停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羽罗望着他远去,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最后得来的都是无情地离去……   瞧,他果真是走了……   何况她之前那样对他……她仰头看向苍茫的天宇,深叹一声,以他的骄傲,定不会再来找她……   这次,会是彻底的决裂……? ☆、故人(1) ?  原本呆上几天就走,但因着鬼魅的伤势,慕羽罗等人不得不又在别院停留数日,寻找火璃珠的事算是耽搁下来了,她表面虽然平静无波,但心里的焦虑却与日俱增,时常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更在私下里,命令地宫众人先行一步去寻火璃珠的下落。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离辰中毒已过了半月,却仍没有一点消息,她几乎就要坐立不住了。   这天,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慕羽罗惊讶看着眼前的男人,“柳庄主?”   柳七看了慕羽罗半晌,扬起一抹和煦的笑意,“慕姑娘。”   慕羽罗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姑娘忘了,以我的势力想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柳七看着她,轻轻道,“慕姑娘,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自然——柳庄主请。”慕羽罗侧身让他进门,又吩咐金玲,“玲儿,备茶。”   “好的,姐姐。”   一会儿,金玲就泡好了茶,端了过来,然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慕羽罗拿了两个茶杯分别倒上,将其中一个放到了柳七面前,自己拿起另一个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柳庄主,有什么事请讲。”   “听下人说,那晚你被碧萝推下了悬崖……我替她,说声对不起……”   “柳庄主放心,那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火璃珠,可有消息了?”   慕羽罗的眸底划过一丝晦暗,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有些紧了,指节也微微泛白。   看到她这副样子,柳七已经知道了结果,他问道:“需不需要我用江湖势力帮你去找?”   慕羽罗摇了摇头,“火璃珠乃是至宝,若用江湖势力则必然又会引起争斗,到时再要夺,更为困难……慢慢来,总会找到的……”话虽是这么说,她眉宇间的焦躁不安却愈发的明显。   柳七轻叹一声,和煦笑道:“我真有点羡慕你那未婚夫,得你如此细心谨慎,倾尽一切的对待。”   慕羽罗笑道:“庄主与夫人鹣鲽情深,何必羡慕旁人?”   柳七嘴角的笑容一僵,眼中划过一抹酸楚,“我和她……已经分开了……”   慕羽罗一怔,“为何?”   柳七注视着面前的茶杯,水气蒸腾间,氤氲了他的眸子,他的唇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陷入了回忆,“那年我见到她,她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仰面躺在河滩上,她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过来,眼底是比那湖水更深的凉寒,还有悲戚,不知怎么的,我的心口竟因她脸上那样的表情而绞痛了起来……那时我就发誓,我会用尽一切去爱护她,保护她,再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他的面色忽而又变得痛苦起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却始终感觉不到她的心……她的心里装得全是另一个男人,无论我对她怎样好,她都看不到……如今那个男人来了,我也应该,放她走了……”   慕羽罗静静地听着他诉说,她明白这事的前因后果,却又不发一语,只是安静地打量着他。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却再不复之前她所见到的纤尘不染,柔软服帖的衣服上竟有几道深深的褶皱,脸上胡须未刮,下巴上一片青黑色,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又疲惫。   他这几日,该是过得不好吧……   将自己爱的人推离身边,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慕羽罗的眸光一黯,她本不愿多事,此刻却不禁想要帮帮他们,“其实夫人也是个可怜人,身不由己地被作为棋子卷进那场争斗,又在不想抽身的时候被人逼着抽离,她的心该是被伤得千疮百孔了吧……因为受伤太深,所以比别人更害怕失去……柳庄主,过去发生的事已无法转圜,但是未来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看你如何去看待,如何去包容……庄主觉得夫人心里没有你,可是我却看到了庄主与夫人而言的重要性。庄主可知,夫人推我下悬崖的真正原因?她看到你对我亲和,感觉到了威胁,她不想失去你,才对我起了杀心……柳庄主,夫人是在乎你的……”   柳七精神猛地一振,难以置信地看住慕羽罗,“你说的,都是真的?”   “绝无半句虚假!”慕羽罗肯定道。   “她……对我,不是不在乎……”柳七喃喃道,随即站起身,朝她一抱拳,“慕姑娘,这份恩情,我柳七一定涌泉相报!日后只要用得上我柳七的地方,尽管开口!”说罢,转身急匆匆地向外走,口里还念念有词道,“我怎么做出这种混账事!”   慕羽罗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焦躁的心也不由平静了下来,扬起唇角轻轻一笑。   正逢慕宇风到她房里来,看到她这副模样,瞥了眼走远的人,不明所以地问她,“笑什么?”   慕羽罗却只摇头,没有说话。   慕宇风也没在那上面多作纠缠,笑着对她说:“鬼魅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上路了。”   慕羽罗惊喜笑道:“真的吗?”   慕宇风点头。   于是她欢快地跑出去,让金玲准备路上东西。   “姐姐……”金玲一边将金银细软装好,一边扭捏地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啊?”   “恩?”慕羽罗顿了一下,看向她,发觉她总是偷偷地瞟向一旁双手抱胸而立的那个身影,心念转动间,莞尔笑道,“可以啊。”   “姐姐答应了?”金玲兴奋地问道。   慕羽罗扬唇一笑,“当然。”   “玲儿就知道姐姐最好了。”金玲说着,给了慕羽罗一个大大的拥抱。   鬼魅的声音却在此时闷闷地响起,“真要带她吗?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遇到危险还要花力气保护,简直就是个负累。”   金玲一听,立马嘟起嘴狠狠地瞪他。   慕羽罗掩唇而笑,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慕宇风身上,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是很好吗?”   慕宇风发觉她不怀好意的坏笑,立刻一阵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戒备地眯了眯眼。   慕羽罗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慕宇风望着她忙前忙后的倩影,突然之间有那么一种感觉,他的丫头,又回来了……   东西很快就收拾完毕了,金玲亲昵地环住慕羽罗的手臂向门口走去,留下两个男人搬运行李。   慕宇风和鬼魅对视了一眼,均一脸的无奈。   -------------------------------------------------------   金玲不会骑马,所以几个人便雇了一辆马车。   慕宇风坐在外面驾着马车,慕羽罗、鬼魅和金玲三人坐在车里,马车在偏僻的山路上行驶着,快速却又平稳。   金玲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很快就被沿路的景致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拉着慕羽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鬼魅神色殃殃地靠着马车,正在闭目养神,听到金玲聒噪的声音,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却又忍住火气,迟迟没有发作。   慕羽罗很快察觉了他的不满,示意金玲噤声。   金玲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慕羽罗,努了努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鬼魅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不多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慕羽罗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底流淌过一丝暖色,几许心疼,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在心脉上,不可能那么快就好的,却将她的焦躁不安都看在眼里,不想她忧虑,才谎称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吧……   傻瓜,竟然这般为她……   她又如何不知,一向对她纵容的鬼魅那日会对她发那样大的脾气,只是不想让她受伤罢了……   不过,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   慕羽罗似乎下定决心要撮合慕宇风和金玲两人似的,中途一休息,便拉着鬼魅不见了踪影,其实是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他们,贼贼地偷笑。   鬼魅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旁,脸上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自从上次那件事,他对她总是爱答不理,平时话多得很,这会简直就成了个闷葫芦,虽然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语气也是凉飕飕的。      慕羽罗摇了摇头,感叹一句,真爱记仇!   就这样,绕过了两座山,又行过了一段路,一行人来到了下一个城镇。   慕羽罗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几个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酒楼,随口就说出几个菜名,吩咐小二快些。   小二连连称是,动作也的确是快,不多久,就把菜都上齐了。   慕宇风笑着问:“说得头头是道,之前来过这?”   慕羽罗挑了挑眉,“不然呢?你以为我常年不在家是在做什么?”   慕宇风但笑不语。   慕羽罗道:“这些都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尝尝看,喜不喜欢?”   慕宇风依言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咀嚼了几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赞道:“不错。”   金玲眼神也是一亮,“好吃!”   鬼魅却闷声不语,自顾自低头扒饭。   慕羽罗轻叹一声,夹了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兀自念叨,“这些天在外面露宿,也没吃什么好的,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要好好补补……”   鬼魅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不发一语,默默将那块红烧肉吃下。   “姐姐,我也要!”金玲撒娇道。   “好——”慕羽罗宠溺地笑道。   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听到旁边桌有人开口道:“听说了吗,北方战事告捷,自此以后,北川国归入东陵国的版图了。”   “恩恩,这次领兵的好像是贤亲王爷,不愧是东陵的战神,这么短时间就打得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另一个人开口道。   “不过西面的战场似乎进行得就不那么顺利了。”   “对啊,敌军主将狡猾多变,用兵没个章法,之前朝廷派过不少人去,都失败而归……这次,好像是个年轻的将领吧,倒有些手段,可勉勉强强也只打个平手,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能不能赢……”   “恩……好像是姓慕……听闻,是过去的慕大将军的长子……”   “说起这慕大将军,下场也真是惨啊……”一人感慨道,“一生为国效力,驰骋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到头来被奸人陷害,郁郁而终……”   “对啊……真可怜……”   几个人摇头惋惜,转而又七嘴八舌地谈论起下一个话题,慕羽罗却再听不进一个字。   眼前闪过父亲慈爱的眼神以及病重时的憔悴脸色,想起凌轩煌的放任不管、运筹帷幄,慕羽罗只觉整个身子都浸入了冰水之中,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这么多年了,这依旧是她的一块心病,抹不去,不能抹去……   “姐姐!”金玲担忧地唤她。   慕宇风皱眉,伸手过去抓住她冰凉的手,急唤道:“罗儿,冷静点!都已经过去了!”   慕羽罗陡然回过神来,牵强地笑道:“我没事……”说完,低头继续吃饭,却是食不知味。   慕宇风与鬼魅对视了一眼,眸底皆是复杂的情绪。   金玲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却不时偷偷抬眸向慕羽罗看去,又瞥了瞥慕宇风,望了望鬼魅,直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却识相地没有问出口。   兴致缺缺地吃完饭,四人离开了酒楼。   慕羽罗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眼底波光明灭不定,转身看着他们,“我想去一趟边城……西方战事并不顺利,大哥又身为主将,我担心他……可是,寻找火璃珠刻不容缓……”   慕宇风看着鬼魅不由自主地往慕羽罗身旁靠了靠,忍俊不禁,“虽然我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大哥了,很是想念,不过让某些人去寻火璃珠,未免不会尽心尽力。”慕宇风调侃地瞥向鬼魅,“还是我去吧,见到大哥,替我向他问好。”   “好——”慕羽罗点头。   金玲站在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慕羽罗看着她这副焦急窘迫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遂笑道:“战场凶险,玲儿跟在我身边恐怕不安全,就请二哥帮忙照顾了。”   慕宇风下意识地看向金玲,却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不禁晃了晃神,随即转开视线,道:“这个你放心。”   于是,四人分道扬镳,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故人(2) ?  尘土飞扬,几欲遮蔽了视线,战场上马蹄声急响,喊杀声震天,兵刃相交,皮肉破裂,前方的人倒下,后方的人又接了上去,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年轻的将领站在城头,看着底下厮杀的场面,面色沉郁冷峻。   突然,远处飘来了一阵笛音,婉转柔和,似山间泉水潺潺流淌,又似佩环相撞,发出叮咚脆响,饶是在这片喧嚣吵闹的地方,也历历在耳。   将领的眸底蓦然闪过一丝光亮,挥手下令,“撤兵!”   将旗挥动,兵将们立刻依令往城里撤出。   敌军不明所以,错愕之间只当他们是怕了自己,于是气势汹汹地追击上去。   最后一个士兵也退进了城池,城门缓缓合上,在上空盘旋回荡的笛声忽而一变,冲天而起,极高极诡异的一声长啸,犹如人惊恐时发出的尖叫,座下的马儿瞬间就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几乎直立而起,不管如何驭使,都再不受人的控制,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刹那间,敌军的阵型就被冲乱了。   敌军主将看着场中混乱的一幕,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眼光如电,射向笛声的来源。   山石之上,一袭红衫翩然而立,衣袂被风拂动,如墨青丝随风而舞,玉指青葱执着一支竹笛,手指灵活地在笛子上跳动着,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似是感觉到他在看她,女子放下笛子,也朝他看了过来,淡然的眼,冷漠的气息……只一瞬,她就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莫子离却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慕译晨从外归来,连盔甲都等不及卸下,就往大厅赶,听下人禀报,有一个女子来找他,此刻就在大厅等候,他甚至不用想就可以确定,那个人是谁了。   方才在城头的那一幕犹在眼前,以音驭兽,这是她曾经用来整宇风的法子,不止一次地在宇风骑马的时候将他从马上摔下来……   真真一个刁钻顽皮的小丫头啊……   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抑或是对她不告而别的责备,又或者只是心疼……   但他能肯定的便是,他想见她!   然而急匆匆的步伐却在进入大厅前就停了下来,慕译晨站在厅外,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人,呼吸也不由收敛了几分,生怕惊跑了她。   慕羽罗背对着他,正看着厅中的一幅字画,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灿烂的笑颜立刻绽放在她脸上,“大哥——”   慕译晨愣了片刻,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的盔甲有些冰凉,隐隐还可闻到一股血腥气,却只让她觉得温暖,她抱住他,埋头撒娇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大哥,我好想你——”   “死丫头!这七年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我们都以为你……真是不让人省心……”虽然是斥责的话,但是说着说着,不由就软了语气,亲人重逢,饶是战场上铁面无情的将军,也不禁红了眼眶,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慕羽罗小声嘀咕了句,抱着慕译晨的手收得更紧了,脸上虽是在笑,眸中却蒙上了一层雾气,“让哥哥担心了,是罗儿的不是……”   “知道错就好!”慕译晨松开了她,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力拧了拧她的鼻子,“倒是没变多少,还是和先前一样胡作非为!战场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慕羽罗讨好笑道:“我这不是听说大哥在这里,所以就来了。哦,我碰到二哥了,他让我向你问好。”   “宇风?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他跟你一样喜欢胡来,放着正事不做,偏要去当什么杀手,还处处与王爷作对……王爷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岂会轻饶了他……”   听他提起凌轩煌,慕羽罗唇边的笑意蓦然就有些僵了。   慕译晨立时就察觉了她的异样,闭口不再说了,只目光深沉地看住她。   只一瞬,慕羽罗又笑着看向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听说大哥这仗打得甚为艰难,你虽不是奇才,但也精通兵法,精于用兵,是什么人绊住了你?”却明显是岔开话题。   慕译晨叹了口气,正色道:“是莫子离。”   “莫子离吗……”慕羽罗一怔,难怪她看着那人觉得眼熟,“确实难对付了些,不过也不是对付不了……”   慕译晨蹙眉,沉声道:“罗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慕羽罗笑了笑,幽深的眼里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轻声呢喃,“我并没有想要插手战场上的事……只是另外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   是夜……   一轮明月挂在天幕上,洒下清冷的银辉,风似乎有些大了,可以听到呼呼的声响。   莫子离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白日里的那双眼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搅乱了他平静的心湖。   是她吗……她回来了吗……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找过她,可是翻遍了……整个天下都被他翻遍了,都没有她的踪迹……   她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再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萧凡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深叹一声,既然那么爱她,当初何必去伤害……既然爱她,为何不用尽全力将她抢来!   这些年让自己生活在悔恨和绝望中,可,又有什么用!   萧凡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道:“此番东陵军队得人相助,全身而退,这样的事情还有可能再发生,你有什么打算?”   莫子离抬头看他,目光呆滞,没有一丝神采。   萧凡莫可奈何地回望他,“你若不想管,便让我来,那种诡异的笛音绝不能留在世上,为今之计便只有除之……”   只是话还未说完,身后便有破空之声传来,那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射过去的,直直地钉在了书案上。   萧凡心头顿时一惊,额上沁出了几颗冷汗,还未有所反应,帐外两个士兵掀帘而入,一脸的诚惶诚恐,“驸马,军师,你们没事吧?”   他们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他们虽然不是武功超群,却也是个中好手,所以被调来守在主将帐外,可竟然等那支箭擦着他们的耳际,射进营帐的时候他们方才发现!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么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萧凡微微蹙眉,甩了甩手,“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士兵陡然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退出了帐子。   萧凡回头,看到那箭上缚了张纸条,伸手便要去取,却见莫子离眼底划过一道异芒,先他一步,将羽箭拿在了手里,解下那张字条,双手颤抖地打开。   七年了……不!从认识他开始,他不曾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同以往的似笑非笑,沉稳隐忍,那么璀璨毫不遮掩的笑容,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对他说:“萧凡,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虽然没有署名,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字迹,是她!一定是她!   萧凡的眸子不由沉了几分,他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够让他产生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可是……“信上如何说?”   “她约我去十里亭一叙。”莫子离欢喜地道。   “子离,我不得不提醒你……”萧凡眉头深锁,一字一句地道,“你应该清楚家人对她的重要性,如今你与她哥哥对立,便是与她对立……你若去赴约,你就不怕,她会对你下手吗?”   莫子离唇边的笑意瞬时消散,眸中情绪汹涌多变,停顿了良久,坚定地道:“萧凡,我要去!不管结果会如何,我都要见她!”   萧凡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故人(3) ?  十里亭离战场不远,但又不同于沙场的冷寂肃杀,黄土戈壁,此处郁郁葱葱,到处都是青翠的树木,还有娇艳的花朵,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放声歌唱,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   亭的四周皆垂了帘幕,阻隔了外面的视线,但莫子离仍能一眼就看出站在亭中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跳不由又加快了几分,步伐更是急促。   终于,他挑开了帘子,进入亭中。   慕羽罗回身看他,声音淡淡地道:“好久不见。”   莫子离默不作声,只痴痴地看着她。   慕羽罗倒也不在意,径自来到石桌前坐下,“坐吧。”   莫子离依言坐在她的身侧,视线却仍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印刻在脑子里,尽管她的身影已经那样深地印在他的心上。   从来没有见过她穿那么艳丽的颜色,一袭红衣,妖娆热烈,张扬夺目,可真是美啊,仿若绽尽了世间所有的芳华,连花儿在她周围都黯然失色。   桌上已经备好了一壶酒还有两个酒杯,慕羽罗伸手过去拿起酒壶,在两个杯子里都斟满琼酿,然,还不等她递给他,他已自行拿了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羽罗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你会吗?”莫子离笑问。   慕羽罗目光幽深地凝住他,意味不明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子离,放手吧,别再做那西云的主将,也不要再和我大哥作对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啊……我若说不,你会怎样?”莫子离嗤笑道。   “你该清楚家人于我,意味着什么……曾经你对慕家的所作所为我不想追究,可如今我不希望再看到家人受伤,若是无法避免,我不会袖手旁观……”慕羽罗危险地眯了眯眼,“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是啊……家人在你眼里重过一切,我怎么会不知道……曾经你心慈下不了手,现在已经做好了狠心的准备了吗?”莫子离苦笑,“其实你想要的,我怎么会不给……我答应你,不做西云的将军,也不会和你大哥作对……”   慕羽罗却又冷然地开口道:“可是承诺终究是苍白无力,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她看向他,目光宛如冰凌,红唇翕合间吐出冰冷的话语,“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莫子离一怔,腹部在此时突然掀起一阵绞痛,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恍然,笑得酸楚,“所以说,你还是在酒里下了毒……呵——罢了,那年你本就可以杀我,却心慈手软放过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若想要,便拿去吧。”说罢,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身子重重地撞在青石板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闷闷地痛着,莫子离咳嗽了几声,便有更多的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慕羽罗缓缓在他身侧蹲下,低声问道:“你恨我吗?”   莫子离扬起唇角,笑着呢喃,“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呢……”他抬手想要碰触她的脸,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握紧,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慕羽罗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抿了抿唇,跪坐下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希望他可以舒服些,手指轻柔地拭去他唇边的血迹。   莫子离没有想到她会有这番动作,蓦然愣住,下一瞬又勾唇而笑,侧过身揽住她的腰,近乎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恬淡而熟悉的气息,轻声道:“羽儿,能再见到你,真好……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凌轩煌,虽然不是很长时间,但他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与你朝夕相伴,拥有你的美好,拥有你的温暖,拥有……你的爱……而我就只能远远看着你……后来才发觉,原来不过是自己自作自受……他霸道强势,不顾一切地闯进你的心里……可让你先心动的,明明就是我,可我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因为害怕受伤,怯懦地逃避,如果……如果当初可以再勇敢些,如果可以早点回来找你,早点做出决定,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呵——我终究,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猛烈地颤抖着,他死死捂住嘴唇,血液却依旧透过指缝落了下来,在慕羽罗的红衣上添上了几许深浓,也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他的脸上,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哀伤,“很难受吗,子离?”   莫子离一愣,继而又缓缓笑了起来,“原来你还会为我哭……羽儿,已经够了,只要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在意,就已经够了……”他艰难地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费力地抬高手臂,“这簪子,当初原是命人做来想送给你,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慕羽罗伸手接过,细细端详,这是罕见的羊脂白玉,入手温暖润泽,簪子通体雪白,尾端却绽放着一朵娇艳的红莲,在脑海中深藏的记忆似乎一瞬间被拉扯了出来,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回放,不由自主地,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握住莫子离逐渐冰凉的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轻叹一声,“子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一生,你牵绊太多,背负太多,活得太累了……若能重新开始,答应我,你会忘掉仇恨,放下一切,幸福快乐地活着……”   莫子离费力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浅笑,慢慢闭上了眼,“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   “记住了……绝对不可以食言……”慕羽罗轻声呢喃,可是莫子离却再也没有回答,他躺在她的怀里,已经没了气息……   慕羽罗轻轻将他放到了地上,缓慢地站起身,正在这时,有一道人影从亭檐上飞掠而下,赫然是鬼魅,看他百无聊赖的样子,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他淡淡瞥了眼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人,又似笑非笑地看向慕羽罗,别有深意地道:“你对他,倒是用心。”   “带他去个清静的地方,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若真论起麻烦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没有麻烦过我了?”鬼魅戏谑道。   “话这么多,看来是已经没事了。”慕羽罗睨着他,不客气地道,“那就快些去把事情办妥吧。”      “好——好——好——”鬼魅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蹲下身去,想要拉莫子离起来,却听到一声娇喝,“不准碰他!”随即一支飞镖冲破帘幕射了过来,速度不快,鬼魅轻而易举就避过了,眼底却还是划过一道阴霾,竟然敢对他动手,他倒想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转头就见一个红衣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自一脸愤怒和怨恨地盯着慕羽罗。   鬼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脸上尽是不屑,竟然也穿了一身红衫,可是论气质,论容貌,跟小罗儿比起来,连她的小拇指都及不上!   红衣女子看了看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慕羽罗,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慕羽罗冷漠地凝视着这个女子,冷声道:“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凝香公主来准许。”   凝香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愤怒地喝道:“慕羽罗,你怎么下得了手!他那么爱你!那么爱你……他除了你,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女人,看不到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杀死一个爱你的人!”如果他能爱她那么一点点,多关心她一点点,就算让她去死,她都无所谓,又怎么会忍心伤他!   可是这么多年,无论她对他怎么用心,怎么关怀,他对她除了漠视,还是漠视,似乎她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毫无关系……   她不得不承认,他不爱她,甚至连一丝丝在意都没有,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一个女人,那个叫慕羽罗的女人……在他眼里,她就只是颗棋子,从他当初故意接近她,娶她,成为西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再到后来取得父皇的信任,一步步架空了父皇的皇权,处死她的兄长……他对她的竟然只是利用,利用完了,她自然也失去了价值,曾经的温柔宠溺再觅不得踪迹,只剩下无边的冷漠……可是她醒悟得太晚,一颗心早已付出去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不是没有想过要恨他,他那样欺骗她,那样利用他,可是恨不起来啊……她是那样爱他,怎么会恨他……   但莫子离又能比她好多少,他明知道慕羽罗会对他下手,却还是执意孤身一人前来赴约,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听到过他那么欢喜的声音,只是收到一封信而已!   可到头来呢……又得到了什么!   哈哈——傻子!他们两个都是傻子!   慕羽罗冷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北川被灭,便只剩下西云,莫子离心思深沉多变,即便他有意归降,也不会有人信他,为人所忌惮,无论如何,他都逃不过一死,即使我不杀他,别人也会杀他。”   “可……至少不要是你……我想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大滴的泪水从凝香的眼中滚落,她凄楚地问道:“慕羽罗,你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吗?”莫子离爱慕羽罗,却得不到她,她爱莫子离,也得不到他……他们都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心啊……这世上,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却也因着这一份相同,她比别人更了解他……   慕羽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蹙眉,看向莫子离苍白中透着青灰的脸,良久,她问道:“你很爱他?”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然后不等凝香回答,又兀自说道,“他正好需要一个照顾他的人,带她一起走吧。”后一句是说给鬼魅听的。   鬼魅撇了撇嘴,无奈地耸了耸肩。   凝香错愕地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羽罗却再不发一语,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喂——”凝香急唤道,迈开步子想要去追,身后却传来鬼魅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走不走?”   回头,看见他已将莫子离扛在肩上,不满地抱怨道:“一个,两个,都那么麻烦!”说罢,也再不等她,向着与慕羽罗相反的方向而去。   凝香咬了咬下唇,转头又看了慕羽罗远去的背影一眼,明亮的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接着再不停留,快步追上了鬼魅。? ☆、当归(1) ?  主将身死,军师失踪,西云军队军心大乱,再无斗志,虽还有抵抗,却到底比不过东陵的虎狼之师,东陵兵将们在慕译晨的率领下,直捣西云都城。   西云被灭,至此,东陵统一天下。   一月后,大军班师回朝,百姓在西门夹道相迎,看到军队回来,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慕羽罗看到近在眼前的城墙,不由有些感慨,过了多少年,终于还是回来了。她转头看向与她并肩策马的慕译晨道:“大哥,我就不同你一起进去了,我想回家看看。”   慕译晨看着她,眸底是不加掩饰的宠溺,“好——路上小心点。”   慕羽罗点头,调转马头离了队伍,从南门而入,直向将军府方向驰去。   没有人阻拦,门口甚至连个守卫都没有,将军府自从那一次的陷害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往日的庄严肃穆,只余下萧条冷清。府里的景致倒是未变,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   独自一人静静地走在府中,眷恋的视线流淌过这处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昔日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景,听到空气里传荡开去的,空灵愉悦的笑声……心就仿佛被溪水浸没一样,透骨地凉,却又涌出丝丝暖意,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意。   “你是谁?”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慕羽罗身后响起。   慕羽罗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站她离她不远处,咬着手指,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到她转过来,清澈的眸子不禁一亮,稚气地喊道:“仙女姐姐!”   慕羽罗不由莞尔,行至他身前,蹲下身子看他,轻声问道:“你又是谁?”   那孩子背过手去,挺直腰杆,摇头晃脑地道:“我是慕译晨慕将军之子,慕卓文。”   慕羽罗挑了挑眉,笑道:“哦?似乎听起来很厉害。”   “那是当然!”慕卓文连连点头,一脸自豪,“爹爹征战沙场,保卫国家,可是个大英雄!”   “你很佩服你爹爹,你是想做你爹爹那样的人吗?”   “恩!”慕卓文又使劲点了点头,“爹爹一直是卓文的榜样,卓文长大后,也要像爹爹一样为国征战,建功立业!”   慕羽罗笑着摸了摸慕卓文的脑袋,眸底尽是宠溺,“可惜,现在天下已定,你怕是没有机会,上战场杀敌了。”   “啊……这样啊……”慕卓文失落地垂下眸子,纠结得又开始咬起了手指。   “傻孩子,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够平稳安乐地过一生,你爹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那么努力去征战,只是想给你一片安宁的天地,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不需要你功勋卓著,不需要你官位显赫……”   慕卓文似懂非懂地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慕羽罗轻叹一口气,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再多说。   突然听到有人在唤,“卓文——”声音温柔婉转,让人觉得甚是舒心。   “娘亲——”慕卓文咚咚咚地跑了过去,一头扎进来人的怀里。那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妇人,脸上带着柔美的笑意,虽不是绝艳,但怎么看都让人心旷神怡,不由感叹,大哥好眼光。   那少妇看到她,禁不住愣了一下,随即扬唇笑道:“你是……罗儿?”   慕羽罗浅笑着颔首,“嫂子。”   少妇面上一红,“叫我紫馨就可以了。”嫂子……和夫君成亲那么久了,还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呢……   “那怎么行,大哥会说我没礼数的。”慕羽罗笑道。   紫馨摇了摇头,便也随着她了,牵起慕卓文的手对他说,“卓文,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卓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叫道:“姑姑——”然后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脑袋不停地蹭啊蹭啊。   “乖——”慕羽罗一使劲将他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方才放了下来。   慕卓文咯咯笑个不停,抱她抱得更紧了。   紫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姑侄俩,卓文不喜陌生人亲近,却与罗儿亲昵非常,当真是血缘具有神奇的力量啊……   正当她失神间,听到慕羽罗说:“哦对了嫂子,大哥已经进城了,很快就会回来。”   紫馨的眼底划过一丝喜悦,却顷刻间有些手忙脚乱,抬手摸了摸发髻,正了正簪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慕羽罗看了不禁好笑,调侃道:“很美了,大哥见了,恐怕神都要被你勾走了。”   “胡说什么。”紫馨嗔怪道,心里却仍是紧张,竟像个未出阁的少女一般。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会不会彼此之间生疏了呢……   正在她思绪万千时,卓文欣喜地唤了一声,“爹爹——”   她一怔,抬眸慢慢望了过去,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柔情和思念便映入了她的眼中,她心头一悸,眼里不由地涌出了泪水。   慕译晨接住儿子跑过来的小小身子,笑问道:“爹爹不在,可有听娘亲的话?”   慕卓文信誓旦旦地道:“恩!卓文一直有很听话!”   “卓文真乖!”慕译晨笑道。   慕羽罗凝视着他们父子上慈下孝的场面,浅浅地笑了,然而笑容尚来不及完全绽放就已经凋谢在嘴边。   她愣愣地看着慕译晨身后,缓缓踱步而来的男人。   凌轩煌……   慕卓文放开慕译晨,偏转身子竟向凌轩煌张开双臂,欢喜地叫了声,“姑父——”   慕羽罗闻言更是错愕,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忘了。   “卓文,不得无礼。”慕译晨皱了皱眉,斥责道,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自从卓文知道王爷是罗儿的夫君,是自己的姑父,无论他说了多少次,这个称呼都没有改口过,小小年纪,竟也有了自己的坚持。王爷似也不在意,任由卓文这样叫他,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果然,凌轩煌挥了挥手,唇边扯出一道淡淡的弧度,“无妨。”他伸手摸了摸慕卓文的头,黑眸之中满是疼爱,“一阵子不见,卓文长高了不少。”   慕卓文扒拉住他的手,灿烂地笑了起来。   慕羽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大哥的性子她最清楚,朝堂之事他素来不喜,所以从来都是有礼却又疏离,可如今对凌轩煌,竟多出了那么几分亲和的感觉,还有卓文,与凌轩煌很亲近,似乎……极其喜欢凌轩煌的模样,竟也不怕他……再看凌轩煌,对于卓文,也甚是宠爱,一点也不排斥他的亲昵……   她微微蹙眉,有些慌乱,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紫馨走到慕译晨身边,端庄贤惠地站在那笑看着儿子在凌轩煌怀里撒娇,良久,善解人意地道:“王爷还没用过膳吧,不如留下来一起,臣妇下厨去炒几个小菜,马上就好。”   凌轩煌顿了顿,黑眸有意无意地自慕羽罗身上扫过,点了点头,“也好——”   慕羽罗一怔,眼见着紫馨就要离开,快走几步跟上她,“嫂子,我来帮你。”其实,她只是想避开他,也正好给自己一些时间,平复一下自己烦乱的心绪……   紫馨温柔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清透的,澄澈的,仿佛什么都能看明白一般,理解地笑道:“好——”   可无论怎么躲避,终究还是到了面对的那一刻。   紫馨将最后一道菜端到了桌上,便在慕译晨身侧坐了下来,而慕卓文则坐在紫馨的边上,这样一来,就只有凌轩煌身边的一个座位,还有卓文旁边一个座位了。   慕羽罗自然是不会坐到凌轩煌旁边的,便在卓文身旁入了座。   紫馨脸色一变,作势便要拉着卓文站起来给慕羽罗让座,却又被慕羽罗一把按了下去,她冷淡地道:“只是家宴,不必那么多礼数!”   慕卓文眨巴着大眼睛,偷偷地瞄着慕羽罗,他怎么感觉,姑姑好像生气了。   慕羽罗感觉到他的视线,便也看向他,温柔地浅笑,“为什么一直看着姑姑,姑姑脸上长花了吗?”   慕卓文咬了咬唇,嘿嘿地笑了两声,原来刚刚是他的错觉啊。于是缠着慕羽罗道:“姑姑,我要吃那个。”   “还有那个……”   慕羽罗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将菜夹到他的碗里。   慕卓文没吃几口就饱了,又拉着慕羽罗道:“姑姑,你陪我去玩吧。”   紫馨不由蹙眉责备道:“卓文,不准胡闹,你姑姑还没用膳呢。”   慕卓文撇了撇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滚。   慕羽罗轻轻拧了拧卓文的鼻子,笑道:“没事的嫂子,我已经饱了,先陪卓文去玩了。”其实就算她还饿着,在凌轩煌灼热的视线下,她也吃不下东西。   慕卓文立刻破涕为笑,拉起慕羽罗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凌轩煌缓缓放下筷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黑眸深邃幽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归(2) ?  慕羽罗坐在凉亭里,看着慕卓文一会踢蹴鞠,一会摘花朵,一会又去抓落地的鸟儿,玩得不亦乐乎,眼底划过一丝慈爱。   若那个孩子还在,应该和他一般大了,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他。   慕羽罗手指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失神地想到。   “姑姑——姑姑——”卓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着刚刚摘来的鲜花,脆生生地道:“送给姑姑——”却还不等慕羽罗去接,又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扔掉手里的花朵,手忙脚乱地抹着慕羽罗的脸,“姑姑,你怎么哭了?是哪里难受吗?”   慕羽罗一愣,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果然入手一片湿凉,她竟是不曾发觉,不由苦笑。她握住慕卓文的小手,轻轻地道:“姑姑不难受,姑姑是高兴……看到卓文能这样健健康康的长大,姑姑很欣慰……”   是这样吗?慕卓文疑惑不解地道:“卓文不明白,高兴为什么要哭?”   慕羽罗轻叹一声,将他搂紧怀里,“你还小,很多事,等你长大一些,自然就会懂了。”   “那要多久啊?”他好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懂得更多。   “卓文那么聪明,不会很长时间的。”慕羽罗笑道。   “恩……不会很久的……”卓文靠在慕羽罗怀中,淡淡的香味在他周围萦绕,让人觉得很安心,不由地,他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揉了揉眼睛,撒娇道:“姑姑,我好困……”   “贪睡鬼……”慕羽罗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姑姑送你回房去。”   凌轩煌的身形隐于树后,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有所触动,又看到她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悲哀,知她定是想起了他们的孩子,眼底也流过一抹悲痛,禁不住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注意到她身体的异样,没有发觉她那时候本就不适合孕育子嗣,或者说,他其实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因为他的私心,想用孩子来留住她,所以故意忽略了,再加上她的刻意隐瞒,他便也任由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他到底是对不起她的,但是,他们还年轻,孩子总还会有的……   回过神来,花园里已不见了慕羽罗和慕卓文的身影。   凌轩煌眸光明灭不定,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慕羽罗哄了慕卓文睡觉,又坐下来和紫馨唠嗑了一会儿。   紫馨看了看睡熟的儿子,不由笑道:“还从未见过卓文那么粘人的。”   慕羽罗亦回以一笑,“小孩子嘛,粘人些很正常。”   两人又说了些近况,便起身各自回屋。   慕羽罗来到自己的院子前,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感慨地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忽而又顿住,冷冷地睨着站在天井旁的那个男人。   凌轩煌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似乎时间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慕羽罗仓促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越过他,向着屋内走去。   他竟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慕羽罗回身关门,他一手抵在门板上,她使劲,他便用力,两人冷冷对峙,谁都不肯退让。   终是慕羽罗先败下阵来,她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愤愤地甩开手,转身进屋。   凌轩煌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慕羽罗却是彻底忽略了他,兀自在桌前坐了下来,抬手去拿桌上的茶壶,眼底露出一丝讶异,水竟然是热的,手缓缓在桌子上抚过,再抬起,指尖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是有日日打扫,竟都像她还在的时候,一层未变,回头,视线又从墙上的字画,墙边的盆栽,还有梳妆台、书架、橱柜等物上一一扫过,心情愉悦了不少,如果面前没有那个男人,她会感觉更好。   凌轩煌见她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眸里晦涩不明,半晌,他哑着嗓子道:“我让嬷嬷去检查过那个女子的身体,并没有行房的痕迹。”   慕羽罗怔住,随即意会他指的是什么,没想到他会这样做,的确,表面的痕迹可以伪造,可这样私密的事情,怎么伪造得了……   只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岂不是让别人都知道他中药之事?还知道为他解毒的的女子根本不把他当成一回事,第二天不但不见踪影,竟还找了其他女子代替,这对他自尊,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思绪万千,却又抬眸,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慕羽罗,我知道你懂!”目光瞬间变得凌厉,直直地朝她射来,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凌轩煌狠狠道。   慕羽罗顿了片刻,状似恍然,“哦,王爷说的是中媚药的事……可王爷对我说有什么用,是不是那个女人与我何干,难道王爷又想将那件事赖到我身上?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晚我一直都在别院里,所有一切,都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吗?”凌轩煌突然大步上前,攫住她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他冷哼一声,猛地低下头,粗暴地将她的唇含入嘴中,极用力地吮吸啃咬。   慕羽罗蓦然瞪大眼睛,双手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他却似毫无知觉,慕羽罗挣扎着后退,可她退一步,凌轩煌便立刻上前一步,腰肢抵上了桌沿,终是无路可退,凌轩煌抱紧她,吻得更深,甚至咬破了她的唇瓣,淡淡的腥甜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吃痛地蹙起眉,琉璃般美丽的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用力偏过头去躲开他嗜血的吻,急促地喘息着,他的唇便顺势印到了她的颈项上,贴着她细嫩的肌肤,他轻笑道:“罗儿,记起来了吗,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的反应……你之前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不相信!”   慕羽罗心头一凉,狠命地推开他,“凌轩煌,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说过了,别妄想把那种事推到我头上!”   凌轩煌危险地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压迫的气息拂面而来,让人心头都在发颤,慕羽罗咬唇强自镇定,却听到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明明就是你!这世上不想和我扯上关系的女人,恐怕也只有你了!为什么就是不承认!”   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带着极度的肯定,还有不可抑止的怒气,慕羽罗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知道这次一切的否认和辩驳都将不再起作用,所有的从容镇定顷刻间化成了灰飞,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她闭上眼,长而浓密地睫毛不住地颤动着,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她颤声道:“凌轩煌,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想承认,愿意承认的,不用你说,我也会承认,但我不想承认的,不管你怎么逼我,我都不会承认!”   凌轩煌目光阴沉地盯着慕羽罗,忽而拽起她的手,“真相你我都知晓,承认不承认已经无所谓了!慕羽罗,既然回来了,就跟我回去!”   “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慕羽罗奋力甩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碰触,退到几丈外,冷声问道。   “你是我的女人!自然要跟我回去!”   “呵——你的女人?你的王妃在府里养病,嫁给你的那个慕家小姐,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是死在你面前的,你忘了吗?凌轩煌,那天是我没有说明白,还是你没有听清?你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慕羽罗疲惫地扬起唇角,酸楚地笑了,“从你对慕家置之不理,任由其被奸人陷害开始,再到那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就好像一条鸿沟隔在我们中间,到底是怎样的心死绝望啊……爱你,真的很累……所以,我放弃了……凌轩煌,我们……回不去了……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夫,等到他毒解了,我们会立刻成亲!我这次回来,只不过想来看看,自己剩下的家人过得如何,如今心愿已了,也该是时候离开了……”说着,便要向外走。   凌轩煌一把拉住她,沉声问道:“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慕羽罗却是听懂了,她浅笑道:“他爱我,我嫁他……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我也爱你!”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加大了力道。   慕羽罗轻轻蹙眉,嗤笑道:“是吗?你也爱我?你真的爱我吗?他为我甘愿舍弃生命,不会伤我,骗我,利用我,而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把我当成棋子,怎么选,不是很清楚吗?”   “陈唐与莫子离合谋,对东陵威胁已久,是个大患,不可不除,你身为王妃,该体谅我。”   慕羽罗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冷冷地道:“凌轩煌,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体谅你?你有没有想过,那日来的若不是陈嫣而真是一个刺客,一个杀手,你用药散去我的内力,让我手脚无力,我又是否能安然无恙?”   “你根本无需担心,我都已经计划好了,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那结果呢?你真能护我周全吗?”慕羽罗冷笑一声,神色凄楚,“我身中毒箭性命垂危,若是没有辰,我早就死了……做你的王妃可真累,要识大体,懂轻重,时时刻刻为丈夫着想,不能心怀怨气,还得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呵——那样的位置,我根本就不稀罕,你要给谁,便给谁吧!凌轩煌,别再纠缠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说罢,挣脱开去。   凌轩煌见她又要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走了,就不在乎你哥哥会怎样吗?”却又立即就后悔了,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再没办法收回。   慕羽罗神情凄冷地回头看他,“凌轩煌,除了威胁你还会做什么?”随即又嫣然笑道,“你手上还有多少筹码,可得仔细用着,若是用光了,就再没有办法钳制我了。”话音未落,又继续往前走去。   竟是为了不回他身边,连家人都不管不顾了!   凌轩煌心头一慌,几步上前拦着她,“火璃珠在我手上!”这,是否能够留住她?   慕羽罗的步子陡然一滞,眯眼看向他,眼里满是戒备和试探,“凌轩煌,我凭什么信你?”   凌轩煌见此,眉梢一喜,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一颗淡黄色静静躺在金黄色的缎面上,散发出一股淡香,确实是火璃珠没错。   慕羽罗看着那颗药丸,只觉得浑身发冷,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地收紧,任由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冷声道:“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凌轩煌知她的坚决,明白单凭这个要让她一辈子都留在他身边是不可能,只得先稳住她,日后再想法子,于是就道:“陪我一个月,我就把它给你。”   慕羽罗讥笑着斜睨着他,又瞥向那粒丹药,似在估量从他手中抢夺的可能性有多大,凌轩煌手一抖,合上锦盒收进袖中,抿唇等着她的回答。   半晌,才听到她冷淡道:“好——一个月,我答应你——”? ☆、当归(3) ?  屋内猛地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苑中打扫的侍女仆人,以及苑外巡逻的侍卫立刻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进屋去,生怕成了池鱼之殃。   这么多年来,王府中除了一个病重的王妃,再没有其他的女人,王爷为了治好王妃的病,不可谓是不倾尽一切,遍访名医,寻尽天下良药,每每带着一身疲惫从府外归来,眉间的哀伤和愁思越来越浓,看得下人们也觉得心疼。   可是那日,王爷竟亲自抱着一个女人回了竹苑,眼神里满是宠溺温柔,动作中尽是亲昵和呵护,冷漠的脸上竟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他,他们从未见过,众人心中惊讶,却也惊喜,王爷总算不再如以前般死气沉沉,有了些许生气。   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女子一定很受王爷的宠爱,甚至很有可能取代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却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到来,使得一向冷静自持的王爷,脾气变得越来越火爆。至今为止,因他们发生争执而被无端迁怒,受到重罚的下人已不下十数人,因此,再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接近他们,通常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房内,慕羽罗斜靠在软榻上,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凌轩煌,我记得你说过,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不知道这话能不能作数?”   凌轩煌看住她,脸上余怒未消,却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一直很简单,给我自由,还有,别再来缠着我……”   “不可能!”凌轩煌断然拒绝,他是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但前提是,她必须留在他身边!   慕羽罗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淡淡讥讽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你的那些承诺从来都没有兑现过,十年前是这样,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说什么会保护慕家,说什么此生不负,说什么真心,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呵呵——都是笑话啊……”随即眸光冷了下来,“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像你,说一套做一套,我许下的诺言,一定会遵守,说了留一个月,便会留一个月……”最后,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也只会留一个月!”   凌轩煌眸色蓦然一黯,冷声问道:“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个了吗!”   慕羽罗勾唇冷冷一笑,“不然呢,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凌轩煌,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该知道,我留下,并不是因为你。”   “是啊……你是为了火璃珠,为了救他……”深邃的黑眸中猛然拂过一抹厉色,“但倘若我不给你,你又能如何?罗儿,你也该知道,本王素来不喜欢你身边有其他的男人,那些接近你的人,本王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何况还是一个成了你未婚夫的男人!如今,火璃珠在本王手里,选择权便在本王手里,本王可以救他,也可以选择见死不救……但若是你能许诺永远留在本王身边,再不离开,本王可以不在这件事上计较,留他一命。”   慕羽罗的眸底闪过一丝幽蓝的寒光,一双眼便宛若冰凌般,带着无尽的冷意,她冷笑道:“凌轩煌,你又在威胁我吗?可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你威胁的丫头了,况且你生性多变,说的话根本不能信,即便我答应你留下,你照样会言而无信,见死不救!我想过了,还是以一月为限,到时你若不给,我就硬抢,若这样还是救不了他,我就陪他一起……到头来,你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又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呢?如果你遵守承诺把东西给我,兴许,我还会对你有那么一丝感激。”   凌轩煌凝住她,眸中情绪晦涩不明,“他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   慕羽罗浅浅扬唇,眸中似蒙了一层水雾,模糊了她眼底的真实情绪,她喃喃道:“他是我的一切……”   她嘴角的笑意生生刺痛了凌轩煌的眼,心脏也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剐去了一块,疼得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他上前失控地攫住她的肩膀,朝着她吼道:“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   “你?”慕羽罗望着他狂乱的表情,嗤笑一声,“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会的……”凌轩煌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不住地摇头,他瞪着她道,“我不信!”   慕羽罗冷哼,“你凭什么那么确定?”   “慕羽罗,你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呵——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记得,我有为你,不顾一切。”   “慕羽罗,你难道忘了吗,我们的孩子……当初你明知自己的身子不适合孕育子嗣,却与红书联手隐瞒,遵照医嘱悉心养胎,即使知道将来生产会冒着多大的风险,也要倾尽所有去保全他……慕羽罗,如果你不在意我,不爱我,又怎会为我至此!”   “哦?是红书告诉你的?她是这样说的吗?”慕羽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可见她并不能领会我的用意,但聪明如你,在发生了那一些事之后,怎么也如此轻易就被迷惑,看不清事实?况且,当年我也亲口承认过了,那不过是我的缓兵之计,欺骗对手,让他放松戒心罢了,终究,还是由我亲手葬送了那个孩子,不是吗?我可是还记得,那日你得知了真相,是怎样一副愤怒的模样,哦对了!还差点杀了我呢……”   她笑得灿烂,笑得一脸的无所谓,凌轩煌的心口却是陡然一痛,为了他对她曾经的不信任,也为她至今仍不肯承认她为他所做的隐忍,不肯承认她对他的感情!“慕羽罗,你还在狡辩,还想骗我吗?你离开王府后不久,巧儿就来向我坦白了,说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你根本毫不知情,后来也是为了护她,才将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慕羽罗嘴角的笑意渐渐冷却了下去,目光凌厉地看向他,声音是如冰水刺骨般的寒冷,“她坦白了……按照你的脾性……你会杀了她……所以,你杀了她,是吗?”   凌轩煌直直地望进她冰冷的眸子,里面全是戒备、不信任、愤怒、不甘心,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哀痛,不由苦笑,“不管是慕家,还是巧儿,你要护的人,我又怎么会对她下手,她已经离开王府,与玄霄成了亲,还有了一个孩子……”   “是这样吗……”慕羽罗一怔,瞬间放软了眸光,收回视线浅淡一笑,这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她得不到的幸福,就让巧儿代她幸福下去吧……轻叹一口气,不再如之前般与他针锋相对,慕羽罗轻声道:“凌轩煌,谢谢你能放过她……”谢?原来他们之间已经生疏至此了……凌轩煌想笑,却发现嘴角已然僵硬,牵动一下都是费力,怔忡间又听她缓缓道,“曾经,我是爱过你,愿意为你倾其所有,却也只是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已经将我对你的爱彻底磨灭了,现在的我……不爱你了……”   “不爱我了,你想爱谁!这么深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罗儿,你一定是在气我,才会这样说的,对不对?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解释,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凌轩煌激动地道。   慕羽罗却狠心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留恋,冷淡道:“凌轩煌,我有未婚夫了!我是为了救他才进的王府,我很爱他,我和他就快成亲了,我不会留下,我们也回不去了,你该清醒了!”   凌轩煌眼中刚凝聚起来的光芒霎时熄灭,眸中翻腾起汹涌的黑色,仿佛一个黑洞,能将一切都吸纳其中,“爱他?慕羽罗,你在骗谁!你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要爱上,早就爱上了,又怎么会到现在……你这样说,无非是你不肯留下,因为我伤了你,因为你认为我背弃了诺言,可难道他就没有一丝一毫伤害过你吗!你忘了你的身体如何每况愈下,你忘了为什么你不适合生育,你忘了我们的孩子是为何而丧命,都是你的未婚夫,你的师兄,若不是他一念之差,催动了冰蚕,你怎会受那寒毒之苦,怎会如此虚弱!真要论起来,你也不该留在他的身边!”   慕羽罗却是想也没想就反驳道:“是我亏欠辰在先,寒毒是给我的惩罚,是我应得的……可他之后也付出代价了,将我身上的寒毒引到他的体内,致使双腿经脉萎缩再难站起来,如今又为我解毒昏迷不醒,欠他的,我早已还不清,唯有用这条命,这一生这一世,永远陪在他身边,弥补他,照顾他……”   心头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袖中的手指已收紧成拳,指节泛白,青筋暴起,凌轩煌凝视着慕羽罗,冷声质问,“那你欠我的,就还得清了吗?”   慕羽罗抬眸睨着他,冷冷道:“凌轩煌,我不欠你的!”   凌轩煌一下子抓住慕羽罗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她没有站稳,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就紧紧地抱住她,不管她怎样挣扎都不肯放手,他凑到她耳畔咬牙切齿地道:“他伤你的,你可以为他辩解,可为什么对我就那么残忍,我是你的夫君,你却连一分一毫,都没有为我想过!这样,可算是公平?”   慕羽罗微微蹙眉,双唇翕动了几下,终是未发一语。   凌轩煌见她一副连解释都懒得做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更炙,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使劲往身上一带,使得两人的身子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慕羽罗陡然一惊,刚想挣扎,却见他手掌一翻,一支兰花簪便出现在他的手中,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那支,这七年他一直随身带着,睹物……思人……慕羽罗心跳一窒,失神间,他已将簪子移到了她的眼前,狠狠地盯着她,“慕羽罗!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就该记得,当初是谁先来招惹谁的!我没有收手,也不准你放手,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说罢,俯身霸道地吻住她。   慕羽罗只觉浑身发冷,偏过头想要避开他炽热的亲吻,可才退开一点,他灼热的唇又贴了上来,想推开他,无奈根本无法撼动他手上的力道,突然摸到袖中的硬物,出于本能地□□抵在他的胸口,“放开我!”   匕首闪着冷光,寒意透过衣衫直逼他的心口,彻骨的冰凉,凌轩煌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神色凄冷地凝着她。   接触到他的目光,慕羽罗手一抖,匕首几乎就要脱手落地,却又固执地不肯服输,死死地握住,只是微微偏开头去避开他的眸子。   “这是你想要的吗?”她听到他这样问她,声音轻若蚊呐,几不可闻,“如果是,我成全你……”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就覆在她的手上,随即一股强劲的力道带着她的手向前一送,紧接着是刀刃刺入血肉的闷响。   慕羽罗惊愕地转头回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胸前几乎没柄而入的匕首,脸上血色尽失,她挣开他的手,失声低吼,“凌轩煌,你疯了吗!来人!快来人!”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进来!   慕羽罗眉头深锁,眼中透出几许厉色,周身戾气环绕,一派肃杀。   没了支撑,凌轩煌重重地跪坐在地上,嘴角有血液流出来,顺着精致的下巴,流淌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他身上的白袍也瞬间被血浸染,红得刺目,他却笑着,向她缓缓伸出手,柔声唤道:“罗儿,过来……”可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手上也渐渐失了力气,慢慢垂了下去,却在最后一刻,被一片温软包裹其中。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靠在慕羽罗肩头。   慕羽罗紧紧握着凌轩煌的手,感觉他手上的温度正渐渐褪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哭腔,目光毫无焦距,“凌轩煌,你不要有事!你不可以有事!”耳边却只传来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她怕极了,低下头,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凌轩煌冰凉的额头,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却让他冷得彻骨的心腾起了一股子暖意,她还会为他哭呵……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这不是我要的……这怎么会是我要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凌轩煌的唇角扯出一道淡淡的弧度,她是在乎他的,不管她怎么伪装,怎么否认,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他想要安慰她,告诉她,他没事,为了她,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事,可是身上的力气逐渐流失,连开口说话都已做不到……想要再多听听她的声音,但意识却无法抑制地沉入了黑暗……   感觉到凌轩煌的气息越来越弱,慕羽罗无助地抱紧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凌轩煌,我不准你死!你不是要我留下吗,如果你死了,还有谁可以拦住我……凌轩煌,不可以睡,你跟我说说话……你要什么,你说就是,我给你……我都给你……”   却……再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她失声叫道:“凌轩煌,你醒醒!来人!来人……快去找大夫!”? ☆、当归(4) ?  待众人察觉到不对,匆忙赶进室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跪坐在地上,牢牢地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男人,鲜红的衣衫上又染上了一层暗红,素手纤纤沾满了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顺着她的肌肤蜿蜒而下,流淌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一瞬间,所有人都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女子听到动静转头过来,黑发掩映间,美艳绝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琉璃般美丽的眼里再没了往日的流光溢彩,灵动清冽,只剩下万念俱灰的空洞……现在的她,就仿佛是开败了的花朵,只待一阵风吹过,便会萎落凋零,化作尘土……脆弱,又让人心疼……   红书看得心中一痛,快走几步,在慕羽罗身旁蹲下,唇瓣翕合了几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王妃——”   慕羽罗看到红书却是眼睛一亮,急切地伸手扯住她的袖子,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救他!”毋庸置疑的语气,不是恳求,而是命令,必须救他的命令!   红书反手握住慕羽罗的手,郑重地点头,“红书定当竭尽全力!”   “那便好……”慕羽罗轻声道,看着两个侍卫快速地将凌轩煌抬了出去,红书紧随其后,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便觉得有些累了,却仍强撑着站起来,她还有未做完的事!   慕羽罗抬眸,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一众侍卫婢女。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使得下人们都垂下了头去,不敢与她对视,心中的惊恐不安还未平息,便听到慕羽罗冰冷的声音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回荡在耳边,“王府的规矩何时容得你们随意践踏,凡是擅离职守者,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打到他们记住为止!”   “是!”玄夜恭敬地抱拳一礼,挥了挥手,让人押了值班的侍卫侍女往外走。   那些个侍卫侍女们断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的一句话,这么快就被定了罪,脸色皆是一白,挣扎着想要求情。   “姑娘,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姑娘,请饶过属下吧……往后属下一定鞠躬尽瘁……”   “姑娘,饶命啊……”   声嘶力竭,却没有换来一丝丝的不忍……   杖棍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合着凄惨的叫声回荡在王府上空,直叫人毛骨悚然。   慕羽罗却只是冷淡地听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痛到冰冷麻木的心,再起不了一丝波澜。半晌,她缓缓坐到软榻上,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水已凉,更添苦涩,她却毫无知觉……   --------------------------------------------------------------------   几日之后,凌轩煌终于醒了过来,却再也没有去找过慕羽罗,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处理他昏迷期间遗留下来的公务。   而慕羽罗,也是一副安之若泰的模样,该吃便吃,该喝便喝,该休憩便休息,好像之前因凌轩煌而起的滔天怒意和杀意便只是众人的错觉。   可那,确实是发生过的……   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不见彼此,只是在较劲,谁先服软,谁便输了……可那两个都是固执要强的人啊,总有一边,要先认输的。   明明都是那么在乎对方,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红书和玄夜对视了一眼,皆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夜……微凉的夜风穿过窗户贯入室内,拂动了垂挂而下的纱幔,烛火摇曳间,慕羽罗睁开眸子,看向那边灯火通明的书房,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红书进来时,刚好看到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愁绪,步子微微一顿,随即笑着走至近前,“王妃醒了——”   慕羽罗睨她一眼,转开脸淡淡地道:“不要叫我王妃,我已经不是王妃了……”   红书嘴角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浅笑着点头,“是——慕姑娘,你晚膳还未用,多少吃点吧。”   “没胃口,撤了吧。”   红书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调侃道:“这些佳肴寻常人家可是做梦都吃不到的,你们倒好,如此浪费,王爷不吃,你也不吃……”   慕羽罗终是有了些许反应,转眸看向红书,“他……没有用膳?”   红书抱怨道:“是啊,王爷身上还有伤,不好好将养着,整日整夜埋头公务间也就算了,可如今竟连饭都不好好吃了,这伤又怎么养得好……不如姑娘,去劝劝王爷?”说罢,便凝神观察着慕羽罗的脸色,可让人失望的是,她脸上依旧平静如水,未起半分波澜。   慕羽罗冷淡地瞅着红书满脸不甘的样子,懒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他要怎样便怎样,于我何干,况且他做的决定,岂会因我而改变,你退下吧。”   “哦——是——”红书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应道。   等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慕羽罗方才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房,良久,翻身下榻。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竟是未敲门就闯入!凌轩煌不悦地蹙起眉,抬头刚想呵斥,话却止在了嘴边,他惊讶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慕羽罗。   没有想到她会来这,凌轩煌看着她,心中忍不住一阵激荡,脸上也露出了几许诧异,声音却依旧冷冷的,“有什么事吗?”   “听红书说,你未用晚膳?”慕羽罗抿了抿嘴,声音闷闷地传来。   凌轩煌一怔,应了一声,“恩。”   “你这几日……都在处理公务?”   “恩。”   “没有好好休息吧?”   凌轩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恩。”   慕羽罗咬了咬唇,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你身上有伤,应该好好休息……他们,都很担心你……”   黑眸之中猛地划过一道异样的光彩,却因她最后一句话,又迅速地黯淡下来,他冷声问道:“他们担心……那你呢?”却根本不想听到她的回答,“罢了,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本王还有些事没有做完,等做完了……”   慕羽罗却没有让他说完,心头火气,顿时失了理智,上前一把就夺过了他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扔在一边,“够了,凌轩煌!你这样不爱惜身体,是想让我愧疚?让我后悔伤了你吗?那么你赢了!虽然伤你不是我的本意,但到底是因我而起,我愧疚了,我后悔了,这样你可满意了?凌轩煌,别再管什么公务了,朝廷若是因为没有了你这个贤亲王就维持不下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在!你立刻给我去休息!”   凌轩煌怔怔地望着慕羽罗,良久都没有再说话,慕羽罗执拗地回望他,目不转睛。刹那间,书房内静得出奇,只余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沉寂中,理智渐渐回到了脑中,慕羽罗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垂头慌乱地移开视线,目光闪烁的同时,眼底的不安无措越来越浓,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蓦地转身跑了出去。   慕羽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正当她心烦意乱之时,猛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又轻轻地合上。   慕羽罗一怔,微敛了气息,面朝里躺着,再也未动。   轻微的脚步声向着床榻移来,紧接着是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被子的一角被掀开,身后的褥垫向下陷了陷,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结实的臂膀轻柔地环在她的腰际。   慕羽罗的身子蓦然僵直,推着他的手臂想要逃脱。   凌轩煌却陡然加大了力道,箍紧她的腰肢,就是不松手,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慕羽罗的耳垂上,引得她身体轻颤,他埋头进她的发间,眷恋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闷声道:“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   慕羽罗闻言,停止了挣扎,确定他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是身子仍僵硬着,排斥着他的碰触。   凌轩煌看着她的背影,黑眸中划过一抹深沉的苦楚。   不多时,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慕羽罗一阵错愕,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了。   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在他怀中轻轻地转了个身面对着他,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脸,可即便不看,他的样子也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再也抹不去了。   手指微抬,轻轻抚过凌轩煌的眉头,手指滑下他的鼻子,又扫过他的嘴唇,清丽的眼里流露出几许疼痛不舍,眷慕依恋,最终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凌轩煌却在此时猛然睁开眼,目光炯炯哪有一丝睡意,原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睡着过,他看向慕羽罗,高深莫测的黑眸中流淌过一道柔柔的光晕,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一路向下,在她的樱唇上来回摩挲,舍不得收手,渐渐的,望着她的眸子变得热烈而霸道,似蕴含了志在必得的决心,嘴唇微挑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使得他沉稳之中更添了几分邪肆,他低头在她眉间轻柔一吻,唇瓣一翕一合,无声,却是这世上最坚定的誓言,他说:“罗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当归(5) ?  慕羽罗醒来时,身畔已不见了凌轩煌的身影。   这样倒也好,她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此便免去了些尴尬。她呆呆地望着帐顶,如是想到,可是心中的怅然若失,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外间有侍女听到动静立刻来到床前,其中一个垂着头恭敬地询问,“姑娘可是要梳洗了?”   慕羽罗静默了片刻,朝她看去,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却见那侍女似是突然受了惊吓,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头也埋得更低了,其他侍女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她。   慕羽罗微微蹙眉,心中顿时生出一阵烦躁,不耐地睨她们一眼,挥了挥手,冷淡地道:“东西放下即可,都出去吧。”   “是——”侍女们如获大赦,将梳洗的一应用具放下后,飞也似地退出了屋子。   慕羽罗冷冷一笑,自行起身穿衣洗漱。   一连几日,慕羽罗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凌轩煌,凌轩煌似也有所察觉,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只要她在竹苑的时候,他就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即便晚上仍是同床共枕,可都是等到她睡着了他才进的卧房,在她未醒之前就已离开。   几次三番,慕羽罗便起了疑,她倚靠着窗台看着外面草木莺飞,若有所思,这些年,她虽慵懒,却不是睡着了便雷打不动之人,加之心中有事,更是睡不着,但这几日,却似乎睡得格外沉些,连他进来都没有一丝察觉,到底是何原因?   思绪纷飞间,目光陡然射向了桌上的熏炉,她不喜香,可是前些日子开始,红书却总是过来,亲自为她点上一炉香,说是对她的身体好,她便也没有多想,可如今……她缓步走了过去,打开炉盖,挑出还未燃尽的香料,放到鼻间轻嗅,瞬间心思一片澄明,眸光却更冷了——竟是安神香!她虽想避开他,却从未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躲避她……   心底陡然有些烦乱,便也不想呆在屋里,转身出门去散散心。   她在王府的日子虽然不算太长,但是早已对这里的一花一木,每一座亭台楼阁,每一个回廊走道都熟悉至极,于是也没有让侍女跟着,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在府里闲逛,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听到两个侍女的议论声——   “哎,你听说了吗,竹苑的侍卫婢女因为失职都被重罚了。”   “这么大的事,哪能不知道啊,听闻下这命令的,是王爷早些日子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还无名无分着呢,便已开始在王府耀武扬威了,只怕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慕羽罗步子一顿,眸光冷冽地瞥向声音的来源,那两个侍女背对着她,故而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仍自顾自地说着,“可不是嘛,王府这几年都太太平平的,自从她来了以后,下人接连受罚,这次是罚得最重的了,盆骨都被打碎了,那几个人啊,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听在竹苑服侍的人说啊,那女人一句话,玄夜统领和红书姑娘都没再有异议,恭恭敬敬地去办她交代下去的事了……你说这女人的手段还真是厉害,玄夜统领是什么人,在王府里,他的地位仅在王爷和王妃之下,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根本不能使唤他,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让玄夜统领察也不察,对她唯命是从,还有红书姑娘,素来看不惯王妃以外的女人在王府中胡作非为,这次竟也没有阻止刁难,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何止是有手段,心肠也歹毒得很,那所谓的失职,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她和王爷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刺了王爷一刀,那罪责本该由她自己来承担,却让她以传唤无用,救治延迟为名,硬生生地推到了当值的下人身上,如此混淆视听,颠倒黑白,逃避责任,真是让人心寒,让人觉得羞耻!”   “啊?她……她竟刺伤了王爷!”   “是啊,可是王爷醒后,竟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只吩咐了好生照看那几个被罚的侍卫侍女,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即便心中有怨,有不甘,又能怎样呢……”   “她仗着王爷宠爱竟如此任意妄为,看来之后我们做事可要万般小心,别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否则,她下手那么狠毒,王爷又是那般由着她,让她无所顾忌,定是免不了重罚……”   “是啊……”   谈话到此,似乎是结束了,那两个侍女开始收拾自己携带的东西,提起放在地上装满了花瓣的篮子,转身准备回各自的院落,却在看清楚眼前的人时,顿觉肝胆俱裂,惊恐万分,手指一松,篮子掉到地上,花瓣散落一地,她们却无心拾捡,仓惶地冲面前之人跪了下去。   慕羽罗眼里拂过一丝不屑,冷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会使些小手段,下手残忍,两位既如此愤慨指责于我,又何须装作恭敬向我下跪?话说回来,两位刚刚的谈论可是精彩得紧呢,王府里就缺你们这种敢于说真话的人,该赏才是!待我禀明王爷,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冷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更是让两人惊惧,她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地朝她磕头,“姑娘恕罪,都是……都是奴婢们乱说的,请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乱说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们在王府当差,祸从口出的道理应该最是清楚,既已说出了口,便再没有收回的可能,人总要为了自己说的话负责任。至于饶命么?”慕羽罗似笑非笑地问她们,“既然你们从头到尾都认为是我的错,那该受罚的应该是我,你们为何要向我求饶呢?”   两个侍女已经被吓愣了,哪敢再多话,只一个劲地道:“全是奴婢的错……奴婢们知错!请姑娘恕罪……”   慕羽罗冷冷地睨着她们,哼了一声,“知错?刚刚不还义愤填膺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改了口风了,一点骨气都没有,才是真真让人觉得羞耻!”   “是是——姑娘教训得是——”两侍女连连附和,听话得宛如两条家犬。尊严什么的她们做下人的能保持多少,对于她们而言,有什么会比保命更重要。   慕羽罗的眼里透出一抹讥笑,顿了片刻又冷然道,“所谓无规矩难成方圆,擅离职守,本就是重罪,难道还处罚不得了?留他们一命已是开恩,不该再奢求什么,何况王爷对我的惩戒也并没有异议。想来你们在王府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王爷的为人你们该是最清楚,他岂会因为女色便是非不分,你们却胆大包天在这里说三道四,简直可恶!呵——王府的规矩竟松散成这样,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看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听着她不急不缓的语调,两个侍女伏在地上,只觉身子僵硬,周身是如浸入冰水般的寒冷刺骨。   适逢玄夜从外归来,刚好路过此处,看到她们三人的模样,双眸不由一沉。   他快步走过去,向着慕羽罗抱拳恭敬一礼,“王……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发现两个人在那里乱嚼舌根罢了,我记得王爷最不喜欢多嘴的下人,这舌头……也别要了……”慕羽罗幽幽说道。   侍女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头更用力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闷闷作响,不多久,皮便被磕破了,流下了殷红的血液。   玄夜一挥手,立时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侍女架住,按倒在地上,掰开她们的嘴,用铁钳勾出舌头,正要使劲。   侍女恐惧至极,嘤嘤哭泣,却明白这个结果是避免不了的,绝望地闭上眼睛。   却在最后关头,慕羽罗出声制止,“行了,也不是真的要把你们怎么样,只是你们须得记住今天的教训!我与王爷之间的事,无须向你们这些下人言明,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插手的!你们今日所说的,并非亲眼所见,不明真相,却人云亦云,在那里胡言乱语!下次再让我发现,定不轻饶!退下!”   话音刚落,侍卫便松了手,那两侍女瘫软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浑身尽是冷汗,也没有一丝力气,虽不明她为何突然放过她们,却知道此刻耽搁不得,怕她下一刻就改变了主意,立刻磕了个头道:“谢……谢姑娘……”然后强撑着站起来,提着篮子,疾步走开了。   “王……姑娘,为何不处置她们?”   “我不叫王姑娘。”慕羽罗轻叹道。   玄夜闻言,脸上一红,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处置吗?王府里有多少人啊,这般议论我的,可不只她们两个,即使我惩戒了她们,也难堵幽幽之口。”这些日,她虽一直呆在房内,但外边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自然也清楚前段时间她下令严惩那几个失职的下人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也知道府里的丫鬟下人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是怎么议论她的,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成了一个工于心计,手段毒辣的女人,她十恶不赦,堪比蛇蝎,避之唯恐不及。但不管怎样说她,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因为即便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相同的决定。   “若是姑娘不喜,换一批侍卫侍女便可。”玄夜道。   “换一批?你玄夜统领的权力何时变得如此之大,府中侍卫婢女由着你说换就换,看来我离开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慕羽罗笑道。   此言一出,玄夜立刻被口水呛住,剧烈的咳了起来,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他缓了缓,惊慌地解释道:“属下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只要姑娘一句话,王爷必定会如姑娘所愿!”   慕羽罗嘴边淡淡的笑意蓦然僵住,语气便有些冷了,“不必为了我一个外人如此兴师动众,搅得人心不宁,现在这样就好,况且,我也不会在这里留太长时间了……”   玄夜一怔,张了张口,可还未作声,慕羽罗已转身向前走去。? ☆、当归(6) ?  走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些累了,慕羽罗就近进了亭子坐下休息,抬眸瞥向一边小心翼翼寸步不离的玄夜,不禁觉得好笑,“玄夜统领一直跟着我做什么,难道没有事要做了吗?”   “保护姑娘安全,也是属下之责。”玄夜一本正经地道。   慕羽罗轻轻笑了笑,毫不留情拆穿了他,“你是怕我没人看着,离开王府吧。”   被这样直白地戳穿,玄夜的脸霎时又红了,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真是块木头……慕羽罗摇了摇头,“玄夜统领不用担心,今日我是不会走的,就算我想走,你以为这样跟着我,我就走不了了吗?”   玄夜眸光蓦地一黯,确实,王妃的身手本就不弱,要拦住她,却又不可以伤了她,的确是一件难事……要怎样做,才能既不伤她,又能留住她呢?   玄夜抿了抿唇,目光阴郁地陷入了沉思。   慕羽罗看着他阴沉了脸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不再开口,转头去欣赏院里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去了,手指却不自觉地伸到袖中,抚摩着那支近些日一直贴身携带的簪子。   簪子温润的颜色陡然映入玄夜的眼底,他脸上的阴云立刻被驱散,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他开口缓缓道:“属下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王爷身边了,从宫苑到王府,从朝廷到战场……宫廷深深,朝堂诡谲,身为皇子,为了保命,为了强大,王爷自小学的便是权谋之术,却有一日突然命属下去寻了玉石师傅来府上。在此之前,王爷他从未沾染过玉石制作,到底是新手,打磨的又是精巧的小件,可是浪费了不少上好的玉石。但王爷天赋很高,又勤勉刻苦,学东西便也很快,跟着师傅学了没多久就上手了,王爷做了一支簪子,兰花的样式,简洁素雅,样子虽然简单,可看了王爷制作的过程属下才知道,女子的首饰竟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东西……”   慕羽罗一愣,看着他喃喃问道:“你这是何意?你是说……这支簪子是王爷亲手做的?”   “是的。那是属下第一次看到王爷对一个女子那般用心,王爷说,他喜欢的女人值得拥有天下最好的东西,可还有什么东西,是比得上付出了真心的……”   慕羽罗的眼眶顿时一阵酸涩,死命地攥紧手中的簪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努力平缓了下情绪,淡淡道:“出来久了,该回了。”   玄夜抱拳行了一礼,“属下突然想起有些政务要向王爷禀报,顺路送王……送姑娘回去吧。”   慕羽罗忽而回头瞪他一眼,语气不善地道:“王爷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别有事没事就去找他!”   玄夜闻言,呆了一会儿,随即点头,连连称是。   ----------------------------------------------------------------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凌轩煌暴怒的低吼,“本王说了,不吃药!”   慕羽罗脚步一滞,微微蹙眉,询问地看向玄夜。   玄夜为难地搓了搓手,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实话不瞒姑娘,自从姑娘有意避开王爷开始,王爷就再没吃过药,谁劝都不听……”   慕羽罗眉头紧锁,低声斥责道:“胡闹!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不吃药!”话音未落,脚下已迈开步子,朝着卧房走去。   玄夜望着她快步远去的身影,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真正算是安放到了原处——有王妃在,不愁王爷不吃药,而有王爷在,王妃应该愿意留下来吧……   屋内,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片一片捡拾着地上破碎的瓷碗,眼中有泪光闪烁,却迟迟不敢落下来。凌轩煌脸色沉郁,背对着侍女站着,起伏不定的肩膀,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的怒意未消。   慕羽罗站在房门口,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洒落的乌黑的药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侍女捡好碎片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却在看到她时脸色又是一变,慌乱地跪了下去,“姑娘……”   凌轩煌闻言,身子猛然一震,慢慢转过头,看了过去。   慕羽罗淡淡地回望他,久久未语。   沉寂了许久,还是凌轩煌先开的口,他吞吞吐吐地道:“我以为……你会过段时间再回来,碰巧在这落了点东西,便过来取……这就走……”   “这里本就是你的卧房,你想何时来都行,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也不需要刻意回避。”慕羽罗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说,“听说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药了,为什么不吃?”于是转向一旁跪着的侍女,淡声吩咐,“再去端碗药过来。”   “是——”那侍女轻应一声,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凌轩煌目不转睛地凝住慕羽罗,默默无言,但黑眸透亮,竟是比夜幕中的星辰还要璀璨。   慕羽罗看得心头一悸,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嘴上仍说道:“你有伤在身,不能不喝药。”   “你,在担心我吗?”   慕羽罗顿了顿,道:“他们都担心你……”   “他们?又是因为他们?你上回来找我,也是因为他们!”凌轩煌的眸子陡然转冷,上前几步箍住她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他们担心我自是知道,不用你来说于我听,可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担心我?”竟是旧事重提!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子,这一次他不想躲,他想要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想要知道他在她的心里,到底还有几分分量。   慕羽罗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我担心与否,重要吗?”   “这句话你不该问,难道你不知你在我心中到底占了怎样的位置吗?”凌轩煌苦笑,颓然地松开手,轻声呢喃,“这段日子我经常在想,如果我不吃药,那么我的伤就一直好不了,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看着你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也已经满足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慕羽罗目光怪异地望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半晌才开口,吐出的却是冰凌一般的话语,“凌轩煌,我说了只会留一个月,时间到了,不管你的伤是否痊愈,我仍然会走,所以不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了!”   “毫无意义?呵——你慕小姐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只遵照承诺行事,却连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都吝啬给我……”凌轩煌怨怼地看着她,质问道,“既然如此,我喝不喝药,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凌轩煌,难道你养好身子是为了别人吗!你身为贤亲王,应该清楚自己身负了什么,你不是一直将你凌氏天下放在首位的吗?为此,你舍弃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人?你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你不要的东西,何必让别人给你?而你要的,却是我给不起的……”慕羽罗酸楚一笑,幽幽道,“如今天下归一,可政局不稳,还需由你去安定,但凭着你这副伤残身体,能做得了什么……你若还有些自觉,就该抓紧把伤养好……”   正逢此时,侍女端了药返了回来,慕羽罗端起瓷碗,递到凌轩煌面前,“把药喝了。”   “不喝!就是不喝!”凌轩煌一把推开她的手,转身背朝着她,像极了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药汤在碗中剧烈摇晃了几下,溅了几滴在慕羽罗的手上,尚有余温,她手上的肌肤瞬间就红了,心间顿时漫起一股火气,喝斥道:“凌轩煌,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你不是孩子了,凭什么那么任性!”      “任性……”凌轩煌低声喃喃,“从小,便有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虽有着那皇室至高无上的尊荣,可凡事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我清醒了这么多年,为了守住江山谋划了这么多年,但偶尔,我也想任性一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每当我想松懈一会,便有母后指责我,皇兄指责我,大臣指责我……如今,连你也来指责我!难道我的存在,便只是为了这天下吗!”   原来,他的心里也有诸多不愿,只是逃不开……慕羽罗心底猛地一痛,双唇翕动想说什么,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猛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慕羽罗心中一惊,想要上前相扶,却被他伸手推开,他艰难地道:“别……别碰我……咳咳——”   无奈地收回了手,可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回响在她耳边,便如有一把锤子一下有一下敲在她的心上,一次比一次疼痛,一次比一次刻骨铭心……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咳嗽声才停了下来,凌轩煌直起身子,却匆忙地将衣袖掩了起来。   慕羽罗疑惑地看去,心又似被重重锤了一下,闷闷地痛着,她看到,那不染纤尘,洁白无瑕的缎面上,沾染了斑斑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你咳血了!”慕羽罗惊呼道,“你的伤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端起药碗又递给他,“喝药!”   “不用你管!”   “喝药!”慕羽罗执拗道。   凌轩煌转头看着她,良久唇边突然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他抬起手,轻轻点在慕羽罗的唇瓣上,来回摩挲着,“要我喝药也不是不可以……你、喂、我……”   慕羽罗面色镇定地望着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的药,凑到他嘴边,冷硬道:“我喂你!”   凌轩煌嗤笑一声,“慕羽罗,你那么聪明,该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指的是……用、嘴、喂……不过,你若不愿,就算了,但从此以后,不要再管我!”说罢,转身欲走。   慕羽罗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凌轩煌顿住步子,却没有回头。   她看着药碗里黑漆漆的药汁,眼底浮起复杂的情绪,可只要一想起他衣袖上暗红的血迹,所有的情绪最终又都化为了妥协,仰头将药汤含了一口在嘴里,将他拉转过来,攀住他的肩头,抬头轻轻印上他的薄唇,将药汁慢慢喂进他口中,苦涩的味道渐渐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哇!喂药哎……竟然还有这种喂法……   没想到王爷还有这样一面……   真是……真是太刺激了!   本来听到他们两对话早已经震惊不已的侍女,如今更是看得面红耳赤,一双眼不知要放在何处,想要看着他们,却觉得不妥,看向别处,又忍不住好奇想要看看他们,于是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没有一刻停歇的……   如此进行了三四次,一碗药便见底了,慕羽罗喘了一口气想要退开,凌轩煌却出乎意料地扣住她的腰,将她揽近,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慕羽罗顿觉全身无力,只错愕地瞪大眼睛望着他,手中一松,药碗也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   渐渐地,亲吻已再不能满足凌轩煌,他将慕羽罗拦腰抱起,快步向着床榻走去。   侍女惊愕地偷瞄他们,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凌轩煌却突然顿住步子,想起房里还有一人,视线凌厉地射了过去,冷声道:“还不退下!”   “哦——是是!”侍女如梦初醒,慌张地行了个礼,拿起地上的空碗,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当归(7) ?  如此,便再没人来打扰他们了。   凌轩煌满意地勾起唇角,转身将慕羽罗压进了床榻,捧起她的脸颊,炙热的吻又重重落了下来,他霸道地挑开她的唇,长舌强硬地探入她的口中与她交缠在一起,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她洁白的颈项,划过她精致的锁骨,挑开她的衣襟……   胸前蓦然一凉,慕羽罗惊喘一声,似恢复了些理智,侧过头避开他灼热的嘴唇,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惊慌地道:“凌轩煌,不要……”   却不慎按在了他的伤口上,只闻凌轩煌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慕羽罗慌乱地收回手,没了阻隔,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慕羽罗的脸蓦地一红,咬着唇不说话了。   凌轩煌撑起身子,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怀中,黑眸之中染满深沉的颜色,宛若暴风雨前的大海,无尽的寂静下,是可以将人吞噬的巨大潮汐。他说:“慕羽罗,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你离开,今日我是不会停手的,你若是不愿,可以再刺我一刀……”说罢,便有一个冰凉的硬物塞到了她的手里。   凌轩煌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抵到自己的胸前,深深地凝住她,“只要你再用些力,要重伤我,不是难事……”   慕羽罗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眼前竟又浮现出凌轩煌满身是血倒在她怀里的画面,心口又是一痛,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抽泣道:“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她甩开他的手,用力将匕首扔了出去,匕首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寂寥的悲鸣。   “这是你的选择吗?”凌轩煌看着她,低叹道,“不要后悔……”话音未落,他已低头重新吻上了她的唇瓣……   已经冰凉的泪水融入他们炽热的吻中,咸咸的,苦涩的,带起他心中一阵酸痛。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卑鄙,用她家人的命来威胁她,用她师兄的命来威胁她,然后,又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她……只要她对他还有一丝一毫的在意,那么他就赢了……   想他堂堂贤亲王,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何曾料到会有一天,用这种他所不耻的方式去挽留自己心爱的女人……   “罗儿……罗儿……”他抱紧她几乎半裸的身体,轻柔地吻过她白皙的颈子,修长的手指眷恋地抚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轻声道:“在我身边……”   她睁着眼,迷离地看着身上的男人,急促地喘息。   她身体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夺走了他最后的克制,他抬手褪去她身上的衣衫,将她的双腿缠在他的腰间,灼热抵上了她的花蕊……   眼看着就要进行到最后一步,她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辰温和的,带着笑意的脸庞,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用尽全力抗拒着他,“不可以,我们不可以……”   凌轩煌顿了一下,然后道:“我们是夫妻。”   “不对!我已经离开王府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凌轩煌,我有婚约了……我不想……你不能……”他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身体猛地一沉,冲进了她尚且干涩的身子。所有的声音在他强硬的举动中戛然而止,身体被陡然填满,胀痛难耐,她骤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心烦地覆上她的双眼,也不顾她是否适应,便是一阵如同狂风骤雨袭来一般的剧烈的摇曳。   身体上巨大的不适和痛苦却比不上一颗一直向最底处沉下去的心,哭喊和挣扎全部无效,她下意识地咬在他的肩膀上,直到嘴里布满了血腥的味道,他却丝毫没有停下动作,粗暴地按住她的腰,牢牢地禁锢着她,狠狠地撞击着……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声音清晰地在耳畔响起,却冰冷得将她的心也一并冻结,“你这样挣扎,反而让我更有感觉……罗儿,你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了……”   凌轩煌的眸里沾染了几分红光,身体疯狂地律动着,一次又一次地索要着身下那副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子,仿佛一直,一直都没有终结……   不够……   还不够……   怎么样也要不够……   不够让她乖乖留在他身边……   不够证明,她是仅属于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挣扎中失去了意识,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若不是她的唇瓣上他方才咬破的伤口中还透出点点粉红,他几乎就要认为,她死了……   那一刻,他想,如果她死了也好,这样,她便再不会离开自己了……   他缓缓地退出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静的容颜。   他们之间阻隔了太多,关系如此脆弱,种种误会纷繁而复杂,随便一缕就能将他们的联系撕成碎片,却无法停止,无法放手……   内心对她的渴望,怕失去她的焦灼,以及得不到她原谅的痛苦……   此生,他从未觉得自己原来也如此脆弱,也从未觉得自己的生命活得这般真实过……   只要能感受到这份真实,他甚至愿意一直就这样疯狂下去,禁锢她又如何?她恨他又如何?   只要能留她在身边,只要她心里有那么一点他的位置,爱也好,恨也好,他都无所谓……   ----------------------------------------------------------   华灯初上,慕羽罗方才悠悠转醒,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坐起来,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让她痛得哭出来,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姑娘要起身吗?”听到动静,立时有几个侍女走进来恭敬地站在床边。   “备水,我要沐浴。”慕羽罗淡淡道。   其中一个侍女笑道:“王爷体贴,走前就吩咐过要备好热水,说姑娘醒来恐有不适,泡个热水澡是再好不过的……”说罢,还大胆地瞥向慕羽罗□□在外面的肌肤。   慕羽罗眼底不禁一寒,语气也有些冷了,“既然如此,那就退下吧。”说着,披了件衣服便要起身,可是身体疼痛,竟让她站立不住,身子斜斜就要往一边倒去。   侍女连忙扶住她,“还是奴婢扶姑娘过去吧。”   慕羽罗顿了顿,也知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就没有反对。   潺潺水声,暖意扑面而来,浴池的周围氤氲了一层水气,瞬间就模糊了慕羽罗的面容。   她站在池边,挥了挥手,遣退了扶她过来的侍女,自行脱下衣衫,尽管不想看,可是那些青紫色的痕迹依旧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中,犹记得方才侍女们看到她身上痕迹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暧|昧讨好的嘴脸,眸中透出一丝厌恶。   把衣服扔到一边,慕羽罗慢慢步入池中,将自己疲累的身子泡在水里,无力地靠在池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浑身的酸痛经热水一熨,倒是真的缓解了不少,舒适之余,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凌轩煌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绝色女子香肩半露,睡得香甜……黑眸之中不由自主带起一抹笑意,便也脱了衣裳,蹑手蹑脚地下了水去。   哗哗水声,虽然轻微,却仍然将慕羽罗惊醒了。   慕羽罗猛地睁开眸子望过去,看到是凌轩煌,眼里透出几许戒备,不自主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她的闪避和防备便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在凌轩煌的心上,丝丝缕缕的痛逐渐蔓延全身,虽不重却也难耐,面色陡然一沉。   看见他蓦然阴沉了脸,危险两字在她脑海中掠过,她转身想逃,凌轩煌却已长臂一揽,将她困在了怀里。   “放手!”她使劲捶打着他的手臂,却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张嘴就咬了上去。   凌轩煌微微蹙眉,却没有甩开她,连哼都未哼,看着她咬得这么卖力,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捉弄,低头便咬住她的耳垂,低笑道:“还这么有精神,看来刚才,本王还不够努力……”   慕羽罗的脸刹那涨得通红,放开他的手臂,愤恼道:“无耻!”   “本王也只对你无耻。”凌轩煌不以为然地笑道,又看看被她咬过的地方,伤口火辣辣地痛着,齿痕深入肉中,已有些许血丝渗出,不禁啧啧感叹几声,这丫头下口可真狠,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什么仇敌,她恨不得啖他的肉,喝他的血呢。可出口又是另一番话了,“这么急着在本王身上留下标记,想要宣誓主权?”   “哼——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让你放手!”慕羽罗愤愤道。   凌轩煌猛然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面对着他,霸道地收紧手臂,“我的!不放!”   “凌轩煌,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慕羽罗推拒着他,“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凌轩煌眼底闪动着暗芒,却扬唇轻笑,“拒绝我,是因为你那个未婚夫吗?呵——本王很想知道,如果你的未婚夫知道我们方才做了什么,他会作何反应?”   慕羽罗的脸色霎时一白,心中惊怒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瞪着他道:“他不会介意的。”   “不介意?罗儿,没有哪一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凌轩煌轻抚上她的面颊,循循善诱道,“也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爱的女人心里,有其他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脖颈,划过她的锁骨,轻抵在她的心口上,“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真的,是你那未婚夫吗?”   慕羽罗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讥笑道:“凌轩煌,你不觉得问这话很可笑吗?我和他都要成亲了,你说我心里的男人是谁?不是他,难不成是你?”   凌轩煌眸光一沉,冷冷道:“你敢发誓吗?用你最爱之人的性命发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你的未婚夫,而不是其他的男人……”   慕羽罗立刻沉了脸色,咬了咬唇,半晌未语。   “怎么?不敢?”凌轩煌冷笑道。      “有何不敢?这世上便没有我不敢的!”慕羽罗冷冷一笑,“我慕羽罗以辰的命发誓……”   “是以心爱之人的性命起誓。”凌轩煌冷声纠正。   “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   “凌轩煌,你胡搅蛮缠!”   “慕羽罗,为何不承认你根本不敢发这个誓言!”凌轩煌冷冷地睨着她,“为什么不承认,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凌轩煌,你真是自以为是得可以!”慕羽罗不屑道。   “是不是我自以为是,你心里该是比我更清楚!”他扣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揽,两人的身体立刻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知道他为救你身中剧毒你是什么感觉,看到我性命垂危倒在你面前你又是什么感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慕羽罗又羞又恼,奋力挣扎着,池水震荡,她隐在水下的身子便再没了遮掩,胸前的风光完全暴露,一派旖旎,她却浑然未觉。   凌轩煌凝视着她,深沉的眼里燃起了两簇火焰,灼灼不可视,他抱紧她,邪邪一笑,“罗儿,你在我身上留了记号,这次,该换我了。”说罢,不待她反应,一个旋身将她抵在池壁上,蓦地俯下头,咬上了她的前胸。   慕羽罗既惊且怒,厉声喝道:“凌轩煌,你这个混蛋!”   凌轩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合齿轻咬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端详了一会,似是可惜般地叹了口气,“不过本王比不得罗儿那般狠心,下不了口,这印记过了一两日就会褪了……但也无妨,待褪了,本王再补上便是。”   “只怕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慕羽罗恼恨道,“凌轩煌,我会离开!马上离开!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凌轩煌的眸底猛地划过一丝阴狠,抬手一把攫住她的下巴,语气中透着冻结一切的阴寒,“你不是很守承诺的吗?一月之期还未到,你怎么可以离开!”   下巴上的力道似能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一般,疼得慕羽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却仍毫不退让地迎上他深邃的黑眸,“既然你可以一次次地不守承诺强迫于我,那我为何一定要遵守诺言?凌轩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凌轩煌怒极反笑,阴冷的气息吹拂在慕羽罗耳畔,“我违背承诺强迫你?呵——没错,我是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陪我一个月,我就把火璃珠给你,可是陪这一字的意思你似乎并没有弄清楚……我指的陪,也包括行男女之事……罗儿,喜欢的女人就在身边,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啊……”   慕羽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良久狠狠叫道:“凌轩煌,你不要脸!”   “这样就不要脸了?”凌轩煌笑得邪肆,手指缓缓下移,划过她□□的肌肤,“我们是夫妻啊,在我没有休了你之前,你就还是我的女人,服侍夫君这样的事,不是身为妻子应该做的吗?”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是夫妻,所以应该在一起……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即便之前我真有答应过你什么,我也不会如约定所言,所以哪怕一月之期已过,我依旧不会放你走,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凌轩煌,你以为你拦着我,我就走不了了吗?我告诉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离开这里!”   “哦?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他抚上她的面颊,别有用意地笑道,“既然还那么有精神,不如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慕羽罗自然没有忽视他眼底的那抹掠夺以及露骨的欲望,心道不好,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凌轩煌,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我不要!”   “嘘——”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凌轩煌低头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时深时浅,时而强悍,时而温柔,然后一个挺身,毫不犹豫地占有了她。   慕羽罗的身子猛地一颤,却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凌轩煌不满意她的反应,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呃……”慕羽罗痛得惊呼,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泪顷刻间落了下来,“凌轩煌,你混蛋……”她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难受,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肩头,却无法换来他一丝不忍。   在越来越快的动作间,他邪冷一笑,“告诉我,他有这样碰过你吗?”   却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他目光一黯,猛然用劲,撞得她的身体一阵抽搐,“说!”   她失控地哭喊,用力捶打着他的臂膀,“混蛋!他怎么会这么对我!怎么舍得这么对我!你这个混蛋!”   面对她的谩骂,凌轩煌却得意地勾起嘴角,“是啊!他怎么能够碰你……这是夫妻间才有的亲密……罗儿,记住!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当归(8) ?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烛光不停地跳跃摇曳,凌轩煌的脸在明明灭灭之间看不真切,但却能感觉到他周身透出的阴郁气息,想必他的脸上定然也是阴沉一片。   红书跪在床榻边,凝神为床上的女子把脉,久久未发一语。   周围寂静极了,唯有那一声声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从微垂的纱帐后飘出,却宛如一把利刃在凌轩煌的心上划下了一刀又一刀,他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双手缓缓收紧,用力握成了拳头,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那样慌乱……   这么多年来,他不曾近过女色,因为他心里只有她,其他女子便再入不了他的眼,激不起他的欲望……现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轻而易举就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一如往昔……   说什么只陪他一月,那只是他为了留下她的权宜之计,他是不可能放手的!既然她对他有如此的影响力,既然她又来到了他身边,她就应该属于他,他断没有理由再放她离开!七年的时光,日日夜夜的孤独冷寂,已经够了!   可是她却一再提起要他遵守这一月之期,一再提起她的未婚夫,一再提起要离开他!   这让他极度不满!她明明是他的女人,就应该乖乖呆在他身边,他绝不会允许其他任何男人拥有她!他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留下她!占有她!   沉睡已久的欲望一旦复苏,便再难压制。他一遍又一遍地要着她的身子,不知餍足,他要她臣服,他要她服软,他想让她开口说留下……可是不管他多么激烈地侵占着她的身体,回应他的永远只是她的拒绝,她的愤怒,她的咒骂,她的绝情……她要离开的事实……   心生生地痛着,灵魂仿佛也被撕裂成了两半,他仿佛一具失去了目标的行尸走肉,只知道一味地掠夺。   在意识沉浮间,她突然脸色大变,眉头紧蹙,就连唇瓣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她无助地推拒着他,嘴里喊道:“疼……凌轩煌……好疼……”她的眼角甚至有泪水涌出,划过苍白的脸庞,没入漆黑的发中。   他顿时慌了手脚,从她的身体中退出来,紧紧地抱住她,“哪里疼?罗儿……别吓我……”   她却抿起嘴,不再说一句话,甚至挣开了他的怀抱,身体无助地蜷在一起,眼泪却越掉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样子,难受极了……却不愿意再与他多说半句……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怕极了,怕她会有什么闪失,便立刻派人请了红书来为她诊治,并且替她盖好了被子。   红书很快就进得室内,跪在床边要为她诊脉,而他理所当然地就要在床沿坐下,谁知却听到她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红书闻言,抬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但他看见,那道视线中明显有一抹……同情的意味在里面。   他身体蓦然紧绷,想到:这些年来,他身边的人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可现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她身体不好,他就先顺着她好了……   如是想着,他咬牙站了起来,用力地往前走了几步,沉闷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室内传了开去。   隐约间,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笑……   等了良久,却也没有得到红书的答复,罗儿一声又一声地低泣又让他心烦意乱。   终于,仅有的一点耐心也被磨得干净,凌轩煌转身抑制不住地问道:“她怎么样?”   红书慢慢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药箱,回道:“王……慕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凌轩煌显然是不相信,“她在喊疼!”   红书轻咳一声,略显尴尬,“红书……知道王爷对慕小姐的心意,可是……可是王爷也该懂得克制……免得……纵欲……纵欲过度……伤了身子……何况……王爷的伤还未好全,实在不适合行过多的房事……”   此话一出,不光是慕羽罗,就连凌轩煌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庆幸屋内烛火昏暗,也看不太清。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红书提起药箱,却没有依言退下,转而冲着凌轩煌行了一礼,“王爷身上的绷带沾了水,恐怕会对伤口不好,红书给王爷重新上药。”   方才太过紧张罗儿,所以忽略了,如今经红书一提,凌轩煌感觉到胸膛上所缠绷带带来的湿冷感,以及伤口的微微刺痛,实在不是很舒服,不由自主地看了慕羽罗一眼,却见她闭着眼仿佛已经睡去,便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到外间吧,让她好好休息。”   “是……”红书轻声应道,跟着凌轩煌向外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躺在床上的慕羽罗才睁开了眼睛,转头向凌轩煌离开的方向看去。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才缓缓坐了起来,翻身下床。   外间,红书为避免拉扯到伤口,极其小心翼翼地将绷带取下,可在看着那道已经被泡得有些发白的伤疤,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利落地上药、包扎。   将药瓶放进药箱时,红书突然开口道:“红书知道王爷想要留下王妃的心思,可子嗣之事,还是不可操之过急……”   前些日子,王爷忽然来问她王妃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孕育子嗣,当时她并没有怎么多想,可是看如今这情形,她算是明白王爷的用意了,他是想用孩子,来留住王妃啊……   凌轩煌一顿,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苦笑,伸手支着额头,疲惫地闭上眼,“我也知,子嗣一事不可强求,可是我已经无法……她不肯因为我留下来,所以我便想着,她那么喜欢孩子,不管是对逸罗,还是对她大哥之子,都是那么好……如果,能有一个孩子,她或许会看在孩子的面上,留在我身边……我知道这很卑鄙,可是……我已经不能失去她了……”   他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可是如今……看着他这副模样,红书只觉得酸涩,安慰道:“王爷,感情之事重在心甘情愿,而且王妃对你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不在乎,只要你肯用心,王妃她总会感动的……”   “是吗……”他呢喃道。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红书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坚定地道:“是!”   凌轩煌嗤笑一声,随意挥了挥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红书告退……”犹豫了一下,红书还是行了一礼,转身退到室外。即使他此刻需要人陪着,但是他需要的那个人,从不是她啊……知晓这一点,却再不如从前那般撕心裂肺,时间真的可以让人遗忘很多事,淡忘很多感觉吧……就像王妃曾经说的那样……   慕羽罗静静地站在屏风后,神色有些呆滞,刚刚凌轩煌与红书的对话,声音虽轻,但是她还是一字不落都听见了。   原来,他竟有这样的打算……   心一旦被搅乱,便久久不能平复。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方才抬手,轻轻地覆上小腹,琉璃般清丽的眼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外间,自从红书走后,凌轩煌便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未动,良久,许是终究觉得累了,他坐直了身子,深邃的眸子环视了一眼空荡的屋室,最终停留在那道将内室与外室隔开的屏风上。   慕羽罗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思考他想做什么,便见凌轩煌已经从座椅中站了起来,直直向她的方向走来。   难道他发现她了?   这不可能……她有那个自信,如果她想要隐藏,任何人都不可能发觉她的存在……   可现下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慕羽罗脚下轻移,无声却又快速地回到了床榻上。   凌轩煌其实并未发现她曾站在屏风后,他只是想走前再去看看她,但刚转过屏风,便闻到空气中那阵淡淡的清香,熟悉而又让人留恋,那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已醒的事实,慕羽罗是面朝里躺着的,可饶是这样,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已经发觉她在装睡了吗?慕羽罗慌乱地想到。   但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正当慕羽罗有所松懈的时候,身后的被褥往下陷了陷,随即一丝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慕羽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住手边的衣袖,却固执地不肯睁开眼睛。   凌轩煌看她这副模样,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张口就含住她精致的耳垂,轻咬舔舐,玩得不亦乐乎。   慕羽罗的呼吸瞬间就乱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剧烈震颤着,仿佛那振翅欲飞的蝴蝶,心慌意乱间听到凌轩煌在她耳边低笑道:“呵——还在装睡?”      慕羽罗顿时一阵气恼,蓦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凌轩煌,“你既知我是在装睡,便是说明我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闻言,凌轩煌的脸色陡然一沉,冷声问道:“你说我是在羞辱你?”   “难道不是吗?”   “呵——你可知,任何欺骗隐瞒对于我而言都是不可原谅的!可我愿意原谅你的欺骗……我把你当成至宝来疼,来宠,到头来,却只让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   慕羽罗心中一悸,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让她十分难受。静默了一会儿,她方又开口,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凌轩煌,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何必苦苦强求呢?”   “若是能放,我何必如此?”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放开谁的,只要你愿意……”   “够了!”凌轩煌冷冷地打断慕羽罗,“我不愿意!还是那句话,要我放手,绝不可能!”   慕羽罗仰头看他,目光清冷,“你这般困着我又能怎样?只会让我更恨你!”   凌轩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却又苦涩的笑弧,“恨也好,爱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看着他这副模样,慕羽罗心口陡然一痛,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偏开头去望向别处,强忍住眼底泛起的酸涩。   凌轩煌望着慕羽罗苍白的侧脸,还有她眼中流露出的淡淡哀怨,终是硬不下心肠,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中,放软了语气,“好了罗儿,我们不要为这个吵架好不好,你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养……”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安心留在我身边,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他的温声细语终于让她苦苦压抑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强忍的泪水一旦有了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倚在他怀里嘤嘤哭泣,甚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想要安慰她,却束手无策,心中陡然一阵烦躁,于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双唇,将她所有的啜泣都吞入口中。   慕羽罗猛地瞪大眼睛,双手握拳,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凌轩煌全然不理会她的挣扎,一个用力,将她压进床榻,狠狠地吻着她。   直到淡淡的腥甜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他的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慢慢平缓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慕羽罗目光迷离地回望着他,被泪水冲洗过的眸子分外明亮,直亮到他的心里去。   凌轩煌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漾起一丝笑意,轻松的,愉悦的,他轻声道:“此刻的罗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温顺。”   慕羽罗脸霎时一红,别开头不看他。   他却不甚在意,视线缓缓地自她的脸上、身上流淌而过,眼神越来越幽暗,他忽又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和红书的话,你都听到了?”   慕羽罗一怔,闷声道:“嗯……”   “那你……同意吗?”   慕羽罗回头看他,“我可以拒绝?”   “不可以。”凌轩煌斩钉截铁地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问我做什么?”慕羽罗没好气地道。   “如果你答应,我会很开心……罗儿,你身边的男人太多了,只有你有了孩子,才能收心,而我也可以放心……”凌轩煌低喃道。   慕羽罗一愣,没有吱声。   隔着薄薄的衣衫,凌轩煌的手停留在慕羽罗的小腹上,轻轻地摩挲,灼烫的温度透过衣料熨着她的肌肤,使得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凌轩煌低笑一声,大手渐渐又向下滑去。   慕羽罗立即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心慌地抬手按住他的手,“凌轩煌,不要……”   却反被凌轩煌抓住双手,牢牢地按在头顶,他轻轻道:“罗儿,不许拒绝我……”   双手动弹不得,慕羽罗无法阻止那只在她身上点火的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凌轩煌,我身子还疼……”   得来的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会很轻……”   慕羽罗不住地摇头,泪水又流了出来,“不……”   凌轩煌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晦涩不明,却又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道:“怎么变得这么喜欢哭了……”随后,翻身躺在她旁边,将她揽在怀里,低叹一声,“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慕羽罗没有想到他会停下来,呆了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声。   过了很久很久,蜡烛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慕羽罗却丝毫没有睡意,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身旁的凌轩煌也跟着她的动作动了动,依旧将她牢牢地锁在怀中,轻声问道:“睡不着?”   “嗯……”慕羽罗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凌轩煌,我想……我想搬到罗苑去住……可以吗?我需要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凌轩煌半晌都没有作声,就在慕羽罗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他却道:“在这王府里,一切都可由你自己做主,你是王妃,是我的妻子,是王府的女主人……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走,好吗?”   慕羽罗顿了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   凌轩煌嘴角轻扬,用力抱紧她,“记住了,这是你答应我的,要信守承诺……”? ☆、当归(9) ?  沉寂了许久的罗苑,到今日方才有了些许人气,丫鬟仆人们出出进进,络绎不绝。   从众人眼中的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一跃而成王府的女主人,那个终日卧病在床,与世隔绝的贤亲王妃,这件事瞬间便在王府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下人们心中惊疑,私底下也有议论,表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惹了祸事。   慕羽罗却宛若没事人一般,搬进了罗苑。   下人的手脚倒是很快,凌轩煌早上才吩咐下去,只小半日的功夫便已拾掇妥当。   慕羽罗站在罗苑中,看着周围几乎一层未变的景象,微微有些失神。   忽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于是回身看去。   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近三十的模样,据闻,自上任总管林忠贤两年前告老还乡开始,便一直担任着王府总管的位置,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倒是利落妥帖,也够尽心尽力,很是受凌轩煌的器重。她之前也见过他几次,不过都是在他指挥下人置办缺少的物什的时候,只远远地一瞥,并未有过交谈。   慕羽罗微微一笑,“不知总管大人如何称呼?”   那男子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一转便又移开,恭敬地抱拳道:“属下姓袁,名亮。”   “原来是袁总管。”慕羽罗颔首道,“有什么事吗?”   “王妃,属下特地选了十数个聪明伶俐的侍女来罗苑侍候您,希望您能够满意。”说罢,往一旁侧了侧身。   慕羽罗往他身后望去,果然,十几个侍女齐齐排成两排,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样,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起来。   慕羽罗不禁莞尔,波光流转间,开口道:“袁总管深得王爷重用,办起事来定然是让人放心的,真是辛苦你了。”   “王妃此言折煞属下了,伺候王爷与王妃,本就是属下的职责。”袁亮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并没有因为慕羽罗的夸赞表现出任何自满与得意。   倒是一个沉着的人啊!慕羽罗心里想到,目光却仍停留在那般侍女的身上,在不经意间瞥到人群里那两张熟悉的脸,嘴角的笑意立刻有一瞬间的凝滞。她顿了一顿,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那些个侍女低垂着头,见有一抹裙角从她们眼底划过,随即连呼吸都停滞了,虽然似乎都不太镇定,但其中有两个表现得是实在太不镇定了,她们的眼帘虽然垂着,可是眼珠却一刻不停地在那滴溜溜地乱转,双手交握在身前,攥得死紧,隐隐可以看到发白的骨节,还有凸起的青筋。   这两个人她认得,正是那日闲来无事,在背后嚼她舌根之人。   而慕羽罗的步子,终究停在了那两人面前。   两个侍女在慕羽罗向她们看来的那一刻,脸色就已经吓得惨白了,如今见她停在她们面前,心中更是惊恐万分,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再站立不住,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口中连连求饶,“奴婢不知原来是王妃,那日纯属胡言乱语,请王妃开恩啊!”   其余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慕羽罗冷淡地看着她们,并没有说话。   无声,却自有一种压迫之感。   下一刻,便见那两个侍女一个劲地磕起了头来,头撞在地面上,闷闷的响,很快她们的额头就破了皮,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青石路上也染上了些许深浓。   她们心里可真是后悔啊,怎么就这么多嘴!怎么就这么没脑子!说也就说了,还偏偏蠢笨地让正主抓了个现行……   她们早就应该想到的,凭玄夜侍卫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做事,还如此维护她,原来竟是王妃……   她上次虽然放过了她们,但那时她还未承认自己就是王妃,可现在……她已恢复了尊贵身份,若是再计较起来……   可是……可是王妃不是一直都在王府里休养吗?为何王爷会从外面将王妃带回来?   七年前,王府内除了几个心腹,所有的侍卫侍女都换了个遍,而从他们进府开始,王爷便已声称王妃身体不适,需要卧床静养,闲杂人不得打扰,故新来的人里没有谁见过王妃的真面貌,再加之王妃的寝居只有王爷、还有红书姑娘和巧儿姑娘可以进去,其他人进得了罗苑,却被严令只能在屋外打扫院子,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王妃其实并不在府中……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如今又回到了那个位置,会不会为了树立威望拿她们开刀?天哪,这次看来,她们可真的是小命难保了……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便是了……   这七年里王府发生的事,从红书那里,慕羽罗多少也了解了些,也明白不知者无罪的道理,本就没有想法要惩戒她们,何况她上回已说饶她们一次,便不会食言。   看到她们额头沁出的血珠,看着她们不住颤抖的身子,慕羽罗终是有些不忍,估摸着她要的结果也已经达到了,便抬手制止了她们,声线却依旧冰冷,“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你们起来吧。”   两个侍女顿了顿,似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涟涟地望向慕羽罗。   慕羽罗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身旁的婢女将她们扶起来,然后说道:“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你们可以得到极大的自由,只一点,守好自己的本分,休要在背后议论是非曲直,如若让我发现,我定不饶她!你们可听明白了?”   一众侍女齐齐欠身,道了一句,“是——”   “那便好,没什么事了,你们就退下吧。”   “是——”说罢,侍女们缓缓朝外退去。   只是走到一半,便听到慕羽罗又道:“你们两个留下。”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视线都落在了方才磕头求饶的那个丫头身上。那两丫头也察觉慕羽罗说的便是自己,方才显得轻松的神色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子,而扶着她们的另外两个侍女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便一齐放了手,随大流退了出去。   “袁总管,你也下去吧。”慕羽罗轻声道。   “这……王妃,若要处置这两个丫头,便由属下来吧……”袁亮开口道。   “我何时说要处罚她们了?”   “那你……”   慕羽罗清冷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走过去递给那两个侍女,“额头都磕破了,回去记得上药,若是留了疤便不好看了。”   两侍女错愕地抬头看向慕羽罗,久久未动。   慕羽罗倒是很有耐心,也不催促她们。   良久,她们方才又低下头,其中一人手指颤抖地从慕羽罗手中接过瓷瓶,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几滴泪滚落下来,她们张了张嘴,虽然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却是很整齐,“谢王妃……”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对了,还不知你们叫什么?”   “奴婢名叫吉祥。”   “奴婢是如意……”   “吉祥如意,寓意倒是甚好……”慕羽罗笑了笑,看着她们一副拘谨小心的模样,便又道,“好了,今日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也退下吧。”   谁知话音刚落,吉祥如意又跪了下来,郑重地冲她磕了三个头。   慕羽罗眉梢微蹙,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王妃,之前奴婢们多有冒犯,还请王妃恕罪,从今以后,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地伺候王妃,只要王妃吩咐,奴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如意真诚地说道。   “奴婢也是。”吉祥忙附和道。   慕羽罗默了片刻,笑道:“好啊,若真能做到你们所说的那样,那么我,也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站在一旁的袁亮,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恩威并施啊……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顺服,永远也及不上心甘情愿的顺从……   呵——曾经任性贪玩的丫头,如今,却也有了一个王妃的模样……时间这个东西,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吧,不过有一点,七年过去了,她还是丝毫也未变——   她啊,终究还是心肠太软,不喜欢惩戒别人,只要那个人不触及她的底线,那么对她的冒犯,对她的无礼,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虽然变得成熟了,却到底,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啊……   袁亮望着慕羽罗的背影,眼底渐渐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当归(10) ?  日复一日,京城中也有了些许春意,只是天气依旧寒冷。   慕羽罗倚在窗柩上,看着窗外枝头上吐出的新芽,微微有些发愣。   她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约定的期限已到,可当初坚持要离开的心,却在此刻有几分动摇。   风穿过窗户卷起她的发丝,她烦躁地用手压下,却不经意地察觉到一个人影骤然逼近,慕羽罗心中一惊,还未及反应,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斥在她的鼻翼间,无端让人心安,耳畔传来男人的斥责,“穿这么单薄,怎就站在窗口吹风?也不怕染了风寒!”   慕羽罗轻轻笑着推开了他,“王爷休要把我与那些娇弱的大家闺秀相提并论。”   凌轩煌看了她半晌,脸上的冰霜这才融了些,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子,口气不善地道:“也是!那些大家闺秀岂会像你这般不让人省心。”   “王爷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不如收进府里来伺候你,我也好……”只是离开两个字尚未说出口,凌轩煌便似早已知晓一般,急急地打断了慕羽罗的话,目光灼热地注视着她,“你该知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慕羽罗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凝滞,跟着眼睛感到些许酸涩,她忙低下头去避开凌轩煌灼烫的视线,假装不在意地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王爷何必当真。”   “罗儿,我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凌轩煌沉声道。   “若是王爷不喜欢,我不说便是。”慕羽罗淡淡地道。   凌轩煌目光沉沉地看住她,“罗儿,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她虽搬出了竹苑,可这段时日,他只要一得空便过来看她,他想她,想见她,哪怕只是陪她用一次膳,只是闲谈聊天,他也心满意足……可是她呢?待他总是淡淡的疏离……他情愿她与他吵,与他闹,也好过现在,仿佛对他全然不在乎……明明夜夜同床共枕,却形如陌路……   慕羽罗依旧面色平静地回道:“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罗儿,你清楚我在说什么……罢了……”凌轩煌长叹一声,压下心中的不快,抬手轻抚上慕羽罗的脸颊,也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问道,“我让人送来的东西,你可喜欢?”   “王爷交代的,自然是好的。”慕羽罗轻笑道。   凌轩煌拥着她往梳妆台走去,随意从案上拣起一支鎏金凤凰的簪子,“既然好,那为何,从不见你戴过?”   慕羽罗浅浅一笑,“王爷忘了吗,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华丽的饰品。”   “你是本王的王妃,该要学着习惯这些东西。”他伸手,将金簪埋入她如云的发髻中,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笑了,从她背后将她揽入怀中,道,“果然只有你,才配得起这支发簪,也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本王身边,陪本王共赏这万里江山。”   “是吗……”慕羽罗看着镜中的影子,扬起了唇角,笑靥如花,却又垂下了眸子,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他可知道,她要的从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也从不想要与谁共赏这天下,她只是想和所爱的人,驰骋天地,纵情山水间,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她虽在笑,可凌轩煌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嘴边的笑便有些僵了,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听下人说你还未用晚膳,正好我也未用,一起吧。”   慕羽罗本想说不饿,不想吃,却见他已经吩咐了侍女去传膳,便悻悻然住了嘴。   一顿饭,食之无味。   慕羽罗没动几下筷子便放了下来。   “怎么,菜不合胃口?那让他们重做。”说罢,便要召唤侍婢。   慕羽罗忙止住他,“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没胃口?不想吃!   毕竟是皇族的子嗣,从来都是别人来讨好他,还没有他三番几次示好却遭到不屑冷遇的时候,对于她已是例外,可是自小便有的高傲和自尊注定了这份耐心不会维持多久……凌轩煌猛然看向她,目光之中带了几分犀利,虽然他还在极力忍耐,但语气中仍透出了几分冷意,“是与我一起用膳,所以你才没有胃口的吧!”   慕羽罗微怔,抬眸朝他看去。   凌轩煌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弧度,冷冷地与她对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压抑而又沉闷,站在旁边侍候的婢女们一个个头都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慕羽罗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道自嘲的笑意,她尽力去维持的平和,终究,还是要被打破了吗?这是无法避免的吧……他要的东西,她给不了,而她想要的,他绝不会同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像一座活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一次,呼啸着,毁灭一切……   “王爷这话是何意?这些时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眉宇间尽是无奈,陡然间觉得有些疲惫了,慕羽罗揉了揉眉心,冷淡地道:“我不想与你吵……我累了,王爷请回吧。”说着,再不管凌轩煌,径自站了起来。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觉腕上一紧,被凌轩煌拉了回去,一个踉跄坐到了他的腿上,他滚烫的气息瞬间喷洒在她的颈项间,下一刻便感到他柔软的唇印上了她的脖子,湿滑的舌头轻轻舔吻着她颈间的血管。   慕羽罗浑身一颤,伸手便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又铁了心不肯放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毫无作用。   忽然身子一轻,却是凌轩煌抱着她向内室走去,侍女们见状,收拾了碗盘,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凌轩煌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一个翻身便压住她急于坐起的身子,深邃的眼里黑不见底,定定地凝视着她慌乱的模样,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气息却渐渐变得沉重,“今晚,我要留宿罗苑。”   慕羽罗偏开头去躲过他的吻,强自镇定下来,牵强地扯出一抹笑,“王爷这些日子,不是天天都留在罗苑就寝吗……”   “那不一样……”凌轩煌呢喃道。如羽毛般的轻吻扫过她的脸颊,继而向下,在她的脖颈流连不去。   慕羽罗的呼吸瞬间就乱了,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忽闻他闷哼一声,似是难受至极,他将她抱得更紧,身子上移凑到她耳边,呼吸紊乱地道:“罗儿,我想要你……”   随着他的移动,慕羽罗霎时感到一个硬物抵在腰间,心下一惊,想也未想就脱口道:“不!我不要!”   凌轩煌的脸色蓦然一沉,染了情潮的眼里瞬时多了几分狠厉,他冷声问道:“为什么!”   “罗儿,我们是夫妻,为什么就不可以?你知道我忍了多久!”   “你的心里还有他是不是!忘掉!我命令你忘掉!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他愤怒地一拳垂在床榻上,闷响的同时能感觉到床榻一阵剧烈的震颤。   慕羽罗脸色白了几分,心里明白此刻再激怒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她抬起手,轻抚他因愤恨而阴鸷的脸,轻柔地道:“凌轩煌,你答应过我,要给我时间的……”   “难道我还没有给你时间吗?这么多日都过去了……”他的语气依然不好,但是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抬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   “还不够……”慕羽罗轻叹道。   “那你还要多久?”凌轩煌沉声问道。   “等到我能够确定我的心意……好不好?等到我能够确定我的心意,我会给你答案的。”   “那你何时能够确定你的心意?”凌轩煌不懈地问道。   慕羽罗一愣,“我……不知道……凌轩煌,不要逼我了好吗……”她苦笑着别过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凌轩煌却紧抓着不放,深沉的眼里划过一丝痛楚,一丝怜惜,他轻轻吻着她的手指,“好,我答应你,我给你时间,七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但是罗儿,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知道要他放弃必然不会那么容易,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慕羽罗惊讶地回过头,眼前却有一片阴影突然压了下来,双唇被重重地吻住,不再如之前那般温柔,带着蛮横的力道,啃啮噬咬,长舌直驱而入,攻占了她口中的每一寸角落。   “唔……不……”然而,这微弱的抗拒被凌轩煌尽数吞进了唇齿间。   身体相贴,气息交缠,连带着两人的体温也逐渐升高。慕羽罗无力地攀附着他,心中却是有些怨的,方才明明说会给她些时日,为何如今却这般对她!   可尽管不满,意识却在他火热的动作下渐渐迷离。   本来只是想惩罚她对他的再三拒绝,却没想到这一碰触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柔软的身子就在他怀里,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周围,下腹紧绷肿胀,体内的□□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他可以现在就要了她,可是……他之前已经答应她暂时不会碰她……想到这里,身子更是难受得紧,“该死!”他低咒一声,陡然放开了她,迅速翻身下床,连衣袍都未整,就冲了出去。   慕羽罗微张着嘴,茫然地盯着帐顶,随后,平缓了一下呼吸,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手指缓缓抚上自己肿痛的唇瓣,还有发烫的脸颊,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半晌,又疲累地闭上了眼。? ☆、当归(11) ?  慕羽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有了倦意,却是时睡时醒,到后半夜,方才真正睡着了。   门却在这时,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颀长的黑影悄声无息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最终停在了榻旁,定定地望着女子沉静的睡颜。   烛火已经燃尽,却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入室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男子的脸,正是之前离开的凌轩煌。   他似乎沐浴过,黑发明显有着湿意,更有几滴水珠在发尾处将坠不坠。   他站在床畔许久,方才坐到床沿上,侧躺在慕羽罗的身旁,却没有掀开被子就寝,而是将慕羽罗连人带被一起拥入怀中。   慕羽罗似有所感,迷糊地嘤咛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探去,入手却是一片冰凉,她不悦地蹙起眉头,立即撤回了手,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凌轩煌看着她,不由地笑了。因为手心冰冷,他怕扰到她,便小心地隔着她的衣衫抓住了她的手,放入被中,又好好地给她整了整被子。本还想亲吻她的额头,但是怕自己身上太凉,会冻到她,也就作罢……   对于她,他总是考虑良多,可是她啊……从来就不明白他的心……   无奈地摇了摇头,凌轩煌起身,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王妃,你看这簪子如何?”侍女吉祥兴高采烈地将一支金簪递到慕羽罗面前,说道,“王爷每天派人送那么多珠宝首饰过来,放在这里啊,是用也用不完呢,而且每一样饰物,不管是样式、成色,还是雕刻做工都是绝品……这支簪子要戴在王妃头上,既显得高贵奢华,又不失庄重大气……”   慕羽罗正拿着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簪确实是好的,纯金的表面有紫玉点缀,又镶嵌了一颗硕大的明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却无端由地让慕羽罗心里增添了几许厌恶。   如意边为慕羽罗绾发,边笑着说:“那是自然,王爷的眼光又怎会有错?王爷不光请了全京城最好的首饰匠来打造这些珠宝,而且奴婢听说啊,这些饰品的样式都是王爷亲手所绘,选料和做工也是由王爷亲自监督的,只此一件,莫说在京城,就是放眼天下,那也找不出相似的。”   吉祥在边上连连点头,嘴角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她当然是高兴的,王府里只有这么一个女主子,王妃又如此受王爷宠爱,服侍王妃的下人地位也跟着得到了提升,得以在别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你们觉得王爷待我如何?”慕羽罗突然问道。   “王爷待王妃啊,那是好得没话说,奴婢还从没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心。”吉祥理所当然地道。   “何以见得?就凭这几件珠宝首饰?”慕羽罗淡淡地问,“都是派下人送来的,为何不见他自己来?”   这已经是第几日了?用心?他若是真的待她用心,为何自那一日后便再没见过他……整日里只会送一些翡翠金银过来,他以为谁稀罕这些东西!或许她的一再拒绝终究惹怒了他,他对她已失了耐心。可他若只有那点忍耐,当初又为何要给她错觉,让她觉得,她对他很重要!   既然不愿见她,又何须装模作样送这送那!   吉祥似是想要为凌轩煌开脱,“王爷不来,是因为王爷……”   “吉祥!”却不料,如意急急打断了她的话,狠狠地给她递了个眼神。   吉祥会意,立刻闭上了嘴。   慕羽罗冷冷地盯着她们,“说啊,王爷怎么了?”   吉祥用手捂住嘴,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命令你们说!”慕羽罗厉声道。   吉祥和如意却还是不住地摇头。   “不肯说?很好!你们可真是王府忠心的奴才!只是这份忠心,不知给了何人!”心中烦躁,说出的话便也不似平日里的淡然,甚至带了丝怒气,“你们不说也行……既然如此,你们就把这些东西都送回竹苑去,告诉他,从今以后不用再费心收罗这些玩样了,哪怕是不值钱的东西,只要心意在里面,那也是无价的,再好的东西,若是敷衍,便也一文不值!他若送一次,我便退回去一次!”   “王妃……”吉祥和如意顿时吓得脸色一白,立刻跪了下去,身子宛如暴雨中娇弱的花朵不停地震颤着,“奴婢……奴婢知错……王妃如何惩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但……但这些珠宝……奴婢……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退啊……”开玩笑,王爷所赐,若是退回去,即便是王妃吩咐的……王妃得王爷宠爱可以免罚,可她们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哪还有活路……   慕羽罗看着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梳子重重往台上一摔,“去是不去!”   “奴婢……不敢……”   “你们!”慕羽罗猛地站起身,将手边能够触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瞬间室内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门外的下人闻声聚集到门口,许是感觉到里面气氛压抑,只是探头探脑往里看,却没有人敢进去。   吉祥和如意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一声也不敢出。忽然外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女声,“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我们王妃发这么大的火?”随即,一袭红衣翩然进得屋内。   “红书姑娘……”吉祥和如意看见来人,怯怯地唤了一声。   红书笑着微微颔首。   慕羽罗瞥了红书一眼,脸色缓和了几分,回身又坐回了座椅中,语气却还是冷的,“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不想留在王府的,不过王爷的身体需要人时时照料着,为避免跑来跑去麻烦,也就暂且住下了,反正以前,我也是住在王府的……”红书不在意地在桌前的空位上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悠闲地抿了一口,“今日总算得空,就随处走走,谁知路过罗苑,却听到里面动静极大,便过来看看……”红书顿了顿,凝住慕羽罗,笑道,“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失控的模样啊……让我猜猜,你生那么大气的原因……恩……应该是,许久不见王爷,日思夜想,然后……胡思乱想,于是心情郁闷不顺,导致肝火旺盛……”她边说,边注意着慕羽罗的神情。   只见慕羽罗冷笑一声,“笑话,我会想他?你未免太高估他的分量!我可是巴不得这一世都不要见到他!”   “哦?你这是真心实意,还是口是心非?”红书笑问,“你若不是为他,那还有何人能让你如此?王妃,为了逞能说假话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认识的你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从不遮遮掩掩……”   “你的话太多了!”慕羽罗瞪她一眼,讽刺道,“七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口舌伶俐,谈笑风生,还是曾经那个清冷的医者吗?”   “正如你说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红书不以为然地道,“不过你们两个倒是一点也没变……一个呢,不想让对方担心所以瞒着不说,一个啊,明明心中在意得紧,却固执地不肯去问问清楚……一来一去啊,误会越来越深,就像现在这般,你以为他不在乎,他以为你不关心……如果可以解释明白,何必闭口不言,说清楚了,对谁都好……”   慕羽罗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你一定很在意,为何王爷这几日未曾到过罗苑吧,其实是因为……”   “红书姑娘……”只是还不等红书说完,便被跪着的如意和吉祥齐声打断。如意神色惊慌地看着她,吉祥一个劲地摇头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说。之前王爷可是吩咐了的,这件事,断不可在王妃面前提及,否则,不管是谁必然重罚!尽管红书姑娘在这府内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如此明目张胆违抗王爷的命令,是不想活了吗!   红书看着如意和吉祥不停地对她挤眉弄眼,也明白她们的意思,不自觉地笑了,却并不打算缄口不言——别人不了解王爷,难道她还不了解吗?她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的心思自是能揣摩个七七八八,王爷如何待王妃,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件事若是从头到尾王妃都不知晓,那王爷才是真的要发怒了,真真要迁怒无辜之人了……   慕羽罗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那两丫头立刻收了所有的表情,匆匆低下头去。   “我与红书说话,岂容你们插嘴,越发没有规矩了,都出去!”慕羽罗斥道。   “是——”吉祥和如意委屈地应了一声,起身退了下去。   “那两丫头倒是有趣。”红书道。   “若觉得有趣,便送你了。”   “送我?算了吧,我一个人呆惯了,恐怕不习惯别人侍候。倒是王妃喜欢热闹,有那两个有趣的丫头,在王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若论有趣,谁也及不上巧儿,若论贴心,也无人能比得过巧儿……”慕羽罗叹了口气,目光幽然地看着窗外。当年那件事,她虽是怪她自作主张,却到底是为她着想,把她狠心从自己身边驱逐,也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她保不住慕家,不能再连身边的家人也保护不了……可是,自那以后,再没有谁能够那么合她心意了……   红书轻叹,“王妃是念旧之人……”   慕羽罗苦笑,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支蝴蝶流苏簪把玩着,故作不在意地道:“行了,别提这些过去的事了,你方才说,因为什么?”   红书挑了挑眉,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前些日子,不知是何缘故,王爷竟然用冷水冲了凉,虽已入春,可天气尚且寒冷,王爷虽然体格健硕,却因为之前受伤元气尚未恢复,故而……染了风寒……“红书幽幽说道,却是点到为止。   慕羽罗手上的动作一滞,眉梢微蹙,”你是说他染了风寒?”   之前见他还好好的,为何如此突然……   奇怪的是这种天气,他竟还去冲凉?   思绪纷飞,慕羽罗顿时恍然,她想起,那天他匆匆离去时神色有些不对,似在强忍什么,如今方才想明白……他离开,原来是去洗冷水澡的……他竟然愿意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还记得,她迷迷糊糊间碰到过一片冰凉,她本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如此想来……那夜他走了,之后又来过罗苑吧……竟这么凉!这个傻瓜!   红书看着慕羽罗变幻不定的脸色,继续道:“王爷生病,本来王妃去看望王爷,王爷自是高兴,但是王爷不想让王妃担心,也不想把风寒传染给王妃,便吩咐了下面人不准告诉你。王爷的用心良苦,还望王妃能够明白……”   用心良苦?!她情愿活得明明白白,担心也好,愤怒也好,难过也好……怎么样都行,也不要什么都不知,只会胡乱揣测!他凭什么觉得这样做便是对她好的!他凭什么这般自以为是!   可她却没有将她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对红书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红书知道这只是她的托辞,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目的既已达到,红书也不再多言,起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当归(12) ?  “王妃——”当玄夜看到慕羽罗时,脸上满是惊讶,自从她搬去罗苑之后便再没有踏进过竹苑一步,今日却突然过来了……只是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唇角就扯出一抹笑意,“王爷在书房。”   “恩。”慕羽罗应了一声,便越过他,径自向书房去了。   玄夜回过身,继续执勤,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却是放下了,王爷病着,可这几天王爷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估计是没有见到王妃的缘故……真是个别扭的人啊,一面吩咐下人不准将他生病之事告诉王妃,一面又盼着王妃来看他……   主子情绪不好,下人们也跟着遭殃,整日里提着脑袋做事,生怕一个不慎就丢了小命……如今王妃来了,该是雨过天晴了。   慕羽罗站在书房门口,几次伸手想要推门,却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她想她是不该来的,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如何与他相处……便想转身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慕羽罗感觉心脏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刺刺得疼,不由停住了脚步。   适逢一个侍女端着托盘向这边走来,她低着头,走得极快,到了近前才发现了慕羽罗,脸色一变,便要行礼。   慕羽罗抬手止住她,轻声问道:“给王爷送药?”   侍女怯怯地道:“是……”   慕羽罗又问:“王爷……身体可好些了?”   侍女回答:“王爷……王爷这几日心情不快,不肯……不肯按时用药……故而,并不见好……”   慕羽罗一顿,开口道:“我知道了,把药给我,你退下吧。”   “是……”那侍女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托盘交给了慕羽罗,然后飞一般地走远了。   慕羽罗看了看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还未进得室内,便听到一声暴喝,“放肆!谁准许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一个病人,火气还那么大……”慕羽罗说道。   听到声音,凌轩煌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子,似有些难以置信,“罗儿?你怎么会来?我明明吩咐了下人不准告诉你……”   “不准告诉我什么?”慕羽罗没好气地道,“王府的人确实有对你忠心的,任是我逼问,也不敢泄露一个字,可也有例外,何况你我身处同一个院落,我若想知道,你以为能够隐瞒多久?”慕羽罗关上门,慢慢走到书桌前,盯着凌轩煌质问道,“你染了风寒,王府上下都知道,却唯独我不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吗?你这样做,就不怕我胡思乱想吗?即便误会了你,也没关系是吗?”虽然从红书那知道了缘由,慕羽罗仍想听他亲口说。   “不是的!”凌轩煌忙辩驳道,“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我最怕你乱想,最怕你误会……可这么做,我有我的打算……不说,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一个不慎将风寒传给了你……”凌轩煌犹豫了一下,又道:“却,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慕羽罗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凌轩煌凝住慕羽罗,笑容有几分苦涩,“我吩咐他们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之后也无动于衷……倒不如瞒着,至少我还可以认为,你不理会,不关心,是因为你不知道……不是不重要啊……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才不想告诉,不能告诉……”   慕羽罗一怔,半晌未发一言。   良久,她才道:“喝药吧。”说罢,端起药碗递给他。   凌轩煌却没有接,“你喂我。”   慕羽罗浑身一僵,想起上次他提这个要求发生的事,脸色立时带了几分冷意,她将药碗重重往桌上一砸,“爱喝不喝!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还指望别人什么!”于是,便要走。   凌轩煌哪舍得她就这样走了,连忙拉住她,“我喝!你别生气……”说着,将药汁一饮而尽,把空了的药碗递到慕羽罗面前,“看!喝光了!罗儿,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陪我……”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听得慕羽罗心中一软,便也没有那么坚决要离开。      凌轩煌一喜,挪了挪位置,让她在身旁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慕羽罗莫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他让下人瞒着她,她或许早就来了,毕竟他会这样,是因她而起……她本想这样说,却发现凌轩煌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异常,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碰了碰他的额头,“只是染了风寒?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凌轩煌心中一暖,将她的小手拽入掌中,原先想说没事,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伤病都是他独自一人熬过来的,从不对别人说,也从未表现出任何的懦弱,却不想在她面前坚强,他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伤口沾了水,不小心发炎了,烧了几日,方才退下来……”   他一贯的强势倔强,伤了病了何曾对他人示弱过,以致于别人都忘了,其实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会生病,会受伤,会难过,会疼痛……   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慕羽罗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却只淡淡地道:“既然这么严重,我怎么听下人说,你不好好吃药?”   “是谁说的!简直胡说八道!我一直都有好好吃药……”凌轩煌反驳道。   “哦?竟有人如此大胆,敢捏造事实,对象还是王爷……看来,要好生教训一翻了……”慕羽罗睨着凌轩煌,凉飕飕地道,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凌轩煌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捏了捏她的手,讨好地说:“你若不信,那日后我吃药,便由你看着我。”   “如果我看着,你就会好好吃药?”   “那是自然!”凌轩煌拍胸脯保证,却不小心触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慕羽罗脸色一沉,立刻抓下他的手,斥道:“伤还没有好,乱动什么!”然后隔着衣衫缓缓抚上他的伤处,眼底有几许心疼,“还疼吗?”   凌轩煌眸中柔软一片,伸手紧紧地将慕羽罗抱在怀里,“不疼了……罗儿,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   慕羽罗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衣襟,将眼中涌出的热意生生逼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她道:“好……”   “恩?”凌轩煌一时没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问道。   慕羽罗道:“我说,我以后会看着你吃药,直到你病好了为止……”   凌轩煌心头一震,眼里顿时染上些许湿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似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缓缓地,平静地吐出一个“好”字。   二人又静默了很长时间,凌轩煌方才道:“罗儿,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慕羽罗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凌轩煌道。话音刚落,他松开了慕羽罗,倾身上前转动桌上的砚台。   地面蓦地一震,座椅后的书架缓缓向一旁移去。   慕羽罗一愣,回眸询问地看向凌轩煌。   凌轩煌没有说话,只牵起慕羽罗的手站了起来,推开石门,往里走去。   四周依旧一片漆黑静谧,只余下脚步声不停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但有所不同的是,上次,她是孤身一人,而这次,身边有他……   紧紧交握的掌心,有一丝丝暖意传来,直叫人暖到心底……   -----------------------------------------------------------   七年了,当初离开的时候,便没想过自己会再回来这里。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慕羽罗有些发怔。   凌轩煌看到她眼底的哀痛,知她是想起了曾经的事,脸色不由一沉,他怎么忘了,这里,有着他们之间不快的记忆!或许,他不该带她来这的……他们的关系刚刚才有好转的迹象,他不想功亏一篑。   不自觉地,凌轩煌抓紧了慕羽罗的手。   手上突然的刺痛让慕羽罗回过神来,不舒服地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慕羽罗微蹙着眉,抬头向凌轩煌看去,却发现他正一脸沉郁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安抚地回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我没事。”   凌轩煌却依旧不放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要看出些端倪。   慕羽罗无奈地瞥他一眼,问道:“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吗?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   “真的没事?”凌轩煌问。   慕羽罗浅浅一笑,“没事,真的!”   凌轩煌还是不放心,“罗儿,心中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想我怎样,只要我能做到……不!我一定能做到……”   “行了!怎么像个老人家,都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慕羽罗故作不耐地打断了他,心却软成了一片。   凌轩煌抿了抿唇,心中百转千回,很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也没再多说,牵着她的手,走向了一边的石壁,随意在上面轻轻一推,竟又出现了一道暗门。   慕羽罗心中一惊,她虽只来过一次,但是对于机关暗道她也算是精通,竟不曾发现石室中还另有一番天地,不由地打量起这扇石门来,发现这门做得实在精巧,边沿可以说是与石壁紧紧相接,未留一丝缝隙,若非此刻被推开,断断不会发觉此处还有一扇门来,也无怪她没有发觉。   凌轩煌见她一副好奇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当归(13) ?  拾阶而下,却是越来越潮湿阴冷,慕羽罗的身子禁不住颤了一下,下一瞬便觉一个结实的臂膀,将她揽进了怀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地响起,他低沉的嗓音传来,“还冷吗?”   慕羽罗摇头,“不冷了……谢谢……”   凌轩煌顿了顿,说道:“罗儿,你不用向我道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慕羽罗静默不语,只是跟着他向前走。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凌轩煌叹了一口气,伸手又推开了另一扇石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根玄黑的铁柱,从石室的顶端,一直接连着地面,赫然是……一间牢房!   慕羽罗微微蹙眉,抬眸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凌轩煌牵着她的手走进去,声音突然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当日行刺的人皆已伏法,唯独这两个,是主犯!他们害你身中毒箭性命垂危,万死都难辞其咎!之所以留他们一命关在这儿,便是要等着你回来,交给你亲自处置。现在你说,你想要如何对付他们?”   原来陈唐和他的侍从……发生了那样的事,慕羽罗以为,以凌轩煌的性子必然会当即杀了他们,却没想到他会故意留他们到现在,只为了交给她吗……可是……   “如何处置,按你的意思来便可,何必非要交于我?”慕羽罗有些不悦,“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你是本王的王妃,即便不喜欢,也要去适应,这些都是你必须学习的东西。”凌轩煌冷声道。   “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当你的王妃!我也早已经不是你的王妃!”慕羽罗怒道,甩手便想走。   凌轩煌狠狠拽住她,呵斥道:“胡闹!你与本王是皇上赐婚,行了大礼方才结为夫妻,天地可以为证,人尽皆知,岂由你说不想当便不当的!说不是便不是!”   “你!”慕羽罗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刚才的是同一个人吗?没有了温柔,没有了软弱,没有了不安,高高在上,尊贵威严,将所有人都视为蝼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他吧……这才是真正的皇室子弟,真正的贤亲王爷!这么说来,曾经的他,对她还是手下留情了?   慕羽罗想笑,扯了扯嘴角却发觉已经僵硬了,她固执地看着他,紧抿着唇不说话,眼里却渐渐有水光闪动。   凌轩煌看得心口一痛,手上不由松了几分力道,心底暗自责怪她不理解他,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她在这个位置,想要抽身并非那么容易……她心慈手软,别人却不见得会对她手下留情,日后她留在他身边,类似的事必然还会发生,他逼她处置他们,无非就是做给那些躲在暗地伺机而动的人看,证明他的女人并不是柔弱可欺之人,给他们一个警醒,那样,他们下手之前也会多些忌惮,会好好考虑,如若事败,将会承受何种后果……   那些人要如何对付他,他并不在乎,但是他不允许有人动了要伤害她的心思!那是他爱的女人,他曾答应过她,此生不负,就要尽他所能去爱她,去保护她,给她一世安乐……   知道终是不能让他改变决定,慕羽罗冷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径自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牢笼之中那个缩在角落的男人。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神情恍惚,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冲上来,一手把住栏杆,一手用力从空隙中探出往外抓。   凌轩煌立即护着慕羽罗往后退了几步,犀利的视线落回到陈唐的身上,带了几分杀意,薄唇也跟着抿出一条凌厉的弧度。   陈唐却是笑了,“你生气了……哈哈哈——杀了我!那就杀了我!”这些时日他没少寻法子自尽,可是都被救了回来,只因为凌轩煌下令不让他死……竟然不即刻杀了他……呵呵——他犯了这滔天大罪他竟还留着他的命!这看似是天大的恩赐,人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啊……实则他每日每夜都活在恐惧之中,他素闻凌轩煌手段狠厉,他不知他会用何种方法来对付他,如今的忍而不发又是为何,因为不清楚,所以终日惊慌而又不安……   凡人都求生,他非但不求,竟还求死?慕羽罗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陈唐,头发凌乱,面有污垢,双眼无神,衣衫褴褛,再没了当初的锦衣华服,嚣张气焰,他定是被囚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对前路的未知,所以整日揣测思量,自己吓自己,神经变得格外脆弱敏感……   对他而言,杀了他倒是令他解脱了。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不急着杀了敌人,先让敌人日日活在惊恐之中,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敌人的心防,让人生了求死的心思,未战,就先赢了……不愧是贤亲王,果然高招。   “我看现下这样便不错,就让他活着,这已是他最残酷的惩罚了。”慕羽罗轻声道,“惶惶不可终日,对于心智和肉体都是极大的折磨……”   凌轩煌想了想,满意地笑道:“不愧是我的王妃,看得如此清楚。”   “我不信王爷一点也看不出来。”慕羽罗讽刺道。   凌轩煌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说什么!”陈唐暴喝一声,狠狠瞪向慕羽罗,双手抓紧铁栏,发狂似地摇晃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却在看清楚慕羽罗的面容之后,猛地顿住,然后难以相信地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她,“你……你不是……”而后似是恍然,“你竟然是王妃!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了……从头到尾,便是你们夫妻设了个局让我往里钻!哈哈哈——贤亲王爷!贤亲王妃!你们可真是厉害啊!”   慕羽罗和凌轩煌冷淡地看着他,都没有反驳,对于一个阶下囚,没有解释的必要。   陈唐放声大笑,笑到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他顺着栏杆跪坐到地上,眼里忽然流出泪来,泪水冲刷过脸上的尘土,留下一条又一条的痕迹,更显得整张脸脏乱不堪,“你竟然是王妃……可怜我那傻女儿,以为你既入得了贤亲王爷的眼,她也一定可以,定是要与你争上一争……怎么可能争得过啊……贤亲王爷如何宠爱自己的王妃,天下皆知啊……这个傻孩子……白白丢了一条命啊……”   望着他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慕羽罗的眸光蓦地一黯,问道:“你既交给我处置,便是说,我想要如何都可以吗?”   “当然。”凌轩煌说。   “行刺王爷是罪无可恕,我知道你绝不会饶了他,那么,留他个全尸吧……”凌轩煌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她,她轻如蚊呐的声音便飘进了他的耳中,“到底,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凌轩煌知道她是想起了慕将军,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慕羽罗直觉想抽回,他却紧抓着不肯松手,反复几次都我未果,就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嘴里尽是苦涩,半晌才道:“好……”   “至于那个……”慕羽罗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个牢笼,却见里面的那个男人也向她看来,目光冰寒没有温度,宛如一汪寒潭,没有丝毫畏惧,没有一丝不安,只平静地与她对视,一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慕羽罗淡淡地道:“不过是听命行事,虽然有错,倒也罪不至死……念在他肯为兄弟赴汤蹈火,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的份上,王爷可将之收为己用,加以□□,必定又可得一位忠心可靠的侍卫,也可让他,将功折罪,如何?”   她到底还是太过心善……那可是想杀她的人啊!而且,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她竟可以全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已经是她的底限了吧,他若再逼她,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还会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点……罢了,接下来那些麻烦的事便由他来做好了,她只需活在他的羽翼下就可……   “既然是王妃的意思,本王并没有什么意见。”凌轩煌道。   “好,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可以走了吧。”慕羽罗冷冷地道。然后不等凌轩煌回答,也无视了牢里男人惊讶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归(14) ?  有的时候,觉得人的这张嘴啊,真是有够讨厌的,口口相传,就算是一星半点的风声,瞬间也就变得人尽皆知了。   这不,慕羽罗走在路上还没多久,方才在石室中的事情便在王府中传了开去,内容主要就是说,苍邪城守丞陈唐,胆大妄为,意图行刺王妃,未果,王妃怒,下令处死,但因王妃仁慈,故而赐其毒酒,留他个全尸……   仁慈?还赐毒酒?慕羽罗步伐一顿,听着那边两个侍女刻意压低嗓音的谈话,不禁冷笑。   回到罗苑,在苑里做事的侍女们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一下,吓得脸色苍白,匆匆行了个礼,便躲得远远的,生怕她会把她们怎么样似的!然后趁她不注意,时不时地偷瞄一下,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迅速地移开了目光……慕羽罗看她们这副样子,心里更为恼怒,不发一言径自进了屋里,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算是有点明白凌轩煌的用意了,消息能够传播得那么快,恐怕也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的目的是让人怕她……可是让人惧怕,对她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徒增心烦罢了!他身为王爷,要别人惧他怕他,而她,不过想要平平淡淡地活着……他和她,或许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他,却总是固执地将她拉进他的世界……   不多时,吉祥端了热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慕羽罗的面前,“王妃,请用茶。”然后便拘谨地站在一边,少了几分随意,也不像平时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细看之下,她看着她的眼里竟也有几丝畏惧!   慕羽罗顿时一阵烦躁,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   吉祥吓得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娇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慕羽罗微微蹙眉,不耐地问道:“你又跪什么?”   “奴婢……奴婢伺候王妃不周,惹得王妃生气……请王妃恕罪……”吉祥委屈地道。   “何处不周?何处惹我生气?”慕羽罗问。   “奴婢……奴婢不知……”吉祥抬眸看了慕羽罗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呢喃,“好像,没有……”   “既然如此,还不起来?”慕羽罗冷声道,“我才出去了多久,回来你们个个见我便像见了洪水猛兽!我真的有这么可怕?”   吉祥怯怯地站起身,头抬了一抬,又垂下,“王妃不可怕……奴婢伺候王妃有些时日了,王妃待人亲善,从不苛责下人,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只是……”   “只是什么?”   “王妃,你真的,下令杀了……那个人吗……”吉祥瞪大眼睛望着慕羽罗,吞吞吐吐地问道。   慕羽罗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若是我做的,你就会害怕得离我远远的吗?”   吉祥立刻反驳,“怎么会!王妃对奴婢有恩,奴婢说过,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侍候王妃!”   有恩?不过是她受伤赐药这样的小事,她竟如此看重……慕羽罗一顿,眼底因她这袭话有一瞬间的动容,语气不由温和了些,“既如此,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   “恩!奴婢明白了!”吉祥想了想,随即灿烂地笑道,“奴婢相信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不管旁人如何看王妃,奴婢都相信王妃是个好人!就算……就算王妃真的下令杀了那人……那也定是那人犯了错,应该受罚!”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好好做事,我定不会亏待了你。”慕羽罗淡淡地说道。   “是——”吉祥轻快地应了一声。   这时,如意从外回来,后面似还跟了一个人。走到近前,如意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向慕羽罗屈膝行礼,“王妃——”神态平静,不似他人那般面露恐惧,举止也是得体,相比吉祥,她便显得沉稳了些,似乎并不受外边传闻的影响。她如此表现,让慕羽罗自刚开始便烦躁的心也不觉畅快了些。如意,让人称心如意,真是不负这个名字,慕羽罗心中赞道。   如意笑道:“王妃,王爷派了一个侍卫过来,说是日后罗苑的安全便由这位侍卫全权负责。”   慕羽罗闻言看了过去,原本想寒暄几句的,可看清楚了那人,不由一怔,“是你——”   男人看着她,目光依旧冰冷,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王、妃——”   “王妃,你认识他啊?”吉祥好奇地问道,虽是与慕羽罗说话,可那双眼却是一刻也未从那男子身上移开过,哇!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五官生得煞是好看,眼睛虽然冰凉,却似乎能够摄人心魄……哦!好俊俏的男人……她快不行了!她的心跳得好快!   源一立即就发觉了这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女人,心下不悦,狠狠地皱起了眉。   哦!皱眉的样子也很俊!吉祥双手合十,痴痴地望着他。   顺着源一的视线,慕羽罗自然也发现了正在犯花痴的吉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她不禁觉得好笑,“你们先下去吧,我与源侍卫有话要说。”   “是——”如意行了一礼,便躬身往外退。   “是——”吉祥却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待得她们都出去了,慕羽罗调侃道:“源侍卫好魅力,就往那一站,便将我侍女的魂都勾走了。”   源一双手抱胸,抿唇不言。   慕羽罗终于也收起了笑意,开口道:“我以为,像你这样危险的角色,凌轩煌是怎样也不会轻易放出来,更不会往这里派的,看来,又是我想错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王妃。”源一突然道。   慕羽罗一愣,不在意地笑了笑,“彼时,我也并没有想到,我就是王妃……”   她这话是何意?源一皱眉。   慕羽罗望着他,但笑不语。   冷冷地转开视线,源一道:“王爷说了,王妃自己保下的人便由自己来管。”当然,还说了很多威胁警告的话,不过自是没有必要告诉她。   “他倒是放心我……”慕羽罗摇头笑道。   “为何要救我?”源一问,“你就不怕我再杀你?”   “你会吗?”慕羽罗看他,“我不信你就那么想死……没错,我杀了你兄弟,你想为他报仇无可厚非,可你那一箭也差点要了我的命,还让一个对我特别重要的人至今性命垂危,如此说来,倒是你欠了我一命,不,如今是欠我两条命了……若你还想杀我,我也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再说了,就算你真能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你尽忠的主子死了,你死去的兄弟,也不会再活过来,你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因为杀害皇族遭到通缉,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难道你的志向便是如此吗?”   慕羽罗又道:“我看重你的重情重义,也欣赏你的武艺,故而保你一命。好好想想,你当初进入守丞府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报私仇?身为男儿,杀敌卫国,建功立业,此等雄心,你定也是有的,只可惜你的主子自以为是、鲁莽冒进、胸无城府、唯利是图,他非但不帮着自己的国家抵御外敌,反而欲与他国联手挑起内乱从而获得好处,丝毫没有爱国之心!他选错了路,也连累了你……他让你无法施展抱负,他也害你,担下这谋害皇族的千古骂名!为这样无德无能,不忠不义的主子尽忠去死,值得吗?你是我东陵的好男儿,不为国家尽忠,却为此等奸佞小人去死,你扪心自问,你甘心吗?如今我给你一次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在贤亲王府,只要你有能力,只要你足够耐心,定也可以像玄夜那样成为凌轩煌的重要倚仗!路还很长,何必在一条胡同里走到死?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聪明人,该懂得如何把握……除非,你已有更好的选择……”   源一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眼里的冰冷有了几分松动,没错,他不甘心!他当初满心欢喜地进入守丞府,就是抱着建功立业的理想。可没多久他就发现,现实与理想原来相差那么远……守丞陈唐心比天高,却是无才无用,为达目的不惜与他国达成协议,跟着这样的主子,非但没能达成自己的愿望,反而背道而驰,成就了卖国通敌,图谋造反的罪名!他如何对得起养育他的父亲母亲,如何对得起自己心中的志向!若可以重来,那这一次,他一定……会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源一看向她,眼底多了些敬佩,“你这般气度见识,一点也不像养在深闺的女子。”   慕羽罗浅浅一笑,目光有些缥缈,似是在回忆什么,她缓缓道:“也亏得父亲纵容,兄长们溺爱,虽出身大户,却从不限于那四方天之下……”   不知为何,源一觉得她此刻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撇开心中异样的情绪,源一第一次冲她抱拳行礼,恭敬道:“还未谢过王妃的救命之恩,日后用得到源一的地方,源一定当竭尽全力,另外……之前多有得罪,请王妃见谅……王妃的话,源一记下了,定会引以为戒!不会辜负王妃一番好意!”   “如此,甚好。”慕羽罗笑道。? ☆、当归(15) ?  慕羽罗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上的茶盏,眸光有些幽远,不知再想些什么。   凌轩煌进屋时,看到的便是她这副发呆的模样,深邃的眼里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继而又不动声色地向她走去。   陡然感觉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慕羽罗立刻回过神,看了过去,见是凌轩煌,脸上顿时一冷,转开视线,语气冰凉地道:“王爷这会过来,不会是又有什么事想要我做吗?”   凌轩煌笑了笑,问道:“那个男人,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王爷既然不放心,何故还要把他送来?”慕羽罗不答反问,却是执拗着看也不看他。久久都未听到凌轩煌的回应,于是冷淡地道,“王爷没什么事了吧,那就请回吧。”竟下起了逐客令……   “有事!当然有事……”凌轩煌急急道,示意侍女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挥手让她退下,就坐到了离慕羽罗最近的那个位置上,委屈地瞅着她,“罗儿不会忘了吧,你刚才才答应,在我病好之前,都会看着我吃药的,可现在时辰都到了,却迟迟不见你来,所以,我便过来找你了。”   慕羽罗看着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不由一怔,随后也不动,只支起一手托着下巴,“好啊,你喝吧,我看着。”   凌轩煌不满地道:“你喂我好不好?”   慕羽罗抬眸冷冷地睨着他,讽刺道:“我看王爷精神那么好,训斥逼迫耍赖丝毫不含糊,一点也不像有病的人,这药,也不必吃了。”   “还在生气?”凌轩煌抓住慕羽罗拿着茶盏的手,笑着问道。   “没有。”慕羽罗冷声回道,用了几分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凌轩煌死死地抓住,就是不放,“明明就在生气,还说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慕羽罗眸色蓦然一凛,手上霎时运起了内力,将他的紧抓不放的手瞬间弹了开去。   凌轩煌一个未察,竟被她得逞,心里暗笑,没想到这丫头竟还有这一手……脸色却突然大变,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喊道:“疼……好疼……”   慕羽罗见他这副样子,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眉头紧蹙,倾身过去扶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以为他定是难受得紧,急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疼?哪里疼?是伤口疼吗?裂开了吗?”是她方才突然用内力所以伤到他了吗?该死的!她不该那么冲动的!   凌轩煌却忽然伸手拥她入怀,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慕羽罗即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顿时又气又恼,抬手就想推开他。   凌轩煌哪舍得放手,紧紧地抱住。   慕羽罗便又运起了内力,这次凌轩煌早有防备,出手如风捏住了她的穴脉。慕羽罗只觉身体一空,刚蕴起的气力瞬时消散。   “凌轩煌!”慕羽罗怒喝,对着凌轩煌又捶又打,“放开我!”   “咝——罗儿,你轻点,待会伤口真的要裂了……”凌轩煌凑到慕羽罗耳边低声道。   这句话立即起了作用,慕羽罗安静了下来,缩在凌轩煌怀里一动不动。   凌轩煌轻吻慕羽罗的发顶,轻笑道:“你还是担心我的,对不对?”   “才没有。”慕羽罗矢口否认。   凌轩煌道:“口是心非。”   慕羽罗闭口不语。   “罗儿……”沉默良久,凌轩煌才开口道,“你知道你留在我身边会有多少危险吗……想要我命的人很多,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爱的女人,对我有多重要,是我的弱点……我怕他们会为了对付我而对你下手,伤害你,用你来威胁我……呵——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害怕……可是七年前看到你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真的怕了……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凭我的能力足以保护好你,可是那些敌对的势力简直无孔不入,他们挑拨我们的关系,让我们势如水火,借以搅乱我的心……我才意识到,光凭我的保护是不够的,还得靠你自己……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逼你处置陈唐也是有我的原因的……我要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让他们忌惮,让他们不敢轻易对你出手……”如果解释能够让她安心,能够消除他们俩的误会,那么他愿意解释,他要他俩之间,再也不会因为误会越走越远。   原来,竟是这个缘故……为了,保护她吗……   那么多人要他的命……他的处境,竟然那么艰难吗……   “既是如此,你方才在地牢为何不说?”慕羽罗冷冷地问。   “这……不是有外人吗……有些事,只要我们俩知道便可,没有必要人尽皆知吧……”凌轩煌讪笑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王爷的脸面!”慕羽罗没好气地道,“既然那么危险,那我不要留在你身边了!”   凌轩煌苦涩一笑,“我也想过送你走,想过彼此不要再纠缠了……可要我放手,我又做不到……罗儿,我舍不得你,我失去了你七年,好不容易又遇到你,好不容易,将你留下,好不容易有了一段踏实安心的时光,我……真的不想之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日日夜夜想念你,想到心都疼了……”   慕羽罗轻咬着唇,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却拼命地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凌轩煌抱紧她,问道:“现在……还气吗?”   “废话……”慕羽罗闷声道,“哪有那么容易消气!”   “那你要如何才能不生我的气?”凌轩煌问。   慕羽罗想了想,抬头看他,“以后,我不愿意的事,你不准再逼我,否则……”   “否则?”   慕羽罗嘟起嘴,偏过头去,佯怒道:“否则就再也不理你了!”   凌轩煌摸了摸下巴,蹙眉道:“这个后果,有点严重……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能忍受,就是无法忍耐你不理我……”   “所以喽……你要乖乖的!”慕羽罗蛮横道。   凌轩煌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罗儿,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慕羽罗问:“什么?”   “火璃珠,我已命人给你师兄送过去了。”凌轩煌轻轻道。   慕羽罗一愣,转头看他,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他曾把这个当成钳制她的筹码,牢牢地抓在手里,她如何问他讨要都不愿给,态度那般强硬,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如今会这般轻易就……   “我为何要骗你?”凌轩煌苦笑道。   慕羽罗凝住他,半晌垂下眼睑,却不说话。   凌轩煌叹了一口气,重新将她按进怀里,“火璃珠本就是用来留住你的,如今,你已经在我身边,它便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我手上了……你说你师兄为了救你,性命垂危,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他,你觉得愧疚,觉得亏欠了他,那我就将火璃珠送给他,救活他,如此一来,你也可放心了……”   “凌轩煌,谢谢你……”慕羽罗轻声道。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何况,你是我的妻,妻债夫偿,天经地义……”   泪水终于还是压抑不住涌了出来,慕羽罗抓紧住凌轩煌的衣襟,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身体还是禁不住轻微地颤抖着。   凌轩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尽是不舍与心疼,柔声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别哭了……”   过了好久好久,慕羽罗才平静了下来,看着凌轩煌衣服上的湿意,脸上不由一红,尴尬地眼睛不知往何处放才好。   凌轩煌笑着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轻抚过她因哭泣而微红的眼眶。   慕羽罗心下一悸,慌张地闭上眼。   凌轩煌轻笑,“真像只兔子……”   慕羽罗一怔,睁眼看他。   水洗过的眼眸仿佛两颗黑色绚丽的宝石,轻而易举便能吸引别人的视线,凌轩煌有些失神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靠得更近些……再近些……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慕羽罗望着他逐渐放大大脸,微微一愣,心似乎也漏跳了一拍,却在双唇即将相贴的那一刻猛然回过神来,向后缩了半寸。   她这一动,凌轩煌也骤然清醒,讪讪地笑了笑,眼底却是无法掩饰的黯然。“对不起……”他低声道。   慕羽罗摇头,“没有关系……”   “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就先回竹苑了,你……记得用晚膳。”凌轩煌又道。   “好——”慕羽罗回应。   至此,便再无话可说,凌轩煌站起身,留恋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慕羽罗望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猛地一痛,慌乱地收回视线,却发现桌上那碗还未用的汤药,方才只顾着与他说话,倒是忘了要他喝药这件事了……   她缓缓地抚上那药碗的边沿,已经没有温度了,只剩下透心的冰凉……   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些事,是不是该放下了……他为你做了这许多,对你那么好,纵然心中再怨他,是不是也该原谅他了……”? ☆、誓言(1) ?  慕羽罗让侍女重新煎了碗药送到竹苑,嘱咐务必看着凌轩煌喝完,再来回禀她。   凌轩煌听是慕羽罗亲口吩咐的,二话也没说,便将苦涩的药汁尽数灌入口中,竟还赞了句甜美。   自此以后,贤亲王爷与贤亲王妃的鹣鲽情深在大街小巷、酒楼茶馆、深宅内院,被人口口传颂。   慕羽罗并不在意外间传言到底如何,她只是日日都依她所言,每逢用药时分,准时出现在凌轩煌的面前,看着他吃药。经她这一督促,凌轩煌的伤病也是好得极快。   这日,她又按时来到竹苑,却发现侍卫们一个个都搬着砖石往书房里走,见了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王妃——”玄夜看见慕羽罗,走过来行礼。   慕羽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玄夜答:“王爷下令,要封了书房的密室。”      “好端端的,为何要封?”慕羽罗不解。   “属下不知……”   “行了,你去做事吧。”   “是——”玄夜抱拳行礼,然后便走开了。   慕羽罗在卧房找到了凌轩煌,他正拿着一本书册慢慢地看着,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显然心情很好。   慕羽罗走过去将药碗摆在他身旁的几案上,问道:“什么是那么开心?”   “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凌轩煌道。   慕羽罗瞥了他一眼,道:“喝药吧。”   凌轩煌乖乖拿起药碗,丝毫不含糊地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蔓延,虽然极力忍耐,还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慕羽罗问:“很苦?”   “不……你亲自送来的怎么会苦呢……是太甜了……”凌轩煌笑着道,“直甜到心里去……”   慕羽罗嗔怪地看他,然后故作惋惜地看着托盘另一侧的瓷碟,“本来看你日日喝苦药有些不忍,今日特地准备了蜜饯,既然你觉得这药太甜了,看来这蜜饯是用不着了,也罢……赏给侍卫们好了,他们日夜守卫王府也是辛苦……”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走。   凌轩煌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特地为他准备的东西,岂有他人的份,伸手就夺过碟子,笑道:“我突然感觉口中有些苦涩,罗儿这蜜饯来得正是时候。”说完,拈起一颗含进嘴里。   “甜吗?”   “甜!”边说,边又往口中塞了一个,然后再一个。   慕羽罗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空碗,随意地问道:“听说你要把书房的密室封起来,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凌轩煌闻言一顿,抬头看向她,沉默了许久才道:“那里面,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没有必要留着……”   慕羽罗一愣,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的笑容瞬间有些僵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凌轩煌,你不会以为封了密室,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从来没发生过吧?记忆是在人的心里,就算有些东西被毁了,只要心还在跳动,人还活着,记忆就不可能被抹去……”   “我知道!”凌轩煌急忙道。   慕羽罗与他冷冷对峙,“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凌轩煌叹了一口气,将慕羽罗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知道就算毁了那些东西你也依旧记得,可是只要不看到,纵然有记忆你也不会轻易想起,我不想看到你不愉快的表情……我知道那些回忆很不好,对你伤害很大,可是已经成为了事实,伤害已经造成,我无力转圜,但是,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弥补你,爱护你……”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好一阵子,才放开了彼此。   凌轩煌轻轻地将慕羽罗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温声道:“我送你回罗苑吧。”   “恩……”   凌轩煌微扬起唇角,牵起慕羽罗的手,向屋外走去。   把慕羽罗送到了罗苑,凌轩煌却没有即刻就走,径自行至琴架旁,这琴是他前几日命人送过来的,名曰“长相思”,恰符合了他对她的心意,有些人一旦走入心里,就再未离开过,相思长长久久,深入骨髓……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琴弦,一连串清越的琴音便从他指下流泻而出,他温柔地望向她,“我似乎还从未与罗儿合奏过,今日得空,不如一起来奏一曲?”   慕羽罗浅浅一笑,推脱道:“还是不要了,对于古琴,我只懂皮毛而已。”   凌轩煌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罗儿如此聪慧,纵然只是略懂皮毛也能与那大家相较。”   慕羽罗抿唇不语。   凌轩煌不在意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玉笛,放到唇边吹响,笛声缠绵悱恻,似有诉不尽的情感,突然激昂而起,满腔的愤恨与不甘,然后渐渐低徊,呜呜咽咽,仿佛有无数的哀愁,又似乎在低诉一份深深的思念……   慕羽罗听得心口一痛,看着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湿润。若说乐曲能够反映人心,他的这些情感可都是因为她?   笛音渐渐慢下来,似在等她,慕羽罗敛了心神,坐在琴桌前,伸手轻轻拨动琴弦,琴声悠扬而起,缓缓与他的笛音融合在一起,竟默契得如同一人。   凌轩煌不禁冲她投去赞赏的目光,还有一种“他就知道”的意味,慕羽罗似有所感,抬眸与他自然而然地相视一笑。   琴声与笛音交相辉映,带上了几许欢畅的情绪,他们的心,似乎也在此刻,走得更近了……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晚膳时分,凌轩煌理所当然地留下用膳。   饭桌上的气氛也不再是曾经的沉寂尴尬,慕羽罗笑意盎然,凌轩煌含笑纵容,两位主子明显心情都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有笑声传出,这让侍候在侧的下人们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罗儿,过几天,我想要给你个惊喜。”凌轩煌突然道。   慕羽罗挑眉看他,问道:“是什么?”   “暂且不告诉你,否则就不够惊喜了。”凌轩煌笑道。   “那么神秘?”慕羽罗调侃,“但愿真的足够惊喜,不然王爷如此夸下海口,岂不很没面子?”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我拭目以待了。”   ……   一顿饭,便在这样轻轻松松的氛围下结束了。   待到侍女们撤下碗碟,凌轩煌望着慕羽罗轻声道:“罗儿,今天我很开心……”   “我也是……”慕羽罗浅笑道。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早点休息。”凌轩煌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轻轻握了握慕羽罗的手,然后又松开,转身向外走。   慕羽罗却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宛如蚊呐,“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   声音虽然细微,但是凌轩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仿佛有一个惊雷在脑中炸响,他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只不过眼里还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   夜寂静,月皎洁。   两人各有所思,沉默不语。   慕羽罗背对着凌轩煌,面朝里躺着,睁着眼丝毫没有睡意。   凌轩煌仰面躺在她身旁,却又侧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背影。   良久,似乎是因为维持着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了所以有些不舒服,慕羽罗随意地翻了个身,却冷不丁撞上了凌轩煌灼热的视线。   慕羽罗一怔,瞬间有些慌乱地移开眼。   “还没睡?”他问。   “恩……”慕羽罗轻声道,“你也还没睡着?”   凌轩煌答:“恩。”   然后便是一阵冗长而又尴尬的沉默。   凌轩煌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羞涩慌张的眉眼就这样直直地映入了他的眼底,他心中一动,眸子不由地深了几分。   就在慕羽罗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凌轩煌唤她,“罗儿……”   “恩?”她抬头看他,唇上却陡然覆上了一个柔软而滚烫的东西,原来是凌轩煌突然倾身过来吻住了她。   慕羽罗猛地瞪大眼,下意识想要抗拒,凌轩煌仅用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扣紧她的腰,使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深深地吻着她。   “唔……不要……”然而这微小的抵抗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凌轩煌一个翻身将慕羽罗压在身下,轻轻地噬咬着慕羽罗的唇瓣,气息渐渐加重,不再仅仅满足于唇齿纠缠,他解开她的衣衫探了进去,划过锁骨,抚上她凝脂般的浑圆,掌下柔滑水嫩的肌肤令他爱不释手。   慕羽罗的身子不住地轻颤,想要避开他肆意侵犯的手,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的身躯不断地摩擦着她,身下的□□有意无意地顶向她的小腹,她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欲望。   慕羽罗认命地闭上眼,知道她这次是逃不掉了……她又有什么理由逃呢……   这样想着,泪水却仍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融进两人纠缠的唇齿间,涩涩的,苦苦的……   凌轩煌的动作一滞,顿时清醒了过来,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她,衣衫凌乱,面色苍白,瞬间心疼与愧疚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感官。   他这是在做什么!明明答应过她,会给她时间,会等她,明明答应她,不会逼她!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地道,努力克制住体内依然在燃烧的狼狈火焰,起身离开她。   “你要去哪?”慕羽罗坐起来,看着他拿起衣衫一件件穿上,不由蹙眉。   “我还是回竹苑吧,你好好休息。”凌轩煌边穿衣服边说,却是头也未回,他怕一回头,刚刚坚定下来的决心又会动摇。   回竹苑?可她明明感觉到他……突然想到之前他也是这样匆匆离开……他是又想去洗冷水澡!他的病才刚刚见好,怎能如此胡来!   慕羽罗立刻拉住凌轩煌的胳膊。   凌轩煌身子一僵,沉声道:“罗儿,放手……”   “凌轩煌,留下来吧……”够了慕羽罗,他肯为你一忍再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我刚才……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一时没有准备好……现在,可以了……”   “你……”凌轩煌惊愕地转头望向她,似是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拉下他,抬头吻住了他的双唇。她的吻宛如星星之火,却慢慢地,蔓延起了熊熊的燎原之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极力控制着体内汹涌的□□,凌轩煌从她的唇上抬起头,眼神深黯地凝住她。他混乱得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想要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不想逼迫她,可是,又那么那么想要得到她。   “我知道……”她双颊嫣红,眼睛却如大海般澄澈,“我是你的妻子……”   他心头一悸,低头狠狠地吻住她,蛮横地掠夺着她所有的气息,在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方才放开她,看着她张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嘴角忽而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罗儿,你可别后悔……今晚,我不会停……”   慕羽罗顿时一阵羞窘,别开头去。   凌轩煌却不允许她逃避,掰过她的脸,再次吻住她的唇瓣,将她压进了床榻,又一路向下,吻过她的脖子、锁骨……   彼此衣衫尽褪,两具火热的身体紧密地交缠在一起,女子的娇喘与男人的低吼融合到了一块,任是垂下的纱帐也掩不去这一室的旖旎。? ☆、誓言(2) ?  翌日,春光明媚,阳光似乎也格外灿烂。   如意与吉祥两丫头端着一应洗漱用具,站在慕羽罗寝房外探头探脑。   “王妃还没起?”如意轻声问。   吉祥听了听动静,道:“好像是的……”   “王妃从没有到这个时辰了还未起……”如意道。   吉祥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笑道:“肯定是昨夜累的……”王妃从不要人守夜,但因为昨晚王爷留宿罗苑,她怕主子们有什么吩咐便守在门外,因此屋里的动静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宿在罗苑早已是家常便饭,如意也见怪不怪了,但今晨见他却明显与往常不同,平日里王爷是板着一张脸,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今日离开时却是里里外外都透着满足愉悦,待人竟也和颜悦色,想想心里也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可如今却被吉祥这般口没遮拦地说出来,脸禁不住地一红,啐道:“小蹄子,不知羞!”   吉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王爷王妃感情好,我高兴。”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冷不防,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俩身后响起。   吉祥与如意回身看见来人,立刻拘谨地站好,福身行礼,“王爷——”   “起来吧。”凌轩煌的视线淡淡从她们身上掠过,问道,“王妃还未起?”   “回王爷,是的。”吉祥规规矩矩地回答,态度严谨,哪还有方才嬉闹的模样。   昨晚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第一次乖顺,他心情激动,便要得有些狠了,看来是真的累着她了……想到这里,凌轩煌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丝笑意。   吉祥与如意立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望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惊讶,哇!王爷竟然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笑了!她们以为,他只会在面对王妃的时候,才会笑哎……   他竟然笑了!   然而凌轩煌并没有给她们太多时间去惊疑,他冷淡地吩咐,“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们去准备热水送到房里,一会王妃起来要沐浴。”   “是——”如意与吉祥齐声应道,目送凌轩煌走进屋子,便飞一般地跑出了罗苑。   ------------------------------------------------------------   凌轩煌看着床上那个宛如小猫般慵懒蜷缩成一团的女子,心底无限爱怜,深邃的眼里也尽是柔情。他轻抚她滑嫩的脸颊,而后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女子睡梦中受了惊扰,不悦地蹙起了眉,闭着眼就抬起手欲将那扰人的东西推开。   凌轩煌一阵轻笑,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她拍过来的手,“小懒猫,起床了。”   慕羽罗微睁开一只眼,朝他瞥了一下,又闭上,嗓音带了几分沙哑,“你不用去上朝啊?”   凌轩煌无奈笑道:“傻瓜,我已经回来了。”   “恩?恩……”慕羽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翻了一个身,迷糊道,“别吵我,我再睡会……”   凌轩煌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都日上三竿了,还睡……起来了!”   “不要!我再睡会!”慕羽罗不满地哼道。   “不要睡了!”凌轩煌道,却丝毫不见她有所动作,于是俯低身子,“你起是不起?”   然而半晌都没有得到慕羽罗的回答。   凌轩煌的黑眸危险地眯起,“不起是吧?那我继续了……”说罢,又低头吻住了她,轻舔慢咬,不亦乐乎,仿佛在品尝一道佳肴。   慕羽罗被他搅得无法入眠,气恼地推开他坐了起来,没想到这一动,全身都仿佛被碾压过一般又酸又痛,不禁闷哼了一声。   “很难受吗?”凌轩煌笑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我吩咐他们烧了热水,一会泡个澡,会舒服点。”   慕羽罗瞪他一眼,低声抱怨,“我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昨晚他拉着她不放,不知要了她多少次,丝毫不顾及她是否能够承受。   声音虽轻,凌轩煌却听得清楚,倒也确实理亏,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吉祥和如意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功夫就让两个侍从抬了一个大木桶,然后一桶一桶地往里加水,待得水位至六七分满,温度适中时,才向凌轩煌行礼,“王爷,水准备好了。”   凌轩煌微微颔首,“可以了,你们下去吧。”   “是——”吉祥如意恭敬地行礼退下。   凌轩煌转头看向慕羽罗,“水备好了,你是自己洗,还是要我帮你?”   慕羽罗睨了他一下,开口道:“我自己来。”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她的衣衫只随意地系着,如此动作,衣领便松散了开来,露出了后边大片白皙的肌肤,她一头柔顺如绸缎的黑发随性地披散下来,有些许垂在了胸前,白色与黑色相互掩映,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再加上她那双因没睡醒而显得迷离的眸子,仿佛就在诱人采撷一般,凌轩煌的眸子禁不住暗了下来。   慕羽罗却没有发觉凌轩煌的变化,缓缓向床边挪去,但在她脚还未着地的时候,就被凌轩煌拦腰抱起,她一惊,娇喝道:“你干什么?”   “罗儿,我看你如此费力,还是由为夫来代劳好了。”凌轩煌说道。   慕羽罗这才看到凌轩煌暗沉的眼,明显带了情|欲,僵硬地扯起嘴角,“怎么会费力呢?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做的,不用麻烦你了……”   凌轩煌却一点也不理会慕羽罗的拒绝,“你我是夫妻,何必与我客气。”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浴桶边上。   慕羽罗紧抓着自己身上仅有的衣服,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是王爷,怎么可以侍候别人沐浴呢,还是不要了……”   “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丈夫……”凌轩煌将她抓着衣服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还不等她有所反抗,便将她的衣裳脱了下来,然后将她抱进了浴桶中,接着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温热的水熨烫着肌肤,却并不能让她感到一丝放松,背后突然水声作响,她知道凌轩煌也入了浴桶,匆忙躲避,可是浴桶便只有这点空间,她只往前了一点点,就被凌轩煌揽回到怀里,他下腹的坚硬正好抵在她的腰上。   她的身子蓦然一僵,回过头讨好地看着他,“我们来商量一下吧……王爷若也想沐浴,不如回竹苑去,竹苑浴池大而舒适,王爷也能心情畅快……没有必要,和我挤在一个浴桶里吧……”   “只要你在身边,我的心情就很畅快……”凌轩煌张口咬住慕羽罗的耳廓,含糊道。   慕羽罗的身子不由轻轻一颤,微抿着唇,眉头轻蹙,语气有些强硬了,“可是两个人挤在一起,我很不舒服……”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凌轩煌却根本不理睬她话里的意思,暧昧地在她耳畔吹了口气,“没关系,一会我就会让你舒服了……”   慕羽罗微微一怔,便欲挣扎,可凌轩煌哪会给她机会,扣住她的腰,一个挺身便冲进了她的身子。   “恩……”慕羽罗一个没绷住,竟喊了出来,声音娇媚低柔,听得直叫凌轩煌血脉喷张,不自觉地加快了身下的动作,水面震荡,每一次都更深、更狠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慕羽罗双手撑着桶壁,咬着唇瓣忍受着他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呼吸完全乱了……   翻云覆雨后,慕羽罗无力地靠在凌轩煌胸前,昏昏欲睡。   凌轩煌细心地为她擦拭着身子,手指无意地划过她柔滑的肌肤,身体渐渐又有了反应,却不想再在浴桶中要她,于是将她抱了起来踏出浴桶,迅速擦干两人的身体,向着床榻走去。   谁知刚把她放到床上,她便像早有预谋一样,拿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朝里侧滚去,戒备地看着他,她早就察觉他身体的变化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之前她大意让他得逞,这次又怎会再让他得手。   “罗儿……”凌轩煌莫可奈何地唤她。      慕羽罗道:“没有什么事,王爷请回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怎么会没事!我的身体想你了,它想你了……你看,它好难受……”凌轩煌委屈地凝视着慕羽罗。   慕羽罗目光游离自他脸上移开,扫向他男性的象征,发现它此刻正冲她昂首,立刻红了脸,转开了视线,“既然难受,那你就去找个女人好了……你是贤亲王爷,有权有势,想要嫁你的女人比比皆是,只要你挥一挥手,就会有大把的姑娘蜂拥而至,还愁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吗?”   什么?她竟然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凌轩煌极度不悦,冷冷地道:“罗儿,自从娶了你,我就再没碰过其他女人!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的脸色……恩,很严肃!她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踩到了地雷……   慕羽罗看着他,“真的……那么乖?”   “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不出来吗?”凌轩煌不满地问道。   慕羽罗闭上口,似乎,真的生气了……她咬了咬唇,瞥了他的昂扬一眼,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问:“真的,很难受吗?”   凌轩煌的眼底陡然划过一抹亮光,抬眸看着她,闷闷地道:“恩……”   慕羽罗终究有些不忍,小声说道:“如果……只有一次,那我……那我可以……”   “好的,就一次。”凌轩煌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爽快应道。长臂一揽,将她锁到怀中,掀去她身上的锦被扔到地上,翻身压下,半抬起她的身子,迫不及待地占有了她。   在交合的那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喟叹,如此契合,仿佛他们生来便是要在一起的……   他开始有节奏地律动,由浅至深,由轻到重……她攀附着他,任由他在她身上制造一波又一波的快感……   只是很快慕羽罗就为自己的心软后悔了,他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在他掌控下的猎物,就只有承受他永无止境掠夺的权力,不能反抗,无法反抗……   说好的一次……如今,却已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誓言(3) ?  这边慕羽罗精疲力尽,凌轩煌却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他离开了慕羽罗的身子,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圆润洁白的肩头,轻轻亲吻她的发顶。   慕羽罗气息未定,软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还微微有些喘。   凌轩煌看她这副模样,既是心疼又是自责,怪自己没有控制好,又要了她那么多次,可在她面前,再好的定力似乎也不那么管用……   “对不起……”凌轩煌轻声道。   慕羽罗闻言,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心道:做都做了,此时说抱歉未免有些晚吧!   看见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控诉,凌轩煌莫可奈何地拧了拧她的鼻子,凑到她耳边戏谑道:“其实也不能全怪我,谁叫罗儿你太诱人了……”   慕羽罗猛地瞪大眼睛,敢情还是她的不是!怎么不说他色心大发啊!   凌轩煌看着慕羽罗变幻不定的脸色,觉得十分可爱,禁不住笑了笑,然后低头在她的眉心轻吻了一下,开口道:“你一定累了,先休息一下,我晚点再来看你。”说罢,便要起身。   “恩。”慕羽罗无力地应了一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拉住他的手臂。   凌轩煌转头看她,“怎么了?”   慕羽罗抬手指了指他胸前的绷带,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已经湿了,对伤口不好……你不是说上次伤口沾水发炎了吗,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是应该注意……我帮你换新的吧……”她记得,她刚才触摸到绷带的时候,一片湿冷之感,绑在他身上他也一定很不舒服。   哪料凌轩煌眼里忽而闪过一道异芒,急急地避开了慕羽罗探过来的手,“不必了!”他拒绝。   慕羽罗动作一滞,抬眸不解地看他。   凌轩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立刻收敛了情绪,“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可以了,你不是累了吗,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体力不是……”他顿了顿,突然勾出一抹坏笑,“还是说……刚刚那样折腾,你还有多余的精力……还想,再来一次?”   被他这样一闹,心里的那点疑问顷刻间便被慕羽罗抛到了脑后,她脸一红,羞恼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真的不要?”凌轩煌笑问。   “去你的!”慕羽罗拉起被子蒙住头,“要什么要!我要休息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那好……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恩,快走吧!”慕羽罗催促。   凌轩煌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穿好衣服往外走。   却在快要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耳边传来慕羽罗不放心的提醒,“一定要记得换绷带。”   凌轩煌心里不禁一暖,笑着应道:“恩,好!”   待得脚步声远去,慕羽罗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却是止不住得雀跃。   吉祥和如意守在门外,见凌轩煌出来,微微欠身。   凌轩煌轻声吩咐道:“王妃需要休息,你们暂且不要打搅她。”   “是——”两人恭敬道。   凌轩煌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可是屏风阻隔了视线,他看不见她……但饶是如此,她的身影与音容早已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在遇上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能有一日,自己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与精力,爱到深入骨髓,爱到不容放弃,爱到……不惜用尽手段也要留住她……   ---------------------------------------------------------------   这一觉无人打扰,睡得很好,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如血一般,却是格外美丽。   站在外间的如意吉祥听到动静,立即走了进来,“王妃醒了?可要起来,奴婢伺候你梳洗。”   慕羽罗轻轻说了声“好”,便自行撑着坐了起来。   锦被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随处可见青紫色的暧昧痕迹,不光如意,饶是吉祥这个大胆的丫头,也不禁看得脸上一红,羞涩地低下头迅速地为慕羽罗披上件衣服。   扶着慕羽罗在梳妆台前坐下,如意拿起梳子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梳着头,一边问道:“王妃今日想戴哪支簪子?”   慕羽罗的视线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排金簪银簪玉簪上一一转过,却在掠过角落里的那支兰花簪时突然顿住。与其他的簪子相比,它是最不起眼的一支,样式极其简单,也没有繁复的雕刻,也没有细致的镶嵌,却让她思绪万千感触良多,足足叫她盯了有半盏茶的功夫。   “是这支吗?”如意良久都没有得到慕羽罗问答,侧头看她,却见她正望着前面发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原来是在看那支兰花簪,于是将它拿起来递到慕羽罗面前,询问道。可那支簪子虽然也是精巧,与其他相较却是逊色,而且似乎也些时日,颜色都淡了……   慕羽罗又看了半晌,轻声道:“就这支吧。”   “是——”如意应道。其实她真不觉得这簪子哪里好,不过既然是王妃想要的,那她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如意手指灵巧地穿梭在慕羽罗的黑发间,很快就为她绾好了适合那支簪子的发髻,然后将兰花簪埋入她的发中,笑道:“王妃,好了。”   慕羽罗往镜中看了一眼,笑赞:“手真巧。”   如意微微欠了欠身,“王妃过奖了。”   这时,吉祥从外面回来,脸上笑容灿烂,“王妃,方才王爷派人来问王妃是否起了,还说,晚些时候过来陪王妃用膳。”   “知道了。”慕羽罗淡淡地道。   吉祥笑容未减,“王爷待王妃真是好得没话说,一有时间就过来陪王妃。”   她这样说,如意的嘴边也带起了几分笑意,“不光是如此,王爷还很细心,临走之前,特意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了王妃休息。”   “而且啊,站在门外往里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呢,分明是舍不得王妃……”吉祥又道。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夸凌轩煌待她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让人感动,听得慕羽罗哭笑不得,笑骂道:“两个小丫头,没个正经!王爷一会不是要过来用膳吗,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晚膳,难道想要受罚?”   这话却似乎对她们没有任何威胁性,吉祥如意依旧嬉笑着,福身行了一礼,“是——奴婢即刻就去。”   没了那吉祥如意那两丫头在身边聒噪,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屋子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心里不知怎么地开始有些烦乱与不安。   慕羽罗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琴桌前坐下,芊芊素手轻轻抚摸着琴身,此琴名为长相思,据说是十大名琴之首,不光是琴声还是寓意都是极好的,世人都想得之,她却不喜,当初他让人送来的时候,她只是嗤笑,真是讽刺啊,说什么相思,却是人影也不见一个。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其实并不喜欢乐器,她不想当什么养在深宅的大家闺秀,也不想做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门淑女,能再活一世,她便要随性自在地活着,当初学这个,只是她前世便养成的习惯,什么都会一点,不用太精,以备不时之需,可他,口口声声说爱她,竟一点也不了解她……   可是昨日与他合奏方才发现,原来会古琴,也可以是那么好的一件事,那一刻,他们仿佛走进了彼此的心里,仿佛能读懂对方的心思……如此心意相通,是他们从未有过的……   慕羽罗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听着那断断续续,不甚连贯的琴音,心绪渐渐又平静了下来。   突然琴音一转,流畅的乐声自她指下流泻而出,她开口唱道: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当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   当地球不再转动   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   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   不能和你分散   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挥出最后一个琴音,歌声也戛然而止,慕羽罗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掌声。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去,只见凌轩煌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慕羽罗缓缓站了起来,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出声叫我一下?”   凌轩煌慢慢踱步过来,揽住慕羽罗的腰,“刚来没多久……”稍顿了一会,又道,“罗儿的心意,我明白……”   心意?什么心意?慕羽罗一愣,有些不解。   凌轩煌认真地看着她,唇角微扬,一字一句地道:“就算山峰没有了棱角,就算河水不再流动,就算时间停止再没日夜之分,即便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有,即便太阳不会再上升,即便春夏秋冬不会再变换,即使花草树木全部都凋残,你我,永不分离……”每一个字都宛如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心口闷闷地酸着,痛着……      原来,他都听到了……   慕羽罗心头不由一悸,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未语,其实她想告诉他,刚刚那首歌不过是她为了打发时间随意唱的,并算不得什么,可是看他这般愉快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其实,她很害怕看到他不快的样子……   该死!她唱什么歌不好,偏偏就唱了那首,太容易招人误会了……可是她怎么就突然想到那首歌了呢?她不断地问自己,可是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凌轩煌见她不语,便也静默了下来,顾自细细地打量她,一张脸仍然是粉黛未施,即便如此,依旧很美,一头黑发全部绾了起来,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凌轩煌看得不禁眸色一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瞥到她发间的兰花簪。   凌轩煌微微一怔,“这支簪子……”   慕羽罗抬手摸了摸发中的簪子,眼底一片柔和,浅笑道:“记得吗,是你当初送我的,丢了那么多年终究是找回来了……我还是很喜欢……怎么样,好看吗?”   听她这样说,凌轩煌心中禁不住一喜,却装作一脸嫌弃地道:“怎么今天突然想到戴这支……很旧了,一点也不好看,以后就不要戴了……你是我的王妃,该有更好的,用这种陈旧的东西,我会心疼的,我送你的那些随便一支都比这好,如果没有喜欢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你若实在喜欢这支,那我再让人给你打支新的。”说着,便要伸手去摘。   慕羽罗拦住他,语气里不依不饶,“给我打支新的,就算是一模一样,也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支,对我的意义也就不一样……我不在乎这东西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是新的亦或是旧的,我只看重送我东西之人的心意……你当初费心费力做出来的东西,你真舍得丢弃吗?就算你舍得……我也不舍得……在别人眼里,它或许只是件陈旧的饰物,不值钱,可有可无,但对于我却是意义非凡,因为它是你亲手做的……”   凌轩煌目光幽深地望着她,问道:“你……都知道了?”   慕羽罗回答:“恩,玄夜都告诉我了……”   凌轩煌默了一瞬,突然凑到慕羽罗耳边,“你那么有诚意,我若再不表示,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又是唱歌,又是戴着以前他送她的发簪,讨好的意味不是很明显嘛!   “什么?”慕羽罗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疑惑地问他,却在下一刻被他深深吻住,然后身子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慕羽罗心中一惊,顿时恍然,挣扎道:“凌轩煌,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还没用晚膳呢!我可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不放!”凌轩煌强势地道,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在身下,“做完再吃。”   “我不要!”慕羽罗抗议。   “真吵……”凌轩煌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又是一阵绵长的深吻,凌轩煌微喘着气,撑起身子问她:“休息好了吗?”   慕羽罗被凌轩煌弄得意乱情迷,闻言,不由得脸一烫,偏开头不看他,低喃道:“还好……”   “那么,可以吗?”凌轩煌又贴近了些,炙热的体温透过衣衫熨烫着彼此的肌肤,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他的渴望如此明显……   几缕头发从他肩头垂落下来,恰好落在她敏感的脖子上,冰冰的,痒痒的,她不禁笑着躲避。   凌轩煌长眉轻扬,目光流转欣赏着她如花的笑靥,曲线婀娜的身段,眸色越来越深,他将她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回避,哑声道:“罗儿,你还没回答我……”   他的眼神太过于热烈,直叫人心跳加速,慕羽罗只瞥了一下,便游移着再不敢看他的眼,她轻咬着唇,羞怯地点了点头,“不过,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只能……是一次……”   “好……”得到她的许可,凌轩煌的心里一阵欢喜,紧绷的弦一旦放松,身体的感觉就越发地清晰。他褪去两人身上的衣物,俯低身子,与她寸寸紧贴,然后十指相扣,清冽而热烈的唇舌在她脸颊上肆意留恋,极尽挑逗……   慕羽罗被他专心致志地哄着亲着弄着,很快就喘息不已,他的唇畔笑容加深,终于抵了上来,却不似前几次那般着急着占有她,而是在入口厮磨钻研,寸寸逼近。   慕羽罗被他折腾得全身发软,抓起枕头往他脸上轻轻拍去,“你……你……”   “我什么?”他低笑着问。   你干脆点!可是这要她怎么说出口!   他显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他之前有那么多女人,怎么样也算是个情场老手,却偏偏跟她装傻。   “讨厌……”她低哼一声,却是笑了。   两人脸贴着脸,紧抱在一起,紧密地更像是一个人,边笑着边吻着,而他也不再耽误,终于身下一个挺进,只令她笑容微滞,他低低地赞叹了一声,俯下头,将她之后所有激烈的喘息,深深封缄……? ☆、誓言(4) ?  慕羽罗无力地躺在床上,凌轩煌却已经披了件衣服起来忙前忙后,不一会儿,他端了个瓷碗进来,坐在床沿对慕羽罗柔声道:“起来喝点汤。”   “不想喝,我要睡觉。”慕羽罗迷迷糊糊地应道。   看着她疲累无劲的样子,凌轩煌有些心疼,考虑到她的身体,他已经控制了力道,也压抑住了想再要她欲望,却还是让她受累了……   本该不再打扰她休息的,可是……凌轩煌还是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抱在怀里,把碗放到她的嘴边,“今天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吃吗,这样身体哪能受得了,听话,喝一点……”   慕羽罗还是摇头。   凌轩煌狠狠地蹙了蹙眉,突然把碗拿到自己面前,喝了一大口汤,转而封住慕羽罗的唇,一点点地喂给她。      慕羽罗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招,猛然瞪大了眼,不停地用手推着他的肩膀,想让他放开,他却宛如铜墙铁壁难以撼动,只能被迫咽下他喂过来的汤汁……   半晌,凌轩煌才放开她,可还没等她缓口气,他又喝了一口,吻了上来,如法炮制。   不一会儿,一碗汤就见了底。   凌轩煌松开慕羽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轻佻道:“这种喂食的方法真不错。”   慕羽罗脸上一红,羞恼地转身躺回到床上,闷闷地不说一句话。   “生气了?”突然觉得身上一沉,是凌轩煌俯身压住了她,他暧昧的轻咬她的耳垂,“有力气生气,不如再来一次?”   “你成天脑子里就想着这种事吗!”慕羽罗气愤地推他,“不准再碰我了,否则我永远不准你碰我!”   凌轩煌无辜地望着她,问:“不要?”   “不要!”慕羽罗怒道,她的身体已经再也承受不了过多的快感了。   “好,不要!我们睡觉。”凌轩煌爽快应道,他也没想过再要她,他怕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他只是想看看她生气的模样。   果然,与她高兴的时候一样,那么可爱……   凌轩煌轻笑着翻身躺到慕羽罗身边,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睡吧……”   慕羽罗一愣,就这样?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凌轩煌见她一直睁着眼,低头吻了上去,看着她把眼睛闭上,才放开,轻声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凌轩煌也没再多问,吻了吻慕羽罗的眉心,“睡吧……”   “恩。”慕羽罗应了一声,靠着凌轩煌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竟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但她还没睡醒,就被凌轩煌摇醒了,“罗儿,起来了……”   “干什么嘛!”慕羽罗不满地抱怨。   凌轩煌望着身侧嘟着嘴,睡眼朦胧的女子,心中暖意融融,“去看日出了。”   “什么?”慕羽罗蹙眉,心里碎碎念道:日出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睡觉比较实在……有必要为了看日出把她叫起来吗?她要睡觉!她要抗议!   可还不等她念完,就被凌轩煌拖出了被窝……   慕羽罗认命地穿好衣服,跟在凌轩煌身后,一面走,还一面打着呵欠,是实实在在地没有睡饱啊……   下人们已经提前牵了马等在门口,一共两匹,一匹黑的,一匹白的。   慕羽罗只略略地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兴趣缺缺。   却没料到,他们还未走近,那匹白马突然撒开蹄子朝他们奔来,任是谁也没能拦住。   凌轩煌立刻回身,抱住还处于迷糊状态的慕羽罗往旁边让了让。   白马稳稳在凌轩煌的背后停住,更准确地是被凌轩煌挡住,让它根本碰不到他怀里的女子,于是不满地打了个响鼻,马蹄烦躁地踏了几下。   下人们已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都跪了下来,身体不停地抖啊抖啊……谁都没想到马儿会突然发疯失去控制,幸而安静得及时,幸好王爷王妃没什么大碍,否则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慕羽罗这会才真正清醒了,越过凌轩煌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匹白马,眼底闪过欢欣与喜悦,“云骋!”   云骋长嘶了一声,欢快地踏了几下蹄子。   “你还认得我。”慕羽罗离开凌轩煌的怀抱,向云骋伸出手,云骋柔顺地低下头去蹭着她的手心,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下人们都看呆了,谁都知道,云骋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除了王爷,从来不允许其他的人靠自己太近,却是对王妃服服帖帖,不由地,对这个女子多了几分佩服。   慕羽罗本想要骑着云骋,可凌轩煌坚持与她共乘一骑,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与他争执,便也由着他了。   风驰速度极快,云骋也不遑相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相随。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依旧是那个山峰,依旧是那个山顶,依旧是那样的景致,只不过物还是,人已非……   凌轩煌和慕羽罗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他揽着她的肩膀,她靠在他的怀里,一齐看着天边那缓缓升起的太阳……   慕羽罗陡然间有点恍惚,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没有那么多的难过和伤心,她依然还是那个无忧无虑,任性胡闹的孩子……   可是,只是仿佛……她知道,永远都回不去了……   强自压抑住心中涌起的伤感,慕羽罗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带我来看日出啊?”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来看日出是什么时候吗?”凌轩煌不答反问。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接受你,真真正正成为了你的妻子……同样的夜,类似的场景,怎么会不记得……可是……”慕羽罗顿了顿,偏头看他,眼中流淌过冰冷的色泽,“就在我以为可以幸福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你在侧王妃院子里留宿的事……或许这就是男人吧,前一秒可以柔情蜜意,后一秒却能冷酷无情地将人甩开……”   “不是这样的……”凌轩煌握紧她的手,辩驳道,“那夜,我并没有宿在她的院子里……罗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从娶了你开始,我就再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这是真的……那些日子,我看沈眉的动作颇多,对逸罗,对你……我去她院里,不过是去旁敲侧击地警告她,仅此而已!”他本来想告诉她,他们之间快乐的回忆实在太少了,他想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等到他们老了,再回想当年,该是多快乐的一件事,可是开启了这个话题,这番话倒有些说不下去了……   慕羽罗问:“真的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凌轩煌认真地道,然后手臂上加了几分力道,把她抱紧了些,“所以那天,你突然不见踪影,突然对我说那些话,是因为这个原因?”   “……”慕羽罗却没有回答。   凌轩煌深叹一声,搂紧她,“罗儿,你该相信我的……”   “那我现在,还可以信你吗?”慕羽罗哑着嗓子问道。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还可以再信他吗?   这回,轮到凌轩煌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我无法强迫你的内心,但我希望你能够信我,既然你说要在一起不分开,你也应该多信我一点,对不对?”   “……”慕羽罗犹豫了一刻,方才说,“如果可以,我会努力去相信你的……”   凌轩煌苦笑,这是什么答案?信便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何为努力去信……不过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地理顺。   两人相拥了很长时间,慕羽罗闷闷地提醒道:“该回去了,还要早朝呢。”   “好,我们走。”凌轩煌说道。   慕羽罗抿了抿唇,道:“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   凌轩煌扭头与她对视,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她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了。   慕羽罗撒娇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总是呆在王府里怪闷的,想在外面透透气,好嘛好嘛——”   “王府很闷吗?”凌轩煌没好气地道。   慕羽罗自知失言,只一个劲冲他讨好地笑。   凌轩煌无奈,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再地改变自己的决定……他的语气依旧强硬,却已有了妥协的意味,“你自己要如何回去?”   “这不是有云骋嘛!”慕羽罗立马道,本来与凌轩煌共乘一骑,下人们想要把云骋牵回马厩,可是云骋死活不依,一连踢伤了好几人,没人敢再碰它,也就随着它跟来了,此番倒是帮了大忙。慕羽罗招了招手,云骋立刻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慕羽罗的肩膀,“看吧,云骋很乖的,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一会会自己回去的,快走吧。”   凌轩煌目光凌厉地横了云骋一眼,似在指责它碍事。出于动物的本能,云骋敏锐地感觉到这眼神很危险,不安地嘶叫一声,后退了几步。   慕羽罗不禁觉得好笑,安抚地拍了云骋几下。   凌轩煌的目光复又落在慕羽罗的身上,“那你自己小心点。”   “恩。”慕羽罗笑应道。   凌轩煌翻身上马,却还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慕羽罗朝他挥了挥手,无奈笑道:“走吧。”   凌轩煌这才收回了视线,轻夹马腹,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慕羽罗脸上的笑容即刻就消失殆尽了,她回过头,看着阳光照耀下的京城,有些失神,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吗?被困在那一座深宅中,仰头便只能望到四方的天空,没有自由,还要时不时面对来自权力的明争暗斗、阴谋算计……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云骋极有灵性,似乎也能感觉到主人内心的彷徨与迷惑,又蹭了过来,仿佛在安慰她。   慕羽罗莞尔一笑,歪头轻轻贴上它的脸,怅然若失道:“你说,同样一首歌里面,他怎么就只听到了不分离,而没有听到那渴望自由,渴望潇潇洒洒地策马驰骋于天地的心思呢……”? ☆、誓言(5) ?  “王爷——”一路上,侍卫侍女们纷纷向凌轩煌行礼。   凌轩煌一声未吭,连看都未看一眼,只顾自大步往前走。   吉祥和如意老远就看到凌轩煌先这边走来,恭敬地福身一礼,还未等她们站好,便听到凌轩煌问:“王妃可回来了?”   如意答:“王妃出去至今未回。”   还没回来……凌轩煌微怔,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思绪万千,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向他的心头,他惊怒地瞪大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吉祥和如意见他快要站立不稳,伸手去扶,却被他狠狠地甩开,然后不发一语地快步往外走。   吉祥与如意面面相觑,疑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凌轩煌在去往马厩的路上,满心的惊痛。   罗儿,你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吗?在山顶,你催促我去早朝,却执意要自己多呆一段时间……你留下云骋,支开我,只是为了再次逃离吗?   昨日的柔情,难道都是敷衍我,让我放松防备的吗!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然而,心底的惊涛骇浪,却在来到马厩后,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时,慢慢平息。   马厩前的空地上,慕羽罗驾着云骋绕着圈跑,她的嘴角上扬,笑得那么快乐,脸上都是满足的神情。   凌轩煌失神,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了……   玩得有些累了,慕羽罗缓勒缰绳,翩然下马,轻轻拍了拍云骋的脑袋,又帮它理了理凌乱的鬃毛,便放它自己去玩耍了,回过头,就看到凌轩煌站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一怔,随即笑道:“你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能胜过千言万语,让人心中不由一暖,凌轩煌的眼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大步朝她走去。   你回来了……   她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几个字,熟悉得好像已经说了千遍万遍……那一刻,他们仿若天底下最平凡的夫妻,丈夫在外打拼归来,妻子在家里等候丈夫回家,然后说一句,你回来了……   这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慕羽罗有些出神,却在下一秒,被一阵熟悉的气息牢牢地包裹住。   凌轩煌似还有些惊魂未定,头埋进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因为害怕,手臂一再地加大力道,紧紧地箍住她的身子。   而这力道,终于让慕羽罗感觉到了几分不适,她轻轻蹙眉,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轻点……疼……”   凌轩煌闻言,手上的力道顷刻间小了些许,却依旧紧紧抱着她。   慕羽罗明显感觉到凌轩煌的不对劲,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柔声问道:“怎么了?”   沉默良久,凌轩煌才开口,声音闷闷的,“你没走……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罗苑,在山顶时又特意留下了云骋……我以为你走了……”他刚下朝,便匆匆赶回来见她,却没有看到她,那一刻他是什么心情,她明白吗?惊恐、害怕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他那是不知所措,再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已经乱了阵脚……   慕羽罗一愣,继而轻笑,“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恩……”凌轩煌闷声应道。   慕羽罗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好久没有骑马了,不自觉就多跑了几圈,忘记了时间……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我道歉……”   “恩……”还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凌轩煌搂着慕羽罗,一动不动。   有路过的下人向两人请安之后又去忙自己的事了,只不过会时不时偷偷朝他们看上几眼。   慕羽罗不由好笑,轻声道:“下人们都看着呢,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传扬出去,也不怕丢了贤亲王爷的脸面?”   “谁敢!”凌轩煌闷哼道。   慕羽罗微微推开凌轩煌,为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服,“好了,回去了,恩?”   凌轩煌却突然抓住她的手,神色急切而认真,“罗儿,你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好不好?”   原来,她让他那么没有安全感啊……   慕羽罗凝视他半晌,点头回答:“好——”如果她让他感到不安了,她愿意尽她所能,去安他的心……   得到她的回答,他方才觉得心安,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出璀璨的笑容。   慕羽罗看得心头一悸,随后无奈地笑道:“像个孩子……”说罢,牵起他的手,转身往前走。   凌轩煌看着彼此交握的手,嘴角轻扬,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牢固而坚定,似是再也不会分开……   回到罗苑之后,凌轩煌便缠着她唱上回她唱过的那首歌。   慕羽罗被他烦怕了,就答应了。   手指轻拨琴弦,清越的琴音婉转而出,配合着柔美的歌声,直叫人心情舒畅。   凌轩煌在慕羽罗身后坐了下来,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刻。   一曲终了,他依旧兴致勃勃,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再来一遍好不好?”   看着他如星般闪耀的眼,慕羽罗不忍拒绝,便又弹唱了一遍。   他却还想再听一遍……   如此再三,除去用膳的时间,这首歌曲便一直在罗苑的上空回荡。   终于,弹得累了,也唱得累了,不管凌轩煌如何软磨硬泡,慕羽罗都不再理会,把琴往旁边一扔,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凌轩煌见状,委屈地闭上了嘴,拿出随身的笛子放到嘴边缓缓吹响,正是她方才所唱之曲。   他竟将这首曲子一个音符也不差地吹了出来,不过也是,听了那么多遍,该是难不倒他了。   慕羽罗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与她曲境中的单纯简单不同,他的曲中多了几分沧桑,几分大气,又有些许忧郁与愁闷……听得慕羽罗心头一颤……   笛音渐渐低落了下去,良久都再未有其他的动静。   慕羽罗不由蹙了蹙眉,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放大了的脸。   凌轩煌低头深深地凝住她,眼神幽深而炙热,只看得人的体温也跟着升高,他温热地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一字一顿霸道而又强势,“罗儿,我们说好了,你我要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子!永不分离!”   慕羽罗微愣,还未有所反应,他已俯身吻了下来,唇齿交缠,蛮横又专|制,似要吸走她所有的理智……   ----------------------------------------------------------   这日,风和日丽,天高云清。   慕羽罗靠在躺椅上,闭着眼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些日子,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王府的生活模式,安定平静,却有一丝丝呆板无聊。不过对此,她倒也没有抵触地接受了。   凌轩煌还是每每在空闲的时候过来陪她,与她讲讲坊间趣事,和她聊聊天,她也很配合,同他说说笑笑,夫妻二人一直相安无事。   她时常在想,就算她被困在这一方狭小的天空下,如果日子能永远这般温馨和乐下去,也是不错的。   凌轩煌来到罗苑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阳光仿佛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辉映得如同一个灿烂的发光体,他心爱的女人正处在这个发光体的正中,悠闲地闭目沐浴着阳光,嘴角扬着恬淡柔和的笑意。   他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痴痴地望着她,一时间竟忘了移动。   吉祥和如意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相视一笑,轻声提醒,“王爷——”   这一唤,惊醒了凌轩煌,同时也传到了慕羽罗的耳中。   慕羽罗欲睁开眼,却不慎被璀璨的光芒晃了一下,眉头轻蹙,眼微眯,下意识地抬手去遮阳光。   凌轩煌见状,大步走了过去,颀长的身躯往她前面一站,扎扎实实地为她挡住了所有刺眼的光。   慕羽罗看到他的动作,心中一动,撑坐起来,浅笑道:“你来了。”   “恩,我过来陪你用午膳。”凌轩煌倾身拥住她,笑道。   慕羽罗轻轻回抱住他,笑意盎然。   只是这午膳,用得并不似平常那般轻松,甚至,带了几分压抑。   凌轩煌的眉头无意识地紧锁着,话比之之前,也少了很多,慕羽罗放下筷子看着他,问道:“有心事?”   “恩。”凌轩煌没有任何隐瞒,“西云和北川虽然都已归降,但是近来那些皇族显贵却频频滋事,搅得人心不宁,派去的郡守无能,竟无力镇压,让人甚是烦扰。”原来,北川和西云归顺后,从国改为了郡县,由朝廷指派专人前去治理,即为郡守。   慕羽罗沉吟道:“攻下城池虽易,但是想要收服人心,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更何况北川和西云本来是两个独立的国家,习俗文化律法都与我们不同,要让他们顺服,更是难上加难……”   “这我也知道……”凌轩煌握住她的手,担忧道,“罗儿,接下来我可能没有时间陪你了,你一个人……”   慕羽罗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反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国事重要,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凌轩煌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似在感激她对他的理解。   慕羽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苦笑不已……   不这样,难道他就会不管不顾吗?   不这样,她……又能如何……   日升日落,日夜交替,果然一连好几日都不见凌轩煌的影子。   慕羽罗斜倚在软榻上兀自出神,竟突然间有些想他了……   于是她吩咐吉祥准备了食材,想亲手做了糕点给他送过去,顺便,看看他。   许久不做,手是生疏了不少,吉祥几次想要帮忙却都被她拦了下来,所幸,终究还是做得不错。   慕羽罗提着食盒走在小径上,犹记得吉祥嘴边揶揄的笑容,还有那调侃的话语,“王妃对王爷可真好。”,禁不住扬起唇角,满心的甜蜜。   玄夜老远就看到慕羽罗往这边来,恭敬地抱拳行礼,“王妃——”   慕羽罗微微颔首,问道:“王爷可是在书房?”   “是。”玄夜回答。   “好。”慕羽罗笑道,径直越过玄夜,朝书房的方向走。   站在门口,刚要推门,便听到里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王爷,朝政虽然重要,可你也要多注意休息,不能这样没日没夜地辛劳,你这伤眼见着就要好了,如今,却又恶化了……”如此一副医者的口气,显然是红书。   慕羽罗动作一滞,微微蹙眉,他的伤势又恶化了?   然,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地咳嗽声,声声宛如重锤敲砸在她心上,闷且痛,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冰冷却又强势,“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清楚,你不用多管了。”   红书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初你用那个方法的时候我就反对,生死劫,虽然飞鹰说只要及时救治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可那到底是心脏!是极其危险的地方!若是刺偏了,或是出了什么其他的差错,该要怎么办?”   “本王不会失手。”凌轩煌冷冷地打断她。   红书一顿,叹道:“好吧,你确实成功了,事情也确实都如你所料的发展下去了……可即便是成功了,你也是元气大伤,伤情反复……这样的结果,有意义吗?值得吗?”   “只要能够留下她,本王什么都不在乎。”凌轩煌冷声道。   慕羽罗怔住,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便是他设的一个局?是一个苦肉计?是他早已经算计好的?他从未想过要死,一切只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牵引着她的手,看似力道极大地将匕首随意往前一送刺入胸口,实则已将位置掌控得一分不差,他早就知道那个位置只要救治得当,哪怕伤口鲜血淋漓,狰狞可怖却并不会致命,而以红书的医术,他也绝对放心不会让他出任何事!   他只是要做给她看的……所以说,即便那次她身边没有匕首,他也会设法让她刺伤他,而他料定她会因为他受伤而惊慌失措,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不可能察觉他伤口位置有异,然后再利用她的愧疚与自责,一步一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生死劫?   她突然想起那日凌轩煌的反常举动,他对于她每次的示好都表现得那样愉快,唯独那一次,她要为他换绷带,他却慌张地躲开了……是啊……这也就解释得通了……他是在害怕她看到他的伤口之后察觉出异样!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怎么会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真是让人胆寒!   慕羽罗顿时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凉,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要离开,却与迎面而来的侍女撞了个满怀,瞬间碗碟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屋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不悦。红书皱了皱眉,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却听到外面侍女急声道:“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椅子移动声,她回头看去,只见凌轩煌猛地从座椅中站了起来,满眼都是惊慌失措。   滚烫的药汁浇在皮肤上,顷刻间就红了,慕羽罗却像是无知无觉,愣愣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盘子、零碎的点心,然后冷冷地笑了……   她倾心做的东西,如今破了……碎了……她与他,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侍女仓惶地跪在地上,突然听到慕羽罗的笑声,以为她是气极了,心中更加恐惧,身体不住地颤抖。   正在这时,门从里蓦地被人打开,凌轩煌站在门前,急切地朝慕羽罗看来。   慕羽罗闻声,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幽深的眼寂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凌轩煌心中抽痛,目光复杂地瞅着她。   相对无言,慕羽罗冷笑一声,转头快步离去。   凌轩煌心下一惊,立刻追了出去。? ☆、誓言(6) ?  “罗儿……”已不知是第几次抓住她的手臂,却又一次被她毫不犹豫地甩开。   凌轩煌心中烦躁,薄唇抿出一条凌厉的弧度,默不作声地跟在慕羽罗身后。   慕羽罗冷淡地瞥了眼后边紧追不舍的男人,步伐更快,甚至运上了轻功,凌轩煌毫无防备,瞬间被她甩下老远。   “王妃,你回来啦?”吉祥见到慕羽罗,立刻嬉笑着迎了上来,“王爷可喜欢那糕点?”随即又改口,“不不不,只要是王妃亲手做的,不管怎么样王爷也一定会喜欢。”   慕羽罗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语地越过她,朝屋里走去。   吉祥面露讶异,王妃这是怎么了?方才出去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这样……   还来不及多想,便见凌轩煌大步走进罗苑。   吉祥立即福身行礼。   凌轩煌看也不看她,径自往前走,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吉祥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心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莫不是……吵架了?   慕羽罗停下步子,胸口仍因为愤怒而起伏不定,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却是微微一怔,她应该离开王府的,却习惯性地回来这里了,她讨厌这种习惯!从未有过的讨厌!   她冷冷地转身想走,凌轩煌却在此时进得屋内,她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继续举步往外行去。   凌轩煌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   慕羽罗冷声道:“我要离开这里。”   “不准!”   “你凭什么不准!”慕羽罗狠狠甩开他的手,厉声喝道。   两人冷冷对视,剑拔弩张,谁也不退让。   最终还是凌轩煌先软了姿态,他牵起她的手,却是极其小心,方才拉住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的手背都烫红了,既心疼又后悔,他软言道:“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吗?”   慕羽罗却只冷笑,也不顾弄疼了伤口,硬生生地抽回自己的手,“凌轩煌,看到我像一个傻瓜似的被你牵着鼻子走,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你又赢了,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把我骗得团团转,你很有成就感是吧!亏我还以为你变了,懂得了体贴,懂得了退让,可原来你还是那样,那么自私,那么霸道,那么不择手段!除了欺骗、强迫、威胁,你还会做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着说着,眼里竟然滚下泪来。   “罗儿……”凌轩煌看得心口一痛,想上前抱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她一步一步地后退,脸上布满了泪痕,“别碰我!别碰我……凌轩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觉吗!我整颗心就像被掏空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呵——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你的计谋!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样狠啊……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得去爱的人,如何指望他会去爱别人!”   “不,罗儿!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凌轩煌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疲惫又无奈地问道,“我只是想留住你,这也有错吗?”   “错!你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我不该任性地去招惹你,不该受你威胁嫁给你,更不该相信你那些所谓的誓言!我已经把家人都赔进去了,把自己也弄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没能学乖,还是傻傻地相信你……哈哈哈——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慕羽罗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越抹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一点也不了解我,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通通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都是你强加给我的!凌轩煌,你不是爱我,你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不甘心!”   凌轩煌气恼地低吼:“你不可以因为这一件事,就将我的付出通通否定!”   “付出?你付出了什么?欺骗吗?”慕羽罗嗤笑,“你以为就你付出了吗?我的退让和隐忍你全都没有看到吗!凌轩煌,我承认我是爱你,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可以把自己困在一个牢笼中,丢弃自由……可是我也有我的底线,如果一段感情充满了欺骗,又能走多远呢?我无法原谅……所以,我决定放弃了……即便是相爱的人,也不一定要走在一起……”   她逐渐稳定了情绪,深叹一声,“凌轩煌,我们分开吧……”   “不!我不答应。”他断然拒绝。   “你答不答应都无所谓,我已经决定了。”慕羽罗绝然道,“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若想走,你拦不住我。”   “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凌轩煌问。   “没有。”慕羽罗答。   凌轩煌蓦地伸手狠狠地箍住慕羽罗的肩膀,黑沉的双眼中似有两簇火焰在跳动,“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慕羽罗讥笑道:“既然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谎言,那么这话自然也不作数,你我心中都清楚不是吗?所以,你才会用尽全力来瞒着我……”   “你当真那么狠心?”   慕羽罗冷冷地望着他,不作声。   “好……好!”凌轩煌连说了几个好字,突然黑眸中划过一丝狠厉,手臂一路向下,紧扣住慕羽罗的腰,蓦然压向自己,瞬间两人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也怨不得我了……罗儿,我也早就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不管你怎么想,你是我的女人,就该留在我的身边!”话音刚落,他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一个吻就炙热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慕羽罗下意识拼命地抵抗,他的吻却更加焦躁与粗暴,好不容易将他的脸推开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略微地肿了起来。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他竟然似乎很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手里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他的样子如此陌生,看着她,仿佛饿极的野兽看着脆弱而可口的猎物。   心中突然产生了几分惧意,她只顿了一下,就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而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将她的手腕抓住,反扣在她的背后,接着他的吻就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她的嘴唇被咬得一塌糊涂,而他的吻又十分激烈,她疼得轻哽出声,而这微弱的反抗根本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放开我,混蛋!”慕羽罗拼命地用脚踢他、拍打他,却毫无作用。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了软榻上,他不顾她的嘶喊与挣扎,撕破了她的衣服,将她的腿高高地抬起,垂下头来,邪气地一笑,“你该履行你作为妻子的义务了……”   比起之前的结合,这一次只令她感觉到绝望与痛苦。他的动作里没有半丝温柔,似乎在报复一般,重重地残虐着她的身体。他深邃的眼更加深沉,视线好像无形的网,紧紧地束缚着她,仿佛要将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牢牢地印进自己的脑海。   她疼得大口喘息,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她哭着咒骂,低低地呜咽着,模糊不清的话便深深地掩没在抽泣声里。   他的长发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散开,零落在她的颊侧,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视线渐渐模糊,他在她身上的躯体也仿佛变成了嶙峋的怪兽,直叫人想要逃离。   听到慕羽罗的哭诉,凌轩煌只停顿了一下,随即却变得更加肆虐。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早已没了日常的淡漠与冷静,“你尽管恨我,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慕羽罗茫然地大睁着眼,身体因为凌轩煌激烈的动作不住地颤动,只是原本应当令她幸福的事,现在却只让她绝望得如坠冰窖。   屋内的温度如此炙热,内心,却如同白夜一般冰冷……   --------------------------------------------------------   “王妃,你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未进食了,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如意端着托盘站在慕羽罗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   慕羽罗软软地躺在床上,闻言睁开眼看向如意端过来的东西,如意以为她想用膳,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却见慕羽罗又闭上了眼,“拿下去,我不饿。”   如意不由有些失望,“王妃……”   慕羽罗却再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如意无奈地撇了撇嘴,拿着东西往外走。   屋外,吉祥急急地凑了上来,“怎么样?”看到动也未动的饭菜,立刻又挎下脸来,叹了一口气,“王妃还是没用膳啊……”   如意也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自昨日王妃与王爷争执不欢而散开始,王妃就再没进过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之前王爷与王妃也不是没有过争吵,却从来没有如今这般情形……   吉祥与如意对视了一眼,又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吉祥与如意福身一礼,惊讶地问道:“袁总管怎么会来?”   “听说王妃一直不肯用膳,便来看看。”袁亮淡淡道,“此刻可否方便见王妃一面?”   “这……”如意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毕竟王妃现在这样实是不适合再见别人的,可万一袁总管真有本事能够让王妃进食,倒也不是不可一试,于是改口道,“袁总管稍等,奴婢进去禀报王妃。”   袁亮微微颔首,“好。”   不一会儿,如意返来,欠了欠身,“袁总管,王妃有请。”   当袁亮转过屏风,看到那人苍白憔悴的脸,心禁不住狠狠地一痛,眼中骤然掀起了汹涌的波涛,各种情绪奔腾纠缠在一块,极其复杂,却在接到女子审视的目光时,立即又恢复了平静。   慕羽罗无力地靠在床头,定定地盯着袁亮,虽然虚弱,眼底却依旧是一片清明,洞悉一切的敏锐,袁亮的情绪波动虽然收敛得极快,她却已经看到了,他的眼在那一刹那似乎含了千言万语,至于为何在看到她之后会有这种情绪变化,她却并没有任何心情去揣测。   “听如意说,你想见我?”慕羽罗淡声道,“有什么事吗?”   袁亮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如意,没有立即说话。   慕羽罗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对如意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如意看了看袁亮,又看了看慕羽罗,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慕羽罗问。   这次,袁亮倒是直接开门见山,“王妃不肯进食,闷闷不乐,无非是因为行动受阻,无法随心,属下可以助王妃达成心愿。”   慕羽罗默了一刻,问他:“你可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离开王府。”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早已对她了如指掌。   慕羽罗一怔,盯着袁亮看了许久,“你能帮我离开王府?”   袁亮道:“只要王妃想,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慕羽罗道:“我为何要相信你,毕竟……你是他的人……或者,你是别人派到他身边的……”   袁亮抬眸望向慕羽罗,眼神诚挚而认真,“属下无论何种原因身处王府,心却是永远站在王妃这边的……”   “帮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凌轩煌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慕羽罗微微眯起眼,冷冷地与袁亮对视,试图看出些端倪,可他从头到尾都是坦然地迎视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的躲避和不自然,这双眼沉静而清冷,却又让人觉得温暖,像极了……她记忆里的一个人……   “这点王妃不用担心……”顿了片刻,袁亮又道,“我知道想让王妃一时半会相信我是不可能的,选择权全在王妃手上,信与不信,由你自己来决定。”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床边的几案上,“这瓶药可解王妃所中的软筋散……用是不用,也都由你自己选择……”说完,冲她一抱拳,走了出去。   慕羽罗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拿过几案上的瓷瓶,打开盖子,放到鼻间轻嗅,确实是软筋散的解药没错。只要有了解药,她信他或是不信他,他有何目的都无所谓,她凭着自己便可以脱身,无需再依靠他人,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有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她当下召了如意进来,说是要用膳。   如意听闻她回心转意,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去准备膳食。   慕羽罗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幽深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誓言(7) ?  是夜,天空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星子点缀在墨黑天幕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慕羽罗换上了丫鬟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行走。   “你这身装扮,是要走吗?”隐约可见前方的假山上斜倚着一个人,而这声音正是那人发出的。   “你想拦我?”慕羽罗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并不想拦你。”男人站直身子,慢慢向她走来,最终停在她面前,“我当初许诺过,只要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你想走,我便全当没有看到……”   “凌轩煌如果知道你知情不报,便再不会信任你,而你,很可能因为惹怒他,丢了性命,即便这样,你也不后悔?”慕羽罗问。   源一看着她,突然唇角轻扬,“我的命本就是你救下的,即便为你而死,又何妨?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了……在他们还没有发现之前,你快走吧。”   慕羽罗微微一怔,继而浅笑,若有所思地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这次,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多谢——”   “那边好像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往这里靠近。   慕羽罗微微蹙眉,转身向后走,后方却也有火光朝她这边过来,竟是前有狼后有虎……   进退两难间,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拉了过去。   “你们看到人了吗?”   “没有,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什么异常……”两队人马交接,火光炙亮,似能把这片黑夜一并撕裂开来。   慕羽罗隐在假山后,小心地收敛了气息。   两队人马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简单地交谈了一下,又拿着火把四处照了照,便又各自散去,脚步声远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待得四周重归平静,身旁的男人轻声道:“跟我来。”   慕羽罗跟在袁亮身后七弯八拐,看得出他对王府极其熟悉,走的尽是些平常鲜有人去的小路。   两人在一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这院落似乎荒废了很久,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院内杂草丛生,桌椅随意地歪倒在地上。   她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是菊苑……   她没有想到,曾经虽没有人住却纤尘不染的院子,如今却只是这样一副破败的场景。   袁亮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七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屋里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一点都没留下,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王爷没有下令修理,也没有让人收拾,竟任由它去了……”   原因吗?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这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可以说是他们再也无法回头的开始……被当做别人的影子,是她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事实,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他却不喜欢解释,不愿解释,于是她便按照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两人越走越远,最终再无法回旋……   他烧了这些,毁了这一切,便可以不再想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慕羽罗心中苦笑,走上前去轻轻摸上门框,明显的灰黑色被火烧灼过的痕迹,她甚至可以想象那场火究竟有多大,才能将这间屋子烧成这样……   那么用心去维护的地方,骤然烧毁,他的心里,可曾有过一丝的不忍……还是从头到尾,都无所谓呢……   正当她失神间,袁亮弯腰掀起地上的一块石板,露出了下面一条长长的暗道。   慕羽罗一怔,看着他的眼里不由深了些许。   袁亮解释道:“这里久无人来,正好给了我机会行动,这条暗道很安全,未曾有人发现。”   慕羽罗若有所思,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他:“你是不是去往每一个地方,都会习惯性地给自己留些后路?”   这次轮到袁亮愣住,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走吧。”   下到密道,袁亮拿起石壁上的火把点燃,走在前面带路。   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他们再无交流。   火光虽不甚明亮,却也能照出很远,慕羽罗却丝毫没有把心思放在前路上,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袁亮的背影上,被火光映照的侧脸上,总觉得这种感觉异常得熟悉,忽然一道白光轰然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疑问都似找到了出口,一瞬间迎刃而解!   不知道行了多久,袁亮推开一块石板,率先钻了出去,随即回身朝她伸手过来。   慕羽罗愣了一会儿,抓住他伸来的手,借着他的力,出了密道。   这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庙宇,年久失修,脏乱不堪,荒芜人迹。   慕羽罗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随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还要回去吗?我不见了,恐怕已经有人发现,你帮我离开,凌轩煌知道了定不会饶你。”   她只是在关心他吗?袁亮的嘴边勾出一抹笑意,“我不会再回去了,那个地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当初他会进王府,只是因为那是她停留过的地方,他失去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总想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而且以凌轩煌的强势以及对她的执着,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找到她将她带回来……可如今,她下定决心要离开,他自然也不必继续呆在王府。   慕羽罗问:“那你今后准备去哪?”   袁亮答:“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有地方可以落脚。”   慕羽罗顿了顿,开口道:“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迟了,还是谢谢你。”   袁亮笑,可是慕羽罗之后那句话,却让他的笑蓦然僵在嘴边,“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想要弥补我,当初救你是因为我不想爹爹杀孽过重,是为了赎罪,是心甘情愿,而你在将军府设下的局,是为了报仇,为了复国,是责任使然……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处理的手段不一样,真要论起来,你并不欠我什么……”   袁亮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张了几次嘴,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袁亮……”慕羽罗转头看他,“不,应该叫方儒寒……”袁亮……原谅……他可是在期待她的原谅呢……她早应该注意到了……   “你……都知道了……”   “本来是不确定的,只是你看我的眼神,你的身影,还有你……挖密道的行为,都让我想起了他。“慕羽罗笑道。   “你,怪我吗?”袁亮,不!方儒寒艰难地问道。临刑前她的避而不见,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慕羽罗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是怪的,想着我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你总会看在我的份上做得不那么过分,最终却还是被你背叛,的确是很失望,可我后来想明白了,即便没有你,慕家只要身在朝廷一天,便不会有安宁日子,树大招风,功高震主,不光是政敌,连当权者也绝不会放任他继续做大,衰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我不怪你了……”   方儒寒抿了抿唇,他其实也猜到她已经原谅他了,这个丫头,就是嘴硬心软,以暗夜阁的能力,既能毫不费力地擒住他,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让人救走,她听似语气凶狠地要给他些教训,实际上却是安然无恙,给他吃好睡好,一点皮肉之苦都未曾有……还有那日刑场的偷梁换柱,虽然救他之人并没有亮明身份,可他知道,一定是她派来的!   这世上,若论谁不会轻易舍弃他,便只有她了……尽管他曾经那么可恶地伤害了她,她却依旧原谅了他……   只是他想听她亲口说,方能真正地安心。? ☆、誓言(8) ?  凌轩煌这一天都心神不宁,时常盯着奏折发起呆来,待处理完一切已是深夜,躺到床上却是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   盯着帐顶,反反复复思索着他吩咐过的事,喂她吃了软筋散,确保她没有活动能力,又加强了王府各个出入口的守卫,并且增加侍卫在王府巡逻……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离开,根本就不可能,他却依旧觉得不踏实。   又翻了一个身,睡不着干脆就坐了起来,下榻披上件衣服往外走。   点点火光由远及近,侍卫们纷纷向凌轩煌见礼,凌轩煌却只是淡漠地直视前方,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   在他激烈的动作下,她直接昏睡在自己的怀里。若不是因为政事缠身,他真想一直都留在她的身边。那一刻,她是那样的脆弱,黑色如缎的长发柔软地落在她洁白的颈子上,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随着她的梦境微微地颤抖着。他伸手去碰触她破裂的嘴唇,看到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她的每个反应都这样真实,只是看着她,他便心跳不已。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除却伤害她,折断她的羽翼,他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可以留下她了……   他的脚步一滞,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突然猛地打向一旁的树干。几人合抱的树干竟在这种力道下,颤了几下,有几片树叶掉了下来,他手上的皮肤却也破裂了,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他却丝毫未在意地收回手,垂在了身侧。   算了,她喜欢也罢,怨恨也罢,他都要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要一直对她好,只要满足她所有想要的,总有一天她会开始接受他,信任他……就算……就算再不能得到她的爱,就算依旧会被她厌恶,只要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对自己不会视而不见,或许他也可以短暂地满足了……   于是他转身,走进了罗苑。   罗苑里静悄悄的,灯光全熄,所有下人都去睡了,门口也没有一个当值的人。   凌轩煌狠狠地皱起眉头,她如今这般,若是晚上想要喝水怎么办,若是她饿了又怎么办!竟然没有一人在旁照顾,如此怠慢!   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子背对着他侧卧在床上,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他蹑手蹑脚地踱步过去,却停在离床两三步开外,不敢再靠近,“罗儿……”他试探性地轻唤道。   床上的女子无知无觉,兀自睡得香甜。   凌轩煌又近了两步,站在床边,看着床上依然睡得很沉的人,目光温柔,对了……就这样一直下去……只要能够看到她……只要她在他的身边……突然他的脸色猛地一沉,望着女子的眼里蕴起了深沉的冷意,气息不对!感觉不对!   他伸手翻过女子的身体,惊愕地发现,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慕羽罗,而是……她的侍女如意!   ------------------------------------------------   屋内灯火通明,罗苑的一众侍女侍从全都跪在地上,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凌轩煌默不作声地坐在主位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扶手,脸色黑得似墨一般,而这“哆——哆——哆——”的声音便如同催命符,响彻在众人的心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玄夜返来,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匆忙道:“王爷,属下在菊苑发现一条密道,直通向一间废弃的寺庙……”   凌轩煌一掌拍在案几上,那可怜的案几经受不住这强劲的力道,瞬间分崩离析。   下人们顷刻间吓得面色惨白,心中恐惧更甚,连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他的声音宛如地狱的修罗,阴恻恻地在众人耳边响起,“密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有人在王府明目张胆地挖了密道,到现在才知道!倘若有人想要行刺本王,是不是也要等到本王死了之后才知道!”   玄夜立刻单膝跪地,“是属下失职,请王爷降罪。”   “她一定走不了多远,立刻给本王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妃给本王带回来!”   “是!”玄夜应声退下。   “至于你们……”凌轩煌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一众人,残忍地道,“服侍王妃不周,看管王妃不利,赐死!还有那些当值的侍卫,守卫王府不当,通通处死!”   众人一听,一个个顷刻间都瘫软在地上,目光呆滞,眼底没有一丝光亮,充斥着绝望,甚至连求饶也忘了……或许他们不是忘了,而是早已明白,在这个时候,在他面前,求饶根本毫无用处……   出去寻找的侍卫一个个都回来了,可却丝毫没有寻到慕羽罗的踪迹。   凌轩煌大发雷霆,将手边的东西一下子都扫到了地上,能砸的能摔的,也通通砸了,摔了……地上一片狼藉……   最后凌轩煌无力地坐回座椅中,悲恸地嘶吼,“慕羽罗,你这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说着说着,深邃的黑眸里竟滚下泪来。   玄夜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控脆弱的模样,心中也是悲痛,王爷是真的爱王妃啊,可是王妃,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下呢……   爱而不得,不如不爱……可是,他已经陷得太深了……   玄夜深叹一声,挥手摒退了下边的人,独自一人默默地守在门外。   许是一个人太过安静,又或者是心弦绷得太紧了,放松之后便觉得有几分困意,不知不觉竟靠在门上睡了过去,却在突然听到开门声,被猛然惊醒。   玄夜站直身子,看向站在门口的凌轩煌,经过了昨夜的发泄,他的容色平静了很多,却依旧沉郁,深邃的双眸沉静如浩瀚无澜的大海,但依然是波涛暗涌,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浪潮会何时掀起,又会打向何处……   凌轩煌淡淡地瞥向玄夜,冷声吩咐道:“备马——”然后,便顾自向前走去。   “是——”玄夜连忙应道,步伐飞快地跟上凌轩煌,与他一同出了竹苑。   ---------------------------------------------------------   慕羽罗换上方儒寒事先准备好在破庙里的衣服,将头发随意地挽起,又在脸上简单地动了动手脚,全然一副农村妇人的模样,但饶是这样一副平凡无奇的面容,配以粗布麻衣,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住那双顾盼间熠熠生辉的眸子,以及身上那种沉静高贵的气质。   再看方儒寒,虽然换了衣服,易了容,却也是同样的情况。   两人对视,均是一笑。   为了避免目标太大,于是两人决定就此分道扬镳,日后有缘再聚。   天边晨曦微露,路上渐渐有了行人,三五成群,或是成双成对,倒显得她形单影只,格外凄凉。      前方不远处的公告板聚集了许多人,慕羽罗本没有在意,可是走得近了,他们的谈话便分毫不差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唉,据说贤亲王府昨夜进了贼人,那贼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掳走了王妃……”   “真有这么大胆之人?”   “可不是嘛……王爷大发雷霆,下令将服侍王妃的侍女侍从以及当天夜里值班的守卫通通处死……喽,这不都贴出告示来了……”   “这么狠啊……那可是近百条人命啊……”众人一片唏嘘。   一人评价道:“这也是为了威慑那贼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下场便如这些人一般。”   另一人感慨:“那些侍卫侍女也实在是无辜,王府那么大,哪有可能样样皆顾,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王府的差事真是不好做,一不小心,小命就不保了……”   “现在只盼王妃能够平安无事,天下都知王妃对王爷有多重要,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   慕羽罗步伐一顿,心中冷笑,贼人?哪有什么贼人?他这般高调地张榜昭告天下,哪是为了威慑什么贼人,他分明是在警告她,这些人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若她不回去,他便杀了他们!   此事因她而起,他们的命运因她而变,他就料定她会于心不忍!   呵——威胁,利用,强迫……还是如此的不择手段!   可是很抱歉,这一次,她不会再受他的摆布!只要能够离开他,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何况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的命,与她何干!   真要是死了,也是个人的命数……   突然身后马蹄声响,街上的行人纷纷往两边避让,慕羽罗隐在人群里,冷漠淡然地看着前方。   一人一骑当先而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正是凌轩煌无疑。   风驰的速度极快,他的头发便被迎面的疾风扬起,凌厉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就如同他这个人,果决,狠厉,冷酷……他神色淡漠地望着前方,可眉宇间却有一抹焦躁之色。   身后的人竭力驱马追赶,却依旧被他远远地甩下。   慕羽罗看着他,有些出神,冷不防撞上他看过来的眼,慕羽罗心下一惊,立刻移开视线,偏头躲避,一颗心却仍旧在胸腔里紊乱地跳动着。   马蹄声渐远,她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发现她啊……也是,她易了容嘛……如今这副平凡的样子,他怎么会认出她呢……心中几分庆幸,却不知为何,也有几分失落……   人潮散去,慕羽罗转身继续往前走,心底的怅然若失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忽而,背后马蹄骤响,慕羽罗一愣,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觉衣领一紧,随即身子一轻,被人硬生生提上了马。   熟悉的气息霸道地充斥了她的口鼻,她抬头对上他深邃冷漠的眼,心跳蓦地一窒,短暂的怔忡,她开始剧烈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   “别乱动!相信你不想掉下去!”语气中满满的警告与不悦,仿佛她再动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去,可是手臂却不由加大了力道,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如此矛盾,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慕羽罗的胸口不安地上下起伏,她停止了挣扎,语气不善道:“公子这是何意?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抓着我不放?莫不是认错了人?”   耳畔却传来凌轩煌的一声哂笑,他重重地咬上她的耳廓,“装作不认识我?罗儿,早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你了……”   慕羽罗浑身一僵,紧紧抿住唇不说话。   凌轩煌丝毫不在意她的沉默,缓缓道:“你的眼,你的身形……你的一切一切我都太过熟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认出是你……你是骗不了我的……”他继续舔吻着她的耳,弄得她全身发软无力地靠在他怀中,轻笑着抬手将她脸上的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撕了下来,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赞叹道,“方才那模样不适合你,这样才好看……”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让她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大海,宁静的海面下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呼啸着毁灭一切,直叫慕羽罗毛骨悚然,她情愿他冲她发怒,情愿他将所有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也好过如此平静,叫人捉摸不透,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怎样……   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几近哀求,“凌轩煌,你放我走吧……”   凌轩煌面色一沉,蓦地勒马,然后扯着她一起下了马,慕羽罗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凌轩煌扶住她,转身却将她死死地抵在一棵树上,低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双唇。   她挣扎,他就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到她身后,扣住她的腰,用力按向他,似想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更加发狠地噬咬着她的唇瓣。   慕羽罗疼得呜咽,却丝毫不能反抗,任他予取予求。   她身体的柔软和馨香挑战着他的克制,凌轩煌不断摩擦着她的身子,下腹的挺硬更是直直地抵在慕羽罗的腰上,炽烈的□□如此明显传达给她,慕羽罗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不禁颤抖起来,难道他想在这……   凌轩煌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面沉如墨,他也想即可要了她,狠狠地要了她,只有那样才能感受到她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舍不得这样对她,在她一再地想要离开他,他依旧舍不得,依旧想要顾及她的感受!   凌轩煌在心底自嘲,强自压□□内奔腾翻涌的情潮,不多时,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被凌轩煌甩下的侍卫们此刻方才赶了上来,但远远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地吻在一起,不由面露尴尬,勒住马翻身下去,背对着他们而立。   从一开始的激烈啃咬,渐渐变成了温柔的舔|舐,凌轩煌流连许久,这才放开她,气息不定地埋进她的颈项间,恶狠狠地咒骂:“狠心的女人!”   慕羽罗微微张着嘴,平复了一下呼吸,说出口的竟还是那样一句,“放我走吧……”   凌轩煌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处处顾及她,但她……可曾有一刻关心过他!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想走?你走了,那些侍卫侍女该要如何?你就不在乎那些下人的死活了吗?”   慕羽罗冷冷一笑,反问:“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在乎?”   “你……”凌轩煌瞬间被她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缓缓点头,“好——既然他们你不在乎,那么你的师兄呢,他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吗?”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冷声道,“这东西,你该认识吧……”   她自然是认识的……这是装火璃珠的那个盒子!   慕羽罗的脸上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恼怒地质问他:“为什么火璃珠还在你这?你不是说过,你已经把它送出去了吗!”随后,似是恍然,神色凄冷地看他,“你根本没有打算要救他……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骗我!凌轩煌,你怎么可以这样!”   凌轩煌却是苦涩一笑,抬手打开了盒子,盒中却空空如也,火璃珠不知去向。   慕羽罗一怔,他凄凉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边,带着深沉的悲痛,“原来,你根本不曾相信我,一丝一毫的信任也没有……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刺激,都足以让你推翻曾经所有的认知……”   凌轩煌望着她,面容悲苦,“你放心,他已经无事。”   慕羽罗心头一悸,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口慢慢蔓延至全身,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默默不语。   凌轩煌轻抚她的脸颊,叹息道:“罗儿,除了离开,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就没有违背过,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誓言(9) ?  凌轩煌将慕羽罗带上马,共骑着风驰穿过树林往更深处行去,最终停在一处山谷前。   这个山谷很窄,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凌轩煌吩咐侍卫们在外等候,便下了马,与慕羽罗徒步进了山谷。   他走在前面,慕羽罗跟在后面,他却始终牵着她的手,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放。   没过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由于谷内地势奇特,明显要比外面更暖和,外边枝头才刚抽了新芽,花朵也还含苞待放着,可是这里早已绿意盎然,鸟语花香,小桥流水,木屋茅舍,伴着缕缕烟云,格外静好。   慕羽罗看了,只觉熟悉,却又陌生……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凌轩煌目光缥缈地凝望远方,似是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年,皇宫进了刺客,你我追着刺客来了一个悬崖边上,不慎掉到了这里……你为我包扎伤口,为我烹烤兔肉……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慕羽罗冷冷讽刺,“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你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情愿就强加给我,便是因为你的强势霸道,你我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凌轩煌唇边的笑容蓦然一僵,他默了一刻,方才道:“我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把你留在我身边,不管是何种方式。”   这次,不等慕羽罗再开口,凌轩煌又道:“离开这里之后,我便命人寻找这个地方的入口,方才你进来的那个山谷,便是工匠们一刀一斧开凿出来的……这里有我们的美好回忆,所以我想保留下来,我便在这里筑起了房舍,挖渠引水,种花移木,修葺一新……”   慕羽罗却已没了耐心听他说这些,冷声打断他,“你带我来这里,该不会只是来追忆过去的吧?如若是这样,便放我走!”   凌轩煌深深地望着她,良久叹了一口气,“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去吧。”   慕羽罗微微蹙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举步往里走。   凌轩煌没再跟着她,安静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慕羽罗踩过莺莺绿草,踏过小桥流水,最终停在一处院子前。   这院落极其朴素简单,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简陋,以泥砖堆砌成墙,一块单薄的木板做成了门,里面零落着几间屋舍。   隐隐有笑声从里面传来,慕羽罗一怔,此处竟还有其他人?   她轻轻地推开木门,却在看到里面的人之后突然愣住,随即眼眶有几分酸涩。   屋舍前的空地放着一张躺椅,一个男人闲闲地躺在上面,笑望着嬉闹的孩童,眉目慈祥。虽然只是侧脸,慕羽罗却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人。   她又怎会不认得……这是宠了她十几年,疼了她十几年的人啊……   爹爹……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艰涩得无法发出一个音。   嬉笑的孩童发现门口站着人,蓦然回身,却正是慕卓文。卓文看到慕羽罗,惊喜地唤道:“姑姑——”   只见躺在躺椅上的男人浑身一震,然后撑起身子,慢慢地转头朝她看来。   视线相触,还未及言语,慕羽罗已然潸然泪下。   慕云心中一痛,起身走过去,将慕羽罗抱入怀中,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罗儿,别哭……”   慕羽罗抓紧慕云的前襟,低声呜咽。   慕云深叹一声,更紧地抱住她。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立刻走了出来,视线模糊间,她依稀辨认出那几个人,二娘,大哥慕译晨还有大嫂紫馨……   二夫人看到慕羽罗立即走上前来,神情既欣喜又激动,却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慕羽罗站直身子,勉强地牵起唇角笑道:“二娘……”   二夫人拿帕子拭了拭自己湿润的眼角,伸手拉住她左看看右看看,“听你大哥说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孩子,这七年里去了哪了,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你这孩子,比你二哥和四哥还不让人省心!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可好?你看你,都瘦了……”   听着温暖关切的话语,慕羽罗虽然极力忍耐,眼中却依旧凝聚起了水雾。   倒是慕云先出声打断这悲愁的相逢场面,“好了,罗儿回来是喜事,别哭哭啼啼的,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进屋说吧。”   “哦对!”二夫人牵着慕羽罗的手笑道,“看看我,都糊涂了,罗儿赶到这里定然是累了,我们进屋说,进屋说。”   慕羽罗刚坐下,紫馨就递给她一杯热水,她看向紫馨,微微一笑。   紫馨亦是回以一笑,然后善解人意地带着慕卓文去外面玩了。   慕羽罗握着茶杯,略微出神,那丝丝暖意便通过杯子传入她的指尖,缓缓地蔓延至全身,水气氤氲间,她惊喜激荡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却又生出了深深的不解。   她抬眸看向慕云,发现他的鬓间又多了几缕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深了,气色却是极好的,神情中也多了些许轻松随意,不似当初在朝堂的谨慎威严。   只是本该已不在的人,为何却好端端地坐在这,出现在她面前……当年,她亲眼看着他重病不治,无力回天,她却无能为力……   可是二娘,大哥,大嫂……似乎所有人都不感到疑惑,仿佛早就知晓一般,唯独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慕云看出了慕羽罗的疑虑,问道:“你来这里,必然是王爷告诉你的,怎么,他并不曾向你解释吗?”   慕羽罗问:“解释什么?”   --------------------------------------------------------   慕羽罗缓缓地往回走,心中思绪万千。   一棵梨花树下,凌轩煌一袭玄黑衣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冷清而孤寂。   慕羽罗不由停住了步子,安静地望着他。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静静的,一动不动,几朵梨花正好落在他的肩上。   耳边回荡起慕云方才对她说的话,“其实王爷在慕家男丁下狱的第二天便来狱中找过我了,他问我,是否愿意放下荣华,只做一个普通人,他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我知道,慕家这些年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让圣上忌惮,即便是栽赃陷害,即便这次能够侥幸逃过,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栽赃,有下一次幸运,为了能够保护我的儿女们,我自然是愿意放弃一切……荣华富贵怎么比得上儿女承欢膝下……”   “他给了我一颗假死药,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东陵朝堂再也没有慕云这个人……”   “慕云一死,慕家败落无可厚非,再不是什么威胁,所幸王爷暗中对慕家多加照拂,也并不是那么难,王爷还给了我们这么个世外桃源居住……你大哥志向远大,想要继续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王爷也给他机会得以一偿夙愿……你二哥因为你的缘故常常去找王爷的麻烦,王爷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闹去,从没有真正惩治他……”   “罗儿,王爷身为皇族,有诸多的筹谋,对你却是重情重义,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他断不会花如此多的心思,也不会有如此容人之量……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在一起,爹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定不会负你……”   心,深深浅浅地痛着,看着他的眼不自觉有些模糊。   风拂过,带起两人的发扬向天空。凌轩煌抬手压下,突然似有所感,回头看来,却蓦地一怔。   长而顺滑的发拂在她的脸上,却遮不住泪湿的脸。   凌轩煌大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迹,手却停顿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轻轻抚上她的脸,“回来了……你……他们都告诉你了……”   细细地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却是越抹越多……凌轩煌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按进怀里,“别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慕羽罗倚在他的怀中闷声问道,“你若早些告诉我,那些误会便不会有了,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快,那么多争吵,或许……或许就不会分离这七年……”或许……一切都不是今天这般模样……   “这些事,本就无需你烦心,交给我就好。你是我的妻子,我承诺过此生不负,便有义务保护好你,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可以安排好,你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就可以了。而且你是我的王妃,呆在我身边,必然受人瞩目,朝堂、敌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忌惮你父亲,想要你父亲性命的大有人在,你的情绪需要是最真实的,如若告诉你,情绪起了变化,便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也不想叫那些人看出端倪,到时候再起波澜,功亏一篑……本想等着情势稳定些就告诉你,你却与我闹得那么僵……”凌轩煌叹息,抱得更紧了些,“还有这次,本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却又横生了枝节,我们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状况……”   慕羽罗推开他,苦笑,“说到底,你是不信任我,恐我坏了你的计划……凌轩煌,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自是我爱的人!”凌轩煌毫不犹豫地脱口道。   “凌轩煌,我很感谢你安排的一切,可我还是不会和你回去的……”慕羽罗苦笑道。   “为什么?”凌轩煌眉头紧锁,伸手箍住慕羽罗的肩膀,“你要的,我都给你了,我从没有违背过对你的誓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慕羽罗凄冷一笑,“一直以来,我厌恶争权夺利,厌恶阴谋算计,厌恶勾心斗角……诚然,你遵守誓言护我慕家,可是王府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一直期望自己能够在天地间自由自在驰骋漂泊,不受拘束,如今看到爹和二娘那样潇洒自在,轻松畅快,我就更不想回到那封闭的四方天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慕羽罗看他,“既然你说爱我,那么便放弃一切和我走。”   凌轩煌艰涩地问:“为何非要如此?”   慕羽罗道:“你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依你的处事风格,按我的脾气,只要你还在那个位置上,日后类似的事还会发生,误会还会再有……和你在一块那短短的日子里,我几乎已经用尽了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再来一次,我不知是否还能承受……江山与我,你选哪个?”   “你若是真的爱我,就放下这江山……”   静默良久,凌轩煌无奈,“罗儿,这天下江山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是放不下,还是你舍不得……”慕羽罗眸中的光亮蓦地黯淡,扬起唇角冷冷一笑,转过身背对着他,仰起头把倾涌而出的泪水生生地逼回眼眶中,“江山与我,你最终选择了江山……呵呵——在你眼里,江山远比我重要是吗……你,走吧……”   彼此沉默,却谁都未有动作,半晌,凌轩煌突然倾身拥住她,坚定地道:“罗儿,等我!待我处理好一切,我就回来,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说罢,骤然放手,回身离开。   慕羽罗怔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大大的眼里却又滚下泪来……? ☆、一生一世(1) ?  日复一日,转眼间已过了将近一月,却再没见过凌轩煌,只从父亲与大哥的谈话中得知,西云起了叛乱,凌轩煌亲自带兵去镇压平叛,未归。   这日,天高云淡,阳光正好,慕羽罗闲来无事,独自趴在窗台上,看着外边的美丽风景,忽然见慕译晨从外疾步行来,步伐不停地向慕云的屋舍而去,眉宇间略带焦灼之意。   慕羽罗微微一怔,默了片刻,直起身子推门出去。   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慕羽罗脚步一顿,向声源看去。   一男一女从外面走来,男人长身玉立,笑容璀璨,女的俏脸红润,娇羞可人,看到慕羽罗,两人也俱是一愣。随即女子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急走几步,上前拉住慕羽罗的手,亲热地唤道:“姐姐——”原是金玲丫头……   慕羽罗的视线在慕宇风与金玲身上转了几圈,明显发觉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笑着打趣道:“还叫我姐姐,该是我要唤你嫂子了。”   金玲的脸瞬时一红,丢开慕羽罗的手,“姐姐取笑我,不理你了……”却不由自主地朝慕宇风看去。   “这还得感谢你,从中牵了红线呢……”慕宇风大大方方地上前拥住金玲,笑道:“丫头,你平日里欺负我也就罢了,可不准欺负玲儿,否则……”   慕羽罗挑眉,“否则怎样?”   “否则……”慕宇风霎时气弱,“不怎么样……”   金玲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慕宇风垂眸瞪她,立刻转了话题,“既然你在这里了,想必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知晓了……”只是话说出口,他立马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慕羽罗瞬间僵硬的嘴角……   慕羽罗顿了顿,才应了一声,“恩。”随即又道,“方才大哥来了,二娘出去采买,无人招呼他,我去给他烹茶。”说罢,逃也似地走了。   慕宇风望着她的背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羽罗烹好了茶,端着托盘站在慕云屋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男子愤怒的声音,“西云那些蛮夷实在太可气,眼见大势已去,便耍些阴狠手段,先是下毒,后是纵火,王爷竟也没能逃脱……”   手一颤,托盘茶盏都摔在了地上。   房里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开门出来,看见慕羽罗皆是一怔。   慕羽罗呆怔地凝视着地上的碎瓷片,以及洒落的茶水,喃喃道:“瞧我,怎么笨手笨脚的,我去重泡一杯来……”说完,也不收拾,失魂落魄地转身走。   慕译晨心中一痛,上前扯住她,“罗儿,你没事吧。”   慕羽罗抬眸笑道:“没事,我怎么会有事……不过不小心打破了杯子,能有什么事……”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慕译晨心疼地拥住她,“哭出来……罗儿,不要忍着,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慕羽罗却不住地摇头,微微推开他,“我为什么要哭……我没有理由哭……”她揪住慕译晨的衣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牵强笑道,“王爷……是哪个王爷啊?哪个王爷着了他们的的道……这么,不小心……”   “罗儿……”慕译晨沉着地凝望着她,眼底却有些许阴霾,“去西云的王爷,只有贤亲王一人……”   “不!一定是搞错了!”她激动地辩驳,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一定是搞错了……他是那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中别人的圈套……一定是搞错了!”   “王爷确实失踪了……火场里就只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衣衫配饰确实是王爷的无疑……”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她一定明白,只是……难以接受罢了……   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粉碎殆尽……   慕羽罗揪紧他的衣襟,拼命忍耐,却终是忍受不住,放声大哭。   有什么痛,能够敌得过失去爱人的心死绝望……   如果她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她一定不会离开他,一定不会对他提出那么无礼任性的要求……   若不是因为她,或许他就不会出事……她真的好后悔!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要罚,就来罚她,可是老天为什么要带走他啊!   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却无法表达心中悔痛的千分之一。   慕宇风和金玲闻声赶来,蓦然一愣。   慕云站在门前看着她,不由红了眼眶……   -------------------------------------------------   贤亲王死,一代战神陨落,举国哀痛。   小王爷凌逸罗连日赶赴西云扶灵回国,棺柩在十日后抵达京城。   灵堂里,慕羽罗愣愣地望着躺在那里了无生气的人,他身上的肌肤没有一块完好的,被大火烧灼过,呈现焦黑色,已辨不出他的面目,可身形却是她极其熟悉的,让她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她跪在堂中,呆呆地看着纸钱在火盆里渐渐被火舌吞噬,化作灰烬,恍惚地接受着众人的同情的目光以及安慰,眼中却是干涩的,没有落一滴泪。   期间,皇上与皇后也来过,皇后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话,她却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默然不语。   她何曾有过这副模样……皇后眼底尽是无奈与伤痛,终是叹了一口气,走了……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偌大的灵堂空无一人。   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慕羽罗缓缓抚过灵柩,视线留恋地落到那张焦黑的脸上,半晌,以手覆面,嘤嘤哭泣。   你说你会尽快处理好一切,让我等你,我等了……可是……为何你再也不会回来……   你说要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如今……却只剩我一人……   凌轩煌,你骗我……   泪水透过指缝,划过手背,滴落到地上,又迅速渗进了石板,寂静无声……   ---------------------------------------------   灵柩下葬那天,慕羽罗独自一人去了两人去过的山峰,在山顶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日出日落,看着云聚云散。   之后,她又离开了京城,重新走过他们一齐停留过的地方,回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有喜的,有怒的,有哀的,有乐的……   时常一个人傻愣愣地笑,钝痛的心却始终无法得到纾解……      她想,或许她会这样过一辈子,怀着愧疚,怀着悔恨,怀着哀伤,怀着……思念……   再次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她的心境平和了许多,不同刚开始那样大喜大悲,面容也越发沉静了些。   她牵着云骋,缓缓沿街走着,却是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往何处。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慕羽罗脚步一滞,停顿了片刻,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将缰绳拴在就近的书上,慕羽罗微笑着拍了拍云骋,抬头看向酒楼的牌匾,醉仙楼三个字跃然匾上,字是熟悉的字,字迹却是变了,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竟看得她的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里面的妇人看到有人站在外边,如往常一样热情地迎了出来,“姑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却看看清来人时,猛然顿住,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艰难地唤道:“小姐……”语气中,已有了几分哽咽。   酒楼里的男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也是一怔,迟疑地唤她:“王妃——”   慕羽罗笑看着他们,“七年不见,你们可还好?”   玄霄抱拳一揖,“王妃挂心了,我们一切都好。”   巧儿抹了抹眼泪,上前拉住慕羽罗的手,“小姐,这些年你去哪了,巧儿好想你……”   慕羽罗却是笑了笑,并没回答,只是道:“七年了,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却没想到这酒楼依旧在这,好奇便过来看看,未曾想,会见到你们……”   “这都是王爷安排的,他看到这间酒楼要出售,就将它买了下来,吩咐我们好生照看……”巧儿絮絮叨叨地讲着,慕羽罗的嘴角却是越来越僵硬,最终支持不住垮了下来。   “巧儿……”玄霄拉了拉巧儿的衣袖提醒道。   巧儿一愣,顿时恍然,想要补救,“小姐……”   却听到慕羽罗喃喃道:“我知道啊……这牌匾上的字,分明是他的笔迹……”心中蓦然一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玄霄反应快些,岔开了话题,“王妃赶路想必是累了,快快进来休息一下吧。”   “对啊对啊,小姐,进去喝杯茶吧,巧儿有很多话想跟你讲。”   慕羽罗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牵强地扬唇笑道:“好——”   因为贤亲王的丧事,皇上下令全城祭奠三月,期间禁止歌舞嬉闹,以表示对于贤亲王的重视,所以醉仙楼之中并无什么客人,显得凄清冷落。   慕羽罗神色平淡地扫过空荡的大堂,缓缓走了进去,便见一个小小的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娘亲——”谁知,突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径直扑进了她的怀里,这冲力带着慕羽罗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住。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听到巧儿担忧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然后是一通训斥声,“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莽莽撞撞的!”   那孩子咬着手指,眨巴着的大眼睛里渐渐蕴起了水气,泫然欲泣。   慕羽罗看了不由心生喜爱,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嘛,跌跌撞撞是难免的,我那时候,还不是跟他一样……”   提到曾经,巧儿不禁也露出了笑容,却又瞪了那孩子一眼,无奈道:“这个猴头,哪能跟小姐相提并论。”   “只要好好教养,无论是谁,将来都能成大器。”慕羽罗笑道,蹲下身,与那孩子平视,伸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水迹,问他:“孩子,你叫什么?”   那孩子怯怯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几分稚气,“越……越儿……”   “哦,越儿啊……”慕羽罗亲切笑道,“你可愿认我做干娘?”   许是感受到她的亲和,越儿的胆子大了些,眨着眼睛看了慕羽罗半晌,又瞧了瞧母亲,见她没有反对,随即笑容灿烂地唤她:“干娘——”   “乖孩子。”慕羽罗笑着抱住他,“越儿可有想过长大后做什么?”   “我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他脆生生地回答。   慕羽罗微微一怔,问道:“为何想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战场凶险,你就不怕吗?”   “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无所畏惧。”   慕羽罗失笑,摇了摇头,这倒像是从玄霄口中说出来的,跟在他身边的人,心里眼里,也都装了天下啊……   “干娘——”失神间,忽听到越儿叫她,慕羽罗垂眸看他,只见他满怀期待地盯着她,眼里星星点点闪亮无比,“爹娘常跟越儿提起你,说你是女中豪杰,骑马射箭样样不在话下,你可以教我吗?”   慕羽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只要你想学,干娘一定教你……”   越儿开心地又是跳又是拍手。   慕羽罗浅笑着看着他,又与巧儿坐下说了一会子的话,似是无意地问道:“我以前的房间,可还留着?”   “知道小姐的习惯,都留着呢。”   “陪我去看看吧。”   “好——”   上了楼梯,踏过走廊,两人停在一间雅间前。   巧儿伸手推开,侧身让慕羽罗先进,自己习惯性地跟在后面。   慕羽罗环视了一下屋子,果然,案几,座椅,橱柜,帘帐……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除却……墙上的字画……   慕羽罗怔怔地盯着那些画,久久不能言语。画上的女子,有的不耐蹙眉,有的笑靥如花,有的骄傲蛮横,有的愁容满面,有的清冷哀伤……却都是同一个人……   或颦或笑,或喜或怒,或乐或悲,或哀或怨……千般情绪,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巧儿见慕羽罗一直盯着那些画作出神,解释道:“都是王爷所作,王爷每每来这里,都会画上一幅画,久而久之就……”惊觉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巧儿立刻住嘴。   慕羽罗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哽得难受,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良久,她艰涩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巧儿虽不放心,却也明白此刻她不应该再呆在这里,小姐定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便退了下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慕羽罗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出,她抱着画轴,压抑地哭泣,心痛却明显强烈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   是谁说,一个人只有在为自己心爱之人作画时,才能够画出此番神韵……   他敬她,爱她,重她,她却疑他,伤他,弃他……   对不起……轻轻浅浅的三个字从她翕合的双唇中传出,又迅速消散。   窗户未关,有风灌入,卷起她的发丝凌乱飞舞,却也带来一阵笛声……   隐隐约约,却是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意境……   慕羽罗浑身一震,等不及擦干泪水,便冲到窗台边向外看去。? ☆、一生一世(2) ?  烟波江上,一叶扁舟缓缓行来。   一个男子立于船头,举笛而吹,长衫广袖,如墨长发,随风而舞。   离得远了,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身影却是她熟知的……   心骤然漏跳了一拍,顿了一瞬,慕羽罗转身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巧儿的惊呼声,她却似未听到一般,毫不理睬。   跑到湖边,那男子也正好上岸,她却突然停住脚步,再不敢上前,生怕,这只是一场梦……生怕她碰触了,梦就醒了……   男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袍,回眸朝她看来,眼中脸上有分明的笑意,他冲她缓缓抬起手,“罗儿,过来……”   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慕羽罗嗓子艰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她轻咬着唇,快走几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男子笑容微滞,伸手拥住她,“我回来了……”   慕羽罗紧抱着他,声音闷闷地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没有立刻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凌轩煌轻声道。   “总是事后才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慕羽罗抱怨。   凌轩煌问:“那你要如何?”   慕羽罗道:“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准再有事瞒着我!”   “好——”凌轩煌笑着应道,默了一瞬,又道,“罗儿,如你所愿,我已经不是王爷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再也不用面对什么阴谋算计,再也没有什么拘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这次,不要再离开了好吗?”   “你……”慕羽罗怔然,原来他做这些谋划,是为了让这世上再也没有贤亲王这个人,是为了成全她……没想到他会对她那番话如此上心,没想到他真会为她舍弃一切,眼睛更加酸涩,她揪紧他的衣袍,深吸了一口气,骂道,“傻瓜!”   凌轩煌笑,“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慕羽罗狠狠吸了吸鼻子,默然不语。   “罗儿……”凌轩煌却突然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这么久没有见你了,我好想你,想得……身体都疼了……”   话语中那么明显的意味,慕羽罗岂会听不出来,脸瞬时一红,抿了抿双唇,声音宛如蚊呐,“都……都听你的……”   凌轩煌嘴角的笑意更深,拦腰抱起她,大步向醉仙楼走去。   路上的行人纷纷投来注目礼,慕羽罗更觉羞涩,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却听到头顶上传来闷闷的愉悦的笑声。   慕羽罗羞恼,抬手轻捶他的胸口。   无视玄霄与巧儿惊讶的目光,凌轩煌抱着慕羽罗进了雅间。   房门合上,凌轩煌热情地吻住她。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没有尝过失去,便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   慕羽罗抬手绕过他的脖子,配合地回应着。   衣衫散乱地铺在地上,床榻上,两具身体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凌轩煌低吼着,一次又一次深深地贯穿她的身体。   慕羽罗急促地喘息着,承受着他给她带来的一波又一波的快感。   ……   一番云雨,慕羽罗瘫软在他的怀里,呼吸还未平缓。   凌轩煌怜爱地吻过她的额头,轻轻抚摸着她圆润的肩头,“辛苦你了。”   慕羽罗羞得抬手打他。   凌轩煌抓住她拍过来的手,邪气一笑,“还有力气?可以再来一次……”   慕羽罗推他,娇嗔道:“去你的!”   凌轩煌重新揽住她,轻轻道:“睡吧……”   “恩……”慕羽罗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格外安心,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却突然被小腹的一阵绞痛惊醒。   好痛……她急喘着气,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凌轩煌本就睡得不深,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惊慌地掰过她的身子,“罗儿,你怎么了?”   剧痛却在此时忽然平息……   慕羽罗缓缓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我没事了。”   凌轩煌依旧不放心,“真的?若是不舒服,定要告诉我。”   “恩。”她又靠到他的胸膛上,思绪纷繁间,眼里忽而掠过一道异芒,似惊似喜……   接下来的日子,凌轩煌总想与慕羽罗亲近,可慕羽罗却似变了一个人,对他冷淡异常,对于他的亲热求欢总是冷冷地避开,再不见那晚那个热情乖顺的模样。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做错了,为何她会突然这样对他。   这夜,凌轩煌躺在床上,气闷地望着背对着他的女人,薄唇微微抿了抿,又冲她凑了过去,不停着摩擦着她的身体,“罗儿……”   慕羽罗却丝毫不见动情,冷淡地推开他,声音也是冷冷的,“我累了,要休息。”   没有挑起她的情|欲,却弄得自己□□焚身,凌轩煌不想压抑,却又不敢动她,怕把两人的关系又弄僵了,只得默默忍受,可是这次的欲望尤其难耐,烧得他浑身炙热灼烫,难受至极。   凌轩煌低咒一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再次回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凌轩煌站在床前半晌,估摸着慕羽罗已经睡着,便蹑手蹑脚地脱了鞋,侧躺到她的身边,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   谁知慕羽罗突然转过身,默不作声地伸手拉起被子,将他也整个裹了进来。   凌轩煌惊讶着拒绝,“罗儿不可,我身上凉……”   慕羽罗却是不容他抗拒,给他盖好被子,倚在他怀中,“睡觉。”说罢,闭上眼睛,再不理会他。   凌轩煌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嘴角微微上扬,下巴轻抵她的额头,也闭上了眼,安稳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似乎沉了些,再睁眼时身边已经没有慕羽罗的身影,心突然一空,急急地起身,连衣袍都未披上,便向外走去。   大堂中空无一人,除却柜台上的玄霄低头看着账簿。   玄霄看到凌轩煌出来,唤了一声,“爷——”   凌轩煌问他:“可有看到夫人?”   “有故人来访,夫人正在招呼他。”玄霄如是答。   原来不是走了……凌轩煌顿然松了口气,又问清了位置,抬脚向那房间行去。   ---------------------------------------------------   雅间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女子垂眸,抬手轻轻抚过杯沿,氤氲的水气模糊了她的双眸。   良久,男子率先开口,“已经决定了吗?”   “恩,我要留下。”女子缓缓道,“他为我舍下一切,这份情,我已还不了……唯有陪在他身边……”却突然停住,视线复杂深沉地凝住他,红唇紧抿,他对她,何尝不是倾尽一切……   男子沉静的眼里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扬唇苦笑,“好,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   “辰,你没事了……我很开心……这两世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女子顿了一会,愧疚道,“可是辰,感情的事勉强不了,我也不愿违背我自己的心意……所以,对不起……这一次我要食言了,我不能嫁给你……你的恩,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报答。”   云锦叹息,眼里的悲伤迅速隐去,扬起一抹柔和洒脱的笑意,“罗儿,你不欠我什么,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   慕羽罗沉默,良久方又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锦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我会去云游四方,趁着大好年华,将这如画的江河走个遍,也算是了了一桩夙愿……“平生夙愿,其实是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啊……云锦思及此,只觉喉头一紧,祝她幸福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慕羽罗看他,眼睛突然间有些酸涩,览遍天下大好河山,曾几何时,也是她的愿望啊……   “那么……保重……”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头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心里想的,他从来都懂,她想说的,他亦比谁都要清楚。   这些年来,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给了她,这世上最为博大宽广的包容和珍惜。   她知道他的神情,知道他的付出,可是她给不了他回应……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再没有位置,给其他任何人了……于他,便只能辜负了……   所有的心意均化作心头一声轻叹,此时,她也只能用这两个字表达,保重……   云锦又笑,轻声道:“可以……再抱抱你吗……最后一次……”   慕羽罗亦是一笑,张开双臂,大方地抱住他。   云锦抬手环住她的身子,缓缓地加大了力道,贪恋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要将她身上的味道,深深刻在心底。   突然感到房内冷意森森,慕羽罗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道,分明是春意正浓的时节,怎么有寒风?   恍惚间,听到云锦在耳边歉意地道:“罗儿,我似乎做错事了……”   慕羽罗一怔,久久未语。   -------------------------------------------------   凌轩煌在房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惊痛、愤怒,远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的场面,他恨不得上前将那个男人撕碎,却又生生忍住,他不想与慕羽罗再起争执。   思绪纷杂间,房门开了,慕羽罗站在门口,探究地打量着他。   凌轩煌一言不发,泠泠地站在那里与她对视,周身的气息已经冷到了极致。   看着凌轩煌这张冷脸,慕羽罗却是忍不住笑了。   凌轩煌脸色更冷,板着脸盯着她。   慕羽罗微微敛起笑意,走到他面前问道:“你都看到了?”   凌轩煌冷冷地转开脸,“是啊,我都看到了!所以呢?你要和他走是吗?”即便他已经舍弃一切,却依旧留不下她吗?他对她而言,就那么不重要吗!难怪,这些日子她的反应这么奇怪,分明是想疏远他,原来是早就打定了要离开的主意了是吗!   前所未有的挫败……凌轩煌疲惫地闭上眼睛,浑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光了一般……   罢了!他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她若还是想走,便放她走吧!   放过她……也能放过自己……   慕羽罗看着他突然心灰意冷的模样,心猛地一疼,他终是对她放心不下……“看到了,却没有出来捣乱……”她自言自语般地喃喃,“有长进,该奖才是……”于是,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双唇轻轻印上他的薄唇。   凌轩煌一阵惊讶,待反应过来想要加深这个吻,她却已轻笑着避开,脚步轻移向外走去,“总是看日出没有意思,不如去看个日落吧……”   山顶上,慕羽罗靠在凌轩煌的肩头,看着天边逐渐西斜的太阳,风驰与云骋在不远处缓缓踱步,相依相偎,亲热厮磨。   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彩,如血一般鲜艳。   慕羽罗赞叹道:“好美。”   凌轩煌却闷闷道:“夕阳虽美,却代表着终结。”此话,意有所指。   慕羽罗知道他还对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耿耿于怀,柔声道:“终结,却也意味着新的开始……黑夜的降临,意味着黎明不会遥远……”   “所以你要重新开始吗?和你的师兄一起……”   “我说你怎么总往这方面想?是不是我真的走了,你才满意?”   凌轩煌偏开头,闷声不语。   慕羽罗直起身,伸手掰过他的脸,“你真的这么不相信我?”      “你不准我碰你,对我那么冷淡,又与你师兄搂搂抱抱,不就是准备离开吗?”   慕羽罗失笑,“谁说的?辰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是我们家乡的送别礼。”   “胡说……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送别礼。”凌轩煌执拗道。   慕羽罗无奈笑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谁孩子气了!凌轩煌不服地撇开脸。两个孩子?哪来的两个孩子?凌轩煌突然瞪大眼睛,既惊又喜,视线陡然落在慕羽罗的肚子上,激动道:“你……”   “是啊,我要当娘了……”慕羽罗的嘴角亦是止不住的笑意,手指轻轻覆上小腹,神色慈爱平和,“大夫说,快两月了。”   所以说,她避开他,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保护孩子,只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凌轩煌问。   “我想找个时机,给你个惊喜嘛,谁知道有些人就会胡思乱想……”慕羽罗抱怨道。   凌轩煌自知理亏,赶忙道歉,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有变得难看了起来,“既然知道自己有孕,还敢骑马,简直太乱来了!有没有不舒服?”   慕羽罗推开他探来的手,嗔怪道:“别把我跟那些娇弱女子相提并论,我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   “胡闹!”凌轩煌抱紧她,厉声斥责道,语气却难掩宠溺。   慕羽罗扬唇而笑,环住他的手臂,“凌轩煌,我想告诉你,我是你的妻子,需要你的保护,却更应该与你并肩而立……所以,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我,我希望,可以跟你一起面对。”   凌轩煌的眼里闪过一丝水光,许久他才道:“好——”   两人静静在山头坐了很久,慕羽罗道:“回去了。”   “恩。”凌轩煌应道,扶着她站了起来,走到马前却又恍然,“你不能骑马?”   “若是不骑马,难不成走回去?”   “也不行……你会累到……”   “那该如何?”   “我抱你。”说罢,凌轩煌当真拦腰抱起了慕羽罗。   慕羽罗心中一暖,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半晌问他:“累吗?”   “不累……你轻得跟羽毛一样。”   凌轩煌嘴硬,慕羽罗却能感到他微颤的手臂,看到他额头沁出的汗珠,走了这么远的路,说不累定是假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慕羽罗微微起身,轻轻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不可,山路陡峭崎岖,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慕羽罗笑着靠在他胸口,“哪有你说的那般无用……”顿了顿,又道:“凌轩煌,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好吗?”   凌轩煌一怔,随即道:“好——”   这次,是真的,再也不分离了。   慕羽罗缓缓吟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全书完)? ☆、番外 久别重逢 ?  贤亲王身死,贤亲王妃因悲伤过度,久病不治,最终也随他而去。   小王爷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为贤亲王府的新主人。   时光荏苒,转瞬又过了五年。   在一个僻静的村庄里,慕羽罗坐在屋前,边看着儿女们嬉闹,边拿着衣服缝补,面容沉静,嘴角眉梢却挂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有儿女承欢膝下,这种平凡又安稳的日子,是她最为渴求的,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了,却没想到他真会为了她放下一切……   五年前,凌轩煌诈死,得以从朝堂脱身,之后慕羽罗生下一对龙凤胎,待得身子养好了些,凌轩煌便带着他们离开了京城,到处走走看看,览遍名山好水。但漂泊久了,人始终是要安定下来的,他们正好路过这个村庄,发现这里的景致不错,也足够安静,村民们又极为热情好客,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过起了普通夫妻的生活,男子出门劳作,女子在家里洗衣做饭做些杂事,日子过得温馨而幸福。   在这段期间,他们偶然见到柳七碧萝夫妇云游至此,碧萝已没有了当初的执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亲密地依偎在柳七的怀里,朝慕羽罗和善地笑,柳七抱拳谢过她当年点拨之语,说若是没有她,他们可真的要错过了。   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慕羽罗自也是高兴的,留他们下来喝杯茶,他们倒也没有多留,喝完茶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逸罗始终是孩子天性,耐不得枯燥乏味,可父王偏偏早早就将一切丢给他,撒手不理了,于是常常丢下手边的事务,甩开一众人,跑来这里看他们,为此,凌轩煌不知责骂了他多少次,可他却永远不以为意,还不满地说:“父王可以带着娘亲到处游玩,逸罗为何就不可?”   这让凌轩煌十分头疼无奈,时常问她,“罗儿,是不是不当王爷了,就连自己的儿子也管不住了……”   慕羽罗却只笑不语。   失神间,陡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羽罗眨巴了下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她,“心悦,怎么了?”   凌心悦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抬起小手斜斜一指,“娘亲,那个叔叔一直盯着你看啊……娘亲认识他吗?”   慕羽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怔。不远处的坡上,茂密的树下,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分明就是……莫子离……   莫子离见慕羽罗望过来,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慕羽罗亦是回以一笑,视线转向站在他身旁的红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与她对视半晌,突然侧头对莫子离说了几句什么,只见莫子离神色一愣,下意识又朝她看来,最终轻轻颔首。   女子得到他的允许,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莫子离浑身一颤,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慕羽罗,后者却是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他的眼蓦然一黯,双唇微抿。   如此明显的变化,红衣女子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浅笑着往坡下走。   “许久不见。”红衣女子走到慕羽罗面前,笑着问候。   慕羽罗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能再相见,即是有缘。”女子顿了顿,看向慕羽罗的眼里毫无温度,宛若冰凌,“可我却不喜欢这个缘分……慕羽罗,从始至终,我都不喜欢你,甚至……我恨你!”   慕羽罗一怔,随即笑着对凌心悦说,“心悦乖,娘亲与这位阿姨有话要说,去跟哥哥们玩可好?”   “好——”凌心悦听话地应道,然后就转身跑开了。   慕羽罗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暖暖地笑着,红衣女子望着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眼里也不禁蕴起了些许羡慕。   慕羽罗转头,看到女子眼底来不及掩饰的艳羡,微微怔忡,继而抬手示意她坐,笑问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好吗?”   女子叹息,“还不就是那样,普普通通,不冷不热……”   慕羽罗道:“夫妻之间能多年做到相敬如宾,也是难得。”   “夫妻?”女子嗤笑,“你可知,我们这对夫妻是如何成就的?”   慕羽罗目光平和地看她,不言不语。   女子嘴角嘲讽的笑意更深,眸光渐渐缥缈,似陷入了回忆,她喃喃道:“那年,我在草原骑马,可不知为何马受了惊,失去了控制,我被摔了下来,就在马蹄快要踏到我身上的时候,是子离救了我。”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他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却是深深的担忧,他问我是否受伤,声音是那样好听……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每一次心跳似乎都是因为他……”   “他不顾安危地救我,父皇赐婚,他并没有反对,我以为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可就在洞房花烛那夜,他喝醉了,抱着我却叫出了你的名字!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是西云国堂堂凝香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嫁给了一个心里有了别人的男人!”凝香凄楚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可是我爱他啊……我以为,只要我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忘了你,他也对我很好,很温柔……但是你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里却依旧只容得下你一人!对于我,却只有利用,背叛……”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不应该总活在过去……”慕羽罗轻叹一声,“我以前就是太执着于过去,才会伤了阿煌一次又一次……你该向前看,我与子离终是不可能了,而你们是夫妻,你陪着他,你才是他应该相濡以沫的人,没有权谋计较,你的付出的,他终是会看到,也终会心软,终是会愧疚……他会对你好的……”   “真的吗?”凝香不确定地问道。   慕羽罗循循善诱,“他若对你全然无心,怎么允许你亲近?他不想做的事,谁又能勉强?”   “对!”凝香抬手迅速擦干了眼泪,笑容灿烂,“虽然还是不喜欢你,却还是要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幸福,有你陪着,他定不会感到孤单,我也能放心。”慕羽罗缓缓道。   正在这时,凌轩煌从外面归来,看到凝香,不禁蹙了蹙眉,“有客人?”   还不等慕羽罗说话,凝香已经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凌轩煌冷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应答。   慕羽罗笑了笑,目送凝香离开,方才站起来,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擦去脸上沾染的尘土,“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早点见到你,不可以吗?”这句话说得十分霸道,他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以后不许见他!”   原来他是看到莫子离了……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赶回来吗?   慕羽罗无奈笑道:“真是冤枉,他是碰巧路过这里,而且,我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算是见他吧……”   “是不是碰巧,只有他自己清楚。”   慕羽罗笑着推他,“你还在担心什么,我都为你生下了孩子,难不成还能跟别人跑了不成?”   凌轩煌拿眼横她,“你敢?”   慕羽罗顿时有些不服气,“这话何意?我有何不敢?”   凌轩煌黑眸猛地一眯,嘴角却勾起一抹邪气的笑,“看来只有两个孩子还留不住你……要多多益善……”说罢,抱起她,大步往屋里去了。   慕羽罗心惊,奋力挣扎,“凌轩煌你干什么!孩子都在看着呢!放我下来!”   “无妨,景宇和心悦也一定想要个弟弟或妹妹陪他们玩。”某人厚脸皮地道。   “可现在还是白天!”   他气定神闲地答:“又不是没再白天做过。”   “凌轩煌!”慕羽罗暴喝。   “嘘——好吵!”说罢,低头封住了慕羽罗的唇,与此同时,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莫子离站在山坡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止不住地疼,唇边却勾起一抹笑,“羽儿,我答应过你要幸福地活下去,可是……没有你,我又怎么会幸福……”   他轻浅的话随风飘到凝香的耳中,原本笑意盎然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她的脚步一滞,停在莫子离几丈开外,眼里缓缓凝聚起了水气,她苦笑着仰起头,将涌出的泪水又生生逼了回去。   原来,不过是伪装啊……   她还在疑惑,他从不允许她过分亲近他,可是方才她吻他,他却没有拒绝,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安心吧,所以故意做给她看的……   还有这次,他说要来这,却在这见到了她,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他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便是来见她的……   他的心里,还是有她……还是,放不下她……   可那又能怎么样,只要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凝香快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小跑过去牵住他的手,“子离,我们走吧。”   莫子离朝她淡淡一笑,最后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应道:“恩——”   凝香笑容更深,静静地跟在他身旁,慢慢向前走。   房门外,三个脑袋不停地朝里张望着,正是凌逸罗、凌景宇和凌心悦,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凌逸罗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神色略微尴尬。   凌景宇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道:“哥哥,爹和娘亲在干什么呢?”   “爹和娘啊……”凌逸罗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吞吞吐吐道,“他们……他们是在……增进感情……对!增进感情!”说罢,连自己都满意地笑了,恩!这个回答不错!看看自己多么机智!   “增进感情?”凌心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是,娘亲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舒服啊……”   凌逸罗汗颜,张了张口,却是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只得作抬头望天状。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